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石狐和白影城市的霓虹在傍晚六點半揉成一片模糊的光暈，
我捏著電動車車把的手被晚風浸得發(fā)涼，車筐里還裝著便利店剛買的打折牛奶和速凍餃子。
這條路我走了三年，從租住的老小區(qū)到科技園的寫字樓，
兩公里的距離藏著太多重復的細節(jié)——修車鋪總在門口擺著半舊的輪胎，
水果店的橘子皮永遠堆在紅色塑料桶里，還有巷口那盞接觸不良的路燈，
每次經過都要閃爍三下才肯亮。直到車燈突然撞在那尊狐貍雕像上。
那是尊半人高的漢白玉石雕，不知何時出現在巷尾的梧桐樹下。狐貍前爪蜷縮，
尾巴微微上翹，眼窩被鑿得深邃，在白光里像藏著兩團暗火。我捏了剎車，
電動車的“吱呀”聲在寂靜里格外清晰。雕像底座沒有銘牌，也沒有積灰，
仿佛下一秒就要抖落滿身月光跑走。我盯著它看了半分鐘，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車把上的防滑紋——這三年來，我無數次經過巷尾，從未見過這尊雕像，
它就像憑空冒出來的一樣，帶著某種不屬于人間的冷寂。手機彈出加班群的新消息，
組長在群里催著明天要交的方案，我才猛地回神，擰動車把繼續(xù)往前，后視鏡里，
那尊雕像的影子漸漸被夜色吞沒?！耙膊恢鞘裁慈朔旁谶@的，心可真大?！蔽野蛋邓尖狻?/p>
那晚之后，白色的影子就出現了。第一天早上，它蹲在電動車前輪旁，毛蓬得像團雪，
耳朵尖卻透著點淺橘色。我停下車，彎腰想摸它的頭，指尖剛要碰到絨毛，
它卻往后退了兩步，尾巴卻輕輕掃了掃我的褲腳——像是在示好，又帶著點警惕。
我從背包里翻出昨天剩下的面包，撕了一小塊放在地上：“你是誰家的小狗呀？快回家吧。
”它聞了聞面包，卻沒吃，只是歪著頭看我，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晨露。我趕它走，
揮著手說“快回去找主人”，它卻只是往后退了退，等我跨上電動車，竟跟在車后跑了起來。
它跑得不算快，但四只小短腿倒騰得飛快，白色的毛被風吹得貼在身上，
露出有點像狐貍的尖下巴。我騎快些，它就加速；我放慢，它也跟著慢下來，
始終保持著半米的距離。到了科技園門口，我鎖車時回頭，它正蹲在馬路對面的公交站牌下，
遠遠望著我，像個堅守的哨兵。晨光里，它的耳朵尖泛著淺橘色的光，
和巷尾石狐的眼窩一樣，透著股說不出的靈氣。晚上下班，我剛拐進巷口，
就看見那團白色蹲在狐貍雕像旁。見我來，它立刻起身，照舊跟在車后。一連幾天都是如此，
趕也趕不走。我無奈地嘆口氣，從車筐里拿出早上沒吃完的面包，撕了一小塊扔給它。
這次它沒猶豫，叼起面包慢慢嚼著，尾巴終于卷成了個小圈。我停下車，
蹲在它面前：“你是不是沒地方去呀？”它抬起頭，用頭蹭了蹭我的手心，絨毛軟軟的，
帶著點陽光的溫度。“算了，”我摸了摸它的耳朵，“你可想好了，跟著我可要吃土。
”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驚鶴，因為它跑起來的時候，耳朵會像鶴的翅膀一樣張開。
驚鶴確實奇怪，不像普通小狗那樣愛叫，也不拆家，每天就趴在玄關的腳墊上，
等我早上出門，晚上回來。驚鶴吃的不少，但總也不見胖，只是毛更蓬了，淺琥珀色的眼睛，
看我的時候總好似帶著點濕漉漉的溫柔。有次我加班到十點，那天電動車拿去修了還，
我一個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巷子里的路燈壞了，
只有手機電筒的微光在地面上晃出細碎的光影。剛拐進巷口，就聽見身后有腳步聲，沉重的，
帶著酒氣。我攥緊手機加快速度，腳步聲卻越來越近，甚至能聽見男人粗重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驚鶴突然從旁邊的花叢里竄出來，對著那個男人齜牙，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吼聲。
它的體型不算大，卻擋在我身前，毛發(fā)倒豎，像只被激怒的小獸。男人罵了句臟話，
踢了踢路邊的石子，目光落在驚鶴身上時，帶著點忌憚——不知為何，
那只小小的狗眼里的兇狠，竟讓他不敢再往前一步。他悻悻地吐了口唾沫，轉身走了。
