時間在極致的恐懼與詭異的對峙中仿佛凝固了。林默死死屏住呼吸,身體僵硬地貼在冰冷粗糙的混凝土預(yù)制板上,透過那道狹窄的縫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廢墟陰影中那個由慘白電弧構(gòu)成的、不斷扭曲閃爍的模糊人形輪廓。
它懸浮在布滿灰塵的深藍色電路板上方,無聲無息,輪廓邊緣的電弧如同瀕死的蠕蟲般掙扎、潰散、又勉強重組。沒有五官,沒有細節(jié),只有一片跳躍的、刺目的慘白,勾勒出一個極不穩(wěn)定的人形剪影。然而,那剛剛“轉(zhuǎn)頭”的細微動作,以及此刻仿佛穿透物質(zhì)阻隔的“凝視”感,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林默的腦海,帶來一種遠超物理威脅的精神層面的巨大壓迫。
**數(shù)據(jù)幽靈?** 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電流竄過脊椎。是服務(wù)器殘骸中遺留的程序殘影?還是…被某種未知力量扭曲、束縛在此地的意識碎片?亦或是更可怕的、由古神低語催生出的信息污染實體?
那慘白的輪廓沒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只是靜靜地“看”著縫隙的方向。每一次電弧的跳躍和潰散,都伴隨著一種極其微弱、仿佛直接作用于意識層面的“滋啦”噪音,像是老式收音機信號不良時的雜音,又像是無數(shù)細小的、破碎的電子元件在哀鳴。這噪音鉆入耳中,直抵大腦深處,帶來一陣陣眩暈和難以言喻的煩躁感,仿佛有冰冷滑膩的觸手在輕輕攪動他的思維。
**污染!** 林默瞬間警醒。這聲音本身,就是一種精神層面的侵蝕!他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劇烈的疼痛讓他從那種被窺視的恍惚中強行掙脫出來。不能看!不能聽!
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去直視那團跳躍的慘白電弧。同時,他調(diào)動起前世在無數(shù)高壓會議和危機公關(guān)中鍛煉出的強大意志力,如同在意識中筑起一道簡陋但堅固的堤壩,努力將那煩人的“滋啦”聲隔絕在外。精神上的壓力稍減,但心臟依舊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冷汗浸透了后背。
不能一直僵持在這里!這鬼東西的“注視”本身就是一種消耗。而且,誰知道它下一刻會做什么?會不會穿過這堆預(yù)制板?
逃跑?目標太大,動靜也大,很可能立刻刺激到對方。攻擊?用這根鋼筋去捅一團由電弧構(gòu)成的虛影?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溝通?** 一個極其荒謬卻又在高壓下本能浮現(xiàn)的念頭冒了出來。他是誰?一個靠嘴皮子和腦子在職場混跡多年的項目經(jīng)理!即使面對非人的恐怖,試圖理解、建立某種最低限度的“信息交換”,也是刻在骨子里的生存策略。
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的血腥味和翻騰的恐懼,林默用盡可能平穩(wěn)、但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顫抖的聲音,對著縫隙那邊開口了。他的聲音在死寂的廢墟中顯得格外突兀。
“你…是什么?” 聲音干澀嘶啞,穿透預(yù)制板的縫隙。
沒有回應(yīng)。只有那持續(xù)不斷的、令人心煩意亂的“滋啦”聲,以及空氣中跳躍的慘白電弧。
林默的心臟沉了一下,但并未放棄。他調(diào)整策略,試圖傳遞更明確的信息。
“我沒有惡意。我只是路過,在找一個地方…一個叫老K的人。你知道他嗎?” 他將“老K”這個名字清晰地吐出來,希望這個在廢土中似乎小有名氣的“邊緣技術(shù)修士”能成為一個可以被理解的“信息錨點”。
這一次,似乎有了反應(yīng)!
那不斷扭曲閃爍的慘白輪廓,驟然間變得極不穩(wěn)定!跳躍的電弧猛地加劇,亮度陡增,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劇烈波動!原本模糊的人形邊緣瞬間潰散了大半,又瘋狂地試圖重新凝聚,構(gòu)成輪廓的電絲如同受驚的蛇群般狂亂舞動!
“滋啦——?。?!”
刺耳的、仿佛高頻電流過載的噪音猛然在林默的腦海中炸響!比之前強烈了十倍不止!這聲音不再是單純的雜音,其中仿佛夾雜著無數(shù)破碎的、意義不明的嘶吼和低語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沖垮了他剛剛筑起的精神堤壩!
“呃??!” 林默悶哼一聲,雙手猛地抱住了劇痛欲裂的頭顱!眼前的景象瞬間模糊、旋轉(zhuǎn),無數(shù)光怪陸離、無法理解的破碎畫面和扭曲符號如同病毒般在意識中瘋狂增殖!耳邊充斥著無數(shù)重疊的、非人的囈語,有尖叫,有哭泣,有瘋狂的大笑,還有那低沉如巨型引擎的心跳聲被扭曲放大,重重敲擊著他的靈魂!
**精神污染!** 這比輻射蝎的威脅恐怖百倍!它直接攻擊的是意識本身!
就在林默感覺自己的意識即將被這瘋狂的噪音和幻象徹底撕碎、同化時,一股奇異的清涼感,猛地從他身體深處某個地方涌了出來!
