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巷子里,那個長著幽藍指甲的鬼怪在追我。便利店店員說:“快進來!我?guī)湍銚踝∷?/p>
”保安亭大叔揮手:“這邊安全!我保護你!”流浪老人卻對我搖頭:“別信他們,
快跑啊孩子!”我絕望地摔倒在地,幽藍指甲已經(jīng)抵住我的喉嚨?!八麄儾攀且忝膼汗恚?/p>
”她聲音嘶啞,“而你趕著去見的‘媽媽’,三年前就死了?!庇赀€在下,
不是那種瓢潑的傾瀉,而是城市深夜里特有的、粘膩而冰冷的雨絲。
它們無聲地纏繞著昏黃的路燈,把本就狹窄的后巷切割成一段段明暗交錯的牢籠。
空氣里彌漫著雨水沖刷垃圾和濕透水泥的沉悶氣味,
一種揮之不去的、屬于城市陰影的腐朽感。我縮著脖子,把臉更深地埋進薄外套的領(lǐng)子里,
試圖抵擋那無孔不入的寒意。腳下的積水冰冷刺骨,
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倒映著扭曲燈光的鏡面上。這條回家的捷徑,此刻漫長得令人窒息。
拐過堆滿廢棄紙箱的墻角,前方巷子驟然收窄,
幾乎被兩堵高聳的、布滿霉斑和污水的磚墻擠壓成一條縫隙。
就在那片最濃重的、幾乎吞噬了所有光線的陰影里——一個輪廓緩緩浮現(xiàn)。很高,極其瘦削,
像一截被強行拉長、幾乎折斷的枯枝。它身上裹著一件辨不出年代和顏色的破爛長袍,
袍角拖曳在骯臟的積水里。最刺眼的,是那雙手——慘白得如同在水里浸泡過度的死尸皮膚,
十根手指卻異常的長,指尖延伸出幽暗詭異的藍。那藍色并非顏料,更像某種活物,
在微弱的光線下流淌著冰冷的、非人間的磷光。它就靜靜地站在那里,
面部的陰影濃得化不開,只有那十點幽幽的藍光,如同黑暗中懸浮的鬼火,
死死地釘在我身上。時間仿佛凝固了,血液在瞬間凍結(jié),又在下一秒瘋狂地沖上頭頂,
發(fā)出沉悶的轟鳴。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狠狠抽搐了一下,隨即失控地狂跳起來,
撞擊著肋骨,幾乎要破膛而出。喉嚨像是被那幽藍的鬼火灼燒過,干澀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跑!這個念頭如同高壓電流瞬間貫穿全身,壓倒了所有恐懼帶來的麻痹。我猛地轉(zhuǎn)身,
雙腿爆發(fā)出從未有過的力量,鞋底重重地踏在濕滑的積水中,濺起冰冷的水花。身后,
那令人牙酸的刮擦聲驟然響起——是那幽藍的長指甲,狠狠地劃過濕漉漉的磚墻!
尖銳、刺耳,帶著一種非人的、金屬摩擦般的質(zhì)感,瞬間撕裂了雨夜的死寂,
也狠狠刮在我的神經(jīng)末梢上。
“嗬…嗬…” 一種如同破舊風箱艱難拉扯的、極度干澀的喘息聲,緊隨其后,
緊緊咬住了我狂奔的腳步。它就在后面!很近!那刮擦聲和喘息聲,像冰冷的毒蛇,
纏繞著我的腳踝,瘋狂地向上攀爬。我不敢回頭,肺里火燒火燎,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巷口那盞熟悉的24小時便利店的燈光,在迷蒙的雨霧中,
像黑夜海洋里唯一漂浮著的、散發(fā)著虛假溫暖的救生筏。“救…救命!” 聲音嘶啞破碎,
帶著哭腔和絕望,連我自己都幾乎認不出來。便利店明亮的玻璃門“嘩啦”一聲被猛地推開。
一個年輕男人探出半個身子,穿著便利店統(tǒng)一的藍色圍裙,臉上帶著一種被深夜驚擾的茫然,
但看清我驚恐萬狀的樣子和他身后巷子深處那片翻滾的黑暗時,
他的表情瞬間轉(zhuǎn)為一種混合著驚訝和警惕的嚴肅。他急促地朝我揮手,聲音穿透雨幕:“快!
快進來!快!”那聲音像一根救命稻草。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幾乎是撞進了那扇敞開的門。
溫暖的空氣混合著關(guān)東煮和廉價咖啡的甜膩氣味瞬間包裹了我,幾乎讓我癱軟下去?!芭?!
