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臺船狼狽地消失在海平面上，像一只被獵鷹嚇破了膽的耗子。
橘子號的甲板上，死一般的寂靜。
海風吹過，帶著一絲咸腥，卻吹不散那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薇薇和娜美站在原地，臉上還殘留著被“色彩陷阱”操控后的茫然。
“剛……剛才，我們是哭了還是笑了？”娜美揉著自己笑僵了的臉頰，感覺肌肉還在隱隱作痛。
薇薇則是一臉呆滯地看著雷克，她懷里的卡魯把頭埋在她的臂彎里，巨大的鴨子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您……您對他做了什么？”薇薇的聲音很輕，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她沒看到驚天動地的斬擊，沒看到毀天滅地的招式。雷克只是站在船頭，抬了抬手。然后，那個比Mr.5強大數(shù)倍，能將大海都變成銅墻鐵壁的高級特工Mr.3，就那么跪下了。
那不是戰(zhàn)敗的屈辱，而是一種從靈魂深處被碾碎后，連抬頭仰望都做不到的、最原始的恐懼。
雷克沒有回頭。他依然看著Mr.3逃走的方向，修羅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讓他看到了恐懼的本來面目?！?/p>
他的聲音很平淡，卻讓薇薇和娜美齊齊打了個寒噤。
恐懼的本來面目？那是什么？
雷克緩緩放下手，一股針扎般的疲憊感從腦海深處涌來?！揪窳Υ蠓模闹秦摵缮仙?。技能‘心斬’冷卻中。】
他成功了。第一次使用“心斬”，效果比他預(yù)想的還要好。這招不傷人肉體，卻直擊心靈。對于那些意志薄弱，全靠陰謀詭計和果實能力作威作福的家伙，簡直是天克。
但代價同樣巨大。每一次動用這份力量，都像是在主動擁抱那頭被他關(guān)押在心底的“劍魔”。那股毀滅一切的欲望，會隨著技能的釋放而蘇醒，在他耳邊低語。
他能感覺到，腰間的“守護”正散發(fā)著溫和的劍意，像一道清泉，沖刷著他腦海中的燥熱與瘋狂，幫他維持著清醒。
這條路，果然是在刀尖上行走。
就在這時，一個煞風景的聲音打破了凝重的氣氛。
“咕——”
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娜美和薇薇同時低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卡魯?shù)亩亲?。這只超級鴨子似乎是緊張過度，又餓了。
薇薇的臉頰瞬間飛上兩朵紅云，剛才建立起來的緊張感和崇拜感，被這一聲鴨叫沖得七零八落。
娜美愣了一下，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走到船舷邊，檢查了一下剛才被蠟液撞擊的地方，發(fā)現(xiàn)只是蹭掉了一點漆，這才松了口氣。
她叉著腰，轉(zhuǎn)過身來，用一種審視的目光在薇薇和卡魯身上來回打量，嘴里念念有詞：“修船要花錢，食物也消耗得很快，我們這位公主殿下和她的坐騎還特別能吃……這趟護送任務(wù)要是沒有報酬，我可虧到姥姥家了?！?/p>
她的話半真半假，卻有效地讓氣氛徹底輕松下來。
薇薇一聽，立刻挺起胸膛，拍了拍胸脯，努力做出可靠的樣子：“報酬不是問題！只要能安全回到阿拉巴斯坦，挫敗克洛克達爾的陰謀，父王一定會重重獎賞你們的！我們國家的國庫里，有的是金銀財寶！”
“國庫？！”
娜美的眼睛瞬間變成了兩個閃閃發(fā)光的貝利符號，她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薇薇面前，雙手緊緊抓住她的肩膀，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熱情和真誠。
“薇薇醬！從今天起，你就是我最好的姐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那個叫克洛克魚的混蛋，我們一定把他打飛！”
“是克洛克達爾……”薇薇小聲糾正。
“都一樣！總之，為了阿拉巴斯坦的和平，為了我們深厚的友誼，出發(fā)！”娜美高舉拳頭，慷慨激昂，仿佛要奔赴戰(zhàn)場的女英雄。
雷克在一旁看著，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娜美還是那個娜美，一聽到錢就跟打了雞血一樣。不過，也好。這種輕松的氛圍，能幫他更好地壓制內(nèi)心的魔念。
他轉(zhuǎn)身走進船艙，需要獨處片刻，來平復(fù)“心斬”帶來的后遺癥。
薇薇看著雷克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旁邊雙眼放光、開始計算能拿到多少賞金的娜美，心中百感交集。
這兩個人，真是奇怪的組合。一個貪財又善良，一個強大又神秘。
但就是這樣兩個人，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希望。
她走到船頭，望著家的方向，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父王，卡魯，還有阿拉巴斯坦的國民們，請再等一等。我一定，會帶著希望回去的！
夜幕降臨，橘子號在平靜的海面上平穩(wěn)航行。
雷克盤腿坐在船艙的地板上，四柄劍橫放在膝前。他閉著眼，心神沉入體內(nèi)。
那股屬于“劍魔”的狂暴意志，此刻像一頭吃飽了的野獸，暫時蟄伏了起來，但雷克知道，它只是在等待下一次被喚醒的機會。
他將一縷心神，沉入了“守護”之劍中。
眼前仿佛又出現(xiàn)了那個叫加爾魯什的男人的一生。他看到了男人為了保護鎮(zhèn)民，獨自面對滔天海嘯，用盡生命最后一絲力氣，將蘊含“大地之力”的劍意，化作一道堅不可摧的堤壩。
* “守護，不是為了不敗，而是為了身后之人，能有退路?！?
