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轉(zhuǎn)校生九月的陽光還帶著夏末的余溫，透過高二（三）班窗戶的玻璃，
在布滿粉筆灰的講臺上投下一塊亮斑。班主任的聲音打斷了下午昏昏欲睡的沉悶：“同學(xué)們，
安靜一下。介紹一位新同學(xué)，顏嫣。從今天起，她就是我們的新成員了，大家歡迎。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門口。然后，窗外的太陽為女孩鍍上了一層圣潔的光。
女孩穿著洗得干凈的白色校服，馬尾辮高高束起，幾縷碎發(fā)貼在光潔的額角。
她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盛滿了整個夏天，笑起來時，眼尾微微下垂，
變成溫柔的弧度?！按蠹液?，我叫顏嫣。顏料的顏，姹紫嫣紅的嫣。”她的聲音清脆，
帶著一點天然的甜，“希望能和大家成為好朋友！”她毫不怯場，那笑容具有某種穿透力，
瞬間驅(qū)散了教室里的沉悶。底下響起一陣窸窣的議論和零星的掌聲。
齊心理就是在這時抬起了頭。她原本靠在窗邊，看著樓下的香樟樹葉發(fā)呆，
對新同學(xué)毫無興趣。但那道過于明亮的聲音闖入了她的世界。她看見那個叫顏嫣的女孩，
像一顆被誤投進灰撲撲池塘的寶石，周身散發(fā)著格格不入?yún)s又吸引人的光芒。
陽光恰好掠過她微微揚起的下巴，給她整個人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齊心理的心跳，
漏了一拍。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不疼，卻帶著持續(xù)不斷的、陌生的嗡鳴。
一種莫名的、強烈的感覺攫住了她：她想認(rèn)識她。想靠近那束光。
班主任指了指齊心理旁邊的空位：“顏嫣，你先坐那里吧。”顏嫣拎著書包走過來，
帶著一陣淡淡的、像是陽光曬過的洗衣粉的味道。她放下書包，
對著齊心理又是一個燦爛的笑：“你好呀，同學(xué)?！饼R心理喉嚨發(fā)緊，
只是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算是回應(yīng)。她迅速低下頭，假裝去看桌上的習(xí)題冊，
心跳卻快得厲害，手心里滲出薄汗。她能感覺到新同桌好奇的目光在她側(cè)臉停留了幾秒。
一整節(jié)課，齊心理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她的全部感官都在捕捉身邊那個人的動靜——她翻書時輕快的聲音，
她記筆記時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甚至她偶爾因為聽懂知識點而發(fā)出的一聲極小、極滿足的輕哼。下課鈴響，
顏嫣立刻被幾個熱情的同學(xué)圍住，問東問西。她游刃有余地回答著，笑聲像清脆的風(fēng)鈴。
齊心理依舊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像一座孤島。她的目光卻不受控制地，
一次又一次地飄向那團熱鬧的中心，精準(zhǔn)地落在那個明媚的身影上。一見鐘情是什么？
齊心理不懂那些文藝的說辭。她只知道，從顏嫣走進來的那一刻起，
她的世界里其他的東西都好像褪了色，只有那個人是鮮明的、生動的、無法忽視的。
她像一顆沉默的衛(wèi)星，在第一眼，就確定了自己想要環(huán)繞的恒星，永恒不滅的恒星。
第二章 沉默的靠近與笨拙的試探齊心理開始了她沉默而笨拙的“靠近”計劃。
她從來不是主動的人。她的喜歡，是洶涌澎湃的火山，向外卻只冒出幾縷羞澀而冰冷的煙。
顏嫣數(shù)學(xué)不好，對著作業(yè)本愁眉苦臉。齊心理是年級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數(shù)學(xué)尖子。她幾次拿起筆，
想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一句“需要幫忙嗎”，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僵硬的沉默。最后，
她只是把自己寫得工工整整、步驟詳細的作業(yè)本，往顏嫣那邊推過去一點點，
再推過去一點點。顏嫣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眼睛又彎成了月牙：“謝謝你呀！心理！
”她無比自然地湊過來，手指點著本子，“這一步是怎么得出來的呀？