” 身后的玻璃門被他用力關(guān)上,他甚至迅速扭動了內(nèi)側(cè)的鎖扣,發(fā)出清脆的“咔噠”一聲。
“怎么回事?外面有什么?” 他語速極快,目光銳利地掃過我的臉,
又緊張地盯著門外那片被雨水沖刷的黑暗。他的胸口微微起伏,
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到了。我癱靠在冰冷的收銀臺邊緣,渾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手指痙攣地指著門外:“鬼…有鬼!藍…藍指甲…在追我!
” 每一個字都帶著劇烈的喘息和牙齒打顫的聲音。店員小哥眉頭緊鎖,
眼神里充滿了困惑和一種更深沉的、不易察覺的審視。他側(cè)身擋在我和玻璃門之間,
身體微微繃緊,做出一個保護的姿態(tài)?!八{指甲?” 他低聲重復,
像是在咀嚼這個陌生的詞,“你確定?是不是看錯了?精神壓力太大產(chǎn)生幻覺?
” 他的聲音刻意放得很平穩(wěn),帶著一種試圖安撫人心的力量,“別怕,有我在。
這門結(jié)實得很,它進不來。”他走到關(guān)東煮的機器旁,拿起一個紙杯,
舀起幾顆熱騰騰的丸子,又加了滿滿一勺濃郁的湯汁。那帶著食物香氣的白霧裊裊升起,
在明亮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誘人,與他此刻展現(xiàn)的、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一樣?!皝恚瓤跓岬?,
定定神?!?他端著杯子朝我走來,臉上是那種標準的、帶著職業(yè)性溫暖的微笑,
“看你嚇壞了。別擔心,這里很安全。喝完這個,我?guī)湍憬熊??”那笑容溫煦?/p>
那食物熱氣騰騰。緊繃的神經(jīng)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暖和安全假象稍稍麻痹。
我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幾乎要觸碰到那溫暖的杯壁。就在這一刻,
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玻璃門外——那片被雨水模糊的黑暗邊緣,
一抹幽藍的影子如同水中的墨跡般無聲暈開。那瘦長、裹著破敗衣袍的身影再次浮現(xiàn)!
它沒有試圖沖撞玻璃門,只是靜靜地站在便利店燈光投射范圍之外的雨幕里,
像一尊冰冷的、來自深淵的雕像。那雙幽藍的長指甲,正對著我,
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一只枯槁的手,指向我!不是攻擊,不是威脅。那是一個動作,
一個帶著強烈警告意味的、阻止的手勢!“它…它在那里!它指著我!” 我失聲尖叫,
血液再次凍結(jié),剛剛涌起的一絲暖意瞬間被更深的恐懼淹沒。我猛地縮回手,驚恐地后退,
撞在身后的貨架上,幾包膨化食品稀里嘩啦地掉下來。店員小哥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他飛快地回頭瞥了一眼門外,臉色在明亮的燈光下似乎白了一瞬,但隨即又被他強壓下去,
重新掛上那副無懈可擊的、帶著一絲責備的安撫笑容。“哪里?什么也沒有?。?/p>
” 他矢口否認,語氣輕松得有些刻意,“你看花眼了,是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影子吧?
或者只是路過的醉漢?別自己嚇自己了?!?他把那杯關(guān)東煮又往前遞了遞,
熱氣幾乎撲到我的臉上,“快喝吧,暖暖身子,你看你抖得多厲害?!蹦潜f過來的熱湯,
那溫和卻不容置疑的催促語氣,此刻在明亮燈光下,竟比門外那幽藍的鬼影更讓我心底發(fā)毛。
一種冰冷黏膩的直覺,順著脊椎蛇一樣爬上來——不能喝!不能留!“不…不用了!謝謝!
” 我?guī)缀跏羌饨兄俺鰜恚曇粢驗闃O度的恐懼而扭曲變調(diào)。身體爆發(fā)出最后的本能,
我猛地推開他再次遞過來的杯子,滾燙的湯汁飛濺出來,淋濕了他的圍裙和我的手背,
帶來一陣灼痛。但這痛感反而刺激了我。我像一枚失控的炮彈,
用盡全身力氣撞開便利店那扇沉重的玻璃門,
再次一頭扎進外面冰冷刺骨的雨幕和濃重的黑暗里。身后,
傳來店員小哥拔高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和冰冷的喊聲:“喂!你去哪兒?外面危險!
