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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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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會場內(nèi),針落可聞。

所有視線,都像被無形的磁石吸附,牢牢釘在二樓那個獨立的包廂,以及包廂前,將身段躬成一張滿弓的黑金商會會長——萬金。

一言,斷法寶之生死。

一語,定千金之得失。

這份能耐,已非眼力,近乎于道。

包廂里,楚辭安然端坐,指腹沿著溫熱的茶盞杯沿,不急不緩地劃過。他的目光垂著,像是在欣賞一幅無人能懂的山水長卷。

【我得端住了。演戲就得演全套,氣場絕對不能塌。萬金這老狐貍,可不是蕭烈那種一戳就炸的炮仗。他現(xiàn)在不是在求一個解法,他是在掂量我的價值。他想知道,我這個人,這座靠山,究竟值多少價。呵,區(qū)區(qū)一件破爛飛梭的修理費?我的胃口,可沒那么小?!?/p>

他沒有開口。

任由那份沉凝的安靜在空氣中發(fā)酵,將滿場的敬畏與好奇,熬煮到近乎沸騰的頂點。

直到萬金的額角,有汗珠不堪重負地滲出,滑落。

楚辭這才慢悠悠地啟唇,聲音不大,卻像羽毛般精準地搔在每個人的心尖上。

“萬會長,此梭之患,非一梭之患。”

萬金猛地抬首,滿眼都是尚未解凍的驚駭與茫然。

楚辭的視線越過他,輕輕掃過全場,最終落在那方已成廢鐵的“破虛梭”之上,語調(diào)平緩,卻帶著一種俯瞰山河的遼遠。

“我青云宗的紫陽寶鼎,為何千百年煉丹,總在成丹一瞬,爐毀丹消?”

“我青云宗的護山大陣,為何立宗千年,卻在旦夕之間,根基動搖,瀕臨崩解?”

他微微一頓。

每一個字,都像一枚無形的楔子,釘進萬金的心里,也釘進在場所有豎起耳朵的大能識海。

“因為,它們與這‘破虛梭’,病出同源?!?/p>

轟然一聲。

言語化作雷霆,在眾人腦中炸開。

青云宗的兩大絕癥,早已不是秘密。楚辭橫空出世,以神鬼難測之能挽救宗門于傾頹的故事,更是今日這場風波最好的注腳。

可現(xiàn)在,他竟說,煉丹、陣法、煉器,這三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物,其背后的病根,竟是同一個?

“這……”萬金徹底亂了方寸。他活了數(shù)百年,掌舵北域最大的商會,自詡見識廣博,可楚辭這番話,已然捅破了他認知的天花板。這不再是單純的技術(shù)問題,而是指向了……某種更底層,更叫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非器之錯,非法之過。”楚辭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悲憫,仿佛在為整個天地嘆息,“此為‘天道有疾’。萬物生于斯,長于斯,皆承其運,亦受其縛。法則若有瑕疵,萬物皆為病體。這破虛梭,不過是恰好撞在了那道最脆弱的裂痕上,如此而已。”

【好了,布道時間到。格局必須拉滿,問題必須上升到世界觀層面。不然,怎么能把整個黑金商會,都綁上我這條小破船?做小生意,賺的是靈石。做大生意,賺的是整個世界的情報網(wǎng)和未來趨勢?!?/p>

天道有疾!

四個字,如四道煌煌天雷,瞬間劈開了萬金的靈臺!

他腦中無數(shù)塵封的卷宗剎那間翻涌起來!那些被歸為“懸案”、“異聞”的記載,此刻都有了全新的解釋:為何某些特定的天材地寶會在某個時期集體失效?為何一些傳承悠久的強大法寶會毫無征兆地靈性自毀?為何……

他一直以為,那些只是孤立的,偶然的意外。

可如果,它們都是同一種“病”的不同“癥候”呢?

一股寒氣,猛地從萬金的腳底板竄起,直沖天靈蓋。他瞬間意識到,楚辭此刻拋出的,其價值早已超越了一件“破虛梭”!這是足以打敗整個修真界認知,能夠預知并規(guī)避無數(shù)災難的……天機!

他眼底的精光一閃而逝,那屬于頂尖商人的嗅覺,讓他聞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足以改變商會命運的巨大機遇!

“先生……”萬金的聲音變得無比恭敬,甚至帶上了一絲壓抑的狂熱,“萬金愚鈍!請先生示下,我黑金商會,當何以自處?”

