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舊公司那攤爛事，花了整整三天。市場局的紅章蓋滿了文件，和前合伙人掰扯股權，最終以李元慶讓利三成收場。
走出政務服務中心那棟灰撲撲的大樓，他抬頭看了眼鉛灰色的天，感覺肩上那副擔子，“哐當”一聲卸了下來。
自打和王霏在酒店攤牌后，李元慶動作很快。在江北核心區(qū)租了個兩百平的辦公室，玻璃墻亮得晃眼。
前臺那塊“天路產(chǎn)業(yè)發(fā)展有限公司”的銅牌剛掛上，還帶著股嶄新的金屬味兒。
人手也齊了：財務老張，一個在國企干了二十年的老會計，眼神通透；行政小周，剛畢業(yè)的小姑娘，手腳麻利；還有兩個采購員，都是在批發(fā)市場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手，嘴甜腿勤。
班子搭起來那天，他撥通了陳音悅的電話。
“音悅，是我，李元慶?！?/p>
電話那頭頓了兩秒，傳來熟悉的爽朗笑聲：“喲！稀客??！你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總算想起我了？”
聊了幾句，得知她的貿(mào)易公司卡在資金鏈上，辦公室都快保不住了。李元慶開門見山：“來京州幫我吧?！?/p>
“你重開公司了？”她聲音里透著驚訝。
“剛起步，缺個掌總的。”
“等著！我訂最快一班飛機！”沒半分猶豫，這倒是陳音悅一貫的風格。
機場出口，陳音悅拖著個半舊的行李箱，牛仔褲配白襯衫，馬尾辮梳得一絲不茍，只是眼下的青黑藏不住疲憊。
“好久不見！”
李元慶迎上去，給了她一個結實的擁抱。她身上帶著飛機艙里那種特有的干燥空氣和淡淡的消毒水味，恍惚間和大學時那個總泡在圖書館的姑娘重合又分離。
車上，李元慶簡單介紹了公司情況。她聽得認真，偶爾插一兩句問細節(jié)，眼神里的光漸漸亮了起來。
“年薪五十萬，獎金看業(yè)績，你做總經(jīng)理?！?/p>
車停在寫字樓下，李元慶轉頭看向她。陳音悅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你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還是給我架了座金橋？”
“是跳板?！?/p>
李元慶遞過一份簡易章程，“主營大宗進出口貿(mào)易?，F(xiàn)在有個倉儲基地，兩百平辦公室，財務、行政、采購都到位了。剩下的團隊你自己搭，人事、財務大權你一手抓。我主要精力放在海外客戶拓展上，常駐外面。你的核心任務，就是根據(jù)我提供的采購需求，搞定供應鏈，確保落地執(zhí)行?！?/p>
“這活兒我熟啊！”陳音悅翻著章程，指尖在“大宗商品”幾個字上點了點，“進出口流程門兒清，渠道也還有些老關系，放心?！?/p>
她當年最擅長的就是把零散訂單拼成大單，硬生生在紅海里殺出血路。
李元慶把車開進一個高檔公寓小區(qū)：“你先住這兒，兩居室，東西都是齊的。安頓好了，想換再換?！标愐魫偪粗巴饩碌木G化，挑了挑眉：“李老板大氣?！?/p>
“樓下停車場有輛奧迪A6，”李元慶遞過車鑰匙，金屬鏈子嘩啦輕響，“19年的，有點年頭，先對付開著。現(xiàn)在到處用錢，委屈你了?！?/p>
“跟我還來這套？”她利落地接過鑰匙，在手里掂了掂，“當年開二手捷達，照樣啃下百萬大單?！?/p>