這股清涼感并非物理上的溫度,更像是一種純粹的能量或信息層面的撫慰,如同在沸騰的油鍋里滴入了一滴冰水。它迅速擴散,所過之處,那些瘋狂增殖的幻象和刺耳的噪音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變得模糊、遙遠、失去了那種侵蝕靈魂的穿透力。
是靈根!他體內(nèi)那剛剛萌芽的、詭異的“賽博靈根”!
在這股清涼感的庇護下,林默混亂的意識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瞬間清醒了大半!他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自己剛才差點就陷入了徹底的瘋狂!而此刻,那靈根散發(fā)出的清涼感,正頑強地在他意識核心構(gòu)筑起一道薄弱的“防火墻”,艱難地抵御著那恐怖的信息洪流沖擊。
“滋啦——!K…K…K…毀…毀…滅…錯誤…錯…誤…” 那刺耳的噪音并未停止,反而在“老K”這個名字的刺激下變得更加狂暴,其中夾雜的破碎詞匯也變得更加清晰,充滿了怨毒、混亂和一種程序崩潰般的狂躁!
“轟?。 ?/p>
就在這精神層面的恐怖對峙達到頂點之際,異變再生!
林默背靠的那堆巨大的混凝土預(yù)制板,突然發(fā)出一陣令人心悸的、沉悶的摩擦和斷裂聲!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側(cè)面?zhèn)鱽怼悄禽椛湫R死前瘋狂肆虐造成的結(jié)構(gòu)性破壞,此刻終于達到了臨界點!
整片由預(yù)制板和金屬框架構(gòu)成的廢墟角落,失去了最后的支撐點,猛地向下坍塌!
“不好!” 林默亡魂皆冒!千鈞一發(fā)之際,他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本能,根本顧不上那恐怖的數(shù)據(jù)幽靈,身體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記憶中那個被金屬板半掩的狹窄洞口方向,連滾帶爬地猛撲出去!
轟隆隆——?。?!
身后傳來震耳欲聾的巨響!煙塵如同海嘯般沖天而起!無數(shù)斷裂的混凝土塊、扭曲的鋼筋、碎裂的服務(wù)器機柜碎片如同暴雨般砸落!林默只覺得一股巨大的沖擊波狠狠撞在后背上,將他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掀飛出去!
“噗!”
他重重地摔在幾米外的瓦礫堆上,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眼前一片漆黑,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劇烈的疼痛從背部、手臂、腿部傳來,幾乎讓他瞬間昏厥。
他掙扎著,艱難地翻過身,咳著血沫,望向身后。
剛才他所站的位置,以及那堆混凝土預(yù)制板所在的地方,此刻已被徹底掩埋!一個由更大塊扭曲金屬和混凝土構(gòu)成的、小山般的廢墟堆取代了那里,煙塵彌漫,遮蔽了視線。那個由慘白電弧構(gòu)成的詭異人形輪廓,連同那塊深藍色的電路板,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被徹底埋葬在數(shù)噸重的廢墟之下。
是坍塌埋葬了它?還是它在坍塌前就消散了?
林默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撕裂般的痛楚。額角剛剛包扎好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混合著灰塵糊了一臉。手臂的傷口也火辣辣地疼,新添的撞擊傷更是遍布全身。他躺在冰冷的瓦礫上,虛弱得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然而,就在這劫后余生的巨大虛脫和傷痛中,一個冰冷、破碎、仿佛由無數(shù)電子雜音拼湊而成的低語,卻極其詭異地、清晰地直接在他混亂的意識深處響起,如同烙印般刻下:
“找…K…?!U…等…待…”
這低語一閃而逝,快得如同幻覺。但林默無比確定,他“聽”到了!是那個數(shù)據(jù)幽靈消散前最后的“留言”?還是廢墟坍塌引發(fā)的某種信息回響?
找K?危險?等待?這破碎的信息,是警告?是詛咒?還是某種…指引?
他躺在冰冷的廢墟上,望著頭頂那片依舊鉛灰色的、壓抑的天空,身體各處傳來的劇痛提醒著他現(xiàn)實的殘酷。懷里的水壺和壓縮餅干還在,那枚暗黃晶體緊貼著皮膚,傳來冰涼的能量感。老K…這個他唯一的希望,此刻似乎也籠罩上了一層更加濃重的、不祥的陰影。
煙塵漸漸散去,坍塌的廢墟堆如同一座巨大的墳?zāi)?,死寂無聲。那沉重如巨型引擎的心跳聲,似乎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坍塌而暫時隱沒。
但林默知道,它還在。就在這片廢墟的更深處,如同蟄伏的遠古兇獸。
他必須離開這里。必須找到老K。這不再是簡單的尋求庇護,而是解開謎團、對抗那無形恐怖的關(guān)鍵一步!
求生的意志再次壓倒了傷痛。他掙扎著,用那條沒受傷的手臂支撐著身體,一點一點,極其緩慢地從瓦礫堆上爬了起來。每動一下,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冷汗涔涔而下。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污,目光投向記憶中老K“陋室”所在的大致方向——那片由巨大通風管道和加固服務(wù)器機柜構(gòu)成的區(qū)域。
就在他拖著傷痕累累、搖搖欲墜的身體,準備邁出第一步時——
“嗚…嗚…”
一陣極其微弱、壓抑的、如同幼獸受傷般的啜泣聲,順著曲折的金屬通道,隱隱約約地,從前方那片相對完好的通風管道區(qū)域深處,飄了過來。
這聲音,在死寂的廢墟中,顯得如此突兀,又如此…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