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口中雖然說不再為難姒天少,但她的眼睛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仿佛是在瞧著一個怪物。
見狀,月漣漪急忙上前道:“院外風大,不宜久留。師姑若是還想瞧瞧,不如進屋共飲香茗?!?/p>
“多年不見,弟子很是想念師姑。如今再見師姑,師姑風姿更勝當年,弟子好生羨慕?!?/p>
“師姑可否教教弟子保養(yǎng)之法?待會他亦無事可做,正好在旁奉茶如何?”
“好,師姑反正也口渴了,便進屋討一杯茶喝。”婦人這才移開目光。
“師姑請!”月漣漪立即上前引路。
姒天少身上的血氣緩緩收斂,他定了定神,上前一步,恭敬道:“方才多有失禮。既是漣漪的師姑,便也是我的長輩,請師姑進屋訓示?!?/p>
婦人瞥了姒天少一眼,神情依舊嚴肅:“想不聽訓?那就看你們能拿出什么好茶了?!?/p>
姒天少心中微松,立刻跟在月漣漪后面引路,那熟稔的姿態(tài)仿佛“云夢”山莊便是他家的一樣。
堂中,婦人威坐中間位置,雖然她摘去了斗笠,但身上的那種神秘感絲毫沒有消散,眸子像鷹一樣直勾勾盯著眾人。
泰博年紀最大,便坐她旁邊作陪。
月漣漪為婦人和泰博奉上熱茶后,低著頭立于一側,低聲道:“師姑,剛才天少他……”
婦人雙手攏在袖中,放于膝上,目光移向月漣漪,淡淡道:“我過來本是想看看你的修為進境,誰曾想這小子竟然如此莽撞無禮,實在是無趣得很?!?/p>
婦人一邊說著,一邊輕輕端起案上的茶杯,緩緩啜了一口,那微苦的茶香瞬間化去了她眉宇間的一些戾氣:“只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引靈氣入體,倒是有些意思。”
“前輩過譽,全賴師父教導之功?!辨μ焐僦t遜道。
“哼,你休要夸他?!眿D人將茶杯往案上重重一放,目光轉向泰博,帶著質問道,“他若有真本事,就不會留你在此處蹉跎了!”
泰博眼睛一瞪:“我留他礙著誰了?你有本事,你來教?
婦人眼神陡然變得銳利:“那我問你,他體內的混沌貪焰,你可曾察覺?以他區(qū)區(qū)淬體之軀強行催動混沌貪焰之力,對筋脈神魂會造成何等損傷?還有那‘血瞳詛咒’,莫非你也看不出來?”
“混沌……貪焰?血瞳……詛咒?”姒天少如遭雷擊,心臟猛地一縮,下意識地抬手撫上自己的眼睛,指尖似乎能感受到一絲異樣的溫度,眼中瞬間染上焦慮。
“前輩,您知道這力量,和血瞳……詛咒?”
姒天少清晰地感受到,婦人目光射向他眸子時,猶如要射穿他的身體與靈魂:“相傳上古之時,天下本來和睦相處,但災禍始于三千年前,因那無間獄的盧氏瑪蒙降臨?!?/p>
“那盧氏瑪蒙陰陽合體,性如饕餮,食無厭足,所至之處生靈涂炭、草木不生。”
“當天下就要陷入至暗,青穹圣君煉化最后一道混沌精氣,凝聚成萬法之能;他取中洲地脈之氣、淬雪域千年晶冰、汲大荒萬年獸骸,接引靈火千煉,終鍛造出神器青穹戰(zhàn)戟?!?/p>
“圣君在金鐘山山脈,終與那盧氏瑪蒙展開了決戰(zhàn),終將盧氏瑪蒙斬滅于金鐘山之巔?!?/p>
“為絕后患,圣君斬盧氏瑪蒙首級,分其殘軀,分葬于各處絕險秘地,并震碎青穹戰(zhàn)戟作七枚封印符咒,封鎮(zhèn)盧氏瑪蒙殘軀,世間才又得以安寧。”
“但圣君與盧氏瑪蒙決戰(zhàn)之時,曾受了盧氏瑪蒙貪嗔之氣的侵染,終落下病根。你體內這道力量,便是圣君體內混沌本源和盧氏瑪蒙貪嗔本源混合污染物的傳承——混沌貪焰?!?/p>
婦人頓了一下,才又繼續(xù)道:“至于你這血瞳,則是混沌貪焰在你體內覺醒的印結,除了承載混沌貪焰,它還賦予你洞察,預知等能力,甚至放大你的情感意志的能力,特別是那些負面情緒?!?/p>
“天下之大,唯有圣君的血胤者才能覺醒血瞳。血瞳覺醒者既可行混沌貪焰之力,問鼎大道,亦容易納貪嗔之垢,最終為魔為鬼,危害天下!”
