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的時候,是滬上風頭最勁的商界女王。再睜眼,卻成了七零年代山溝溝里,
一個叫蘇晚卿的瘦弱丫頭。屋里是刺鼻的霉味和汗臭,屋外是燥熱的蟬鳴。而我,
正被我這輩子的親媽劉桂芬死死按在地上,蒲扇大的巴掌一下下扇在我臉上,
嘴里罵罵咧咧:“死丫頭!叫你跑!老王家出五十塊錢彩禮,給你哥娶媳婦,那是看得起你!
你還敢跑?”一個滿口黃牙、渾身汗臭的老男人,正搓著手,一臉淫笑地盯著我,
他就是我媽口里的“老王家”——村西頭的老光棍,王瘸子。我爹蘇建國蹲在門檻上,
吧嗒吧嗒抽著旱煙,悶聲說:“桂芬,別把人打壞了,賣相不好,老王頭該不認了。
”我那被全家當成寶的哥哥蘇衛(wèi)東,則靠在墻邊,一臉不耐煩地催促:“媽,你快點,
春花還等著我回話呢!”這一家子,為了五十塊錢,為了給寶貝兒子娶媳婦,
就要把我這個親生女兒、親妹妹,推進火坑。前世在十里洋場摸爬滾打,
我蘇晚卿什么陣仗沒見過?但這一刻,心底的寒意,卻比黃浦江的冬水還要刺骨。
我沒哭沒鬧,只是冷冷地抬起眼,迎上王瘸子貪婪的目光。然后,我笑了,用盡全力,
從腫脹的嘴角擠出一個冰冷的、輕蔑的笑。王瘸子一愣。我那還在叫罵的媽也停了手。
全家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我用只有我和王瘸子能聽到的聲音,輕輕說:“王大伯,
五十塊錢,買我這么一個不聽話的,三天兩頭就得往娘家跑,你還得好吃好喝伺候我爹媽,
不然他們就來鬧你。這筆買賣,你虧大了?!彼樕系囊?,瞬間僵住。1“你個死丫頭,
胡說八道什么!”劉桂芬沒聽清我說什么,但看王瘸子臉色不對,頓時急了,
揚手又要打下來。我猛地一偏頭,躲開了?!皨?,”我開口,聲音沙啞,卻異常平靜,
“我沒胡說,我是在幫王大伯算賬?!蔽覐姄沃鴱牡厣献饋?,無視臉頰火辣辣的疼,
目光直直地看向王瘸子,口齒清晰,邏輯分明:“王大伯,你算算,五十塊錢,不少了,
夠你一個人好吃好喝過好幾年??赡阋琴I了我,這五十塊就進了我哥的口袋,
給你當牛做馬的卻是我。我這個人,從小就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娶回去,
還得你伺候我?!薄霸僬f了,”我掃了一眼我爹媽貪婪的臉,“這錢你今天給了,
明天他們看你家米缸滿了,又會來要;后天看你家下蛋的母雞肥了,又會上門來抓。
你這是娶媳婦嗎?你這是花錢請了三個祖宗回去供著!這買賣,劃算嗎?”一番話,
像一盆冷水,把王瘸子從頭澆到腳。他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精明和忌憚。他是個老光棍,
不是個傻子。他窮了一輩子,那五十塊錢是他全部的家當,自然要花在刀刃上。
“你……你胡說!”我爹蘇建國終于坐不住了,把煙桿在門檻上磕了磕,站起來沖我吼,
“我們怎么會去老王家要東西!你個不孝女!”“對??!你嫁出去了就是潑出去的水,
我們才不管你!”劉桂芬也急忙撇清關系。我冷笑一聲?!笆菃??”我看向王瘸子,
“王大伯,你信嗎?”王瘸子渾濁的眼珠轉了轉,看看我爹媽那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又看看我這張雖然瘦弱但眼神卻異常銳利的臉,心里那桿秤瞬間就傾斜了。他怕了。
怕自己傾家蕩產(chǎn),最后落個人財兩空?!澳莻€……建國兄弟,弟妹,”王瘸子搓著手,
往后退了一步,干笑著說,“我看晚卿這丫頭……性子烈,怕是跟我合不來。這門親事,
要不……就算了吧?”“什么?!”劉桂芬第一個尖叫起來,“王大哥,你可不能變卦啊!