簡單安頓好行李，下樓時，老張、小周和兩個采購員已經(jīng)在辦公室門口候著了。
見到陳音悅，老張推了推老花鏡，小周怯生生地喊了聲“陳總好”，兩個采購員搓著手，眼神里帶著探究。
“這是陳音悅，咱們公司總經(jīng)理?！崩钤獞c介紹道，“以后公司日常運營，陳總說了算?！?/p>
陳音悅笑著和每個人握手，語速不快卻透著股干練勁兒：“初來乍到，以后還要仰仗各位?！?/p>
“你把車開上，帶著他們四個，馬上去基地熟悉情況?！崩钤獞c指了指副駕，“地址發(fā)你微信了，倉儲那邊的老王會在門口等你們?！?/p>
看著那輛銀灰色的A6平穩(wěn)駛出小區(qū)，匯入早高峰的車流，李元慶轉身回到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老張沉穩(wěn)，小周細致，采購員油滑，再加上陳音悅的魄力和經(jīng)驗……這個基本盤，算是穩(wěn)住了。
李元慶一想，還有事情沒交代，干脆沒回市區(qū)，方向盤一打，直奔江北郊區(qū)那片水泊孤島。
離老遠就看到基地入口那新建的鋼筋混凝土崗亭，像個敦實的小堡壘，矗立在古城門洞旁邊。
電動道閘桿高高豎起，旁邊還擺著幾個涂了黑黃警示漆的厚重拒馬。
老王穿著保安制服，精神抖擻地站在崗亭外，看到A6駛近，立刻小跑過來，對著降下車窗的陳音悅敬了個不太標準的禮：“陳總！歡迎視察！”
陳音悅點點頭，眼神銳利地掃視著煥然一新的入口。
道閘落下，車子駛入。原本半人高的荒草消失無蹤，露出堅實的水泥路面?？諝饫镞€殘留著新鋪水泥的濕氣和割草后的青草味。
李元慶的車停在主樓前。
剛下車，就看見工程隊的王武滿頭大汗地跑過來：“李總！您可來了！都按您的要求，日夜趕工，主體基本完工了，就剩些邊角打磨！”
“帶陳總看看?！?/p>
李元慶示意陳音悅跟上。一行人先來到巨大的玻璃大棚。
原本蒙塵的玻璃被擦得透亮，頂棚幾處破損也換上了嶄新的鋼化玻璃。
恒溫系統(tǒng)的主機發(fā)出低沉的嗡鳴，指示燈正常閃爍。
大棚內部，原本計劃的無土栽培槽被徹底清除，地面全部澆筑成了平整堅硬的水泥地，面積足有上萬平，空曠得能聽到腳步的回聲。
“陳總，李總，”
王武指著這片巨大的空間，語氣帶著點自豪，
“這里按您要求，徹底硬化了，承重絕對沒問題！通風系統(tǒng)也調試好了，保證空氣流通。以后堆放大型貨物，或者做周轉倉庫，再合適不過！”
陳音悅走進去，高跟鞋敲在堅硬的水泥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她抬頭看了看高聳的穹頂，又環(huán)視四周，點了點頭：“空間利用率很高，通風也不錯。分區(qū)規(guī)劃做了嗎？”
她已經(jīng)開始進入角色。
“分區(qū)方案在這！”
王武趕緊遞過一張草圖，“李總之前提了要求，我們初步劃分了幾個大區(qū)，用黃線做了標記。A區(qū)靠近入口，方便進出貨，適合堆放周轉快的；B、C區(qū)縱深大，適合存儲長期物資；D區(qū)靠里，相對獨立，可以放些特殊或高價值物品。具體的貨架、隔斷，等您這邊定方案，我們馬上裝！”
陳音悅仔細看著草圖，又抬頭實地比劃了一下：“分區(qū)合理。貨架先不急，等第一批貨物清單到了再定規(guī)格。老王，”
她轉向保安隊長，“這里的安保級別要最高，監(jiān)控無死角，出入嚴格登記?！?/p>
“是！陳總！監(jiān)控室就在城門樓上，24小時有人盯著！”