楚辭的嘴角,勾起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

魚兒,咬鉤了。

“解法,我有。”他淡然反問,“但我為何要給你?”

【經(jīng)典環(huán)節(jié),先給一棒子,后面喂的棗才甜?!?/p>

萬金心頭一緊,沒有任何遲疑,立刻躬身道:“先生但有所需,我黑金商會縱使傾盡所有,也必為先生辦到!”

“傾盡所有,倒是不必?!背o擺了擺手,姿態(tài)寫意,“我于青云宗立‘易閣’,旨在格物窮理,勘正天地之變,為這病體沉疴的天道,做一番勘驗。我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遍布北域的觸角?!?/p>

他看著萬金,一字一頓。

“風雷相益,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我與你,約法三章。”

“其一,自今日起,黑金商會為我‘易閣’在外之耳目。凡你商會經(jīng)手、聽聞、遇見的一切材料異變、法寶失靈、丹藥炸爐、功法錯亂等怪事,無論大小,第一時間錄入卷宗,上報易閣?!?/p>

“其二,以此‘破虛梭’為始,所有經(jīng)易閣確認為‘天道之疾’所染之物,黑金商會需不計代價將其回收,送往易閣,以供勘研?!?/p>

“其三,動用你商會之能,為我易閣搜集天下古籍中,所有關(guān)于‘天地大變’、‘法則紊亂’、‘上古災劫’的片語記載。”

三條約法,條條都指向那個宏大到令人心顫的目標。

萬金聽完,非但沒有半分猶豫,眼中反而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亮光。他不是蠢人,他明白,楚辭這不是在奴役商會,而是在賜予他們一張登上新時代方舟的船票!

掌握了“天道之疾”的規(guī)律,就等于掌握了未來交易的命脈!什么東西能買,什么東西是坑,什么地方是福地,什么地方是死地……這份價值,用靈石根本無法衡量!

“萬金,代表黑金商會,謹遵先生法旨!”他再次深深一揖,心悅誠服。

為了彰顯誠意,他直起身,壓低了聲音,像是要吐露一個能引發(fā)地震的秘密:“先生,為表誠心,萬金愿先獻上一則被本會列為最高機密的傳聞。在遙遠的極西之地,自古流傳著一種‘登神之厄’。有記載以來,曾有數(shù)位觸及此界修為之巔的至強者,在沖擊最后一步時,毫無征兆地陷入瘋魔,最終……其肉身會化作一尊尊毫無生機的晶石雕像,被后世稱為‘隕落神骸’。此為無解之咒,凡欲登神者,必遭此厄!”

楚辭持杯的手,指節(jié)微不可察地一緊。

晶石雕像?毫無生機?

【我靠!這不就是程序跑到極限,CPU過載燒毀,連帶著內(nèi)存條都被高溫固化成一塊只讀硬盤的狀態(tài)嗎?這個所謂的‘登神之厄’,絕對是‘天道之疾’這個系統(tǒng)里,最頂級的BUG報告!好家伙,我才剛?cè)鼍W(wǎng),就撈上來一條鯨魚!】

他面上波瀾不驚,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此訊,有勞。”

聯(lián)盟既成,楚辭與萬金的對話雖未刻意張揚,但那股無形的威勢與氣場,早已壓得滿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轉(zhuǎn)向了這場鬧劇的另一個中心——天刃宗少主,蕭烈。

他仍僵立在原地,雙手死死捧著那件曾讓他意氣風發(fā),此刻卻重若山岳的“破虛梭”,臉色慘白,像一張被水浸透的宣紙。

萬金轉(zhuǎn)過身,面向蕭烈時,臉上對楚辭的那份恭敬與狂熱蕩然無存,恢復了商人獨有的冷靜與淡漠。

“蕭少主,”他公事公辦地開口,“此物‘破虛梭’,經(jīng)楚先生法眼鑒定,存有先天之缺,乃我商會查驗疏漏。然,依拍賣行的規(guī)矩,貨既出門,概不退換。”

“不過……”萬金話鋒一轉(zhuǎn),眼中閃過一絲公式化的憐憫,“看在楚先生與易閣的面子上,商會愿以……廢鐵價,回收此物?!?/p>

廢鐵價!

三個字,是三柄最銳利的冰錐,狠狠刺穿了蕭烈搖搖欲墜的自尊。

他耗盡身家,背負巨債拍下的至寶,轉(zhuǎn)眼之間,只值廢鐵?

