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閣的晨霧,總帶著股淬火后的金屬味。
玉靈芝站在洗劍池邊,手里攥著塊粗糙的青石,正笨拙地打磨著那柄掌門賜的“青鋒”短劍。劍刃已經(jīng)被磨得發(fā)亮,映出她略帶迷茫的臉——這是她入閣的第七天,池水里的劍靈氣嗆得她總咳嗽,可柳秀然說,連水都怕的人,不配握劍。
“握劍時,指節(jié)要虛握,像握著只受驚的鳥。”清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柳秀然穿著月白道袍,手里轉(zhuǎn)著柄竹劍,劍穗上的玉佩隨著動作輕輕撞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她昨天教的“流云十三式”第一式,玉靈芝練得手腕都腫了,還是沒能讓劍氣在水面劃出完整的弧。
玉靈芝連忙調(diào)整手勢,指尖卻控制不住地發(fā)顫。青鋒劍比她在峪村用的鐵劍沉了三倍,練氣中期的靈力在經(jīng)脈里流轉(zhuǎn)時,總被水火雙靈根的沖突攪得滯澀——水系靈力想往劍尖聚,火系靈力卻總往劍柄竄,兩種力量在劍身上撞得她虎口發(fā)麻。
“心不定,劍自亂?!绷闳坏闹駝ν蝗稽c(diǎn)在她手背,“想想你為什么要練劍。”
為什么?玉靈芝的腦海里瞬間閃過明月的臉。漢麟城分離時,他塞給她靈石時掌心的溫度,還有那句“等我來找你”。她咬了咬嘴唇,靈力猛地往劍尖一聚,青鋒劍突然發(fā)出嗡鳴,在水面劃出道半尺長的劍氣,濺起的水珠在晨光里折射出七彩的光。
“總算有點(diǎn)像樣了。”柳秀然的嘴角似乎彎了彎,“把這個拿去?!彼龗佭^來個紫檀木盒,正是漢麟城時給的那只。
玉靈芝打開盒子,里面的《淮水劍典》泛著淡淡的藍(lán)光。之前她不敢細(xì)看,只覺得封面上的金線像活的一樣在游走。此刻指尖觸到書頁,竟有股清涼的水流順著指尖鉆進(jìn)經(jīng)脈,把水火靈根的沖突壓下去不少。
“這劍典是用水心草汁抄的,”柳秀然看著池水里的劍影,“能安撫你的水系靈根。但想真正入門,得學(xué)會讓火靈根跟著劍意走,就像……燒紅的鐵淬水,越淬越利?!?/p>
玉靈芝低頭看著劍典開篇的“劍心訣”,字跡是用某種銀色液體寫的,湊近了看,能看到字里流動的細(xì)小水紋:“氣沉丹田,意走劍尖,水火相濟(jì),劍出如龍……”她試著按照口訣運(yùn)氣,丹田的靈力果然溫順了些,火系靈力不再亂竄,像條小火蛇,乖乖纏在水系靈力外面,順著手臂往劍尖爬。
“嗡——”青鋒劍再次鳴響,這次的劍氣足有一尺長,在水面上劃出完整的圓弧,驚得池里的錦鯉紛紛躍出水面。
“還算有點(diǎn)悟性?!绷闳皇栈刂駝?,“卯時到午時,練‘流云十三式’;午時到申時,抄劍典;申時到酉時,去后山劈柴——用劍劈?!?/p>
“用劍劈柴?”玉靈芝愣住了。
“連柴都劈不好,還想劈敵人?”柳秀然挑眉,“記住,劍是殺人的利器,也是干活的工具。什么時候能用劍氣把柴劈得大小均勻,你的第一式就算成了。”
看著柳秀然遠(yuǎn)去的背影,玉靈芝握緊了青鋒劍。掌心的血玉佩突然熱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這七天里,玉佩每天都會熱那么一兩次,每次都在她練劍最累的時候。她知道,這是明月在想她,就像她每次練劍走神,都是在想他現(xiàn)在在哪,有沒有遇到危險。
“阿月,你看,我會劍氣了?!彼龑χ磩Τ剌p聲說,水面的倒影里,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帶著倔強(qiáng)的光。
接下來的日子,玉靈芝過上了規(guī)律得近乎枯燥的生活。
卯時的洗劍池邊,總能看到她笨拙揮劍的身影。其他弟子練劍時劍氣縱橫,把池水?dāng)嚨梅坎幌?,只有她的劍氣總是怯生生的,像剛學(xué)飛的雛鳥。偶爾有師兄師姐路過,會停下腳步指點(diǎn)幾句,大多帶著善意,也有個別眼高于頂?shù)模瑫托λ八痣p靈根練劍是浪費(fèi)資質(zhì)”。
“小師妹,用點(diǎn)力?。 必?fù)責(zé)教新弟子的王師兄是個圓臉胖子,總愛瞇著眼笑,“你這劍氣軟綿綿的,斬草都嫌費(fèi)勁?!?/p>
玉靈芝臉一紅,握緊劍柄更用力地?fù)]出一劍?;鹣奠`力突然失控,“轟”的一聲,劍氣帶著火星劈在水面上,濺起的水花燙得她手背發(fā)紅。
“看吧,我就說水火根練劍不行?!迸赃叴┚G裙的師姐撇嘴,“還不如去藥谷,煉丹多適合女孩子?!?/p>
