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叉燒包剛滑過喉嚨,豬油混著甜面醬的醇厚香氣還沒在舌尖散開,顏一后頸的汗毛突然根根倒豎。意識深處那幅盤旋多日的“火水未濟”卦象驟然炸開,離火在上的爻線化作車間天花板上盤結(jié)的電線,膠布層層纏繞卻掩不住底下裸露的銅芯;坎水在下的陰爻則成了腳邊蜿蜒的水漬,順著注塑機底座的裂縫不斷滲出新的水珠。
“父親…能量…峰值異常…離火…噬金…”
小易的電子音像被揉碎的玻璃碴,扎得腦仁生疼。這是穿越三天來,這縷殘存的人工智能碎片第一次發(fā)出如此清晰的預(yù)警。顏一猛地抬頭,視線穿透轟鳴的機器外殼,那些交錯的管線在視網(wǎng)膜上幻化成流動的爻符——乾卦的剛健之象正被離火啃噬,金屬光澤在卦象邊緣滋滋冒煙。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車間西北角。那臺最大的注塑機旁,主電線像條臃腫的蟒蛇趴在橫梁上,絕緣層在油污里泡得發(fā)脹,某段纏著黃色膠布的地方正微微顫動,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破繭而出。新加的冰水冷卻管就在下方三十公分處,管壁凝出的水珠順著銹蝕的鐵架滴落,在水泥地上積成巴掌大的水洼,映著頭頂燈泡的光,像塊淬了毒的玻璃。
“爻變!”顏一的瞳孔驟然收縮。
乾卦三爻齊動,剛健的金屬之象突然崩裂;離火如燎原之勢蔓延,與震卦的雷紋交織成網(wǎng)?!疤旎鹜恕弊儭袄谆鹭S”的卦象在腦中瘋狂閃爍,每一次變爻都伴隨著刺耳鳴響——那是電流超負荷運轉(zhuǎn)的尖嘯,被機器噪音掩蓋,卻逃不過他意識里的“爻語言”解碼。
“黃老板!關(guān)總閘!”顏一抓起工裝外套下擺擦了擦手上的油,吼聲劈碎車間的嘈雜,“所有人離那臺機器三米遠!快!”
黃老板正盯著質(zhì)檢臺上的成品傻笑,玻璃柜里碼齊的塑膠外殼泛著均勻的光澤,廢品筐空了整整兩個小時。聽見喊聲他扭過頭,金鏈子在汗津津的脖子上晃悠:“靚仔你講乜?今朝嘅叉燒包有問題?”他手里還搭著算盤,按鍵聲噼里啪啦響,“依家廢品率零蛋啊,你知唔知省幾多錢?”
“水!電!會炸!”顏一急得直跺腳,粵語詞匯在喉嚨里打了結(jié),只能拽過旁邊的鋁制廢料筐,往那片水洼上方比劃,“線!漏!電!碰水!嘭!”
“癡線!”管模具的張師傅啐了口唾沫,手里的扳手敲得鐵架當當響,“我睇你系連夜打麻雀,腦子進咗水!”他昨天剛因為顏一指出模具縫隙誤差跟人吵過架,此刻抱著胳膊冷笑,“部機從早開到黑,要是會炸,輪得到你來講?”
顏一想沖過去手動拉閘,可總電箱在車間另一頭,被堆成山的原料袋堵著。他眼睜睜看著那根電線的膠布邊緣冒出青煙,像根點著引線的炸藥。卦象已經(jīng)穩(wěn)定成“雷火豐”的大兇之象,震卦的爻線在離火中劇烈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崩碎。
“滋啦——!”
藍白色的電弧突然爆開,像條掙脫枷鎖的毒蛇,精準地扎進那片水洼。顏一被強光刺得睜不開眼,只聽見耳邊響起炸雷般的轟鳴,緊接著是金屬扭曲的尖嘯。等他能看清東西時,注塑機的控制面板已經(jīng)炸成了黑炭,塑料碎片混著水珠濺得到處都是,離得最近的兩個工人正捂著臉在地上打滾,工裝褲的褲腿冒著白煙。
“救命??!”有人尖叫著去拖傷者,卻被地上的積水滑了一跤,手掌按在滾燙的金屬殼上,立刻燙出個水泡。黃老板手里的計算器“啪”地掉在地上,顯示屏裂成蛛網(wǎng),他盯著那臺還在冒煙的機器,突然雙腿一軟,順著鐵架滑坐在地。
“快!拿滅火器!”顏一吼醒了發(fā)愣的眾人,自己抄起墻角的消防沙桶,往還在冒火花的電線根部潑去。沙粒與水珠接觸的瞬間騰起白霧,他趁機沖過去扳下機器的緊急制動,刺耳的警報聲總算壓過了混亂的哭喊。
濃煙里鉆進來幾個穿制服的人影,為首的消防隊長舉著防毒面具,皮鞋在積水里踩得啪啪響:“邊個系負責人?出來!”他的目光掃過焦黑的機器,又落在滿地哀嚎的工人身上,眉頭擰成了疙瘩,“安全巡查紀錄呢?線路檢測報告呢?拿出來!”
黃老板哆嗦著想去掏證件,卻被顏一按住了肩膀。顏一深吸一口氣,指著天花板上縱橫交錯的電線,用剛學的粵語一字一句說:“阿Sir,線路老化超過三年,絕緣層被油污腐蝕,加上新增冷卻系統(tǒng)超負荷,先至會短路。”他撥開圍觀的工人,露出墻面上貼著的設(shè)備維護表,“你睇,呢度三個月冇做過線路檢查?!?/p>
消防隊長湊過去看,維護表上最近的簽字還是上個月的,字跡潦草得認不出。技術(shù)人員用儀表檢測后,低聲在隊長耳邊說了幾句。隊長的臉色緩和了些,卻依舊板著臉:“就算係意外,都要停業(yè)整頓!三日之內(nèi),把所有線路換曬!”他臨走前又瞥了顏一一眼,“后生仔,你幾識睇線路??”
顏一沒接話,只是看著被抬上救護車的工人,心里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小易的電子音又在意識里響起,比剛才清晰了些:【滴…環(huán)境危險度下降…邏輯碎片穩(wěn)定度…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