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太急了,他一不小心把她的姓從嘴里漏掉了,喊出口后,他忽覺有種曖昧的氛圍在過道狹窄的空間里升騰氤氳。
可那曖昧的氣息卻絲毫不敢靠近丁竹漪。
女孩依舊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態(tài)度,“還有事嗎?”
“對不起,我……”
但愿腦子就像亂了磁場的指南針一樣,不知該把話題朝哪個方向引。
默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開口道:“我知道你心里難受,其實你不必憋著,有氣就發(fā)泄出來吧……”
他甚至想說,我可以給你當(dāng)靶子。
丁竹漪唇角輕扯,“發(fā)脾氣有用嗎?”
潛臺詞是,發(fā)了脾氣,你和你媽就可以從我家里消失嗎?
但愿只能沉默。
丁竹漪看著他,眼中充滿排斥和抗拒,又似在自我安慰。
“其實沒關(guān)系,我是判給我媽的,等我媽在美國安頓好了,就會把我接過去。我不會和你們在一起待太久的。抱歉,我作業(yè)多,就不奉陪了?!?/p>
丁竹漪說完,“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
但愿杵在緊閉的門前,關(guān)門聲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蕩著。
過道外的樓梯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但愿剛挪動步子,就看見丁洄旭抱著一個大箱子出現(xiàn)在眼前。
那個箱子里,裝的都是他的東西。
在過道逆光的陰影里,男人的輪廓高大而結(jié)實。
但愿連忙上前搭手,丁洄旭示意他開門。
進屋后,丁洄旭放下箱子,一邊甩甩手臂,一邊笑著對但愿說,“你先收拾收拾,缺什么東西盡管跟我說?!?/p>
但愿連忙擺手,“謝謝您,丁叔,這對我來說已經(jīng)很好了?!?/p>
丁洄旭又稍微壓低了一點聲音道,“我和你媽這事吧……竹漪那邊的工作我沒做通,她這幾天可能會有點情緒,你呢,千萬別跟她計較,不理她就是了?!?/p>
但愿五內(nèi)一沉。
丁洄旭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到底是個大嗓門,也不知這門隔音效果好不好,他真怕這話被丁竹漪聽了去。
丁洄旭走后,但愿一個人靜坐床頭,望著地上的箱子發(fā)呆。
他始終沒有去動那個箱子。
潛意識里總覺得,把箱子里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桌上、柜子里,就意味著侵占的開始。
過了好一陣,安靜的房間里門把手突兀一響,把正在發(fā)呆的但愿嚇了一跳。
丁竹漪徑直走進來,“那兩個人現(xiàn)在在外面逛超市,我爸要我問你中午想吃什么。”
但愿抬額望向丁竹漪,“我就不在這吃午飯了,我們下午一點要開班會,我待會兒就得回學(xué)校去?!?/p>
其實他下午什么事都沒有,開班會的托詞是他臨時起意。
女孩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走了。
沒過多久,門把手又被轉(zhuǎn)開了,丁竹漪往房間內(nèi)邁了兩步,眼睛盯著手機屏,“我爸說他做飯很快,吃完飯他開車送你去學(xué)校,不會耽誤你開班會?!?/p>
這不是一個問句,不需要他答復(fù),所以丁竹漪說完就回自己房間了。
但愿隨便從箱子里抽了一件加厚的衛(wèi)衣塞進背包,準備離開。
要走的話就得現(xiàn)在,要是等到丁洄旭回來,自己多半沒那個定力推辭他的好意。
他踱步到丁竹漪房間前,房門緊閉。
他當(dāng)然不可能像她進他的房間那樣直接轉(zhuǎn)動門把。
他輕輕叩門,嘴巴湊近門縫,“我回學(xué)校了,替我謝謝你爸。”
但愿出門前,下意識回望了一眼這寬敞明亮的房間。
多好的房子,多好的丁洄旭,這都應(yīng)該只屬于丁竹漪,自己哪配去分享她的東西?
也許,看不見他,她的心情會好一點。
所以,他要消失得遠遠的。
……
聽到門外但愿的告別,丁竹漪寫字的動作一頓,呆愣幾秒后走出臥室,發(fā)現(xiàn)家里空空蕩蕩,一點動靜也沒有。
她知道,他已經(jīng)走了。
他關(guān)門的時候,一定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發(fā)出一點聲響打擾到自己。
她立馬拿起手機編輯短信:你也太過分了,這時候走,讓我一個人跟那倆人吃飯,我吃他們?nèi)龅墓芳Z嗎?
正要點擊發(fā)送,她卻又猶豫了。
總覺得好像是自己在求著他回來。
不行,剛剛她把自己端的那么高,現(xiàn)在看人家走了,又主動求和,女孩子家家哪能這樣?
忽然,窗外傳來疾風(fēng)驟雨的呼嘯聲。
丁竹漪連忙走到窗臺邊,見外面已經(jīng)雨霧滂沱,不禁暗喜,看你怎么走?
