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總監(jiān)找你?！蓖滦埱昧饲梦业墓の?，眼神里帶著探究。
我合上寫到一半的廣告文案，整理了下衣領。連續(xù)三天熬夜照顧孕吐的王麗，我的黑眼圈用遮瑕膏都蓋不住。
總監(jiān)辦公室的玻璃門關著，透過百葉窗能看到里面坐著人事經(jīng)理。我的胃沉了下去。
“請坐。”總監(jiān)推了推眼鏡，“林燕，你最近工作狀態(tài)不太對勁啊?！?/p>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抱歉，家里有些事…”
“上周的汽車文案客戶不滿意，昨天的奶粉廣告又錯過了deadline?！笨偙O(jiān)翻著我的績效考核表，“你是老員工了，以前從不這樣?！?/p>
人事經(jīng)理接過話茬：“公司理解員工有家庭困難，但如果影響工作…”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我的考勤記錄——這半個月我已經(jīng)請了三次事假。
“再給我一次機會?！蔽业穆曇舭l(fā)緊，“我保證…”
“這樣吧，“總監(jiān)嘆了口氣，“你先把手頭項目交接給小張，休三天假調(diào)整狀態(tài)?！?/p>
休三天假。說得好聽，其實就是停職警告。我僵硬地點頭，收拾東西時小張一直在我旁邊轉(zhuǎn)悠，眼神時不時瞟向我的抽屜。
“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說?！彼傩市实剡f給我一個紙箱。
走出公司大樓，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手機震動起來，是王麗。
“燕燕，我吐得厲害，你能回來一趟嗎？你老公上班去了，我一個人…”她的聲音虛弱得夸張。
我站在馬路牙子上，紅燈變綠燈又變紅燈，行人從我身邊匆匆流過。
“我馬上到。”
王麗躺在對門客廳的貴妃椅上，真絲睡袍松散地搭在身上，露出鎖骨處一塊暗紅的吻痕。茶幾上堆滿了話梅核和橘子皮，地毯上還有一灘可疑的污漬。
“你可算來了。”她懶洋洋地指了指廚房，“我想喝冬瓜排骨湯，記得多放醋?！?/p>
我放下包，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在發(fā)抖。冰箱里只有半根蔫了的黃瓜和幾個雞蛋。
“我去趟超市?！蔽夷闷鹳徫锎?/p>
“快點啊，“王麗刷著手機頭也不抬，“對了，順便幫我拿個快遞，在小區(qū)驛站。”
超市冷氣開得很足，我推著購物車在生鮮區(qū)轉(zhuǎn)了三圈才想起來要買什么。排骨、冬瓜、香菜…購物清單在我眼前模糊成一片。收銀臺前，我摸出手機看了眼銀行余額——這個月工資被扣了四千二，趙明昨天又轉(zhuǎn)走五千“家庭基金”。
王麗的快遞是個沉甸甸的箱子，寄件人寫著“趙先生”。我把它放在王麗腳邊，她眼睛一亮，立刻坐起來拆包裝。
“哎呀，明明真貼心。”她舉起一個按摩器，沖我晃了晃，“孕婦專用，聽說要兩千多呢。”
我轉(zhuǎn)身進了廚房。冬瓜去皮的聲音很清脆，一刀一刀，像在切割什么更柔軟的東西。
湯燉上后，王麗又喊我給她捏腿。我跪在貴妃椅旁，聞到她身上熟悉的男士古龍水味——那是我去年送給趙明的生日禮物。
“再用點力…對，就那里…”王麗舒服地瞇起眼，“燕燕啊，不是我說你，女人啊還是得以家庭為重。你看你工作那么拼有什么用？最后不還是得圍著灶臺轉(zhuǎn)？”
我盯著她腳踝上精致的蝴蝶紋身，想起上個月她讓趙明陪她去洗紋身，說是怕影響胎兒。
“我明天得上班?！蔽彝蝗徽f。
王麗的笑僵在臉上：“什么意思？”
“我被警告了，再請假可能會丟工作?！?/p>
“工作重要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重要？”王麗猛地坐直，聲音拔高，“萬一我有個閃失，你負得起責嗎？”
我站起來，膝蓋隱隱作痛：“趙明可以請假照顧你?！?/p>
“明明工作那么忙！”王麗抓起抱枕砸向我，“你知不知道他為了養(yǎng)這個家多辛苦！”
抱枕打在我臉上，軟綿綿的，卻讓我眼前一黑。我轉(zhuǎn)身往門口走，王麗突然尖叫起來：“??！我肚子疼！”
我頓住腳步，理智告訴我她在演戲，但萬一…我咬咬牙折返回來：“哪里疼？”
“這里…”她抓住我的手按在她小腹上，另一只手卻摸向茶幾上的手機，“我要給明明打電話…你氣死我了…”
半小時后，趙明和婆婆同時沖進門。婆婆二話不說扇了我一耳光：“賤人！想害死我孫子是不是？”
趙明陰沉著臉把我拽回家，摔上門后終于爆發(fā)：“你他媽能不能懂點事！嫂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那是你兒子，不是侄子。”我打斷他，聲音平靜得自己都害怕。
趙明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臉色漲紅：“你…你胡說什么！”
