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麒麟大陸·鄭國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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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大陸，廣袤無垠。
大陸中央，鄭國都城，洛京。
時值深秋，皇城深處，御花園內(nèi)。池水映著朱紅宮墻與金琉璃瓦，幾片枯黃的梧桐葉打著旋兒，飄落在澄澈的水面，漾開細微的漣漪。
“殿下，您慢些！仔細腳下！” 略帶急促的清亮嗓音自身后傳來。
一道矯健的身影正踏著池畔光滑如鏡的漢白玉圍欄疾行。那是個極為俊朗的少年，約莫十七八歲年紀，身著滾銀邊玄色錦袍，腰束玉帶，身形挺拔如初生修竹。墨發(fā)以金冠束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劍眉斜飛入鬢，一雙眸子亮若星辰，此刻正閃爍著少年人特有的、混合著頑劣與狡黠的光芒。他便是鄭國二皇子，鄭世安。
聽到身后侍女的呼喚，鄭世安非但不停，反而足尖在窄窄的玉欄上猛地一點，整個人竟借力輕盈地向上拔高了尺許，旋即穩(wěn)穩(wěn)落下，姿態(tài)說不出的瀟灑利落，引得身后追著的幾名宮裝少女又是一陣低低的驚呼。
“慌什么？”鄭世安回過頭，嘴角勾起一抹飛揚的笑意，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意氣風發(fā)，“這點高度，連鍛體境的門檻都摸不著，還能摔著你家殿下不成？”他拍了拍腰間懸著的一塊溫潤玉佩，那是皇帝大哥鄭世民前幾日才賜下的護身靈玉，“再說了，有大哥給的寶貝護著，萬無一失！”
他口中的“鍛體”，乃是這麒麟大陸武道的根基起點。初步淬煉皮肉筋膜，力達數(shù)百斤，感官敏銳。鄭世安天資聰穎，雖貴為皇子，平日更愛詩詞歌賦、尋章摘句，但在這武道為尊的大陸熏陶下，加之有宮內(nèi)高手偶爾指點，一身根基倒也打得頗為扎實，早已穩(wěn)穩(wěn)踏入鍛體巔峰之境，距離那力達千斤、內(nèi)息初生的武者境界，也只差臨門一腳。這身功夫，應(yīng)付眼前這點“險境”，自然不在話下。
追在最前面的侍女名叫云袖，是鄭世安的貼身大宮女，此刻正扶著旁邊一株金桂樹微微喘氣，俏臉微紅，又是無奈又是擔憂：“殿下！您身份貴重，千金之軀，萬一有個閃失，奴婢們就是萬死也難贖其罪！快些下來吧，這深秋池水寒涼刺骨，真掉下去可不是玩的！”
“云袖姐姐，你就是太小心了。”鄭世安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索性在玉欄上坐了下來，晃蕩著兩條腿，目光投向遠處巍峨連綿、氣象萬千的宮殿群。那是他父皇留下的江山，如今是他大哥鄭世民在執(zhí)掌?！澳憧催@江山，多壯麗！大哥每日在那勤政殿里夙興夜寐，批閱奏章，處理七國紛爭、江湖教派那些頭疼事，連陪我蹴鞠的時間都少了。”他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抱怨和依戀，“我這做弟弟的，別的本事沒有，總得想法子自己找點樂子，解解悶吧？省得大哥分心?！?/p>
他口中的大哥，正是當今鄭國皇帝鄭世民。老皇帝三年前駕崩，身為嫡長子的鄭世民順理成章登基。而鄭世安，作為鄭世民唯一的同母胞弟，自小便是鄭世民最疼愛的弟弟。鄭世民登基后，對這位弟弟的寵愛更是有增無減，幾乎到了溺愛的地步。朝野上下皆知，皇帝陛下對二皇子鄭世安，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兄弟情深，堪稱皇室典范。鄭世安也極為依賴和敬愛這位長兄如父的皇帝哥哥。
“殿下又說孩子話?！痹菩渥呓鼛撞?，仰頭看著坐在高處的少年，“陛下勤政愛民，是為江山社稷，也是為了給殿下，給天下百姓一個安穩(wěn)富庶的鄭國啊。您想陛下，隨時可以去求見，陛下哪次不是放下政務(wù)先見您？”
鄭世安撇撇嘴，沒接話。他當然知道大哥辛苦，也知道大哥對他的好。只是少年心性，總覺得被拘在宮墻之內(nèi)，少了些恣意暢快。
一陣略帶寒意的秋風掠過池面，吹動他額前的碎發(fā)。鄭世安下意識地攏了攏衣襟，目光落在自己懸在池水上方的錦靴上，靴尖沾了幾點池水濺起的濕痕。池水倒映著天空的灰藍和他年輕飛揚的臉龐。