玉靈芝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用冷水敷手背。她想起柳秀然的話:“刀劍閣的劍,從來不是給最有天賦的人用的,是給最想變強(qiáng)的人用的。”她從懷里掏出雍叔給的《基礎(chǔ)水訣》,這幾天她發(fā)現(xiàn),把水訣的運(yùn)氣法門融進(jìn)劍法里,火系靈力會安穩(wěn)很多。
午時的抄劍典是最愜意的時光。玉靈芝會找個臨窗的石桌,陽光透過窗欞落在書頁上,水心草汁的字跡泛著柔和的光。她用柳秀然給的銀毫筆,蘸著池水泡過的墨,一筆一劃地抄錄。墨里摻了點(diǎn)她偷偷放的靈草汁,抄到“水火相濟(jì)”這句時,字跡會自動泛起淡淡的紅光。
申時去后山劈柴,是最累也最讓她安心的時刻。后山的雜木長得粗壯,用劍劈起來格外費(fèi)勁。但每次看到劍氣精準(zhǔn)地把圓木劈成均勻的柴塊,她都會有種實實在在的成就感。有次她不小心把劍氣劈偏了,砍在旁邊的巨石上,竟在石面上留下淺淺的劍痕——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柳秀然的用意:練劍不只是練招式,更是練準(zhǔn)頭,練控制。
日子一天天過去,玉靈芝的劍氣越來越穩(wěn),火系靈力也越來越聽話。她能感覺到,水火雙靈根不再是沖突的源頭,反而像兩只手,一左一右地托著劍意,讓劍氣既帶著水的柔韌,又帶著火的熾烈。
這天傍晚,她剛用劍氣劈完最后一堆柴,就看到王師兄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小師妹,快去前殿!掌門要見你!”
“掌門?”玉靈芝心里一緊,連忙跟著王師兄往前殿跑。路上遇到不少弟子,都在議論紛紛,說什么“云隱宗的人來了”、“好像要搶人”。
趕到問道殿時,里面已經(jīng)站了不少人。柳秀然站在掌門身邊,臉色依舊清冷。殿中央站著三個穿灰袍的修士,為首的正是漢麟城招收大會上那個想讓她加入云隱宗的老道。
“玉小友,”老道笑瞇瞇地開口,“老道這次來,是想請你去云隱宗做客。我們宗主說了,只要你肯來,《玄冰訣》的完整版雙手奉上,還讓長老親自教你。”
玉靈芝愣住了。《玄冰訣》是凡界頂尖的水系功法,多少人求都求不來。
“張道友,”掌門慢悠悠地打磨著短劍,“靈芝是我刀劍閣的弟子。”
“話不是這么說的,”張老道摸著胡須,“良禽擇木而棲。玉小友的水火雙靈根,練劍太可惜了,不如跟我去修水法,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我不去?!庇耢`芝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很堅定,“我要留在刀劍閣,練劍。”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柳秀然。
張老道顯然沒料到她會拒絕,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小友可想好了?刀劍閣可沒有適合你火靈根的功法。”
“我可以自己創(chuàng)。”玉靈芝握緊了手里的青鋒劍,“師傅說,水火相濟(jì),劍出如龍。我覺得……我的靈根,很適合練劍。”
柳秀然的嘴角,這次是真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掌門放下短劍,看著張老道:“聽到了?小徒心意已決?!?/p>
張老道臉色變了幾變,最終哼了一聲:“好,好一個刀劍閣!玉小友,將來你若是后悔了,隨時可以來云隱宗找我?!闭f完,帶著兩個弟子拂袖而去。
等人走了,掌門看著玉靈芝,眼睛里滿是笑意:“不錯,有我刀劍閣弟子的骨氣。秀然,你帶她去‘劍?!??!?/p>
“劍冢?”玉靈芝疑惑地看向柳秀然。
“那是我閣歷代弟子埋劍的地方,”柳秀然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難得的溫和,“里面有柄‘淮水’古劍,是《淮水劍典》的伴生劍。掌門這是……要正式傳你劍典了?!?/p>
跟著柳秀然往后山走,玉靈芝的心跳得飛快。她低頭看了看掌心的血玉佩,今天它還沒熱過——阿月,你看,我沒有給你丟臉。
劍冢在一片茂密的松林里,地上插滿了各式各樣的劍,有斷的,有銹的,還有的只剩下劍柄。最中央的石臺上,放著柄古樸的長劍,劍身是暗青色的,上面刻著細(xì)密的水紋,劍柄纏著深藍(lán)色的鮫綃,一看就有年頭了。
“這就是淮水劍?!绷闳恢钢_上的劍,“歷代只有《淮水劍典》的傳人能拔出來。你試試?!?/p>
玉靈芝深吸一口氣,走到石臺前,雙手握住劍柄。她以為會很重,沒想到劍身輕得像羽毛。當(dāng)她的指尖觸到鮫綃的瞬間,劍身上的水紋突然活了過來,順著她的手臂往上爬,與她丹田的水火靈根瞬間呼應(yīng)!