咱們都說好了的!彩禮我都跟春花家說了!”“就是啊,老王!”蘇建國也急了,
“一個丫頭片子的話,你怎么能信!”“我信!”王瘸子突然拔高了聲音,梗著脖子喊,
“我就信她!這丫頭說得對,我不能花錢買個祖宗回去!這親,不結了!”說完,
他像是怕我爹媽撲上來似的,一瘸一拐地跑了,速度比兔子還快。屋子里,瞬間死寂。
2“你個喪門星!賠錢貨!”死寂過后,劉桂芬的怒火徹底爆發(fā)了。她像一頭發(fā)瘋的母獅,
朝我撲了過來,那架勢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拔掖蛩滥氵@個攪家精!我打死你!”這一次,
我沒有坐以待斃。就在她的手快要落到我身上時,我猛地從地上竄起來,沖到墻角,
抄起了那把劈柴用的斧子。冰冷的斧刃橫在我胸前,我用盡全身力氣,
嘶聲力竭地吼道:“你再過來一步,我就劈了自己!我死了,看你拿什么給你兒子換媳婦!
”劉桂芬被我這副不要命的樣子嚇住了,硬生生停在原地,滿臉的不可置信。
蘇建國和蘇衛(wèi)東也驚呆了。在他們眼里,
我蘇晚卿一直是個逆來順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受氣包。
他們何曾見過我如此剛烈決絕的一面?“你……你敢!”劉桂芬嘴唇哆嗦著。
“你看我敢不敢!”我舉著斧子,一步步向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土墻,“反正都是死,
與其被你們賣了,被老光棍折磨死,還不如現(xiàn)在就給自己一個痛快!我死了,一了百了!
你們也別想拿到一分錢!”“晚卿!你把斧子放下!”蘇建國終于反應過來,
聲音里帶著一絲慌亂,“有話好好說,別做傻事!”“對啊,妹妹,
”一直冷眼旁觀的蘇衛(wèi)東也開了口,語氣里滿是虛偽的關切,“你這是干什么?
咱們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商量的?”一家人?我聽到這三個字,只覺得無比諷刺?!吧塘??
怎么商量?”我冷笑,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這不是懦弱,
而是這具身體殘留的、對親情的最后一點悲鳴?!笆巧塘恐盐屹u五十塊,還是六十塊?
是商量著把我打死,還是把我餓死,好給你們省口糧?”“我告訴你們!”我抹了一把臉,
眼神重新變得狠厲,“從今天起,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誰也別想再賣我!再有下一次,
這把斧子,不是對著我自己,就是對著你們!”我的話,像一把錘子,狠狠砸在他們心上。
他們怕了。不是怕我傷害他們,而是怕我這個“商品”徹底損壞,讓他們血本無歸。
這就是人性。當你軟弱可欺時,他們是狼;當你亮出獠牙時,他們就成了羊。3僵持了許久,
劉桂芬終于敗下陣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拍著大腿嚎啕大哭?!拔业拿趺催@么苦??!
養(yǎng)了這么個討債鬼!衛(wèi)東的婚事可怎么辦??!春花家說了,沒五十塊彩禮,這婚就不結了??!
”蘇建國蹲在一旁,愁眉苦臉地猛抽旱煙。蘇衛(wèi)東則急得團團轉,嘴里不停念叨:“怎么辦?