“殿下，明日便是您十八歲生辰了！”另一個圓臉的小侍女捧著個紅漆描金的托盤，上面放著幾樣精致的點心和一壺溫好的果酒，也追了上來，脆生生地提醒道，“陛下特意囑咐御膳房和禮部，要大辦呢！聽說連齊、趙、衛(wèi)幾國的使節(jié)都提前到了洛京，備了厚禮！您坐在這風口上，萬一著了涼，明日宴會上打噴嚏，豈不是失儀？”
“生辰？”鄭世安眼睛一亮，隨即又故意板起臉，“年年過，年年都是那些繁文縟節(jié)，聽一堆人說著言不由衷的賀詞，累得很。還不如……”他眼珠一轉(zhuǎn)，帶著促狹的笑意看向云袖，“不如云袖姐姐給我唱支小曲兒解悶？就唱你家鄉(xiāng)洛水邊采菱女常唱的那種?！?/p>
云袖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嗔道：“殿下又取笑奴婢！奴婢家鄉(xiāng)俚曲，粗鄙不堪，哪能入殿下的耳！”
“我就愛聽那個！”鄭世安笑嘻嘻地，作勢要跳下來，“你不唱，我可真跳水里去了??？”
“別！”云袖嚇得花容失色，連忙擺手，“奴婢唱！奴婢唱還不行嗎！殿下您快下來！”
鄭世安得意地哈哈一笑，這才作罷，卻也沒立刻下來，反而饒有興致地俯身，伸手去夠水面漂浮的一片形狀奇特的黃葉。指尖距離水面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遠處宮道轉(zhuǎn)角，傳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和低語。
“……都安排妥當了？明日宴席，人多眼雜，是絕佳的機會……務(wù)必確保萬無一失……二殿下落水，失足……天衣無縫……”
聲音壓得極低，斷斷續(xù)續(xù)，被風聲和樹葉的沙沙聲掩蓋了大半，模糊不清。
鄭世安正專注夠那葉子，只隱約捕捉到“明日”、“落水”、“失足”幾個零碎的字眼。他下意識地抬頭，循聲望去。只見宮墻轉(zhuǎn)角處，幾片明黃色的衣角一閃而逝，看那服色規(guī)制，似乎是某位皇子或宗室近支身邊的隨從。那匆匆離去的背影，莫名地透著一絲鬼祟。
“誰在那里？”鄭世安皺了皺眉，揚聲問道。
腳步聲戛然而止，隨即是更加快速遠去的窸窣聲，仿佛受驚的耗子。
“殿下，怎么了？”云袖見鄭世安神色有異，關(guān)切地問道。
“沒什么，”鄭世安搖搖頭，收回目光，心中卻掠過一絲淡淡的疑云。是哪個兄弟手下的人？在議論什么？落水？失足？明日是他的生辰宴……他甩甩頭，覺得自己可能聽岔了。這深宮大內(nèi)，守衛(wèi)森嚴，他是皇帝最寵愛的弟弟，誰敢對他不利？定是哪個宮人在議論別處的雜事。
然而，就在他分神抬頭、身體重心微微前傾的瞬間，腳下那沾了水的漢白玉圍欄，變得異常濕滑！
鄭世安腳下一滑，身體驟然失去平衡！
“啊——！”侍女們驚恐的尖叫聲劃破了御花園的寧靜。
鄭世安只覺一股巨大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外倒栽出去！眼前是迅速放大的、倒映著灰蒙蒙天空的冰冷池水！他下意識地想提氣穩(wěn)住身形，運轉(zhuǎn)那鍛體巔峰的力量，但事發(fā)太過突然，那點微末的力道在失控下墜的慣性面前，杯水車薪！
噗通！
巨大的水花猛烈地炸開！
深秋池水的寒意，如同無數(shù)根冰冷的鋼針，瞬間刺透了華貴的錦袍，狠狠扎進鄭世安的四肢百骸！那冰冷仿佛帶著倒鉤，瘋狂地攫取著他身體里所有的熱量，也瞬間麻痹了他試圖掙扎的神經(jīng)。沉重濕透的衣物更像是無形的枷鎖，死死拖拽著他向下沉去。
“咕嚕?！北涞某厮畮е环N令人作嘔的土腥味，爭先恐后地涌入口鼻，無情地灌入氣管和肺腑！窒息感如同鐵鉗般扼住了他的喉嚨，胸腔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眼前的一切瞬間被翻涌的氣泡和渾濁的池水所取代，光線迅速變得昏暗模糊。
“救…救命……”求生的本能讓他拼命掙扎，手腳胡亂地拍打著冰冷的水體，試圖抓住些什么，但四周只有滑膩的水草和更深的黑暗。每一次徒勞的劃動，都讓寶貴的氧氣更快地消耗，身體下沉的速度更快。冰冷的恐懼，比池水更甚，瞬間凍結(jié)了他的思維。
岸上，驚恐的尖叫聲已變成了凄厲的哭喊和混亂的奔跑聲。
“殿下落水了！！快來人啊——！”
“救命！二殿下掉進太液池了！”
“侍衛(wèi)！侍衛(wèi)在哪里？！”
“快去找陛下！快??！”
云袖臉色慘白如紙，幾乎癱軟在地，嘶聲力竭地哭喊著。那個捧點心的小侍女早已嚇傻了，托盤“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精致的點心滾落泥塵。