姒天少臉色蒼白,只覺心亂如麻,這雙曾給他諸帶來多裨益的眼睛,原來竟是一個容器,一個詛咒。若這婦人所言為真,那么族人說他必將帶來災禍,也并非是故意針對他的偏見。
可偏偏為何是這詛咒曾予他一線生機?若非血瞳之力,他早已迷失在那片陰暗的密林。至于成魔成鬼,危害天下,他至今不也好端端地站在這里,何曾傷害過別人?
雖然腦中有諸多疑慮,心緒依然不寧,但至少,他終于知曉了他體內那道力量的淵源,知曉了這血瞳的淵源。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震動,對著婦人深深一鞠:“多謝前輩解惑,敢問這道力量和血瞳詛咒可有解除之法?“
婦人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將深邃的目光投向了月漣漪。
月漣漪立刻會意,輕聲道:“師姑放心,總會有法子的。”
“法子?”婦人眉宇間的憂色更濃,“以你現(xiàn)在的修為,能做得到嗎?別到時候也把自己搭了進去。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p>
“弟子定會努力修煉,在最短的時間內升一些境界!”月漣漪道,然后轉頭看著姒天少,“是我把你帶到大軒的,不管將來有什么危險,我都會罩著你。”
月漣漪那水月漾漾的目光,似春水一波波滌蕩著姒天少心里的躁動和寒意。為了她那晶亮的眼眸,為了她守諾的誓言,他無論如何不能屈服于貪嗔之念所控。
姒天少微微抬頭,篤定道:“前輩,我會潛心修煉,絕不讓貪嗔之念所控!”
姒天少眼中的那絲桀驁,讓婦人不由點點頭:“還真有一股倔強勁兒,希望你能說到做到,否則,老身親自來毀了你。”
婦人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卷卷軸:“這是一卷鎮(zhèn)壓法訣——《血淵鎮(zhèn)魔訣》,現(xiàn)贈與你,也許對壓制你的貪嗔之念有所幫助。”
姒天少輕輕著接過卷軸,只見“血淵鎮(zhèn)魔訣”幾個大字是以法印印制,看著甚是玄奧。一股莊重之感涌上心頭,他再次叩首道:“多謝前輩賜訣大恩!”
“你倒也無須客氣,只是此魔決須得好好參悟,斷不可丟于腦后。你這力量和血瞳亦不可輕易示人?!眿D人盯著姒天少道。
“是?!辨μ焐賾?。
婦人站起身,向眾人道:“我尚有要事在身,不宜在此逗留,這便離去。”
婦人話音未落,身影已如流星般疾射而去,只留下那番驚人心魄話語的余韻。
室中一片寂靜,仿佛都在咀嚼著婦人的話。
最后還是泰博打破了沉靜:“徒兒,此法訣造化難得,須得倍加愛惜,潛心修煉。至于你的血瞳,日后讓為師也瞧瞧,免得被外人拿來說笑”。
“弟子謹記師父教誨。”姒天少肅然應道,“這血瞳擇日必向師父展示,也請師父提點一二?!?/p>
月漣漪湊近他耳邊,柔聲道:“我會陪著你修煉?;蛟S……我的月華之力,能對你的修行有所助益?!?/p>
姒天少看了月漣漪一眼,搖頭道:“你這個人太難以琢磨,一點也不靠譜,我看還是算了?!?/p>
月漣漪眨了眨眼,微微笑道:“你在琢磨我?”
“琢磨你?我琢磨你個屁。”姒天少陰沉著臉道,“我還是琢磨我的《引氣初解》去?!?/p>
姒天少說著,轉身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