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碎裂聲里,兩名被禁錮的潑皮癱坐在地,刀斧掉落一旁,怒目瞪視著青木。
厲昆見狀,臉上驚駭之色驟起,攻向素姐的拳頭硬生生頓在半空。
素姐趁勢劍鋒一引,冰藍劍光疾射而出,狠狠撞向側(cè)旁木壁。
“轟隆!”巨響炸開,木壁應(yīng)聲爆裂,碎屑橫飛。
靈師們也頓時如雕塑般定在原地,大廳瞬間陷入死寂,如墜荒冢,連時間也凝滯了。沉重的壓抑扼住所有人咽喉,呼吸都變得微弱。
每個人心頭都懸著巨石,滿是忐忑與不安,誰也無法預知,這寧靜之后又將上演怎樣的驚心動魄……
“好了,這下清靜了?!痹聺i漪纖手輕拍桌面,霍然起身,眨眼間已閃至倆潑皮跟前,隨即蹲下道,“聽說你倆在此混吃混喝年余,還驅(qū)趕住店客人,真是好大的本事。”
此二人,正是一年前在此騷擾月漣漪和姒天少的瘦長竹竿和黑厚肉塊。
“不敢?!笔蓍L竹竿臉上血色盡褪,眼神慌亂躲閃,嘴角勉強擠出一絲諂媚僵硬的笑。
“不敢。”黑厚肉塊粗獷的臉上肌肉繃緊,嘴唇緊抿,目光死死盯著地面,脖子上的青筋微微跳動。
月漣漪倏然站起:“不敢?我看你倆敢得很!若非我今日在此用膳,哪能撞見有人在此胡作非為。”
“我兄弟二人一年前見到姑娘,就抑制不住心中對姑娘的思念之情,所以才在此等待姑娘的再次出現(xiàn),也非真心騙吃騙喝?!笔蓍L竹竿諂媚道,說著看了黑厚肉塊一眼,“等我倆有了晶元,便來還上酒資。”
黑厚肉塊也諂笑道:“就是就是,等有了晶元,我倆一定會償還,不僅如此,還賠償東家一切損失?!?/p>
“當真?”月漣漪收了臉上的肅穆。
“當真?!笔蓍L竹竿和黑厚肉塊同聲道。
“好,晶元拿來?!痹聺i漪伸出手道。
瘦長竹竿和黑厚肉塊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多少晶元,我替他們出了?!边@聲音,來自姒天少。
他已從剛才的驚愕中恢復過來,疾步走到月漣漪身旁,目光死死盯著地上的瘦長竹竿和黑厚肉塊。
“多少晶元?”見月漣漪沒有答話,姒天少側(cè)目望向月漣漪,只見月漣漪疑惑的看著他。
“這二怪我記得,一年前欺辱你我,今日落入此境,若不教訓回去,哪還配稱人杰?!辨μ焐俳忉尩馈?/p>
月漣漪“噗嗤”一聲笑道:“你要教訓,教訓便是,何須替他倆出資?”
“我怕他倆被我捶死了,無人支付東家酒資?!辨μ焐偕恍Φ?。
月漣漪湊近姒天少耳梢,輕聲道:“你真要捶死這倆潑皮?”
“不捶死也可,就挖每人一只眼,再割一只耳?!辨μ焐俎D(zhuǎn)頭看向地上二人,兩眼放光。
“小子,你夠狠,這倒不如將我兄弟二人殺了?!笔蓍L竹竿不知哪來的力氣,倏然站起,怒目圓睜。
黑厚肉塊掙扎了一下,也跟著站了起來:“要殺便殺,何必這般虐辱我倆?!?/p>
“嗯——”月漣漪美目一瞪,“你倆還真想死不成?”
二人避過月漣漪的目光,齊刷刷看向青木,破口大罵:“好你個青木龜孫,竟敢暗算我倆,可敢再戰(zhàn)?”
“暗算算什么本事?”
“若論真實修為境界,你未必是我二人對手?!?/p>
……
青木瞇縫著眼,輕捋著他那羊胡須,微笑不語。
待二人罵夠了,才哈哈笑道:“二位賢弟莫要見怪,在下也只是看在這‘寒泉淬’的份上才貿(mào)然出手,得罪之處,還請海涵?!?/p>
“‘寒泉淬’是我們的?!笔蓍L竹竿尖叫道。
“是我們的?!焙诤袢鈮K嗡聲吼道。
“是我們的?!北婌`師也喧嘩起來。
眼看場面又要失控,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本人開門迎客,本不想得罪諸位主顧,但你等卻要拆了我的店,是當我好欺不成?”
這聲音不大,卻帶著無形的威壓,整個大廳又再次凝固。這威壓,比青木帶來的威壓還要沉重幾分。
眾人又是一驚,只覺今日就要報銷在此,都后悔起自己的貪婪來。
臉上最難看的自然是那瘦長竹竿和那黑厚肉塊了,驚恐、后悔、怨恨夾雜在一起,使得他倆整個面容扭曲,死灰一般。
他倆在“棲云驛”混吃混喝一年,竟看不出趙安是個高階靈師,此刻,死的心都有了。
“今日諸位賞臉前來,本店就做一次東,酒肉管夠?!壁w安從柜臺后走出,目光轉(zhuǎn)向月漣漪,“至于那瓶‘寒泉淬’,就莫再垂涎了,它非本店之物。它屬于這位姑娘?!?/p>
趙安說著,目光轉(zhuǎn)向瘦長竹竿和黑厚肉塊:“二位先前的酒資,本店免了,今日亦可盡興,無需出資,只望今后莫要為難?!?/p>
瘦長竹竿和黑厚肉倏然跪倒:“多謝東家大人有大量,我倆再不敢了?!?/p>
“我倆先前是豬油蒙了心,再不敢了?!?/p>
“有緣相逢,便是朋友?!壁w安哈哈笑道,“小哥,上酒菜。”
小廝得令,立即跑向庖廚。
眾人如蒙大赦,歡喜地各自擇桌落座。
唯有姒天少依然緊繃著臉,擋在瘦長竹竿和黑厚肉塊面前,不讓二人入座:“剛才二位說什么來著?”