回來!快回來啊——!”那聲音在雨夜里被拉扯得變形,像一張試圖網(wǎng)住我的無形之網(wǎng)。
我根本不敢回頭,只知道拼命向前狂奔。冰冷的雨水瘋狂地砸在臉上、身上,模糊了視線,
浸透了單薄的衣服,卻無法冷卻心頭那股幾乎要將我焚毀的恐懼之火。
巷子兩旁的墻壁在狂奔中扭曲成怪誕的陰影,每一次拐彎,
都感覺那幽藍的鬼影會從下一個墻角無聲地撲出來。肺部再次像要炸開,
雙腿沉重得像灌滿了鉛。就在這絕望的奔逃中,前方巷口,
一個亮著慘白燈光的保安亭突兀地出現(xiàn)了。它像一個孤島,
在無邊的雨夜海洋中散發(fā)著微弱卻明確的光。
一個穿著保安制服、身材敦實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亭子門口,一手扶著腰間的警棍,
一手拿著強光手電筒,警惕地掃視著巷口。他顯然聽到了我狂奔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
手電筒那刺眼的光柱立刻像探照燈一樣打了過來,精準地罩住了我?!罢l?!站??!
” 保安大叔的聲音洪亮有力,帶著一種天然的威懾感,在雨夜里炸響。
那強光刺得我瞬間失明,腳步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我下意識地抬手擋光,
聲音嘶啞得幾乎不成調(diào):“救命!大叔!有…有東西在追我!鬼…藍指甲的鬼!
” 恐懼讓我語無倫次。保安大叔瞇著眼,
用手電光上下打量著我狼狽不堪的樣子——濕透的衣服,凌亂的頭發(fā),驚惶失措的表情。
他眉頭緊鎖,臉上混合著疑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他朝我急促地招手,
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姑娘!別怕!快過來!到我這里來!安全!
” 他另一只手已經(jīng)按在了警棍的握柄上,身體微微前傾,做出了戒備的姿態(tài),
目光銳利地掃向我身后的黑暗,“什么鬼東西?敢在這兒撒野?看我收拾它!快過來!
”那扇敞開的保安亭小門,那穿著制服、手持警棍的身影,那斬釘截鐵、充滿保護欲的承諾,
在此時此刻,如同溺水者眼前的浮木。理智在恐懼的洪流中早已被沖垮,
我只剩下了奔向那點“安全”的本能。我?guī)缀跏沁B滾爬爬地朝著那慘白燈光下的保安亭撲去。
“快!快進來!” 保安大叔側(cè)身讓開通道,語氣急促地催促著,
目光卻依然死死鎖定著我身后的巷子深處,仿佛那里真有什么可怕的威脅。
他臉上那份凝重和戒備,此刻在我眼中,就是可靠的證明。
就在我離那敞開的門還有幾步之遙,
就要撲進那片象征著庇護的慘白燈光時——“嗚…嗚…”一聲極其輕微、極其壓抑的嗚咽聲,
如同瀕死小獸的呻吟,突兀地從保安亭側(cè)面那片堆積如小山的黑色垃圾袋陰影里傳來。
我的腳步猛地一頓,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那嗚咽聲……微弱,斷續(xù),
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和痛苦,瞬間刺穿了我被恐懼塞滿的神經(jīng)。我下意識地扭頭,
循聲望去。垃圾袋堆成的陰影堡壘旁,一個蜷縮的身影顯露出來。
那是一個極其蒼老、極其骯臟的流浪老人。他裹著幾層看不出原色的破布,
頭發(fā)胡子糾結(jié)成灰白的一團,臉上布滿深刻的溝壑和污垢。他蜷縮在濕漉漉的地上,
身體因為寒冷或別的什么原因而劇烈地顫抖著。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渾濁不堪,
眼白布滿了可怕的血絲,此刻正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里沒有乞求,沒有麻木,
只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強烈的警告!他艱難地、幅度極小地對我搖著頭,
干裂烏黑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口型分明是:“別信他!跑!快跑啊孩子!”那無聲的警告,
那渾濁眼睛里幾乎要溢出來的急迫和絕望,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開了我混沌的恐懼。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與此同時,
站在保安亭門口、背對著流浪老人的保安大叔,似乎并未察覺到這無聲的交流。
他依舊維持著向我招手的姿勢,臉上那份凝重和戒備,此刻在保安亭慘白燈光的映照下,
竟透出一種說不出的僵硬感。他見我突然停下,眼神猛地一沉,語氣變得更加嚴厲和急促,
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逼迫:“愣著干什么?!快進來?。∧菛|西要追來了!你想死嗎?
!” 他朝我伸出了手,那只手在燈光下顯得異常蒼白。那嚴厲的催促,那伸出的手,
與流浪老人無聲的、拼命的警告形成了尖銳的對立。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在本能地后退。
我看看保安大叔,又看看垃圾堆旁那個劇烈顫抖、拼命搖頭的老人。信任的基石在瞬間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