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練廳的玻璃窗后,隱約傳來倒抽冷氣的聲音。
他抬手正了正帽徽,金屬冷光晃過楊雪慘白的臉:“第三,二十八歲還嫁不出去,該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別在我的婚姻里找存在感。"
楊雪踉蹌后退,后背撞上梧桐樹干,樹影婆娑間,她看見文工團的姑娘們都在探頭張望。
“二哥,你怎么能這樣說……”她聲音顫顫。
陸沉洲轉(zhuǎn)身時,軍裝下擺劃出凌厲的弧度:“以后叫陸團長。”他頓了頓,“別忘了你比我年紀大;而且我們兩家一無來往,二無親戚關系?!?/p>
陽光突然刺破云層,照得楊雪臉上厚厚的脂粉無所遁形。她望著那個決絕的背影,她只比他大三天而已。
而且沈玉嬌那個鄉(xiāng)下村姑有什么好的,干啥啥不行,除了好看,一無是處。
陸沉洲那番話像長了翅膀,半天時間就傳遍了整個軍區(qū)。
沈玉嬌正在院子里收衣服,張鐵山的媽媽挎著籃子路過,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幾眼,最后忍不住湊過來,壓低聲音道:“玉嬌啊,你男人今天中午去文工團了?”
沈玉嬌手指一頓,她抬眸,眼底帶著疑惑:“嬸子,有話您直說?!?/p>
張鐵山的媽媽左右看了看,聲音更低了:“聽說……他把楊雪罵哭了?!?/p>
沈玉嬌一怔,手里的衣架“啪嗒”掉在地上。
到了傍晚,流言卻突然轉(zhuǎn)了向。
“聽說了嗎?沈玉嬌連《東方紅》都沒有去學!”
“真的假的?這不是整個駐地都要會唱嗎?”
“楊雪親口說的,說她找了沈玉嬌好幾次,可她就是不去……”
沈玉嬌牽著小峰,站在宣傳欄前,耳邊飄過幾句竊竊私語,她沒說話。
小峰仰頭看她:“舅媽,她們在說你嗎?”
沈玉嬌輕輕捏了捏他的小手,低聲道:“沒事,我們回家?!?/p>
可剛走出幾步,身后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沈同志!”
楊雪站在文工團排練室門口,笑吟吟地看著她:“正好遇上,要不要來學?我們文工團明天剛好還在教《東方紅》,你不會,更加要來學?!?/p>
她語氣溫和,可眼底卻帶著一絲挑釁。
沈玉嬌靜靜看了她兩秒,忽然笑了:“好啊?!?/p>
第二天上午的排練室里,文工團的姑娘們排成兩排,楊雪站在最前面,手里拿著指揮棒,笑意盈盈:“沈同志,你先跟著我唱一遍?!?/p>
沈玉嬌站在眾人面前,神色平靜。
楊雪清了清嗓子,起調(diào):“東方紅,太陽升——”
沈玉嬌跟著唱了一遍。
楊雪皺眉:“不對,調(diào)子高了?!?/p>
沈玉嬌又唱了一遍。
“還是不對,尾音拖太長了?!?/p>
“再來?!?/p>
“氣息不穩(wěn)?!?/p>
……
如此反復五六遍,沈玉嬌始終被挑刺,周圍的文工團成員也開始竊竊私語,有人甚至捂嘴偷笑。
小峰站在一旁,小手攥得緊緊的,咬牙切齒地盯著楊雪。
終于,沈玉嬌深吸一口氣,抬眸直視楊雪:“楊同志,不如你示范一遍?”
楊雪得意地揚起下巴,高聲唱了一遍。
沈玉嬌聽完,忽然笑了:“楊同志,你唱錯了。”
全場一靜。
楊雪臉色一變:“你胡說什么?”
沈玉嬌不緊不慢道:“《東方紅》第二段,‘他為人民謀幸福’的‘幸’字,應該是平聲,你唱成了降調(diào)?!?/p>
楊雪僵住。
沈玉嬌沒再理會她,直接清了清嗓子,從頭到尾,字正腔圓地唱完了整首《東方紅》。
她可是有原主記憶的,干活不行,唱革命歌曲還是可以的。
她的嗓音清亮婉轉(zhuǎn),像山澗溪流,又帶著幾分柔韌的力量,聽得眾人一愣一愣的。
最后一個音落下,排練室門口突然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
“唱得好!”
眾人回頭,只見裕安軍分區(qū)文工團團長周紅梅大步走了進來,眼里滿是贊賞:“這位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沈玉嬌微微頷首:“沈玉嬌?!?/p>
周紅梅眼睛一亮:“有沒有興趣來裕安軍分區(qū)文工團?你要是來,這首歌主唱的位置給你!”
全場嘩然。
楊雪臉色瞬間慘白。
沈玉嬌卻只是淡淡一笑,搖頭道:“周團長抬愛了,我只是會唱幾句,還沒到登臺的水平?!?/p>
周紅梅遺憾地嘆了口氣,留了聯(lián)系方式,讓她以后有想法可以找她,又瞪了楊雪一眼,這才離開。
沈玉嬌牽起小峰的手,轉(zhuǎn)身往外走。身后,楊雪死死盯著她的背影,心中憤恨的蔓藤迅速攀爬。
小峰仰著臉,眼睛亮晶晶的:“舅媽,你唱得真好聽!”
沈玉嬌揉了揉他的腦袋,笑而不語,雖說現(xiàn)代人,沒有誰不會幾首流行歌曲,可這首革命歌曲,還是幸虧原主記憶的。
沈玉嬌帶著小峰經(jīng)過水塘的時候,腦海中閃過草房子,迅速往回跑。
遠處,陸沉洲站在家屬院門口,遠遠望著他們,她在文工團的事情剛才有人匯報了,這讓他有些看不明白了,她到底是誰?
沈玉嬌心中涼了半截,臉上原本興奮的神色蕩然無存,陸沉洲怎么這個點回來了?
陸沉洲將她的神色收入眼中,沒有點破,一起往家走去:“明天出任務,今天休息半天,可以陪你們四處走走?!?/p>
沈玉嬌耷拉的腦袋一下子就抬起來了:“要多久?”
“沈玉嬌,我從你的聲調(diào)中聽出了興奮,你不喜歡我在家?”陸沉洲猛地回頭,抓住她的手。
小峰嘿嘿一笑,跑開了。
沈玉嬌連連搖頭否認:“我沒有,你別誣陷我。”
陸沉洲拉著她的手繼續(xù)往回走:“我不在家,別出駐地,外面不安全,你年紀小,容易上當受騙。”
沈玉嬌在心里嘀咕,說的好像她能出駐地一樣。
推開家門時,正午的陽光灑在地面上。陸沉洲反手關門閂的‘咔嗒’聲讓沈玉嬌心頭一跳,她下意識往旁邊躲:“你干嘛……”
手腕卻被一把扣住。陸沉洲的拇指在她脈搏處輕輕摩挲,那里正突突跳得厲害,張鐵山那個大老粗在男女的事情上,果然還是有些天分的。
拉近距離最好的辦法,就是勇于曖昧:“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