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黃色信息意外轟炸后,彭爭一下午都狀態(tài)不佳,以至于收到真·孟易發(fā)來的短信時他看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回復(fù)了個“嗯”。
晚上放學(xué),心里想著事,差點錯過小巷子的路口,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孟易已經(jīng)在等他了。
路燈白色的光把孟易的皮膚刷得更白,讓彭爭一下聯(lián)想到動圖上那個白人少年,他倏地低下頭,發(fā)旋對著人,同手同腳地走到孟易身邊。
孟易沒忍住笑了起來:“你這樣傻子都能看出你有問題,出什么事了?”
彭爭搖了搖頭,假假地說了句“沒事”。
“我記得上次我說‘沒事’,某些人生氣來著。”
彭爭抬起頭,迎上孟易含笑的雙眼,那里面像是有個小鉤子,讓他頓時覺得這個話題也沒那么難以啟齒。
“就……你號被盜了吧?!?/p>
“我就知道,”孟易稍微松了口氣,他在張涵那看過那些小廣告后就覺得彭爭可能會受影響,果然被他猜中了。
他看了看地面又看向彭爭,柔聲問:“被嚇到了?”
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忐忑的沙啞,讓彭爭覺得這個環(huán)境很安心,這個人很可靠。
“嗯,也不是嚇吧,就是……有點沒想到?!痹捒梢哉f,人他還是不敢看。
“沒想到我能發(fā)這個,還是沒想到男人之間能這樣?”孟易問。
彭爭聽后先是睜大了眼睛,然后緩緩抬起了頭。
他沒想到孟易會這么問,直白,干脆,一針見血。
困擾他的無非就這兩點,孟易發(fā)的黃圖,和刺激的內(nèi)容,對于這個年齡的男孩子來說,別說黃圖,就是傳閱個片都很正常,更何況還不是他本人發(fā)的,所以孟易發(fā)圖對他刺激不大。
圖片的內(nèi)容其實也還好,雖然出現(xiàn)的方式挺沖,但這方面的知識他在上網(wǎng)時有涉獵,只不過他不好奇又缺乏契機,沒能更深入的了解,所以內(nèi)容除了有點沖擊之外,后勁倒不是很大。
兩點理應(yīng)都在可接受的范圍之內(nèi),為什么還是覺得別扭呢,他把答案放在一起,再省去一些沒必要的信息之后,把孟易和內(nèi)容連在一塊想了下。
他忽然身子一抖,垂眸等他回答的孟易此刻變成了一塊高壓電源,方圓幾里都不能近身,甚至看都不能看一眼。
他迅速移開眼睛看向別處,緩著臉上的熱氣。
孟易看他這樣微微嘆了口氣,他知道彭爭最近都有這方面的困惑,如果因為自己的粗心對他造成了不好的影響,他會過意不去。
他在舌尖斟酌著措辭,盯著彭爭圓圓的鼻頭說:“彭彭,其實這種事挺正常的,你就當(dāng)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p>
他見彭爭低頭安靜地聽,接著說:“我想說的是,別讓它影響你太多,看了不代表你能接受,有反應(yīng)也不代表你就是,”他越說越小聲,“懂我意思嗎?”
孟易說得非常模糊,甚至填上點別的詞都能理解成另一個意思,但彭爭卻聽懂了。
那天被孟易發(fā)現(xiàn)了。
他突然覺得特別窘,眼睛不停在水泥地上搜尋,看那天自己砸出的裂縫有沒有沒填上的,他想立即鉆進去。
他坐在長凳上,能看到孟易垂在身邊的手,手指微蜷扣著褲線,看得出也很緊張。
“你緊張什么?”彭爭沒忍住說。
孟易像是一直在等他的反應(yīng),聽見他這么問,松了口氣,也坐在他身邊:“我不是怕……你會亂想嘛。”
“我也沒想什么,就是……”彭爭又是一陣尷尬,“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
他支吾了半天也沒說清,摸著鼻子低頭笑,孟易嗤笑著說:“馬上就成年了,能不能別像純情小處男似的?!?/p>
“我靠,”彭爭差點咬到舌頭,“……你不是嗎?”