老王挺直腰板回答。接著看了酒店和小院。酒店房間簡單粉刷過，換了新窗簾和燈具，水電通暢，基本的床鋪桌椅都已到位，能滿足短期住宿需求。
六個小院也收拾得干干凈凈，水電到位，保留了基本的灶臺和衛(wèi)生間。
李元慶特意指了指最東側的那個小院：“這個院我住，不用安排其他人?！?/p>
院里的老槐樹還在，他讓人收拾出一間書房，擺上了從家里搬來的舊書桌，這里以后就是他在基地的落腳點。
“這里，”陳音悅指著酒店和其余五個小院，“可以作為管理人員和核心操作人員的臨時住所，或者接待重要客戶。后勤保障要跟上，食堂盡快開起來?！?/p>
她看向小周，“行政這邊，盡快制定宿舍管理條例和后勤保障流程。”
“好的陳總！”
小周立刻在小本子上記下來。最后來到城墻上的監(jiān)控室。嶄新的操作臺，幾十塊屏幕分割顯示著基地每一個角落的畫面——入口崗亭、碼頭、酒店外圍、道路……畫面清晰。
唯獨玻璃大鵬和小院內部的監(jiān)控探頭，按照李元慶的要求，全部拆除了線路，屏幕上對應的區(qū)域是黑的。
“監(jiān)控覆蓋很全面，”陳音悅看著屏幕，手指在操作臺上劃過，“對外防御足夠了。內部隱私區(qū)域按李總要求處理了，很好?！?/p>
她似乎理解了李元慶對“安全”和“隱私”的特殊要求，沒有多問。
“人手方面，”陳音悅轉向李元慶，條理清晰，“目前基地日常維護和安保，老王這邊有四個輪班的保安，基本夠用。但倉儲管理、貨物進出登記、裝卸搬運，還需要至少六到八名專職人員。采購端，”她看向那兩個采購員，“需要擴充人手，至少再招兩個熟手，專門跑供應商和物流，建立穩(wěn)定渠道。財務和行政目前看是飽和的?！?/p>
“按你說的辦?！崩钤獞c點頭，“招人標準你定，背景干凈，手腳麻利優(yōu)先。但有一條，基地內部只留核心團隊，絕不能讓生人進來。老王，保安隊再物色兩個可靠的，要能值夜班、責任心強的，外圍安保你全權負責，任何人沒你點頭，不準進這道城門?！?/p>
“明白！”老王和采購員都點頭?！斑\輸車輛，”陳音悅補充道，“目前只有我開的那輛A6，遠遠不夠。需要至少兩輛箱式貨車用于短途配送和市內周轉，一輛大噸位的卡車用于長途或大批量運輸。另外，基地內部最好配兩輛皮卡或電瓶車，方便巡邏和物料轉運?！?/p>
“車的事情我來解決，一月內到位。”李元慶記下這個需求。皮實耐用的柴油皮卡，確實是基地內部通勤的好選擇。站在玻璃大棚門口，看著眼前初具規(guī)模的基地，聽著陳音悅條理分明地布置任務，李元慶心里踏實了不少。
這個依托于特殊“貿(mào)易”的后方基地，終于從圖紙走向了現(xiàn)實。玻璃大棚里空曠的水泥地，仿佛已經(jīng)預見了即將堆積如山的“貨物”。
“陳總，基地的日常管理和運營，就全權交給你了。”李元慶看著陳音悅，語氣鄭重，“老王負責基地外圍安保和基礎維護，直接向你匯報。采購、倉儲、物流的人手，你盡快配齊。建立好物資出入庫流程、安保條例、人員管理制度。我要這里像個真正的、高效運轉的貿(mào)易樞紐?！?/p>
“放心，”陳音悅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沉穩(wěn)而有力，“給我一周時間，把基本框架和流程理順。老王，王工（王武），我們抓緊時間，把剩下的收尾工作和人員配備落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