我蹲下來抱住驚鶴，它的身體還在發(fā)抖，也不知是怕的還是怒的，反正我是一陣陣后怕，
它用頭蹭我的手心，像是在安慰我。那晚我把它抱上了床，它乖乖地縮在我旁邊，
暖得像個小熱水袋。我摸著它的背，能清晰地感覺到它肋骨的形狀，
心里突然軟得一塌糊涂——在這座陌生的城市里，我一直是孤身一人，直到驚鶴出現，
才讓這間出租屋有了點家的味道。2 一只狐貍知道驚鶴是狐貍，是在一個周末的下午。
轉眼驚鶴已經來了兩周了，相關證件我卻一個都沒完善，沒辦法，最近太忙了，天天加班，
驚鶴上次洗澡都是送去寵物店在那兒待了半天，我晚上加完班才去接回來的。好不容易休假，
我想著帶驚鶴去做個檢查補齊證件，驚鶴似乎察覺到我的僵硬，抬頭看我，
琥珀色的眼睛里滿是疑惑，濕漉漉的鼻子蹭了蹭我的手背。我咽了口唾沫，
慢慢撥開它背上的毛——那不是小狗該有的尾巴結構，尾椎骨比普通狗長，
末端還帶著點淺紅色的毛，像狐貍尾巴特有的漸變。我又仔細看了看它的耳朵，
尖得有些過分，和網上看到的狐貍照片一模一樣?！澳恪蔽衣曇舭l(fā)顫，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是狗？”驚鶴歪著頭，好像沒聽懂，起身想蹭我的腿，卻被我下意識地躲開。
它停下腳步，尾巴垂了下來，耳朵也耷拉著，眼里慢慢蒙上一層水汽，像是受了委屈。
我看著它，心臟像被攥住一樣疼——這幾個月，它陪我度過了多少個孤獨的夜晚？
加班晚歸時，是它在門口等我，爪子扒著門，
聽見我的腳步聲就會發(fā)出“嗚嗚”的聲音；被領導批評時，是它用頭蹭我的手背，
把毛絨玩具推到我面前；就連上次門口有人敲門不說話，也是它對著門狂吠，
直到腳步聲遠去。我怎么能因為它不是狗，就害怕它？我蹲下來，慢慢伸出手，
聲音帶著點哽咽：“對不起，驚鶴，我不該躲你?！斌@鶴猶豫了一下，還是湊了過來，
用頭蹭我的手心，尾巴輕輕掃著我的手腕，像是在原諒我，又像是在安慰我。我抱著它，
把它放進浴缸里，溫水漫過它的身體，它舒服地瞇起眼睛，發(fā)出“呼嚕呼?！钡穆曇簟?/p>
我用沐浴露給它洗澡，指尖劃過它背上的絨毛，心里卻在想——驚鶴到底是什么？
它為什么會出現在我身邊？從那以后，我開始留意驚鶴的異常。它不愛吃狗糧，
卻對我買的草莓情有獨鐘，每次我吃草莓，它都會蹲在我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
直到我給它遞過去一顆；它能聽懂我說話，我說“去把拖鞋拿過來”，
它真的會叼著拖鞋跑過來，甚至能分清哪只是我的，哪只是備用的；有次我看書看到深夜，
眼睛酸澀得不行，它竟跳上桌子，用爪子把臺燈往我這邊推了推，又用頭蹭我的胳膊，
好像在提醒我該睡覺了。我一直在想，驚鶴到底是什么？直到我翻到老家的舊照片。
那天我整理行李箱，想把冬天的衣服拿出來，卻在箱子底部發(fā)現了一個舊相冊。
相冊的封面是紅色的，邊緣已經磨損，是奶奶生前給我的。我翻開相冊，
里面全是我小時候在老家的照片——有我在田埂上追蝴蝶的，有我和奶奶一起包餃子的，
還有一張照片，讓我的呼吸瞬間停滯。那是我十歲那年拍的。照片里，我蹲在田埂上，
懷里抱著一只小狐貍，毛色是淺淺的白，耳朵尖有橘色的毛，和驚鶴一模一樣。
小狐貍的腿上纏著紗布，眼睛是淺琥珀色的，正看著鏡頭，樣子乖巧得很。
我突然想起奶奶曾經說過的話——那年秋天，我在山里玩，看見一只夾子夾住了小狐貍的腿，
它疼得直叫，我哭著跑回家叫爺爺去救。爺爺把小狐貍帶回家，我每天給它喂牛奶和面包，
看著它的腿慢慢好起來。后來在一個清晨，小狐貍悄悄走了，我還為此難過了好幾天，
哭著問奶奶它為什么要走，奶奶說“它有自己的家呀”。照片背面，
奶奶用鉛筆寫著：“霄霄救的小狐貍，二零一四年秋?！蔽铱粗掌?/p>
又看了看趴在腳邊的驚鶴，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原來我和驚鶴早就認識了，
它不是憑空出現的，它是來找我的，從很多年前，就開始找我了。我蹲下來，
把照片放在驚鶴面前：“驚鶴，你是不是就是當年那只小狐貍？”它湊過來，聞了聞照片，
然后用頭蹭了蹭我的手，輕輕點了點頭——它真的聽懂了。那晚我把驚鶴抱上床，
它蜷在我懷里，呼吸均勻。我摸著它的背，輕聲說：“驚鶴，原來我們早就認識了。
