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校服裙子傳來,巷子地面的粗糲摩擦著我的小腿。韓東旭沉重的身軀癱軟在我腳邊,像一座突然傾塌的山。他額頭上滾燙的濡濕感還殘留在我頸窩的皮膚上,混合著濃烈的酒氣,那聲痛苦至極的“阿焱……別丟下我……” 如同魔咒,在我死寂一片的腦海里反復(fù)回響、撞擊。
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遠處街道的喧囂模糊成了背景噪音,只有我自己心臟瘋狂擂動的聲音,在耳膜里咚咚作響,震得我頭暈?zāi)垦!?/p>
他剛才……說什么?
他喜歡“夏暖”……他還對我……有那種念頭?不!是對這個殼子里的“我”?可這個“我”,是他媽的李焱?。?/p>
極致的混亂和荒謬感像無數(shù)只冰冷的手,撕扯著我的神經(jīng)。巨大的羞恥感如同海嘯,瞬間將我淹沒。我低頭看著癱倒在地、毫無知覺的韓東旭。那張平時總是帶著點痞氣和自信的英俊臉龐,此刻在昏暗中顯得無比脆弱,眉頭緊鎖,即使在昏迷中,痛苦也清晰地刻在眉宇間。臉頰上似乎……還殘留著未干的淚痕?
他哭了?那個打架打到滿臉血都不會吭一聲的韓東旭……哭了?為了我?
這個認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進我的心臟,帶來一陣尖銳的、難以言喻的刺痛。憤怒、恐懼、委屈、茫然……還有一絲連我自己都不愿承認的、為他的痛苦而產(chǎn)生的酸澀,所有情緒在我胸腔里瘋狂地攪動、沖撞,幾乎要將我撕裂。
我該怎么辦?把他扔在這里?這個念頭剛升起,就被一股更強烈的本能壓了下去。不行!他醉成這樣,躺在這黑燈瞎火的小巷里……太危險了!萬一……
操!李焱你他媽是不是賤?!他剛才差點把你嚇死!他還對你……對你……可另一個聲音在咆哮:他是韓東旭!是你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他現(xiàn)在躺在這里,像個被拋棄的孩子!
兩種念頭在我腦中激烈交戰(zhàn)。最終,那該死的、深入骨髓的兄弟義氣,還是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和憤怒。我深吸了幾口帶著塵埃和酒味的冰冷空氣,努力平復(fù)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臟,蹲下身。
“媽的……死沉……”我咬著牙,用盡吃奶的力氣,試圖把他架起來。這具屬于夏暖的身體實在太弱了,韓東旭一米八幾的大個子,肌肉結(jié)實,完全不是我能輕易挪動的。試了幾次,累得我滿頭大汗,才勉強把他的手臂搭在我肩上,半拖半抱地把他弄了起來。他整個人軟綿綿地靠在我身上,滾燙的臉頰貼著我頸側(cè)的皮膚,沉重的呼吸帶著酒氣噴在我的耳畔。
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像拖著一座會呼吸的山。他的身體時不時往下滑,我不得不一次次停下來,用膝蓋頂住他,把他重新往上拽。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流進眼睛里,又澀又疼。校服裙子在拖拽中被粗糙的地面磨破,小腿也被蹭得生疼。我咬著牙,一聲不吭,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把他弄回去!弄回去再說!
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覺像是跋涉了一個世紀,才終于把他拖到了他家樓下——一個有些年頭的老式居民小區(qū)。韓東旭父母離異,他跟他爸住,但他爸常年在外跑長途貨運,家里基本就他一個人。這也是我唯一能想到把他弄來的地方。
艱難地把他弄上樓,從他口袋里摸出鑰匙,打開門。一股淡淡的、屬于單身男性的氣息撲面而來,有點亂,但還算干凈。我把他拖進臥室,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把他弄到了那張單人床上。
他重重地摔在床上,發(fā)出一聲悶哼,眉頭皺得更緊,但依舊沒醒。
我累得直接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靠著床沿,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像是散了架,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粗采献淼貌皇∪耸碌捻n東旭,看著他即使在睡夢中依然寫滿痛苦的臉,剛才巷子里他那些瘋狂絕望的話語,再次清晰地回響起來。
【“對著這張臉!我他媽想抱你!想親你!……可我知道你是李焱!”】
【“你讓我怎么辦?!當兄弟……還是當女人?!”】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心上。
我該怎么辦?
一股巨大的疲憊和茫然席卷了我。我抱著膝蓋,蜷縮在床邊的地板上,像個迷路的孩子。月光透過沒拉嚴的窗簾縫隙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清冷的光帶。
時間在死寂中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床上的韓東旭忽然動了一下,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囈語:“……水……”
我猛地回過神,猶豫了一下,還是撐著發(fā)軟的身體站起來,走到客廳倒了杯溫水?;氐酱策?,看著他干裂的嘴唇,我深吸一口氣,用盡力氣把他扶起來一點,讓他靠在我身上(這姿勢別扭得要命),小心翼翼地把水杯湊到他嘴邊。
他閉著眼睛,本能地吞咽著。幾縷水漬順著他剛毅的下頜線滑落,滴在我的手臂上,帶著微涼的溫度。
喂完水,我剛想把他放回去,他卻像是感覺到了依靠,無意識地伸出手臂,猛地環(huán)住了我的腰!力道之大,帶著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絕望!
“別走……” 一聲含糊不清的、帶著濃重鼻音的呢喃,從他唇間溢出,滾燙的呼吸拂過我的頸側(cè),“阿焱……別走……”
我的身體瞬間僵硬!被他緊緊抱住的地方,隔著薄薄的衣物傳來滾燙的溫度和堅實的觸感。屬于夏暖的身體本能地戰(zhàn)栗起來,一種陌生而強烈的悸動不受控制地竄遍全身。我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幾乎要沖破束縛。
“東子……放手……” 我艱難地開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他像是沒聽見,反而收緊了手臂,臉頰無意識地在我頸窩里蹭了蹭,像一個尋求安慰的大型犬科動物,嘴里還在含糊地念著:“別丟下我……兄弟……暖暖……”
“兄弟”和“暖暖”這兩個稱呼被他混亂地疊在一起,像一把鋒利的剪刀,將我的理智剪得支離破碎。巨大的酸澀猛地沖上鼻尖,視線瞬間模糊。
我僵硬地被他抱著,感受著他身體傳來的灼熱溫度,聽著他混亂痛苦的夢囈。月光靜靜地流淌。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所有的恐懼、憤怒、羞恥,似乎都被這死寂的擁抱和混亂的囈語暫時凍結(jié)。
只有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迷茫地跳動著。
下一步,我該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