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啦——”
一聲裂帛脆響在暖意融融的閨房里格外刺耳。
上官渡盯著自己（或者說鄧飛鴻）那只手。白皙，纖細，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指尖還帶著點粉。這只手，剛剛“輕輕”一撐床沿，試圖借力站起來。結(jié)果，那身濕透的、滑溜溜的綢緞寢衣袖子，就這么掛在了床沿雕花木刺上，扯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露出底下同樣白得晃眼的小臂。
他僵住了。腦子里還殘留著揮劍劈山、掌碎青石的磅礴力道感，此刻卻連這具輕飄飄身體的平衡都掌控不了。一股強烈的荒謬感直沖頭頂。
“小姐！您別動！別動?。 毙⊙诀叽禾叶酥霟釟怛v騰的姜湯，嚇得差點把碗摔了。她慌忙放下碗，小跑過來，手忙腳亂地想幫他把那礙事的破袖子弄下來，又不敢真碰他胳膊，“您剛撈上來，身子虛著呢！大夫說了要靜養(yǎng)！您……您剛才那一下，嚇死奴婢了！”春桃心有余悸地拍著胸口，“您落水前連只蝴蝶都不敢撲，怎么在水里……勁兒那么大？”
上官渡沒吭聲，牙關(guān)緊咬。他試著動了動手指，再緩緩屈膝，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把重心移到那只沒被掛住的腳上。像在馴服一匹完全不熟悉的烈馬，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凝滯而笨拙。終于，他站直了身體，雖然還有些搖晃。
目標：三步外，梳妝臺上那面磨得锃亮的黃銅菱花鏡。
第一步，左腳邁出。還好，只是有點飄。
第二步，右腳跟上。重心不穩(wěn)，身體晃了晃。
第三步，左腳再出。腳尖絆到了拖在地上的濕衣下擺。
“??！”春桃的驚呼只來得及發(fā)出一半。
上官渡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去！他下意識想擰腰發(fā)力穩(wěn)住身形，這身體卻軟得像面條，只能徒勞地揮動手臂。
“哐當！嘩啦！”
梳妝臺被撞得一歪，銅鏡砸在地上，胭脂水粉盒滾落一地。上官渡結(jié)結(jié)實實摔在一堆綾羅綢緞和冰冷的銅鏡上，手肘傳來一陣鈍痛。
“小姐！”春桃魂飛魄散，撲過來攙扶。
上官渡撐著手肘坐起，額角突突地跳。他低頭看著散落一地的狼藉，又看看自己摔紅的手肘，一股無名火直往上撞。想當年，千軍萬馬刀斧加身，他眉頭都不皺一下！現(xiàn)在竟被幾步路、一件衣服放倒了？
他猛地攥緊拳頭，對著地上那面扭曲的銅鏡，狠狠一拳砸了下去！用的是昔日轟碎千斤閘的“崩山勁”意念！
“咚！”
一聲悶響。預(yù)想中銅鏡碎裂的畫面沒出現(xiàn)。那只屬于鄧飛鴻的、白皙小巧的拳頭，軟綿綿地砸在鏡面上，連個印子都沒留下。反倒是手背的骨節(jié)處，迅速泛起一片紅痕，火辣辣地疼。
“呃……”一聲壓抑的、帶著哭腔的嚶嚀，不受控制地從他喉嚨里溢了出來。
這聲音……嬌柔，委屈，帶著少女特有的軟糯。像根針，狠狠扎在上官渡的神經(jīng)上。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只微微泛紅、連銅鏡都砸不破的拳頭。這不是他的聲音！這軟弱的力量！這……這該死的身體！
“小姐！您這是做什么呀！”春桃又急又怕，眼淚都要下來了，趕緊捧起他的手查看，“您打它干嘛？手都紅了！是不是摔疼了？還是……還是魘著了？”她小心翼翼地問，眼神里全是擔憂和困惑。今天的小姐太反常了，落水前怯怯弱弱，落水后力大撲騰，現(xiàn)在又跟鏡子較勁……
就在這時，上官渡感覺腦子“嗡”的一下，像是有什么東西被強行擠開。一股強烈的、純粹的羞憤情緒，火山般爆發(fā)出來，瞬間沖垮了他自己的怒火！
“滾出去！”一個尖銳的女聲在他腦子里炸響，帶著崩潰的哭腔，“滾出我的身體！你這個……強盜！流氓！”
身體的控制權(quán)瞬間被奪回！上官渡的意識被這股強烈的排斥感狠狠撞開，像被關(guān)進了小黑屋，只能被動地“看”。
只見“鄧飛鴻”猛地抽回被春桃捧著的手，像碰到烙鐵。她掙扎著爬起來，踉蹌后退，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墻壁，雙臂緊緊環(huán)抱住自己，仿佛這樣就能隔絕什么。那張蒼白的小臉漲得通紅，連耳根都染上了血色，淚水在眼眶里瘋狂打轉(zhuǎn)，死死咬著下唇，身體篩糠般抖著。
“小姐？”春桃被她的激烈反應(yīng)嚇懵了，手足無措。
“出去！”鄧飛鴻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音，手指死死掐著自己的胳膊，“你出去！讓我一個人待著！出去！”
春桃被她眼中的絕望和恐懼嚇到了，不敢再問，慌忙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閨房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鄧飛鴻”靠著墻滑坐在地，把臉深深埋進膝蓋，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壓抑的、崩潰的嗚咽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出。她死死攥著被撕破的衣袖，仿佛那是最后的屏障。
“嗚……沒了……全沒了……”細碎絕望的哭訴在意識深處響起，只有上官渡能“聽”見，“身子……被個男人占了……以后……怎么辦啊……”
上官渡殘存的意識被困在角落，感受著少女排山倒海的羞恥和絕望，那些叱咤風云的豪情第一次被一種叫“尷尬”和“無力”的情緒淹沒。他看著鏡中倒映出的、蜷縮在地上哭泣的少女身影，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