以后我再也不會讓你走了?！彼孟衤牰耍覒牙镢@了鉆，尾巴輕輕搭在我的手腕上，
暖得讓人心安。從那以后，我和驚鶴的關系更親密了。我不再把它當成一只“奇怪的狗”，
而是把它當成家人。我會給它買新鮮的草莓，會陪它在樓下的小花園里散步，
會在看電視的時候把它抱在懷里。驚鶴也越來越粘我，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就連我去衛(wèi)生間，它也會蹲在門口等我。有次我感冒了，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
恍惚間感覺有人在摸我的額頭，還喂我喝水。等我醒過來，發(fā)現驚鶴蹲在床邊，
旁邊放著一杯溫水，還有我昨天買的感冒藥——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
只知道心里暖得一塌糊涂。
3 八塊腹肌與“汪”聲里的驚魂清晨變故發(fā)生在一個普通的清晨。我是被陽光曬醒的，
眼皮沉重得像粘了膠水。鼻尖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松木香，不是我常用的洗衣液味道，
也不是驚鶴身上的奶香味——那是一種清冷又好聞的味道，像是雨后的松樹林。
我迷迷糊糊地動了動，手臂卻碰到了一個溫熱的身體——硬的，帶著肌肉的觸感，
和驚鶴柔軟的絨毛完全不同。我猛地睜開眼。眼前是個陌生男人，躺在我的床上，
黑色的頭發(fā)散在枕頭上，額前的碎發(fā)垂下來，遮住了一點眉毛。他的鼻梁高挺，
嘴唇是淡粉色的，輪廓分明得像是畫出來的。他沒穿衣服，裸露的胸膛上是清晰的八塊腹肌，
皮膚在陽光下泛著冷白的光，肌理線條流暢又充滿力量。最讓我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睜開時滿是星光，正溫柔地看著我，像含著一整個銀河，眼神里的愛意濃得快要溢出來。
“你是誰？”我聲音發(fā)啞，猛地坐起來，被子從身上滑落，我才發(fā)現自己還穿著睡衣。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這個人是誰？他怎么會在我的床上？
男人臉上的溫柔瞬間僵住，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見的驚慌。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
卻沒發(fā)出聲音，只是下意識地往我這邊靠了靠，眼神里滿是焦急。我環(huán)顧四周，
房間還是我的房間，書桌上還放著昨天沒看完的書，
地上是驚鶴平時玩的毛絨球——但驚鶴不見了。我的心沉了下去，一種莫名的恐懼涌上心頭，
手緊緊攥著被子，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手機在男人那邊的床頭柜上，屏幕亮著，
顯示著早上七點半，卻離我太遠。我不敢去拿，怕那個男人會突然撲過來。我慢慢挪到床邊，
腳剛碰到地板，就看見男人動了動，似乎想下床。我不敢停留，
飛快地跑到房間門口的開放式轉角柜旁，
手伸進柜子最下層的抽屜——那里放著我自制的防狼辣椒水噴霧，
是上次遇到醉酒男人后準備的，沒想到今天真的派上了用場。指尖觸到噴霧的塑料外殼，
我才松了口氣。轉身時，看見男人已經坐了起來，被子裹在腰間，眼神里滿是焦急和無措，
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他看著我，嘴唇動了動，
終于發(fā)出了聲音：“霄霄……”那個聲音低沉又熟悉，像是在哪里聽過，卻又想不起來。
我舉起噴霧，指尖因為用力而發(fā)白：“你別過來！你到底是誰？我的驚鶴呢？”男人急了，
往前跨了一步，卻又停下，好像怕嚇到我。他皺著眉，嘴唇動了動，似乎在組織語言，
卻突然——“汪！汪！”兩聲清脆的狗叫，從他嘴里發(fā)出來，和驚鶴平時叫的時候一模一樣，
帶著點奶氣，又有點委屈。我舉著噴霧的手僵住了，大腦一片空白。
這聲音……怎么會這么像驚鶴？我盯著男人，又看了看空無一人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