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過后,老槐樹的葉子落得差不多了,枝椏在藍天上勾出疏朗的輪廓,像幅寫意的畫。
蘭夢綰把工作室的縫紉機搬到院子里,陽光透過紗簾落在布料上,暖得讓人想打盹。
她正在給“鯨魚櫻花衣”繡領口,銀線在米白色的棉布上繞出半朵花,旁邊留著的空白,
是給小硯繡另一半的地方?!皨寢?,桂花染的線晾干了!”小硯抱著個竹篩跑進來,
篩子里攤著十幾束灰藍色的線,是用新收的桂花和板藍根混合染的,顏色像極了深秋的天空。
他把篩子放在縫紉機旁,拿起一束線對著光看,“爸爸的筆記本里說,
‘染線要曬足三天太陽,這樣顏色才會鉆進線芯里’。”蘭夢綰放下繡花針,
指尖撫過染好的線。線的表面帶著淡淡的桂花香氣,摸起來比普通繡線更溫潤,
像藏著陽光的溫度。她忽然想起去年此時,張廷碩坐在院子里翻染布的書,說“等天冷了,
給綰綰染塊披肩,用老槐樹的葉子當媒染劑”。那時他的手已經(jīng)有些抖了,
卻還是堅持要自己調(diào)染料,說“親手做的才夠暖”?!拔覀兘裉炀桶褭鸦ㄑa完吧。
”蘭夢綰把半朵櫻花繡樣挪到小硯面前,“你爸爸教過你‘回針繡’,記得嗎?
”小硯點點頭,拿起繡針的樣子像模像樣——拇指和食指捏著針尾,手腕微抬,
和張廷碩的姿勢幾乎一模一樣。他的針腳比蘭夢綰的疏朗些,卻帶著股認真的倔勁,
銀線在布面上起伏,像老槐樹的年輪在慢慢生長。念念坐在旁邊的學步車里,
抓著塊染壞的粉色線團啃,線團滾到縫紉機底下時,她“咿呀”著爬過去撿,
小膝蓋在青磚地上磨出“沙沙”的響。蘭夢綰走過去把她抱起來,
發(fā)現(xiàn)女兒的掌心沾著點灰藍色的染劑,像塊小小的胎記?!澳钅钜蚕霂兔??
”她拿起一根廢線,纏在女兒的小手指上,“我們念念畫條小鯨魚好不好?
”念念的手指還握不住筆,卻能憑著本能在線團上戳出歪歪扭扭的痕。
蘭夢綰順著她戳的軌跡,用金線補了幾筆,一條圓滾滾的小鯨魚就浮現(xiàn)在布面上,
尾巴剛好翹在櫻花的空白處,像在銜著花瓣玩。“像妹妹自己畫的!”小硯湊過來看,
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我們給它起名叫‘念寶’吧,和妹妹一樣?!碧m夢綰笑著點頭,
把布面上的針腳理了理。小硯繡的那半朵櫻花,針腳雖然不夠均勻,卻比她繡的更有生氣,
像初春剛綻開的花苞;念念戳出的小鯨魚,歪得沒個形狀,卻透著股渾然天成的靈動。
她忽然覺得,這件衣服已經(jīng)不需要完美的針腳了——這些帶著孩子氣的痕跡,
才是最珍貴的設計。親子才藝展那天,天難得放了晴。蘭夢綰穿著件灰藍色的披肩,
是用去年張廷碩沒來得及染完的布料做的,邊緣縫著圈桂花灰線,
像給肩膀圍了片深秋的天空。小硯穿著“鯨魚櫻花衣”站在她身邊,衣服的領口處,
半朵銀線櫻花和半朵灰藍櫻花拼在一起,中間游著條金線小鯨魚,
尾巴上還沾著念念戳的歪痕?!斑@衣服上的櫻花,為什么是兩半的?”評委老師好奇地問,
指尖輕輕碰了碰針腳。小硯挺了挺胸膛,聲音清亮:“因為一半是媽媽繡的,一半是我繡的,
爸爸說‘一家人的針腳要拼在一起才完整’?!彼D了頓,從口袋里掏出張廷碩的筆記本,
翻開其中一頁給老師看,“你看,這是爸爸寫的?!惫P記本上畫著棵老槐樹,
樹下站著三個小人,旁邊寫著“針腳會斷,牽掛不會”。老師看著畫,
又看了看衣服上的拼色櫻花,眼眶忽然紅了:“這是我見過最溫暖的設計。”頒獎時,
小硯抱著“最佳創(chuàng)意獎”的獎杯,非要把獎杯舉過頭頂,說“要讓爸爸看到”。
蘭夢綰站在臺下,看著兒子被陽光鍍成金色的側臉,
忽然覺得心里某個角落被輕輕填滿了——那些曾經(jīng)以為會永遠空著的地方,
正被孩子們的笑聲、針腳的溫度,一點點暖透。回家的路上,小硯把獎杯抱在懷里,
像捧著塊稀世珍寶。路過老街的布店時,他忽然停下腳步,指著櫥窗里的童裝說:“媽媽,
我們給念念做件拜年服吧?用紅色的布,繡上鯨魚和櫻花,像爸爸設計的西裝那樣,
襯里縫塊藍布?!碧m夢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