這可怎么辦?”看著他們這副樣子,我心里沒有半分同情,只有冰冷的算計。我知道,
光靠威脅是沒用的。我必須給他們一個新的、更大的誘餌,才能徹底掌控這個家。
我放下斧子,走到床邊,從那破爛的枕頭底下,摸索了半天。這是原主蘇晚卿藏東西的地方。
前世,我蘇晚卿有個習慣,喜歡把貼身的金飾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沒想到,
這個習慣也被帶到了這輩子。我的指尖,觸到了一個冰涼堅硬的物體。我把它掏了出來。
那是一根小小的金條。是我前世戴在脖子上的一款吊墜,造型獨特,分量不輕。
當那抹燦爛的金色出現(xiàn)在昏暗的土坯房里時,哭聲、嘆氣聲、踱步聲,戛然而止。
劉桂芬、蘇建國、蘇衛(wèi)東,三個人的眼睛,像被磁鐵吸引的鐵屑,
死死地釘在了我手心那根小金條上。他們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敖稹鹱樱?/p>
”劉桂芬的聲音都在發(fā)抖,她連滾帶爬地過來,想從我手里搶。我手一縮,讓她撲了個空。
“你哪來的金子?”蘇建國也紅了眼,聲音嘶啞地問。“你們別管我從哪來的。
”我將金條緊緊攥在手心,冷冷地看著他們,“我只問你們,這東西,值不值五十塊錢?
”何止五十塊!在如今這個年代,黃金是有價無市的硬通貨。這一小根金條,別說五十,
就是換五百塊錢,都有人搶著要?!爸?!值!”劉桂芬點頭如搗蒜,眼睛里冒著綠光,
“晚卿啊,我的好女兒,你快把這個給媽,媽去給你哥換彩禮!”“是啊,妹妹!
”蘇衛(wèi)東也諂媚地湊了上來,“你真是哥的好妹妹!哥以后一定對你好!
”我看著他們瞬間轉變的嘴臉,心中冷笑?!跋胍??”我晃了晃手里的金條,“可以。
但從今天起,這個家,我說了算?!?“什么?”我的話,讓我爹媽和哥哥都愣住了。
“你說了算?你一個丫頭片子,憑什么?”劉桂芬下意識地反駁。“就憑這個?!蔽覕傞_手,
金燦燦的光芒刺得他們眼睛都瞇了起來,“或者,你們也可以選擇像剛才那樣,把我綁起來,
繼續(xù)找人賣了我??纯词俏迨畨K錢來得快,還是這根金條能讓你們下半輩子吃穿不愁。
”這是赤裸裸的陽謀。我把選擇權交給了他們,但答案只有一個。在絕對的利益面前,
所謂的“綱常倫理”、“一家之主”統(tǒng)統(tǒng)不堪一擊。蘇建國沉默了。
他死死盯著我手里的金條,喉結上下滾動,煙癮似乎都忘了。劉桂芬也不哭了,
眼神里滿是掙扎和貪婪。只有蘇衛(wèi)東,這個被慣壞了的草包,還在嚷嚷:“蘇晚卿,
你別太過分!我才是這個家唯一的兒子!”“兒子?”我譏諷地看著他,“兒子能當飯吃?
還是能給你變出彩禮來?”我把金條在指尖拋了拋,動作輕佻,卻帶著致命的誘惑力。
“聽我的,別說一個李春花,以后十個八個,都隨你挑。不聽我的,”我手一收,
將金條揣進懷里,“你們就守著這間破屋子,繼續(xù)做你們傳宗接代的美夢吧?!蔽业脑?,
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昂茫 碧K建國猛地一拍大腿,像是下了什么天大的決心,
“我答應你!從今天起,家里的事,你說了算!”“當家的!”劉桂芬急了?!澳汩]嘴!
”蘇建國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想一輩子都這么窮下去嗎?你想衛(wèi)東一輩子都打光棍嗎?
”劉桂芬不說話了,默認了。蘇衛(wèi)東張了張嘴,想反駁,卻在看到蘇建國殺人般的眼神后,
乖乖閉上了嘴。我知道,這個家的權力交接,在這一刻,正式完成了。不是靠親情,
不是靠倫理,而是靠一根冰冷堅硬的金條。這很可悲,但也很真實。這就是我蘇晚卿,
在前世的商場上,學到的第一課——人性,永遠趨利。5掌控了家庭的絕對話語權,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善我們一家人的伙食。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這副瘦弱的身軀,
風一吹就倒,根本撐不起我腦子里的宏偉藍圖。我讓劉桂芬去鎮(zhèn)上的黑市,
用我剪下來的一小塊金子,換了錢和票,買回了白面、大米,還有一塊肥得流油的五花肉。
當那鍋飄著油花的紅燒肉燉在灶上,香氣彌漫了整個院子時,
蘇衛(wèi)東的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劉桂芬和蘇建國也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圍著灶臺直打轉。吃飯的時候,我立下了新的規(guī)矩?!皬慕裉炱?,家里的活,大家分攤。
”我夾了一塊最大的肉,放進自己碗里,無視了蘇衛(wèi)東渴望的眼神,“媽負責做飯洗衣,
爸負責劈柴挑水。至于你,”我看向蘇衛(wèi)東,“地里的活,你一個人全包了?!薄皯{什么!