”齊心理聞到她發(fā)間淡淡的草莓香波味道，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耳朵尖悄悄紅了。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用最簡短的句子解釋著公式。顏嫣聽懂了，
笑得更加開心，那笑容幾乎要燙傷齊心理的皮膚?！澳阏娴暮軈柡σ?，
那我以后有不會的就問你咯?！鳖佹萄壑泻瑵M星光。齊心理心里炸開了煙花，
面上卻只是抿唇，又點了一下頭：“……嗯?！睆拇?，數(shù)學(xué)題成了她們之間最常聊的話題。
齊心理的“好”，遠不止于此。她記得顏嫣每次跑完操口渴時都會先舔一下嘴唇。
于是第二天，一瓶常溫的礦泉水會“恰好”多出一瓶，放在顏嫣的桌肚里。
她發(fā)現(xiàn)顏嫣喜歡學(xué)校小賣部一款櫻花形狀的奶黃包，但去晚了總是買不到。于是每天早晨，
齊心理的抽屜里都會多買一個，然后用手指輕輕推到顏嫣那邊，依舊一言不發(fā)。
顏嫣從最初的驚訝，到后來的心照不宣。她每次都會笑得特別開心，捏著那只奶黃包，
小聲說：“齊心理，你是田螺姑娘嗎？”齊心理不答話，心里卻像被羽毛拂過，癢癢的，
甜甜的。她的占有欲也在悄無聲息地滋長?？吹筋佹毯蛣e的同學(xué)，
尤其是和男生笑鬧得太近時，齊心理會垂下眼，周身的氣壓降低幾分，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把筆握得很緊。她不會說什么，也不會做什么，只是那種不動聲色的不悅，像一層薄冰，
偶爾會被敏感的顏嫣察覺到。有一次，一個男生玩鬧時不小心扯掉了顏嫣的發(fā)繩。
齊心理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走過去，默不作聲地從那個男生手里拿回發(fā)繩，然后遞給顏嫣。
整個過程快得讓人反應(yīng)不過來，她臉上沒什么表情，
眼神卻冷得讓那個男生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安皇驱R心理，你有病吧？我們就開個玩笑，
有必要這么大反應(yīng)嗎？”那個男生被他兄弟拉著離開。顏嫣仰頭看著她，
忽然覺得這個沉默寡言的同桌，身體里似乎藏著某種很強大、很護短的力量。她接過發(fā)繩，
指尖無意碰到齊心理的，兩人都像過電一樣迅速收回手。
空氣中彌漫開一種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曖昧。
第三章：心照不宣的靠近高二的時光在刷題的間隙和偷偷的悸動中溜走。
齊心理的“好”變本加厲。她開始給顏嫣帶溫?zé)岬亩節(jié){，
會在她趴在桌上小憩時悄悄關(guān)上旁邊的窗戶，會在她抱怨英語單詞太難背時，
默默遞過自己畫滿獨特記號的單詞本。顏嫣也漸漸習(xí)慣了這種沉默的呵護。
她開始主動地、更多地闖入齊心理的世界。下課硬拉著她去走廊曬太陽，
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非要和她一組，放學(xué)時磨磨蹭蹭地收拾書包，
只為了能和齊心理一起走過從教學(xué)樓到校門口的那段五分鐘的路。她們的關(guān)系，像春雪消融，
緩慢而不可逆轉(zhuǎn)地變得親密。周圍的人都看出她們形影不離。轉(zhuǎn)變發(fā)生在一個晚自習(xí)的雨夜。
暴雨傾盆，教室里只剩下寥寥幾人。顏嫣又在對著一道物理題咬筆頭，
齊心理安靜地坐在旁邊看書?！芭尽钡囊宦?，停電了。教室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窗外偶爾劃過的閃電帶來瞬間的光明。幾個同學(xué)發(fā)出小聲的驚呼。顏嫣也嚇了一跳，
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抓，正好抓住了齊心理放在桌下的手。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溫?zé)岬钠つw。
兩人都僵住了。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被無限放大。
齊心理能清晰地感覺到顏嫣手指的纖細和微顫，能聽到她驟然加快的呼吸聲，
甚至能聞到她身上那股越來越熟悉的、混合著草莓香和陽光的味道。顏嫣似乎想把手抽回去，
卻被齊心理下意識地、用力地握緊了。這是她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牽手。
齊心理的心跳如擂鼓，在寂靜的黑暗里響得讓她害怕被聽見。她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氣，
手指笨拙地、一點點地嵌入顏嫣的指縫，變成了一個十指緊扣的姿勢。顏嫣沒有掙脫。
又一次閃電亮起。剎那間，齊心理看到了顏嫣近在咫尺的臉，她的眼睛睜得很大，