孟易笑得一臉得意,彭爭心里一突:“你不是了?跟誰???”
孟易緩緩舉起右手,彭爭看一眼就明白了,“操……”兩人不約而同笑起來。
“別瞎想了,”孟易胡擼了把他的頭,“離高考不到一個月了,考完了隨便想?!?/p>
彭爭胳膊抵著膝蓋偏頭看他,孟易愣了愣,轉(zhuǎn)移話題說:“你生日……想好吃什么了嗎?我好訂飯店。”
初夏的空氣悶熱中帶著潮濕,不遠處的草叢里有只青蛙在用力鳴叫,小巷子口新搬來的烤串?dāng)倽鉄煗L滾,漸漸把小籃球場涂滿油焦的肉香。
彭爭目光移到孟易的手指上,盯了半天才說:“我想吃燒烤,你烤的。”
*
彭爭生日當(dāng)天是三??荚囎詈笠惶欤挛缈纪曜詈髢煽普绽贤陜晒?jié)晚自習(xí)才能回家,孟易之前叮囑過彭爭,必須上滿兩節(jié)課才能出發(fā),否則他在這邊做的準(zhǔn)備就會功虧一簣。
然而他還是提前在球場邊捉到了鬼鬼祟祟的彭爭。
“不是讓你放學(xué)再來嗎?”孟易堵著人問。
彭爭轉(zhuǎn)了轉(zhuǎn)溜圓的眼睛說:“今天學(xué)校提前下課了?!本蛷拿弦赘觳蚕旅驺@了出去。
“放屁。”孟易跟過去。
一進球場的小門,彭爭就被護欄上掛著的氣球吸引了,正對著他的是“生日快樂”形狀的漢字氣球,周圍還點綴了小愛心五角星什么的,其他的護欄也都綁上了彩色氣球,很有氣氛。
“來不及弄英文的了,”孟易說,“我看漢字的只用打四回氣,還能搶出點時間?!?/p>
彭爭摸了摸鼓鼓的“樂”字說:“中文的好,愛國?!?/p>
他又看見球場中間的地上擺了很多燒烤工具,架子,刷子,錫紙盒,鐵板,燒烤爐和木炭,還有一堆瓶瓶罐罐的燒烤料,旁邊的兩個碩大泡沫箱里全是事先準(zhǔn)備好的生串,一會直接生火就能開烤。
“我們自己烤???”彭爭沒想到。
“你不是說要吃我烤的嗎?”孟易說,“小的沒讓您滿意?”
“不是,”彭爭有點受寵若驚,“我的意思是我們?nèi)サ昀锍?,你幫我烤兩串意思意思就行了?!?/p>
“那多沒意思,”孟易架好爐子打開木炭箱,“今天就由我全程伺候壽星大人,您就負責(zé)吃吧?!?/p>
誰不愛聽這話呢。
彭爭滿心歡喜地圍著孟易轉(zhuǎn)了好幾圈,看他一會粘牢掉下的氣球,一會把小彩燈連上電源,好幾次孟易忙得需要彭爭搭把手,但他偏使壞地不幫忙,就想看孟易為了自己忙前忙后的,焦頭爛額的,無可奈何的樣子
“你腦子里裝的都是什么呢……”孟易氣得碎碎念。
正在翻泡沫箱的彭爭沒忍住笑出了聲:“我說是你你信么?”
孟易冷哼:“我那么榮幸呢?”