”蘇衛(wèi)東立刻炸毛了,“我是男人,怎么能干那些活!”“就憑肉是我買的。
”我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油香瞬間在口腔里炸開,“不想干,可以。
從明天起,你繼續(xù)喝你的玉米糊糊?!碧K衛(wèi)東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看看自己碗里清湯寡水的野菜,再看看我碗里堆成小山的紅燒肉,最終,屈辱地低下了頭。
劉桂芬想說什么,被蘇建國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這個家,開始按照我的規(guī)則運轉了。
他們或許心里不服,但只要利益的韁繩還攥在我手里,他們就只能乖乖聽話。吃飽喝足,
我開始思考下一步的計劃。坐吃山空不是我的風格。那根金條是我的啟動資金,
也是我最后的底牌,絕不能輕易動用。我需要一個能持續(xù)產(chǎn)生現(xiàn)金流的項目。七零年代,
物資匱乏,百廢待興。只要腦子活泛,到處都是商機。我躺在床上,閉上眼,
腦子里飛速運轉。肥皂?蠟燭?還是……突然,我睜開了眼。我想到了一個絕佳的主意。
我們村,背靠大山。山上有一種特殊的藤蔓,堅韌又柔軟,村里人偶爾會砍來編筐編簍,
但都做得很粗糙,賣不上價錢。但在前世,
我見過用類似材質編織的草帽、手提包、甚至小家具,在國外的奢侈品店里,能賣出天價。
我需要人手,需要一個懂得基本編織技巧,又能被我完全掌控的“教頭”。我的目光,
落在了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劉桂芬身上。6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
我就把睡得正香的全家人都叫了起來。“干什么啊……天塌下來了?”蘇衛(wèi)東蒙著頭,
不耐煩地嘟囔。我直接一盆冷水潑在了他的被子上?!鞍。 彼饨兄似饋?,
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劉桂芬和蘇建國也嚇醒了,驚愕地看著我?!岸冀o我起來!
”我冷著臉,不帶一絲感情,“爸,衛(wèi)東,上山,按照我畫的樣子,砍這種藤蔓回來,
要嫩的,有韌性的。媽,你去把村里手最巧的幾個嬸子大娘都叫來,就說我請她們幫忙,
有好處?!蔽业拿畈蝗葜靡?。蘇衛(wèi)東雖然滿心怨氣,但在蘇建國和冰冷現(xiàn)實的雙重壓力下,
只能罵罵咧咧地扛著砍刀出了門。劉桂芬則一臉疑惑:“晚卿,你這是要干啥?請人來幫忙,
咱家哪有東西招待?”“讓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廢話?!蔽夷贸鲆恍“炎蛱鞊Q來的水果糖,
“給她們每人發(fā)兩顆,就說活干好了,還有肉吃?!币宦牭健叭狻弊?,劉桂芬的眼睛都亮了,
什么疑慮都拋到了九霄云外,腳下生風地跑了出去。很快,院子里就聚了五六個村里的婦女。
她們都是平日里愛嚼舌根,但手里活計確實不錯的。看著劉桂芬發(fā)到手里的水果糖,
一個個都笑得合不攏嘴,同時又好奇地打量著我,
不知道我這個“鬼門關”里走了一遭的丫頭,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人到齊了,
藤蔓也砍回來了,堆在院子里像座小山。我沒多廢話,直接拿起一根藤蔓,
用隨身帶著的小刀熟練地處理掉外皮和毛刺,然后用溫水浸泡。我的動作行云流水,
沒有一絲多余。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呆了。她們也會處理藤蔓,但都是用手硬撕,用牙硬咬,
哪見過這么精細講究的法子。藤蔓處理好后,我開始起底編織。我的手,
仿佛有了自己的記憶。前世為了打入歐洲上流社會的圈子,我特意學過各種手工技藝,
其中就包括法式藤編。那雙彈鋼琴、簽合同的手,此刻在藤蔓間翻飛,經(jīng)緯交錯,
一個精致的、帶著漂亮花紋的籃子底部,就在眾人目瞪口呆中迅速成型。
這和我自小所見的那些粗制濫造的筐子、籃子,完全是兩個世界的東西。
“天哪……晚卿這丫頭,是中邪了還是被神仙點化了?這手藝……”“這編出來的東西,
也太好看了吧?”婦女們竊竊私語,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羨慕。就連蘇建國和蘇衛(wèi)東,
也張大了嘴巴,忘了手里的活。我抬起頭,迎上他們的目光,淡淡地說:“都看明白了?
