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懸著的心這才稍稍放下。
中秋節(jié)時，他曾和妻子回過一趟老家，當時柳映雪也給老爺子把過脈，并安排醫(yī)療團隊做了全面體檢。
身體除了有些自然老化外，
其余也只是些老毛病。
其他方面基本都很正常。
畢竟老爺子才八十歲。
按照柳映雪的說法，只要不出意外，活到九十歲不成問題。
這才過去短短兩個月，忽然傳出病危的消息。
高育良雖然沒當面問過，但從妻子那淡然的神情來看，恐怕這又是老爺子和岳父聯(lián)手設的一出戲，目的，是把人套進來。
“看來……”
“你外公是在下一盤大棋啊。”
想到種種跡象，高育良心中不由感慨。
對于那樣的人物而言，別說自己了，
就算是趙立春，也不過是棋盤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沙瑞金來到漢東，目標究竟是趙立春還是他自己，恐怕后者可能性更大。
趙立春也許只是被波及的對象。
結(jié)果如何，明年就能見分曉。
如果高育良能夠穩(wěn)住局勢，明年劉海省長退休，他極有可能接任漢東省省長。
若他頂不住沙瑞金的攻勢，
這個省長之位恐怕就會從中央空降。
岳父沒有直接說，也沒和他妻子柳映雪明說，顯然，老爺子和老丈人也在借此事考察他高育良。
抗住，如果岳父最后上位的話。
那么帝國政法委書記的職位就是為他預留的。
抗不住，最終可能在正省級崗位上退休，至于被對方完全扳倒，走上前世的覆滅之路，關于這點高育良從未設想過。
……
機構(gòu)大樓十二樓的某間辦公室內(nèi)。
“你們這是要我往死路上走啊。”
漢東省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陳元化，眼神空洞地坐在辦公室里，手機屏幕顯示此刻的時間是通化時間十五點三十二分。
這通來電的號碼也是公用電話。
“呵呵……”
“這就是小人物的無奈?！?/p>
陳元化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讓自己當出頭鳥，讓他這位宣傳部常務副部長出手，將宣傳部長拉下馬。
“老領導……”
“您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p>
誰能料到，自己竟會淪為一枚棋子。
“恐怕……”
“這里會是我最后的歸宿吧！”
最終，陳元化回頭望了一眼陽臺的方向。
他此刻所在的是十二樓，若從這里跳下去，生還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如果事情暴露，從這里跳下去。
陳元化還能落得個因公殉職的名聲。
如果事情爆發(fā)他卻沒跳下去的話。
呵呵……
這種結(jié)果，他連想都不敢想。
“呼……”
很快，他從手機里撥出一個個電話。
他不知道沙瑞金會去哪視察。
但他知道一點，沙瑞金是從京城過來的，而且是乘車抵達的。
京海，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
此地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并有“四省通衢”的美譽。
陸路方面，從京城前往漢東，首先要經(jīng)過冀北，然后是魯東，最后才能抵達漢東省。
漢東與魯東交界的地級市，只有兩個。
一個是京海市，另一個是東海市。
漢東九成的煤礦、鐵礦以及其他礦產(chǎn)資源，主要集中在京海市，京海也是漢東人口最多的城市。
東海市的經(jīng)濟雖然不算發(fā)達。
其經(jīng)濟總量和GDP常年處于全省末位，但那里卻擁有漢東最大的港口，也是唯一的大型海港。
此外，東海還設有漢東最大的煉油基地——東海煉化。
東海化工集團關系到整個東海市的命脈。
陳元化不知道新上任的省委書記沙瑞金，會優(yōu)先前往哪座城市調(diào)研。
抱著寧可錯殺、也不能遺漏的心態(tài)。
他給這兩個城市的區(qū)縣宣傳部一一打去了電話。
沒錯，就是區(qū)縣一級。
漢大幫的根基，恰恰在基層。
漢東省共有九十五個縣級行政區(qū)劃。
其中包括五十五個市轄區(qū)，十八個縣城，二十一個縣級市。
隨便一個縣級單位，喊一嗓子，十個干部里至少有兩個是漢東證法大學畢業(yè)的。
這便是漢東真正實力的可怕所在。
漢大幫的首領，也被他們統(tǒng)一稱為“校長”。
這位校長，正是如今大夏帝國唯二享受正省級待遇的省委專職副書記，高育良。
高育良同時也是漢東證法大學的名譽校長。
每年漢東證法大學畢業(yè)典禮上，
作為名譽校長的高育良都會登臺發(fā)表講話。
此外，還有經(jīng)濟系的副主任，宋云萍教授，漢大的學生們都知道，宋教授偏愛康乃馨。