他輸了。

輸?shù)靡粩⊥康兀w無完膚。

財富、名聲、尊嚴……所有的一切,都在二樓那個青年云淡風輕的幾句話里,被碾成了齏粉。他甚至能感覺到,不遠處青云宗的包廂內(nèi),納蘭月那冰冷的、或許還帶著幾分嘲弄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噗——”

一口心血再也壓制不住,從蕭烈口中狂噴而出,濺在那冰冷的破虛梭上,開出一朵絕望的血梅。

他的雙眼瞬間赤紅,死死地鎖定二樓包廂里那個模糊的身影。那目光中燃燒的,已不再是嫉妒與敵意,而是足以焚盡理智,扭曲魂魄的怨毒與憎恨!

“楚……辭……”

兩個字,從他牙縫里擠出,嘶啞得如同惡鬼的低語。

在他失魂落魄,被侍從攙扶著離場時,無人察覺,會場內(nèi)因他那極致的恨意而攪動的氣流中,一縷比發(fā)絲更細,淡到近乎虛無的灰色氣息,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餓狼,被他沸騰的怨念所吸引,如一條陰毒的蛇,悄然纏上了他的神魂。

那是,“損”之道的味道。

回到青云宗的包廂,屏退旁人,只余楚辭、蘇清影、魏通,以及恭敬侍立的萬金。

“先生,那‘破虛梭’……”萬金迫不及待地請教。

楚辭呷了口茶,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解法,簡單到你不敢信。”

他示意魏通將那“廢鐵”取來,指著飛梭內(nèi)部龍骨般的核心結(jié)構(gòu):“此梭,主體為‘星辰秘銀’,核心卻是‘九天風銅’。兩者皆是至寶,然其法則屬性,一主極靜,一主極動。單獨使用,無懈可擊??梢坏┖蠠挘谶M行空間穿梭,達到某個特定的速度時,便會引發(fā)災難性的‘法則共振’。”

“共振?”萬金與魏通皆是一怔,這詞匯對他們而言,太過新奇。

“可以理解為,兩種不合拍的音律,在極致的高頻下,會彼此撕裂,最終崩毀一切。”楚辭的解釋簡單明了,“解法,不在于強行鎮(zhèn)壓,而在于‘疏導’與‘隔離’?!?/p>

說著,他從儲物袋中,摸出一樣東西。

一塊平平無奇的木頭,灰褐色,沒有半分靈氣。

“這是……隔音木?”萬金愕然。這是凡俗界建造樓閣、密室用的普通木材,一文不值。

“正是。”楚辭頷首,“取此木,順其紋理,削成紙片之薄,嵌入龍骨的第三節(jié)點,也就是兩種靈材法則交鋒最烈之處?!?/p>

他淡淡地道:“隔音木的凡俗之性,恰好能消弭那種致命的共振。以凡克玄,以簡馭繁。萬會長,可懂了?”

以凡克玄!

萬金呆立當場,腦中嗡嗡作響。他設(shè)想過千萬種復雜的修復之法,不知要耗費何等珍稀的材料,何等高深的符文,卻萬萬沒想到,答案,竟是一塊隨處可見的凡木!

這份洞悉本質(zhì),直抵規(guī)律的智慧,已非“高明”二字可以形容。

是神跡。

“先生之智,通天徹地!萬金,拜服!”他再度深躬,這一次,是源自靈魂深處的敬畏。

楚辭坦然受之,隨即將目光投向蘇清影。

“清影。”

“弟子在。”蘇清影立刻上前,神情專注。

“與萬會長對接,建立情報卷宗庫之事,由你全權(quán)負責?!背o吩咐道,“我需要一套標準化的流程,將這些零散的‘異變’報告,系統(tǒng)化地整理成我易閣的《天地勘誤錄》?!?/p>

“是,先生。”蘇清影沒有絲毫遲疑,從容地取出一枚空白玉簡,遞給萬金,清澈的眼眸里閃爍著與年齡不符的干練。

“萬會長,這是我們初步擬定的‘勘誤錄·商會卷’上報規(guī)程與保密條約,請您過目。具體細則,我們可以即刻商議……”

看著那個沉靜穩(wěn)重,已然能獨當一面的少女,再看看座上那個運籌帷幄,視天地為棋盤的青年,萬金心中只剩一個念頭:

北域的天,要變了。

而他,以及他背后的黑金商會,何其有幸,在風暴席卷之前,站對了位置。


更新時間:2025-08-18 20:1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