這就是我要你們做的東西。媽,你負責教她們最基礎的編法,只要編出平整的藤片就行。
誰編得最好最快,今天中午,多分一塊肉?!敝刭p之下,必有勇婦?!叭狻边@個字,
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動員都管用。整個院子,瞬間變成了一個熱火朝天的手工車間。7三天后,
我們趕制出了第一批“產(chǎn)品”——五個大小不一,但都編織精巧的藤編手提包。
它們不像村里人用的菜籃子,而是帶著一種洋氣的、我說不清道不明的“時髦感”。
最精致的那個,我還用剩下的紅色布條,在提手上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看著這些手提包,
劉桂芬和蘇建國眼睛都直了,翻來覆去地看,滿臉的難以置信?!扒洹浒?,
這玩意兒……真能賣錢?”劉桂芬小心翼翼地問?!澳懿荒苜u,去了就知道。
”我挑出那個最別致的,對蘇衛(wèi)東說,“走,跟我去一趟縣城?!碧K衛(wèi)東一百個不情愿,
但在我的威逼和蘇建國“讓你去你就去”的呵斥下,
還是推著家里那輛破舊的二八大杠自行車,載著我往縣城去了。幾十里的土路,
顛得我屁股都快開花了。但前世再大的苦我都吃過,這點顛簸算不了什么。到了縣城,
我沒有去供銷社,也沒去自由市場。那些地方,沒人會欣賞我的“藝術品”。我的目標,
是縣里唯一的工廠——紅星紡織廠。這個年代,能進工廠當工人,是無上的光榮。
而工廠領導的家屬,自然是縣城里消費能力和審美水平最高的一批人。
我和蘇衛(wèi)東守在紡織廠大門口。蘇衛(wèi)東一臉不耐煩,覺得我在這里等是白費功夫。我沒理他,
只是靜靜地觀察著進出的人。下午下班時分,
一個穿著的確良白襯衫、留著齊耳短發(fā)的中年女人走了出來。她神態(tài)倨傲,
手里拎著一個老舊的布袋子,眉頭微蹙,似乎對這袋子很不滿意。就是她了!
我立刻迎了上去,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靦腆又真誠的笑容。“阿姨,您好。
”那女人瞥了我一眼,沒作聲,顯然沒把我這個鄉(xiāng)下丫頭放在眼里。我也不惱,
直接將手里的藤編包遞到她面前:“阿姨,您看,這是我們家自己編的手提包,獨一份的,
保證您走在街上,絕不會跟人撞樣?!迸说哪抗?,落在了那個藤編包上。
當她看到那精巧的編織,別致的款式,尤其是那個靈動的紅色蝴蝶結時,
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艷?!斑@……這是你編的?”她有些難以置信?!笆前?,”我點點頭,
順勢把包塞到她手里,“阿姨您看,夏天用正好,透氣又輕便,比布袋子洋氣多了。
您拎著去上班,同事們肯定都得羨慕您?!迸税寻迷谑掷铮罂从铱?,越看越喜歡。
她這種身份的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和“與眾不同”。這個包,完美地戳中了她的需求。
“多少錢?”她終于開口問。我伸出五個手指頭?!拔迕??”她問。我搖搖頭?!拔鍓K?!