他應(yīng)該沒有隨身帶傘的習(xí)慣。
等他回來拿傘,自己便可以趁機跟他抱怨,不想單獨和那兩人吃飯,尷尬死了,那么他一定會留下來。
當(dāng)面一句順嘴的嘀咕,懇求的意味不會那么明顯。
然而,過了幾分鐘,樓下出現(xiàn)了單車少年的背影,他一手掌著車把手,一手擋在額前沖進重重雨霧中。
經(jīng)過一棟建筑的拐角,一輛摩托車從另一個方向疾馳而來,丁竹漪看得心臟都差點跳出來。
“哧——”
摩托車緊急剎車。
即便是隔著淅瀝雨聲,那陣尖銳的金屬刮擦聲也猶如利刃般刺入丁竹漪的耳膜。
少年偏轉(zhuǎn)車頭停下時險些滑倒。
待摩托車再次起動,他又踩下踏板,一溜煙消失不見。
窗外白日冥晦,丁竹漪望著模糊的雨霧,腦海中不停閃現(xiàn)著少年騎單車的背影。
那個背影,狼狽而倔強。
大雨都這么阻攔他了,他卻還是走得這么義無反顧。
丁竹漪,你該開心才對??!
你剛才那樣冷言冷語,像對待一個寄人籬下的投宿客那般對待他,不就是想讓他來為你的壞心情埋單嗎?
可是,他又做錯了什么?
……
但愿回到宿舍時,整個人像是從河里剛撈出來似的,渾身都在滴水。
宿舍里起伏著鼾聲,這些人估計是昨晚打游戲打了通宵。
陽臺上的窗簾掩得嚴實,不透一點光亮,吃剩了好幾天都沒扔的外賣餐盒散發(fā)出酸臭的味道。
但愿動作利落地換了身干凈的衣服出門。
這間宿舍,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雖然也不想去教室,但他不知道除了教室他還能去哪?
剛在座位上坐下來,兜里手機震動,他掏出來,看到上面跳躍著丁竹漪的名字,心底驟然一熱。
他連忙按下接聽鍵。
“你到學(xué)校了嗎?”丁竹漪在那頭問,語氣帶著執(zhí)行任務(wù)般的冰冷。
“到了?!钡富卮?,他本想再說一句“謝謝關(guān)心”,但是女孩的冰冷語氣讓他覺得,如果自己說句帶點溫度的話,會很不合時宜。
丁竹漪沒再說什么,掛斷了電話。
但愿這才看見微信里,丁竹漪給他發(fā)來的短消息,問他到學(xué)校了沒有。
他剛剛一直沒看手機,所以丁竹漪才打來電話。
心里像是有個泉眼,汩汩冒著暖流。
但是下一秒,理智的冷水便潑了過來。
別想多了,很有可能這只是丁洄旭叫她這么做的。
她是一個多么有涵養(yǎng)的女孩你又不是不知道。即便是這么不喜歡你,卻還是保持著該有的禮貌。
……
晚上九點鐘,教學(xué)樓清樓,但愿被保安趕了出來,只好回宿舍。
路過值班室,宿管阿姨叫住他,“你就是527的但愿嗎,哎喲,你看看,你看看……”
宿管阿姨指向大廳中央豎著的一塊小黑板。
“這次宿舍衛(wèi)生不及格,又有你的名字,這已經(jīng)是這個月第三次了,加上前面幾次夜不歸宿扣的分,你怕是會挨處分哦?!?/p>
但愿看著小黑板,自己的名字在上面尤為醒目刺眼。
“該我做衛(wèi)生的時候我是認真完成了的,但是做完衛(wèi)生,他們把外賣帶進來,我也沒辦法。”
宿管阿姨無奈地搖搖頭,“這個確實不好辦,但我們也只得按學(xué)校規(guī)定來,哎,你們這些不合群的,就是麻煩?!?/p>
但愿回到宿舍,吃飽睡足的室友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激戰(zhàn),個個精力充沛、元氣滿滿。
直到十二點,進攻的勢頭絲毫不減,各種音效持續(xù)震蕩。
但愿好幾次從床上坐起身叫他們小點聲,可壓根就沒人理他。
他忍著噪音,努力入睡。
那些噪音都是有重量的,像大大小小的粗糲石塊朝他落下來,壓得他氣緊,簡直是要把人活埋了。
他今天內(nèi)心本就極其郁悶,此刻電腦音箱里又突然發(fā)出一聲爆炸,把他也給徹底引爆了。
但愿掀開被子,下床,走出宿舍,沿著連接插板的那根電線來到衛(wèi)生間,倏地將插頭拔下。
宿舍里的電腦屏齊齊熄滅,前一秒還高歌猛進的氛圍,此刻已然黑寂無聲。
但愿走回宿舍門前,熊梟背靠門框,揚起下巴問:“你想干嘛?”
“我想睡覺?!?/p>
但愿正欲往里走,熊梟忽然抬起右腳,蹬在另一側(cè)的門框上,攔擋住他。
“想進去?先把插頭給我重新插上?!?/p>
借著從過道上透進的微弱燈光,但愿看見宿舍里幾個人站成一排,個個斜呲著牙齒盯著自己。
但愿勾勾唇,露出和他們一樣的痞笑,“我如果不呢?”
熊梟放下右腳,一個男生從宿舍走出來,對著但愿的肚子踹過去。
然而但愿反應(yīng)極快。
他身體一偏,不但沒被踹著,反而趁著對方踹空后沒來得及反應(yīng)的兩秒鐘,快速抬腿反擊。
那人被踹倒在地,發(fā)出“嘶嘶”的吃痛聲。
他的同伴們見狀,不由分說地,捏起拳頭砸向但愿。
但愿知道,自己和他們遲早有這么一架,今天心情本就煩悶,正愁找不到發(fā)泄的活靶子。
他被他們包圍著,勾拳踢腿一系列動作酣暢淋漓。
幾個男生這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這個平時少言寡語的人竟然是練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