里面有驚訝，有慌亂，還有一絲……齊心理不敢確認(rèn)的羞澀。雷聲隆隆滾過。
在雷聲的掩蓋下，
齊心理聽到顏嫣用極輕極輕的、氣聲般的聲音問：“齊心理……你……是不是喜歡我？
”齊心理在黑暗中屏住了呼吸。幾分鐘，或者只有幾秒，
她用一個幾乎微不可察的、堅定的點頭回應(yīng)了。盡管她知道顏嫣可能看不見。
但顏嫣仿佛感受到了。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輕輕地把頭靠在了齊心理的肩膀上。
齊心理身體僵直，一動不敢動，只覺得被顏嫣靠住的那一小片皮膚，燙得嚇人。她收緊手指，
更緊地握住了顏嫣的手。窗外暴雨如注，窗內(nèi)兩個少女在黑暗里依偎著，
聽著彼此如雷的心跳，無聲地確認(rèn)了某種心意。一種巨大的、酸澀的甜蜜將齊心理包裹。
她希望這個夜晚，永遠不要結(jié)束。第四章：裂痕高三的冬天來得特別早，也特別冷。
北風(fēng)呼嘯，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學(xué)習(xí)的壓力驟增，教室里的氣氛日益凝重。
但齊心理卻覺得這是她人生中最溫暖的一個冬天。因為她和顏嫣的關(guān)系在悄悄升溫。
她們會在堆滿書本的課桌下，偷偷牽手；會在無人的樓梯拐角，
交換一個短暫而青澀的親吻；會在周末偷偷跑去市圖書館，名義上是自習(xí)，
實際卻是并肩坐著，看一會兒書，看一會兒對方，一個下午就甜蜜地溜走。
齊心理的話依然不多，但她的眼神不再冰冷，總是追隨著顏嫣，
里面盛滿了幾乎要溢出來的溫柔和占有欲。顏嫣依然是大家的開心果，
但她最多的笑容和最依賴的眼神，只留給齊心理。齊心理甚至開始笨拙地規(guī)劃未來。她想，
她們可以考同一所大學(xué)，或者同一個城市。她開始留意那些城市的招生信息和天氣。
她想象著沒有高中枷鎖的未來，她們可以正大光明地牽手，在陌生的街頭漫步。光是想想，
就讓她覺得心跳加速，充滿期待。她把這些小小的計劃寫在日記本里，
那是她內(nèi)心最深處的秘密花園，現(xiàn)在里面只種著一朵叫顏嫣的花。然而，
她隱隱覺得顏嫣似乎有了些變化。她偶爾會顯得很疲憊，臉色有時蒼白得嚇人，
明媚的笑容下似乎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勉強。有幾次，她甚至捂著嘴輕微地咳嗽。
“你是不是感冒了？”齊心理擔(dān)心地問，用手背去碰顏嫣的額頭，觸感一片冰涼?！皼]事啦，
”顏嫣躲開她的手，笑容依舊燦爛，但眼睛卻蒙上了一層薄霧，“可能就是最近睡得太晚了。
高三狗不都這樣嘛?！彼D(zhuǎn)過頭去揉了揉眼。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拉著齊心理在課間瘋跑，
更多的是安靜地趴著休息。齊心理只當(dāng)是學(xué)習(xí)太累，便把豆?jié){換成了熱牛奶，
把奶黃包換成了更營養(yǎng)的雞蛋，默默地照顧著她。直到那一天。顏嫣的座位空了。
一整天都沒有來。齊心理的心從清晨就開始不安地跳動。她給顏嫣發(fā)了好幾條短信，
都沒有回復(fù)。打電話，關(guān)機。一種冰冷的預(yù)感像藤蔓一樣纏繞住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放學(xué)后，她幾乎是跑著去了顏嫣家。那是城郊一個老舊但干凈的小區(qū)，
她只送顏嫣到過樓下一次。她敲響了門。
開門的一位頭發(fā)花白、面容慈祥卻帶著深深倦意和悲傷的老奶奶。“奶奶您好，
我……我是顏嫣的同學(xué)，齊心理。她今天沒來上學(xué)，我……我可以看看她嗎，
正好給她補一下今天的知識?！蹦棠痰难劬λ查g就紅了，她看著齊心理，嘴唇哆嗦著，
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聲音沙啞而疲憊：“同學(xué)……謝謝你關(guān)心。
嫣嫣她……她不會再去上學(xué)了。她……要轉(zhuǎn)學(xué)了?！薄盀槭裁?，還有幾天就要高考了，
現(xiàn)在轉(zhuǎn)學(xué)，她怎么適應(yīng)新學(xué)校?！饼R心理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急切的追問脫口而出。
奶奶的眼淚掉了下來，搖著頭，不再多說：“別問了，孩子……回去吧。忘了她吧。”說完，
老人緩緩地、沉重地關(guān)上了門。齊心理僵在那扇緊閉的門外，如同被冰水從頭澆到腳。
北風(fēng)呼嘯著刮過樓道，發(fā)出嗚嗚的悲鳴。沒有任何預(yù)告，甚至連句再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