”她旁邊的蘇衛(wèi)東先叫了出來,一臉“你瘋了”的表情。五塊錢,
都夠一個壯勞力干半個月的活了!我沒理會蘇衛(wèi)東,只是微笑著看著那個女人。
女人也愣住了。五塊錢,確實不是個小數(shù)目。但她摸著那光滑的藤條,
看著那無可挑剔的手工,猶豫了。我趁熱打鐵:“阿姨,這可是純手工的,費時費力。
全縣城,不,可能全省都找不出第二個。您今天買了,就是獨一份的體面。五塊錢,
買個獨一無二,值!”“獨一無二”四個字,徹底擊中了她的心。她一咬牙,
從口袋里掏出錢夾,數(shù)了五張嶄新的一元紙幣遞給我:“好,我要了!”拿著那五塊錢,
我第一次在這個時代,感受到了憑自己本事賺錢的快樂。蘇衛(wèi)東在旁邊,已經(jīng)徹底傻眼了。
他看著我手里的錢,又看看那個女人喜滋滋拎著包離去的背影,
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一個他眼里的“破籃子”,竟然真的賣了五塊錢?
8回到村里,我把那五塊錢拍在桌子上時,劉桂芬和蘇建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天爺?。≌妗尜u了五塊?”劉桂芬的聲音都在顫抖。“這比搶錢還快??!
”蘇建國喃喃自語。我看著他們震驚的樣子,心里清楚,從這一刻起,我在這個家的地位,
才算是真正用“實力”穩(wěn)固了下來?!斑@只是開始?!蔽噎h(huán)視著他們,
一字一句地說出了我的計劃,“我們要擴大生產(chǎn)。爸,你和衛(wèi)東負責上山砍藤,
保證原料供應。媽,你繼續(xù)當你的教頭,監(jiān)督那些嬸子大娘干活,保證質量。記住,
我們做的不是籃子,是藝術品,一點瑕疵都不能有!”“從今天起,我們實行計件工資。
”我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每編好一個合格的包底,記五分工分。編好一個完整的包,
記兩毛錢。干得越多,拿得越多。月底,我統(tǒng)一用糧食或者錢結算。”“計件工資?
”“工分?”這些新名詞,他們聽得一愣一愣的,
但“干得多拿得多”和“糧食、錢”這幾個字,他們是聽懂了。蘇衛(wèi)東的眼睛里,
第一次燃起了名為“干勁”的火焰。如果砍藤能換錢,那這活兒,似乎也沒那么難以忍受了。
劉桂芬更是激動得滿臉通紅。她不僅自己能掙錢,還能管著一幫人,
這讓她第一次感覺自己成了個“人物”。我的家庭作坊,就這樣正式開張了。消息傳出去,
整個村子都轟動了。給蘇家丫頭干活,不僅有糖吃,干好了還有錢拿?
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一開始還有人觀望,但當?shù)谝粋€發(fā)薪日,我當著全村人的面,
給手腳最麻利的王家嬸子發(fā)了三塊錢“工資”時,所有人都瘋了。三塊錢!
