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部的人不知何時都悄悄退了出去,連總監(jiān)都找借口溜得沒影。偌大的辦公室里只剩下蘇晚和顧云深,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連空調(diào)出風口的風都帶著股緊繃的涼意。
蘇晚的指尖還懸在鍵盤上,屏幕里損壞的模型像攤爛泥,刺得她眼睛發(fā)酸。她能感覺到顧云深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不重,卻帶著沉甸甸的壓力,像寒淵禁地里那些懸在頭頂?shù)谋狻?/p>
“蘇主美似乎很緊張。”顧云深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從西裝內(nèi)袋里掏出個東西,隨手往桌上一放。
“啪嗒——”
那是個牛皮本,封面已經(jīng)磨得發(fā)白,邊角卷成了波浪形,看著有些年頭了。落地時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像塊浸了水的石頭砸在桌面上。
蘇晚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顧云深用兩根手指捏著牛皮本的邊緣,輕輕一掀。泛黃的紙頁像枯葉般簌簌展開,最上面那張,赫然是藥人谷的手繪地圖!
墨跡已經(jīng)發(fā)暗,有些地方洇開了暈,卻依然能看清那些蜿蜒的線條。山峰的輪廓、溪流的走向、甚至連隱蔽的山洞位置,都和蘇晚設計的游戲場景驚人地相似。尤其是地圖中央那個用朱砂圈住的山谷,形狀像只展翅的鳥,和她模型里的“落鳳谷”幾乎一模一樣。
“巧合?”顧云深俯身,視線像把尺子,一寸寸掃過蘇晚桌上的設計稿。那些打印出來的圖紙上,落鳳谷的標注線和手稿上的朱砂印,連角度都相差無幾。他的指尖點在兩張圖的重合處,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還是說,你偷了顧家的技術?”
最后那個“術”字,他說得極輕,卻像根冰錐,狠狠扎進蘇晚心里。
“我沒有?!彼偷靥ь^,眼里的慌亂被倔強取代。設計稿上的每一根線條都是她熬夜畫的,每處機關都是她查了三天古籍才定的,怎么可能是偷的?
顧云深挑了挑眉,似乎沒料到她會反駁得這么快。他往后靠回椅背上,交疊起雙腿,姿態(tài)閑適,眼神卻依舊銳利:“哦?那蘇主美倒是說說,這落鳳谷的機關布局,你是怎么想到的?”
他翻開牛皮本的第二頁,上面用蠅頭小楷寫著密密麻麻的字,標注著落鳳谷的機關參數(shù):“左數(shù)第三個山洞,埋有‘轉(zhuǎn)魂梯’,每級臺階的承重不能超過八十斤,否則會觸發(fā)毒箭……”
蘇晚的呼吸猛地頓住。
這段描述,和她設計的“斷魂梯”參數(shù),除了名字不同,其余分毫不差!
怎么會這樣?
她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泛白。冷汗順著后頸往下滑,浸濕了襯衫的領口。難道真的有這么巧的事?還是說……有人故意泄露了她的設計?
顧云深看著她發(fā)白的臉,嘴角勾起抹似有若無的冷笑:“蘇主美無話可說了?”
“不是這樣的。”蘇晚的聲音帶著點發(fā)顫,卻依舊不肯松口,“我的設計參考了《機關考》和《天工開物》,轉(zhuǎn)魂梯的原理在古籍里有記載,不是什么秘密技術!”
她伸手去翻自己的資料夾,想找出古籍復印件證明,卻因為手太抖,文件夾“嘩啦”一聲掉在地上,里面的紙散落一地。
顧云深的目光落在散落的紙張上,突然定住了。
蘇晚也愣住了。
一張被壓在最底下的設計草圖滑到顧云深腳邊,那是她最初構思藥人谷時畫的,上面用紅筆標注著幾個備選名稱,其中一個,正是“轉(zhuǎn)魂梯”。
那是她后來覺得名字太晦氣,才改成了“斷魂梯”。
顧云深彎腰撿起那張紙,指尖捏著紙角,眼神變得越來越沉??諝饫锏暮飧鼭饬?,蘇晚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地撞著胸腔,像要跑出來。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掃過牛皮本的角落。
那是被翻頁時折起來的地方,露出半行模糊的朱砂字。蘇晚的心臟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她下意識湊近,想看清楚。
顧云深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抬手想合上本子,卻被蘇晚按住了。
“等等!”她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激動,“讓我看看那個角落!”
顧云深皺了皺眉,最終還是松開了手。
蘇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撫平那頁紙的褶皺。隨著紙張展開,三個朱砂字漸漸顯露出來——逆水寒。
那三個字寫得極有力量,筆鋒凌厲如刀,收筆處帶著點飛白,像把剛出鞘的劍,透著股說不出的鋒芒。墨跡雖然陳舊,卻依舊能看出當年書寫時的力道,仿佛要把這三個字刻進紙里。
逆水寒。
蘇晚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個名字,她在寒淵禁地的羊皮卷背面見過!只是當時字跡模糊,她沒敢確定。
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顧總,”蘇晚猛地抬起頭,眼神亮得驚人,她把自己的設計稿推到顧云深面前,指著其中一處,“您看這里,我的毒池布局是按照‘五行相生’來的,而您的手稿上,用的是‘八卦陣’,這是本質(zhì)區(qū)別?!?/p>
她又翻到另一頁:“還有這處山峰的比例,我嚴格按照1:500的比例尺還原,手稿上的比例明顯偏大,這說明……”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地看著顧云深:“我們的設計思路完全不同。巧合或許有,但抄襲,絕無可能?!?/p>
她的指尖點在“逆水寒”三個字上,聲音清晰而有力:“而且,顧總不覺得奇怪嗎?這三個字,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藥人谷的地圖上?”
顧云深的視線落在那三個字上,瞳孔微微一縮。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紙面,那里的朱砂因為常年被觸摸,已經(jīng)有些發(fā)亮。
辦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這次卻和剛才的緊繃不同,多了種微妙的變化。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在“逆水寒”三個字上投下淡淡的光斑,仿佛在這陳舊的手稿上,點燃了一點新的光亮。
蘇晚看著顧云深變幻的神色,心里隱隱有種預感——這三個字,或許就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鑰匙。而這場突如其來的“抄襲”質(zhì)疑,背后藏著的秘密,可能比她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顧云深突然合上牛皮本,站起身。他沒再說什么,只是把本子重新塞進內(nèi)袋,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時,他停下腳步,背對著蘇晚,聲音低沉地說:“明天上午九點,顧氏集團,帶上你的設計稿?!?/p>
說完,他推開門,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蘇晚看著緊閉的門,長長地舒了口氣,腿一軟,差點癱坐在椅子上。她撿起地上的資料,指尖撫過那張寫著“轉(zhuǎn)魂梯”的草圖,又想起牛皮本上的“逆水寒”三個字,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又空落落的。
她不知道明天去顧氏集團會遇到什么,但她知道,從看到那三個字開始,有些事情,已經(jīng)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