“你們早就睡過了吧？”我盯著他領口的口紅印，“什么人工授精，什么醫(yī)療行為，全是騙我簽字的幌子。”
趙明眼神閃爍，突然抓起茶幾上的水杯砸向墻壁：“對！就是騙你的怎么了！你自己生不出來，還不讓別人生？”
玻璃碎片濺到我腳邊，有一片劃破了我的腳踝，細細的血線蜿蜒而下。
“離婚吧。”我說。
趙明像聽到什么笑話似的：“離婚？房子首付是我家出的，你拿什么離？”他逼近一步，“信不信我讓你凈身出戶？”
我后退著，后背抵上冰箱門。趙明突然伸手摸向我褲袋：“你錄音了是不是？這幾天我就覺得你不對勁…”
我拼命掙扎，但他力氣大得驚人。口袋里的錄音筆被他翻出來，狠狠摔在地上踩得粉碎。
“再有下次，“趙明喘著粗氣，“我讓你在城里待不下去?！?/p>
他摔門而去，我癱坐在地上，看著那支被踩爛的錄音筆。里面存著王麗承認“自然受孕“的錄音，存著婆婆罵我是“不下蛋的母雞“的錄音，存著趙明轉(zhuǎn)移財產(chǎn)的證據(jù)…現(xiàn)在全沒了。
我機械地收拾著玻璃碎片，手機突然響了。是公司李姐。
“林燕，你還好嗎？總監(jiān)說你請假了…”
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我下班來找你。”
晚上七點，李姐按響門鈴。我開門時她倒吸一口冷氣：“天啊，你的臉…”
浴室鏡子里，我才發(fā)現(xiàn)左臉有個清晰的巴掌印，嘴角還結著血痂。婆婆那一巴掌比我想象的重。
李姐堅持帶我去醫(yī)院，路上我斷斷續(xù)續(xù)說了最近發(fā)生的事。她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暴起：“畜生！一家子畜生！”
急診醫(yī)生給我做了簡單處理，臨走時欲言又止：“如果有需要，我們可以開傷情鑒定…”
“不用了?！蔽覔u搖頭。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李姐送我回家時，趙明已經(jīng)回來了，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見到李姐，他立刻換上虛偽的笑容：“同事??？謝謝你們關心燕燕。”
李姐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家暴是犯法的，趙先生?！?/p>
趙明臉色一變：“我們家務事輪不到外人插嘴！”
“李姐你先回去吧?！蔽逸p輕推了推她。趙明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危險，我能聞到他身上的酒氣。
李姐臨走前塞給我一張紙條：“我表弟在電子城工作，明天讓他給你帶支新錄音筆。”
那晚趙明睡在客廳，我反鎖了臥室門，把手機調(diào)到錄音模式塞在枕頭下。凌晨三點，我聽到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立刻假裝熟睡。趙明站在床邊好一會兒，最后輕手輕腳地翻了我的包和抽屜，才又出去。
第二天一早，我頂著頭痛去上班。公司前臺叫住我：“林燕，有你的快遞。”
是個匿名包裹，拆開是支嶄新的錄音筆，比之前那支更小巧。我把它藏在內(nèi)衣暗袋里，心跳如鼓。
中午李姐約我在公司天臺見面。她遞給我一份打印文件：“我查了下你老公的銀行流水?！?/p>
我瞪大眼睛：“你怎么…”
“財務部的小劉是我閨蜜?！崩罱泓c了根煙，“過去半年，趙明陸續(xù)轉(zhuǎn)出十八萬六，收款人都是王麗?！?/p>
我眼前發(fā)黑——那幾乎是我們的全部積蓄。
“還有這個?！崩罱惴阶詈笠豁?，“上個月他抵押了你們的房子，貸款五十萬?！?/p>
“不可能…”我聲音發(fā)抖，“房產(chǎn)證上是我們兩個人的名字…”
“偽造簽名對汽修廠老板來說不難?！崩罱憷湫Γ八麄儚S最近接了筆大單，聽說合伙人叫王強——王麗的親弟弟。”
碎片終于拼湊完整。我扶著欄桿干嘔，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律師我?guī)湍懵?lián)系好了?！崩罱闫鐭燁^，“但你要想清楚，離婚官司最難的不是證據(jù)，而是決心?！?/p>
我望著遠處灰蒙蒙的天際線，想起三年前嫁給趙明時，他也曾在天臺上向我求婚。那天夕陽很美，他說會一輩子對我好。
下班回家，王麗正坐在我家沙發(fā)上吃葡萄，婆婆在一旁削蘋果。趙明見我進門，立刻說：“燕燕，嫂子產(chǎn)檢缺人陪，你明天請個假。”
我看了眼王麗微微隆起的小腹，突然笑了：“好啊?！?/p>
所有人都愣住了。我走進廚房，新買的錄音筆貼著胸口發(fā)燙。
“對了，“我轉(zhuǎn)身露出最溫順的笑容，“明天產(chǎn)檢要抽血吧？記得空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