“東家既已寬恕我倆,小哥何必再耿耿于懷?”瘦長竹竿堆起笑臉,上前拍了拍姒天少肩膀,“鄙人子長,以后便是兄弟?!?/p>
黑厚肉塊也甕聲甕氣道:“鄙人熊奎,以后我倆罩著你!”
姒天少“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果真名如其人,領(lǐng)教了?!?/p>
然而笑聲未落,他臉色驟然一沉:“剛才你倆說什么來著?東家寬恕了你倆,我可沒有。”
熊奎摸著后腦勺,一臉茫然:“適才……”
子長搶過話頭,賠笑道:“小哥可否……提示一二?”
“啪——”一聲脆響,姒天少的五指刮過子長的臉,“提示你妹!自己剛放的屁也忘了么?”
巴掌扇出的一剎那,姒天少已然后悔,但他的手,已無法收回。
但當巴掌刮過子長那瘦長的臉,一股無名的快感迅即從他的心底涌出,那是大仇得報的快感,同時是月漣漪遭調(diào)戲,為她出了一口惡氣的快感。
這種快感,迅速淹沒了他的悔意,他的手又再次舉起。
子長被一巴掌打得趔趄,瘦長的臉上頓時浮現(xiàn)五指印。他捂著臉,諂媚慌亂褪去,驚愕、羞憤、兇戾涌現(xiàn),他沒料到,這小子竟敢當眾羞辱他。
熊奎卻已暴怒,脖頸青筋暴起,低吼著抓向姒天少衣襟,似要將他生撕活剝。
“住手!”
“放肆!”
月漣漪和素姐同時喝止。
月漣漪柳眉蹙起,眼中既有對姒天少莽撞的不認同,也有對二潑皮兇相的不悅。
素姐皺眉,則是不滿姒天少的暴力與熊奎的暴起。
聽到月漣漪和素姐的喝止,姒天少和熊奎才如夢初醒,雙雙垂下眼皮。
“哈哈哈,正所謂不打不相識,昔日你二人驚了這小子,如今這小子又驚了你二位,正好扯平?!壁w安哈哈笑道,急忙上前勸架。
“我這里雖沒有‘寒泉淬’這樣的神釀,但也有幾壇能夠溫養(yǎng)神識,增強修為的‘玉髓液’,就奉與諸位品鑒?!?/p>
“納不納?”月漣漪瞪眼道。
“納!納!納!”子長捂著臉,連聲道。
“甚好!甚好!”趙安又哈哈地笑了起來,大聲對著庖廚道,“小哥,酒菜速速端來。”
“是?!扁覐N里回應(yīng)了一聲,只見一眾廚子有序端著羹食出了來,這分明早有準備。
月漣漪面向青木道:“多謝前輩相助,這‘寒泉淬’歸您了?!闭f著纖手一揮,桌上那瓶“寒泉淬”已飛到青木手上。
“多謝姑娘,本靈師這便笑納了?!鼻嗄据p輕一拂,將玉瓶收入袖中,腳下輕點,已彈珠般彈出門外,瞬間消失在空中。
一旁一直不得言語的歷昆嘴唇微動,似有不甘,但青木既已離去,只得咽下喉中口水,目露恨意。
羹食佳釀上桌,眾人立刻忘記了剛剛的風波,嬉笑地大吃大喝起來。
子長和熊奎卻不敢入桌,他倆像兩條等待主人投喂的癩皮狗,眼巴巴地望著月漣漪,等她示意。
月漣漪瞥了他倆一眼,嘴角勾起笑意:“杵著干啥?東家請客,放開吃喝便是?!?/p>
“是!是!是!”兩人如獲赦免,臉上堆滿諂笑,點頭哈腰地找了個角落坐下,腰桿挺得筆直,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喘。
月漣漪看著子長和熊奎那熊樣,心里暗笑,嘴上卻嚴聲道:“你倆吃飽喝足后,將柱上這兩個潑皮給我綁走,今日不得盡興,改日還得尋他倆玩玩?!?/p>
這時,眾人才發(fā)現(xiàn)柱上困著的雷震天和風無痕。但他們只略略瞟了一眼,便又沉浸在那“玉髓液”的醇香中。
雷震天已醒,卻不知道剛剛發(fā)生了什么,只迷惘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風無痕依然強忍著那鉆心之痛,把憤恨藏在緊咬的牙關(guān)里,身軀不由地扭動了一下。
“小妮子,你不是要去千錘坊么,走了。”月漣漪看了還呆在原地的小絲,脆聲道。
小絲應(yīng)聲上前:“還沒吃好就走了么?”
“你都這樣胖了,還吃,不怕胖成豬?”月漣漪說著,呵呵的笑了起來,飛一般沖了出去。
“啊——”小絲叫了一聲追了出去。
素姐也隨即跟上。
離開時,姒天少回頭看了眾人一眼,當目光掃過風無痕時,他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分明看到了他心中的憤恨,那是毒蛇般的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