這是加爾魯什留在劍中最后的意志。
雷克緩緩睜開眼，眼中那絲因“心斬”而起的猩紅，徹底褪去，恢復(fù)了深邃的漆黑。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修羅”的傳承，或許并非只有毀滅。第一代修羅以一人之力獨戰(zhàn)百艘戰(zhàn)艦，記載中只說了他的強大，卻沒有說他為何而戰(zhàn)。
如果說，三柄魔劍代表了“修羅”的力量，那“守護”，就是駕馭這份力量的“韁繩”和“方向”。
力量本身沒有善惡，關(guān)鍵在于使用者。
保護薇薇，挫敗克洛克達爾，拯救一個國家。這個選擇，在出海之初的他看來，或許是多管閑事。但現(xiàn)在，卻成了他穩(wěn)固心神的道標。
他需要這面“止戈的盾”，來約束那份足以吞噬自己的力量。
“雷克?！?/p>
娜美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端著一盤烤魚和一杯水走了進來。
“吃點東西吧，你從戰(zhàn)斗結(jié)束后就沒進食?！彼龑⒈P子放在雷克面前。
雷克沒有客氣，拿起烤魚吃了起來。精神力的消耗，同樣會帶來饑餓感。
“我們還有多久到下一座島？”他問。
“快了?！蹦让滥贸龊D，指著上面的一個點，“記錄指針顯示，明天中午就能到‘小花園’。書上說，那是一座史前之島，島上的氣候和生物都停留在太古時代，非常危險?！?/p>
她的語氣有些擔憂，但更多的是航海家對未知島嶼的好奇和興奮。
“而且……書上還說，那里有巨人?！?/p>
“巨人？”雷克挑了挑眉。
“嗯，傳說中的巨人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蹦让劳兄掳停荒樝蛲?。
就在這時，船艙外傳來了薇薇的一聲驚呼，緊接著是卡魯“嘎嘎嘎”的驚恐叫聲。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沖了出去。
甲板上，薇薇正和卡魯一起，仰著頭，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
順著她們的目光看去，只見遠處的海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無比的黑影，仿佛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山。
那是一條魚。
一條體型比橘子號大上百倍的，巨大的金色食島魚。它張開的巨嘴，足以將一座小山整個吞下。
而此刻，橘子號，正在它前進的航線上。
“是……是食島金魚！”薇薇的聲音都在發(fā)顫，“偉大航路里傳說中的怪物！”
娜美嚇得臉都白了，手里的天候棒握了又松，松了又握。這種級別的生物，已經(jīng)超出了她能應(yīng)對的范疇。
雷克卻一步踏出，站到了船頭。
他沒有拔劍，只是靜靜地看著那頭龐然大物。
食島金魚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這艘闖入它領(lǐng)地的小船，巨大的金色眼珠里露出了不屑和煩躁。在它看來，橘子號就像一顆礙事的石子。它甚至懶得去吃，只想順路將它撞得粉碎。
“雷克！快轉(zhuǎn)向！”娜美焦急地大喊。
雷克沒有動。他將手，輕輕地按在了背后的“斷淵”之上。
* “斷淵”，主守，其劍壓如山。*
他沒有將劍拔出，只是將自己那股融合了“守護”意志的劍壓，毫無保留地釋放了出去。
一股無形的、沉重如萬仞山岳的氣勢，以橘子號為中心，向著前方的海域猛地壓了過去！
正高速游來的食島金魚，龐大的身軀猛地一滯。
它那堪比島嶼的身軀，仿佛被一座看不見的大山迎面撞上，前進的勢頭硬生生被止住。周圍的海水，在這股恐怖的劍壓下，都仿佛凝固成了實質(zhì)。
食島金魚巨大的眼珠里，第一次露出了驚駭和恐懼。
它感受到了。
從那艘渺小得像玩具一樣的船上，傳來了一股讓它從靈魂深處感到戰(zhàn)栗的威壓。那不是力量上的威脅，而是一種生命層次上的絕對壓制。
就像魚遇到了龍。
它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充滿畏懼的嘶鳴，龐大的身軀笨拙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掀起滔天巨浪，倉皇地向著深海逃去，再也不敢靠近這片海域。
海面上，風平浪靜。
娜美和薇薇張著嘴，已經(jīng)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如果說，之前用心斬擊退Mr.3，是精神層面的震撼。
那現(xiàn)在，光靠氣勢就嚇跑一頭傳說中的海中巨獸，則是視覺上無法理解的沖擊。
雷克緩緩收回了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回過頭，看著已經(jīng)石化的兩人，聲音平靜。
“航向，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