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diào)吹得后頸發(fā)涼,姜小軍把鍵盤敲得噼啪響。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數(shù)據(jù)跳動著,他眼皮底下泛著青黑,嘴角卻咧到耳根——蘇總剛路過他工位時,手指在隔板上叩了兩下。'報表做得還行。'就這五個字,夠他顱內(nèi)放煙花了。
'嘚瑟啥呢?'隔壁老王探過腦袋,'通宵三天做出個及格分,不知道的以為你中標奧運了。'
'您老不懂——'姜小軍翹起二郎腿,'這叫階段性勝利。'手指故意把蘇總批注的'數(shù)據(jù)邏輯清晰'那行字亮出來,熒光筆標得晃眼。
茶水間沖咖啡時他還在哼歌,直到聽見兩個營銷部妹子嘀咕:'李總剛黑著臉從CEO辦公室出來......聽說咱們組要裁實習生?'
勺子哐當砸進水池。姜小軍僵著背脊灌下滾燙的咖啡,舌頭疼麻了才反應過來——狗日的李禿子,玩陰的!
下班時暴雨澆透了城市。姜小軍抱著筆記本蹲在公交站,看雨水順著'李國強地產(chǎn)'的巨幅廣告牌往下淌。那老混蛋的油頭笑臉被淋得扭曲,活像浮尸。'呸!'他啐了口唾沫,摸出手機盯屏?!峭蹬牡奶K總側影,她正低頭劃掉他方案里的錯字,睫毛垂下來像斂翅的蝶。
'等著吧老雜毛。'他喃喃著把屏幕貼額頭,'老子遲早......'
'遲早怎樣?'身后突然響起聲音。黑傘沿滴著水,蘇總踩著及踝靴站在雨幕里,駝色大衣肩頭洇開深色水痕。'蹲這兒演流浪狗呢?'
姜小軍差點把手機吞了:'蘇、蘇總!我那個......等車!'
'車拋錨了。'她把傘往他頭頂傾了傾,'順路捎你一段。'香水味混著雨水的腥氣劈頭蓋臉壓下來。
車內(nèi)暖氣烘得人發(fā)昏。姜小軍縮在副駕駛摳安全帶扣,眼睛卻黏在蘇總握方向盤的手上——骨節(jié)分明的手腕有道淺疤,是上周被李國強戒指劃的。'看夠沒?'她突然開口,'明天去遠航物流盯倉儲盤點。'
'張明遠那家?'姜小軍嗓門劈叉,'您讓我單獨去?!'
'怕了?'她斜睨過來,'昨晚誰嗷嗷叫著要變狼來著?'
雨刷器刮出急促的節(jié)奏。姜小軍盯著她唇角結痂的咬痕(被他氣得上火啃的),突然梗脖子:'誰怕誰是孫子!但您得答應——我搞定這事,您教我抽雪茄!'
蘇總猛地踩剎車。輪胎碾過水洼濺起巨浪,潑了路邊賓利滿頭滿臉。'成交。'她突然笑出聲,指尖敲了敲他繃緊的膝蓋,'但要是搞砸了......'笑容倏地收斂,'滾去給李國強當助理。'
姜小軍連夜摸進公司資料室?;覊m嗆得他連打噴嚏,手機電筒光晃過'遠航物流'的檔案盒。抽出來時帶倒一堆廢紙,泛黃的會議記錄飄出來——2018年11月3日,蘇總的名字和張明遠并列在與會名單上,紅筆圈出個巨大的問號。
'P的......嗎?'他攥著紙頁發(fā)抖,胃里像塞了冰塊。窗外閃電劃過,照亮檔案室角落的攝像頭——紅光一閃即逝。
次日倉儲基地飄著機油味。姜小軍裹緊借來的工裝服,脖子掛的臨時證件燙得心慌。'新來的?'監(jiān)工叼煙打量他,'去C區(qū)數(shù)輪胎,月底報廢的那批。'
C區(qū)倉庫冷得像停尸房。輪胎壘成小山,膠皮味混著鐵銹往鼻腔里鉆。姜小軍趴在地上核對編號,手指蹭到某條輪胎內(nèi)側的黏膩——扯出來看是半凝固的透明膠質(zhì),聞著有股怪甜味。
'小哥挺認真???'突然有人拍他后背。壯漢工服領口露出金鏈反光,'這破胎有啥好數(shù)的?'腳底重重碾過他手指。
姜小軍疼得抽氣,卻咧嘴笑:'大哥說的是,我菜鳥嘛。'佯裝彎腰撿筆,指甲飛快刮下點膠質(zhì)塞進密封袋。起身時'不小心'撞翻輪胎堆,轟隆隆巨響中瞥見幾條輪胎內(nèi)側閃著金屬光澤——是嵌進去的條形碼,編號前綴ZY打頭。
'作死啊!'壯漢罵罵咧咧來揪他衣領。姜小軍突然指著窗外:'蘇總?!您怎么來了——'趁對方回頭,他兔子似的竄向貨架深處,心跳撞得肋骨生疼。
摸出手機要報警,屏幕先跳出蘇總的短信:'別碰條形碼。撤。'
冷汗唰地浸透工裝。他連滾帶爬撲向出口,卻聽見卷簾門降落的聲音。黑暗中有打火機咔嗒亮起,煙頭紅光像野獸瞳孔:'小朋友,查夠沒?'
后頸汗毛倒豎。姜小軍猛地掄起消防斧砸向電箱,火花四濺中整個倉庫陷入漆黑。他憑借記憶撲向通風管道,膠質(zhì)樣本硌在胸口發(fā)燙。身后腳步聲咆哮著追來,子彈砰地打穿他剛站過的貨架。
'操......真玩命?。?他哆嗦著爬進管道,指甲掰斷在鐵皮接縫處。摸到手機屏保上蘇總的臉,突然嘶聲罵:'教個屁的雪茄......老子要學拆彈!'
通風管通向垃圾處理站。姜小軍摔進餿水桶時,聽見倉庫傳來爆炸聲。火光舔破夜幕,他連滾帶爬攔出租車,染血的手攥著密封袋:'去、去公安局!'
司機從后視鏡瞥他:'小兄弟,尾箱有干凈衣服。'遞來的襯衫口袋里塞著紙條:'證物送檢地址變更至刑偵支隊——蘇'。
姜小軍癱在后座喘粗氣。車駛過李國強集團大廈時,頂樓辦公室還亮著燈,窗簾后人影晃動像皮影戲。他突然扒著車窗干嘔,嘗到自己牙血里的鐵銹味。
'師傅,'他擦著嘴啞聲問,'您說狼崽子要是被逼急眼了......能咬死老虎不?'
雨又下起來。出租車碾過積水,濺濕了路邊黑色轎車的車窗。那車里煙頭明滅,鏡頭對準姜小軍蒼白的臉,咔嚓聲淹沒在雷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