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潮落時,魯王的犒賞令傳遍了軍營。錢老大被封為“太湖總兵”,
賞了蟒袍玉帶;陳青黛因改良兵器有功,授“工部營繕清吏司主事”,雖只是個六品官,
卻得了面“巧奪天工”的金匾;趙虎的“水鬼營”被編入水師主力,少年成了正七品的把總,
腰牌上終于刻上了“大明”二字。沈硯秋原以為自己只會得到些筆墨賞賜,
卻沒想到魯王親自把他叫到中軍帳。帳內的銅爐燃著龍涎香,魯王正對著一幅地圖出神,
白蟒袍的袖口沾著墨痕,顯然剛批閱過塘報?!吧蛳壬?,”魯王轉過身,眼里帶著笑意,
“你的《江戰(zhàn)紀要》我看了,條理清晰,戰(zhàn)術分析更是入木三分。劉誠意伯說,這等才學,
當個參軍太屈才了?!鄙虺幥镄睦镆粍?,剛要推辭,
就見魯王從案上拿起一卷文書:“我已奏請朝廷,封你為‘參贊軍務兼掌塘報司’,
正五品銜。往后軍中的文書、戰(zhàn)報、防務圖,都歸你管。”案上的官印閃著黃銅的冷光,
印文“浙東軍務參贊”六個字格外清晰。沈硯秋望著那方印,
突然想起固安城頭那個只會躲在書堆里的自己,想起磚河驛慌亂中掉在地上的賬本,
恍如隔世。“殿下,臣……”“別叫殿下,”魯王擺擺手,把官印推到他面前,
“現(xiàn)在是亂世,虛禮就免了。我要的不是只會磕頭的官,是能幫我守住浙東、收復失地的人。
”他指著地圖上的杭州,“清軍在杭州囤積了重兵,開春就要來反撲,
沒有你這樣的人打理軍務,我們贏不了。”沈硯秋的手指撫過冰涼的官印,
突然想起陳青黛打鐵時說的話:“鐵要淬過火才硬。”或許這亂世就是爐,
每個人都在被反復淬煉,直到成為能支撐起江山的筋骨?!俺迹I命。”他終于拿起官印,
沉甸甸的分量壓在掌心,卻讓心里格外踏實。消息傳到鐵匠營時,
陳青黛正在給新造的火炮校準角度。聽見沈硯秋升了官,她只是抬頭笑了笑,
把手里的鉛錘遞給徒弟:“看來以后塘報要寫得更仔細了,不然對不起這五品官銜。
”趙虎卻蹦得老高,拖著傷腿就要去給沈硯秋道賀,
被陳青黛一把拉?。骸八F(xiàn)在是參贊大人了,忙著呢。等打贏了杭州,再請他喝酒不遲。
”沈硯秋的新官衙設在中軍帳旁的小帳里,雖簡陋卻收拾得整齊。
案上擺著三樣東西:魯王賞賜的端硯、陳青黛打的鐵筆架、還有那支換過筆尖的鋼筆。
每日天不亮,他就起來批閱文書,從糧草清單到兵器損耗,從哨探回報到防務調整,
事無巨細都要過目。這日午后,他正在核對杭州方向的哨探回報,
突然發(fā)現(xiàn)幾份塘報的字跡有異。前幾日說“清軍在杭州操練騎兵”,
今日卻變成“清軍在錢塘江畔打造戰(zhàn)船”,顯然有一份是假的?!鞍沿撠熀贾菥€的哨探叫來。
”沈硯秋的臉色沉了沉。亂世里,假情報比敵軍更可怕。哨探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
見了沈硯秋就直哆嗦,結結巴巴地說:“是……是杭州的鄉(xiāng)紳給了小人銀子,
讓……讓改改塘報……他們說清軍根本沒造戰(zhàn)船,是想騙咱們放松警惕……”“糊涂!
”沈硯秋把塘報拍在案上,“鄉(xiāng)紳的話能信嗎?馬士英的教訓還不夠?
”他突然想起蘇州的王掌柜,想起那些被鄉(xiāng)紳出賣的義士,“備馬,
我要親自去錢塘江畔看看?!标惽圜炻犝f他要去前沿,
非要跟著:“我去看看他們的戰(zhàn)船樣式,也好改良咱們的火炮。”她換上了新做的官服,
六品的青色補子上繡著“工”字,卻仍在腰間別著把短刀——是自己打的,刀刃閃著寒光。
兩人帶著親兵沿著錢塘江岸西行,越靠近杭州,氣氛越緊張。岸邊的村落大多空了,
只剩下斷壁殘垣,田埂上的荒草長得比人高,偶爾能看見散落的盔甲碎片,
是前幾日小規(guī)模沖突留下的?!扒懊婢褪乔遘姷脑齑瑥S了?!庇H兵指著遠處的蘆葦蕩,
那里隱約能看見桅桿,“哨探說他們建了三座船塢,日夜趕工,已經造好五艘戰(zhàn)船了。
”沈硯秋舉起望遠鏡,看見船塢里果然有新船的輪廓,甲板上還架著紅衣大炮,
比浙東水師的炮口更粗。更讓人驚心的是,船身的鐵甲上覆蓋著層鐵皮,顯然是改良過的,
尋常炮彈怕是穿不透?!八麄冊趯W咱們的‘旋風彈’?!标惽圜斓哪樕仄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