他說得委屈極了,彭爭笑得停不下來,后來打著心疼孟易的旗號要幫他生火,孟易揭穿他就是想快點吃上飯。
“你會嗎?”孟易看彭爭拿著打火機對著炭堆發(fā)愣,沒忍住問了句。
“不就是把炭點著嗎,”彭爭開始點火,“我小時候最愿意玩火了,有一次還差點把我姥姥家的房子點了,區(qū)區(qū)木炭算什么?!?/p>
然而點了半天,木炭邊緣都發(fā)白了,彭爭想象中它紅得發(fā)亮的樣子還是沒有出現(xiàn)。
“你買的是假炭吧?”彭爭把炭往爐子里一扔,“怎么點不著?”
孟易把最后一個癟了的氣球粘好,接過打火機說:“我來?!?/p>
彭爭退到一邊,他看見孟易把炭全都撿了出來,在爐子底部放了兩塊酒精塊,點燃后再把炭一塊一塊堆上去,沒多長時間就達到了烤肉的溫度。
“你……有這條件怎么不早說呢?”彭爭忿忿。
孟易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彭爭摸了摸鼻子:“我還是烤串吧?!?/p>
“你確定?”孟易發(fā)出了和之前同樣的質(zhì)疑。
在彭爭活過的18年中,吃烤串吃了不下百次,看著烤串師傅在火焰中翻動竹簽,刷醬撒料,煽風(fēng)點火,從來沒覺得這是一項技術(shù)活,只要會吃就肯定會烤。
但今天,在他十八歲生日當(dāng)天,他徹徹底底被現(xiàn)實上了一課。
“怎么會這樣?”彭爭看著爐子上燒斷的竹簽發(fā)出了靈魂拷問。
他按照想像中的樣子把串放在爐子上,隨著溫度升高不斷翻動著,一會用扇子扇旺火苗,一會往上刷點油,看著紅色火焰往上躍動包裹著食材,香氣彌漫,覺得烤串就是如此簡單。
沒一會兒,肉塊底部的竹簽開始發(fā)黑,但他沒在意,當(dāng)他再一次想要翻動一下,用力的瞬間一把串全部“斷了頭”。
之前發(fā)黑的部分閃著火星一分為二,一端東倒西歪躺在木炭里,另一端被他拿在手里,像一把香似的飄著白煙。
“還逞強嗎?”孟易把他從小馬扎上攆走,坐下收拾爛攤子。
“我看他們都這樣烤的!為什么到我這就不行?”彭爭風(fēng)中凌亂。
他看見孟易做著跟他同樣的動作,手里的串卻完好無損,只見他快而不亂地刷油涂醬,火大了澆點水,火小了扇兩下,最后還問了句“吃辣嗎”,盡顯專業(yè)。
彭爭目瞪口呆地接過孟易遞過來的一把肉串說:“你上輩子是個燒烤師傅吧?”
他咬了一口,羊肉外焦里嫩,肥瘦相間,上面跳動的油花還閃著金星,混著孜然芝麻吃進嘴里,香得彭爭恨不得把舌頭也吞進肚子。
他兩口一串,兩三下就吃個精光,再一抬頭,孟易又遞過來一把。
“爽嗎?”孟易握著竹簽的尾巴,橫拿著串,把方便他接過的地方讓出來。
“太爽了,”彭爭接過來說,“我還沒這么吃過呢?!?/p>
見孟易又抓了把肉串在爐子上鋪開,他拿了一串烤好的遞到孟易嘴邊,孟易一頓,看了過來。
“怎么,嘗嘗啊?!迸頎幯劾镉持鸸?。
孟易低下頭,咬住一塊牛肉,和彭爭配合著扯下一塊,牛肉不怎么好熟,卻被烤得火候得當(dāng),軟硬適中,孟易在心里夸了自己一下,余光感覺彭爭一直在看他。
他看過去,彭爭舉著他咬過的那串問:“好吃嗎?”。
孟易點點頭:“還行?!?/p>
說完,就看見彭爭也咬了一口,品嘗半天給了句評價:“更好吃了。”
孟易突然覺得臉有點燙,可能是火太旺了,他伸手想去拿腿邊的水瓶,低頭時卻發(fā)現(xiàn)爐子上的串早就烤斷了。
“嘖?!泵弦讗烆^處理,彭爭哈哈大笑著跑去用竹簽戳氣球玩了。
孟易忙活半天烤出兩大盤子,彭爭心疼他想讓他歇會,孟易把準(zhǔn)備好的粉絲、小白菜和茄子放在錫紙盒子里鋪好,架到爐子上,站起身走到籃球場邊。
不一會,他從草叢里拎出一個蛋糕盒子,彭爭睜大了眼睛看著他走過來,把盒子放在小桌上說:“該吃蛋糕了壽星?!?/p>
彭爭看看孟易,又看看盒子,像是忘了今天本就該有蛋糕出現(xiàn),他指了指自己問:“給我的嗎?”