混亂的腳步聲、呼喊聲、兵甲碰撞聲從四面八方潮水般涌來。附近的宮廷侍衛(wèi)反應(yīng)極快，幾名身著輕甲、氣息剽悍的侍衛(wèi)已如離弦之箭般沖到池邊。他們顯然都身具修為，至少是武者境界，目光銳利，動作迅捷。
“快！下水救人！”為首的侍衛(wèi)隊長目眥欲裂，厲聲吼道，同時毫不猶豫地就要往冰冷的池水里跳。二殿下若是在他們當值期間出事，別說前程，腦袋都得搬家！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道身影，比所有侍衛(wèi)更快！
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青色殘影！
如同鬼魅般憑空出現(xiàn)在池畔，沒有任何預兆，甚至沒有帶起一絲風聲！那身影極其挺拔瘦削，穿著一身毫不起眼的藏青色內(nèi)侍常服，面容普通，屬于丟進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來的那種。但他那雙眼睛，此刻卻銳利如鷹隼，開闔之間精光四射，瞬間鎖定了池水中正在下沉、掙扎漸弱的鄭世安！
“都閃開！”
一聲低沉的呵斥，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雜，鉆入每個人的耳膜，讓那些正要跳水的侍衛(wèi)們動作都是一滯。
只見那青衣內(nèi)侍并未直接入水，他立于池邊，左腳向前虛踏半步，右掌閃電般探出，對著鄭世安落水的方位凌空一抓！
嗡！
一股無形卻沛然莫御的奇異力量驟然爆發(fā)！空氣仿佛瞬間被抽緊、扭曲！那渾濁的池水，竟在鄭世安身體周圍形成了一個肉眼可見的、急速旋轉(zhuǎn)的渦流！
這并非簡單的蠻力拉扯！這股力量精妙絕倫，帶著一種奇特的牽引和托舉的柔勁，如同無數(shù)只看不見的手，精準地環(huán)繞住鄭世安下沉的身體，將他整個包裹起來。
嘩啦！
水花四濺！
鄭世安整個人，連同包裹著他的一大團池水，竟被這股無形巨力硬生生地從數(shù)米深的池底凌空攝起！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撈出水面！他渾身濕透，臉色青紫，雙目緊閉，已然昏厥過去，軟軟地懸停在水面之上尺許的地方。
“隔空攝物！真元外放！”侍衛(wèi)隊長瞳孔驟縮，失聲驚呼，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敬畏，“大…大宗師？！”
武道七境：鍛體、武者、武師、大武師、先天、宗師、大宗師！能隔空御物，真元離體操控自如，正是大宗師境界的顯著標志！這等人物，在江湖上都是開宗立派、跺跺腳震動一方的大人物，竟會以如此不起眼的內(nèi)侍身份，潛藏于深宮大內(nèi)？！
青衣內(nèi)侍面無表情，對侍衛(wèi)隊長的驚呼置若罔聞。他手腕一翻，動作輕柔地一引。那包裹著鄭世安的水團便如同被馴服的巨蟒，緩緩飛向岸邊，穩(wěn)穩(wěn)地落在早已鋪開的厚厚錦毯之上。水團落地即散，鄭世安的身體安然無恙地躺在毯子上，只是渾身濕透，氣息微弱。
直到此刻，青衣內(nèi)侍才屈指一彈，一道凝練如實質(zhì)的淡青色真元，無聲無息地沒入鄭世安胸口膻中穴。鄭世安身體微微一震，猛地咳出幾大口水，青紫的臉色稍稍緩和，但呼吸依舊微弱紊亂，昏迷不醒。
“殿下！殿下！”云袖等人這才如夢初醒，哭喊著撲上前去。
青衣內(nèi)侍做完這一切，目光在鄭世安慘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憂色，旋即又恢復了古井無波。他身形一晃，如同青煙般，在眾人眼前憑空消失，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只留下滿地的狼藉、驚魂未定的宮人侍衛(wèi)，以及那冰冷池水中兀自蕩漾的、令人心悸的漣漪。
“快！傳太醫(yī)！快啊——！”侍衛(wèi)隊長嘶吼著，聲音都變了調(diào)。他指揮著手下小心翼翼地抬起昏迷的二皇子，用最快的速度向最近的宮殿奔去。此刻，什么青衣內(nèi)侍，什么大宗師，都遠不及二殿下的性命重要！
整個御花園，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混亂之中。深秋的寒意，似乎在這一刻，浸透了每個人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