“嗡——”
淮水劍突然爆發(fā)出耀眼的藍(lán)光,劍冢里所有的斷劍都跟著鳴響,仿佛在歡迎新的主人。玉靈芝感覺一股磅礴的水系靈力順著劍柄涌入體內(nèi),之前一直困擾她的水火沖突徹底消失了,火系靈力像找到了歸宿,歡快地繞著水系靈力旋轉(zhuǎn),兩種力量交融在一起,順著《淮水劍典》的路線瘋狂運(yùn)轉(zhuǎn)!
“練氣后期!”柳秀然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才多久,她竟然就突破了?
玉靈芝拔起淮水劍,劍身映出她驚喜的臉。她試著揮出一劍,劍氣帶著水浪和火焰,在松林中劃出道絢爛的弧光,竟將幾棵碗口粗的松樹齊腰斬斷!
“這才叫水火相濟(jì)。”柳秀然走上前,遞給她一個玉瓶,“這里面是‘淬心露’,每晚睡前抹一點(diǎn)在劍上,能讓你和劍更默契?!彼D了頓,補(bǔ)充道,“從明天起,不用去劈柴了?!?/p>
玉靈芝用力點(diǎn)頭,抱著淮水劍的手微微發(fā)顫。她知道,從拔出這柄劍開始,她的修真路,才算真正開始。
回到洗劍池邊的竹屋時,天已經(jīng)黑了。玉靈芝點(diǎn)亮油燈,把淮水劍小心翼翼地掛在墻上。劍身上的水紋在燈光下流動,像有活的水流在里面。她從懷里掏出抄錄的劍典,翻開“流云十三式”的圖解,突然發(fā)現(xiàn),之前怎么也看不懂的招式,現(xiàn)在竟一目了然。
“第一式,流泉?!彼闷鹎噤h劍(淮水劍太珍貴,她舍不得日常用),按照圖解揮劍。這次的劍氣不再是怯生生的,而是像山澗的溪流,看似柔和,卻帶著一往無前的韌勁,在地面劃出深深的劍痕。
練到深夜,玉靈芝累得趴在桌上睡著了。油燈的光暈里,她胸口的血玉佩悄悄亮起,與墻上淮水劍的水紋遙相呼應(yīng)。
睡夢中,她好像回到了峪村的灶臺前,明月坐在小板凳上,等著她蒸的紅薯。她剛把紅薯遞過去,就看到他背后站著個穿黑衣服的人,手里的刀閃著寒光。
“阿月!小心!”她驚呼著醒來,冷汗浸濕了后背。窗外的月光透過竹縫照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像極了人影。
玉靈芝下意識地握住枕邊的青鋒劍,心臟砰砰直跳。她知道,這不是噩夢——明月還在外面逃亡,還在面對那些她想象不到的危險。
“阿月,等我?!彼龑χ巴獾脑鹿廨p聲說,“等我再變強(qiáng)一點(diǎn),就去找你。到時候,換我來保護(hù)你?!?/p>
墻上的淮水劍似乎聽懂了她的話,發(fā)出一聲清越的劍鳴,像是在為她加油。
洗劍池的水面,映著竹屋的燈光,也映著少女握著劍的剪影。在這個遠(yuǎn)離家鄉(xiāng)的仙門里,有思念,有挑戰(zhàn),更有不斷變強(qiáng)的決心。而這一切,都只是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