頂?shù)蒙弦粋€壯勞力大半個月的收入了!第二天,想來我這兒干活的婦女,
差點把我家門檻都給踏破了。我趁機提高了門檻,只招手最巧、最聽話的。人多了,
管理也得跟上。我把劉桂芬提拔為“車間主任”,專門負責質檢和紀律。
又讓我爹蘇建國當“后勤部長”,負責原料和運輸。蘇衛(wèi)東成了唯一的“苦力”,
每天負責最累的砍藤和搬運活。他雖然怨言不斷,但每次拿到我給他的“零花錢”時,
嘴都能咧到耳根去。我們家的小院,成了全村最熱鬧的地方。婦女們一邊干活,
一邊說說笑笑,氣氛熱烈又和諧。我成了她們口中的“晚卿老板”,
一個能帶著她們賺錢的能人。而我,則開始思考更長遠的事情。家庭作坊的模式,終究太小。
我要的,是一個真正的“工廠”,一個能在這個時代掀起波瀾的“商業(yè)帝國”。9樹大招風。
我的“藤編廠”搞得熱火朝天,自然也引來了村干部的注意。這天下午,村支書趙老根,
板著一張黑臉,背著手,走進了我家院子。院子里正在干活的婦女們看到他,
都嚇得停下了手里的活,噤若寒蟬。“都干什么呢?啊?不好好下地掙工分,
聚在這里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是想割資本主義的尾巴嗎?”趙老根聲音洪亮,帶著一股官威。
“資本主義尾巴”這頂大帽子扣下來,所有人的臉都白了。這在當年,
可是個能要人命的罪名。劉桂芬嚇得腿都軟了,趕緊湊上去解釋:“趙……趙書記,
我們沒……我們就是閑著沒事,編著玩兒的……”“編著玩兒?”趙老根冷哼一聲,
指著院子里堆成一堆的藤編包,“編著玩兒能編出這么多?蘇晚卿!你給我出來!
”我正在屋里設計新的圖樣,聽到聲音,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趙書記,您找我?
”我臉上帶著微笑,看不出絲毫的緊張?!疤K晚卿!”趙老根一字一頓,眼神嚴厲,
“你年紀不大,膽子不小??!竟敢私底下組織社員搞生產(chǎn),還發(fā)錢!你這是想干什么?
想挖社會主義墻角嗎?”我沒有被他的氣勢嚇倒,反而笑得更燦爛了。“趙書記,您誤會了。
”我迎著他的目光,不卑不亢,“我不是在挖社會主義墻角,
我這是在為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啊。”“哦?”趙老根顯然不信,嘴角掛著一絲譏諷,
“你倒是說說,怎么個添磚加瓦法?”“趙書記,您看,”我指著院子里的婦女們,
“嬸子大娘們,白天出工掙工分,一點沒耽誤集體的生產(chǎn)。晚上有點空閑時間,
我?guī)е蠹易鳇c手工活,賺點零花錢,改善改善生活,這有錯嗎?
”“這能讓家家戶戶的孩子多吃口飯,多穿件衣裳,
不也是在響應國家‘備戰(zhàn)備荒為人民’的號召嗎?”“至于錢……”我話鋒一轉,
“我發(fā)的不是工資,是‘勞動補助’。而且,我早就想好了。我們賺來的錢,
不能光想著自己。”我頓了頓,拋出了我的殺手锏?!拔覜Q定,我們藤編廠每賣出一個包,
就拿出一毛錢,上交到村里的公共賬戶上!這筆錢,可以用來給村里買拖拉機,
可以用來修繕小學,讓孩子們有個寬敞的教室讀書。趙書記,您說,
我這算不算是為集體做貢獻?”我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趙老根那張黑臉,
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本來是興師問罪來的,沒想到我不僅把自己的行為說得冠冕堂皇,
還主動提出要給村里“上貢”。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如果村里真能靠這個多一筆收入,那他這個村支書的政績,可就大大地寫上了一筆!
到時候去公社開會,他臉上都有光!他的臉色,瞬間由陰轉晴?!翱瓤龋彼辶饲迳ぷ?,
語氣緩和了不少,“你這個想法……倒是有點意思。不過,
這事兒不合規(guī)矩……”“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蔽倚χo他遞過去一個臺階,
“咱們這是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再說了,我們這叫‘社員互助生產(chǎn)小組’,是在您的領導下,
為壯大集體經(jīng)濟做出的有益嘗試。功勞簿上,您是第一位!”一頂高帽子送過去,
趙老根徹底被我拿捏了。他背著手,在院子里踱了兩圈,最后停下來,
一臉嚴肅地宣布:“嗯,晚卿同志的覺悟很高嘛!這種一心為公,一心為集體的精神,
值得表揚!大家要向她學習!”他大手一揮:“你們這個‘互助生產(chǎn)小組’,我批準了!
以后就由我來當你們的指導員,大家要好好干,多為集體做貢獻!”一場足以致命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