孟易笑得眼角都彎起來:“當(dāng)然,打開看看?!?/p>
彭爭用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去解盒子上的綢帶,突然問了句:“給我的為什么要放草里?”
孟易被他問得一愣,解釋說:“想給你個驚喜,又沒地方藏,怎么了?”
“哦,”彭爭剝掉四周的繩子說,“還以為你在罵我?!?/p>
“我……靠?”孟易的學(xué)霸腦子轉(zhuǎn)了三十個圈,終于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彭爭打開蓋子,一個圓圓的淡紫色蛋糕擺在盒子中間,奶油顏色很勻稱,中間點綴了不少水果,還用巧克力醬寫了“PZ生日快樂”幾個字。
蛋糕是孟易做的!
這是彭爭腦子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蛋糕其實不怎么好看,坯子有些歪,奶油邊緣也不整齊,水果擺放得有些隨意,有幾個還從上面掉了下來,寫字的地方留得小了,有些擁擠,如果擺在店里,一定賣不上很高的價錢。
但彭爭卻覺得無比珍貴。
他哽著聲音小聲問:“這個……是你做的嗎?”
“嗯,”孟易蹲下身,“做得不太好,我練了很久,這個已經(jīng)是最能拿得出手的了?!?/p>
之前作廢的蛋糕全被他喂進了張涵嘴里,張涵嚷著這輩子再也不想吃蛋糕了。
彭爭看著他,孟易似乎有很多苦水想倒:“我可能真的不是做烘焙的料,奶油還好,這個坯子簡直是魔鬼,我還……你一會切開就知道了?!?/p>
“謝謝,”彭爭輕聲說,“謝謝你孟易,我很喜歡?!?/p>
孟易一肚子的話都止住了,他覺得所有的辛苦都不必說給彭爭聽,只要他喜歡就好。
“吹蠟燭吧?!泵弦装褦?shù)字蠟燭插好,給壽星戴上生日王冠,又跑去打開一晚上都沒舍得點的彩燈,想要用手機放一首生日歌,又怕沒法拍視頻記錄下來這一刻。
于是他直接點開錄像,對著雙手交握的彭爭說:“許個愿吧?!彼〈捷p啟,一首生日快樂歌就這么緩緩流進彭爭的耳朵。
孟易唱得很慢,聲音低沉而柔軟,讓彭爭不自覺想到他們在小巷子相遇那一天,他就是用這樣低沉的嗓音呵退了欺負自己的人。
然后他們就再也沒有分開。
彭爭在歌聲中慢慢睜開眼,孟易的眼睛從鏡頭后看過來,目光相遇,沒有一個人先躲開。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我們一輩子都在一起。彭爭許了愿。
歌聲停了,孟易眨眨眼按斷了錄像,他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放下手機說:“第一次看見有人睜著眼睛許愿?!?/p>
彭爭笑了下,看著燃了一半的蠟燭說:“我們一起吹。”
孟易蹲下身,兩人一左一右圍著蛋糕,在晃動的燭光中一起倒數(shù):“3,2,1?!?/p>
呼——
“生日快樂,彭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