……
“爸，我想實習?！?/p>
“你想去哪實習？”
“那個……”
“要不，我就在您身邊當個助理，讓林淮哥帶我，家里的事也能幫您處理?！?/p>
高育良忽然轉(zhuǎn)頭看向女兒，女兒正好也在看著他，眼神中透出堅定，還帶著一絲固執(zhí)，顯然她早已打定主意。
想要留在他身邊實習，只有一個職位可選——
那就是他的秘書助理。
自從他擔任省委副書記以來，林淮就一直跟著他，到現(xiàn)在已有三年有余。
年僅三十歲的林淮如今已是綜合二處處長。
以他的身份安排一個助理自然不成問題，
更別說這位助理還只是個實習生。
“丫頭，你心思不淺啊……”高育良深深看了女兒一眼，仿佛想看穿她的心思。
“嘿嘿……”
“爸，你就答應我嘛?！?/p>
宋雪菲從沙發(fā)上跳起來，撲到父親身上，雙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在他懷里撒起嬌來。
全然沒有那種“女大避父”的顧忌。
當然，表面親密，實則純粹無瑕。
“行吧……”
見狀，高育良也不再多說什么。
正好這段時間，他身邊也確實需要一個親信處理一些事務，秘書終究不如自己的女兒來得放心。
“謝謝爸爸……”
宋雪菲高興地在父親臉上親了一口，這才想起問道：“爸爸，您這次叫我過來，是不是有什么事？”
“你去一趟你媽那兒，和她說一下，我打算把你媽調(diào)到清夏大學任教。”
高育良也擔心他們會從宋云萍身上下手。
讓宋云萍離開漢東，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同時也能迷惑對方，把注意力引到宋云萍身上，從而達成他想要的目的。
“爸，是出什么事了嗎？”
宋雪菲也不是笨人，自然察覺出父親這是要讓母親暫時避一避，以免惹禍上身。
“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p>
“等你媽到了京城，評教授職稱的時候可能會被駁回，到時候讓你媽去辦簽證?！?/p>
“真要出國？”
宋雪菲微微皺起眉頭。
“不，不……”
高育良笑著擺了擺頭。
這只是他特意放出的一個弱點，
也是煙霧彈的一種罷了。
“你跑一趟京海?！?/p>
高育良把女兒搭在自己腿上的小腿輕輕移開，隨即站起身，走到辦公桌前坐下。
“好……”
宋雪菲點點頭，沒多問什么。
去京海一趟，說白了也就是去找京海市委書記。
京海市委書記可以說是父親的得力親信。
那人畢業(yè)于漢東證法大學，年紀雖然只比高育良小一兩歲，但其實是高育良的學生。
從本科到研究生，都是他親自帶出來的。
“你把這個交給書記?！?/p>
高育良將一張寫好的紙裝進信封，用膠水將封口仔細粘牢。
有些時候，最安全的溝通方式，還是這種最原始的方法。
宋雪菲穿好鞋子，走到父親身邊，把已經(jīng)封好的信封放進隨身帶來的手提包里。
“記住……”
還不等父親說完，宋雪菲就搶著道：“當著我的面銷毀，又不是第一次當信使。”
“嗯……”
“去吧?！?/p>
高育良這才揮了揮手。
“走了啊?！?/p>
宋雪菲朝父親擺擺手，拉開辦公室的門往外走，剛好遇上老爹的秘書林淮從對面辦公室出來。
“林哥，拜拜。”
“拜拜?！?/p>
林淮也笑著揮了揮手。
“對了……”
已經(jīng)走遠的宋雪菲忽然轉(zhuǎn)過身，笑瞇瞇地看著長相平平的林淮，說道：“我爹叫你呢?！?/p>
林淮也沒空多看一眼大小姐那婀娜的背影。
道了一聲謝，趕緊敲門進了辦公室。
“領導……”
林淮一進門先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領導雖然坐在辦公桌前，但保溫杯卻擱在會客區(qū)的茶幾上。
他趕緊過去，把茶幾上的保溫杯端到高育良面前。
“小林啊?！?/p>
高育良端起保溫杯喝了一口妻子調(diào)配的養(yǎng)生茶，然后抬起頭看著站在對面的林淮。
“領導……”
林淮快步走到辦公桌邊。
高育良這才緩緩開口：“丫頭明年畢業(yè)，這兩個月你多照應她一下。”
“領導，這……”
林淮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他當然明白秘書的規(guī)矩——要和領導家人打好關系，但也必須保持距離。
更何況，這位大小姐也不是好伺候的主。
至于從斗嘴冤家發(fā)展成情侶。
最后迎娶大小姐，走上人生巔峰。
呵……
他不是沒想過。
只要是正常男人，都會有這種念頭。
但也只是想想罷了。
“怎么？”
“你不愿意帶她？”
高育良抬眼看了他一眼。
“領導，不，不是不愿意。”
“行了，就這樣吧。”
“是，領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