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念吃了半塊煎餅就覺得胃里暖暖的,想起那塊落在顧景琛這兒的黑布料,便放下筷子起身。
“我去拿布料?!彼f著,眼睛瞟向門框——剛才顧景琛說鑰匙掛在那兒。
門框比她想象中高,鑰匙串用紅繩系著,在晚風里輕輕晃悠,離她伸直的指尖總差著半寸。
沈一念踮起腳尖,帆布鞋的鞋跟都快踮成了直角,胳膊繃得發(fā)酸,指尖好不容易要碰到鐵環(huán),腳下卻沒站穩(wěn),身子輕輕晃了晃。
正想再使勁跳一下,身后忽然涌來一股熱意。
不是灶膛的火氣,是帶著體溫的、混著皂角清香的熱流。她心里一驚,以為是風把什么東西吹倒了,本能地猛地回頭——
“咚!”
額頭結(jié)結(jié)實實撞在一個硬實的地方,像撞在曬透了的棉絮包著的石頭上,帶著點彈性,卻又沉得讓她眼冒金星。
“唔……”沈一念悶哼一聲,腳下徹底沒了準頭,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撲去。
預想中磕在灶臺角的疼沒等來,腰后忽然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托住,緊接著,肩膀也被穩(wěn)穩(wěn)圈住。
她跌進一個寬闊的懷抱里,鼻尖蹭到對方洗得發(fā)白的棉布褂子,聞到淡淡的、剛烙完煎餅的焦香,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男人的清爽氣息。
“對不??!對不??!”顧景琛的聲音在頭頂炸開,帶著明顯的慌亂。
他手忙腳亂地松開胳膊,卻又怕她站不穩(wěn),指尖還虛虛地護在她腰側(cè),“我看你夠不著,想過來幫你摘鑰匙,沒成想你突然回頭……”
沈一念扶著額頭站穩(wěn),臉頰燙得能煎雞蛋。剛才撞進他懷里那瞬,她清楚地感覺到對方胸膛的硬實,還有圈在她腰間的胳膊有多有力。
“沒事?!?/p>
顧景琛卻還僵在原地。
方才情急之下?lián)ё∷挠|感,還殘留在掌心。
隔著薄薄的棉布,能感覺到她腰身的纖細,不像村里姑娘那般壯實,倒像株剛抽條的青竹,看著細,卻帶著韌勁。
這觸感猛地撞開他記憶里的一扇門,幾天前他救沈一念把她抱回知青所的畫面。
她當時滿身是汗,衣服濕了大半,像只受驚的小獸窩在他懷里,小小的一團,軟得讓他不敢用力。
那會兒只顧著救人,沒空想別的,可此刻靜下心來,鼻尖似乎還縈繞著她發(fā)間的皂角香,眼前晃過的,是她濕透的衣襟下隱約顯露出的、不同于男人的柔軟曲線……
“鑰匙我來拿?!鳖櫨拌∶偷鼗厣瘢斫Y(jié)動了動,聲音有點啞。
他抬手輕易就夠到了鑰匙串,鐵環(huán)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倒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沈一念這才抬頭,正好撞見他轉(zhuǎn)身時耳尖泛起的紅。
她雖然現(xiàn)在只有16歲,但有了上一世的經(jīng)驗,她現(xiàn)在都快50歲了可不嬌羞。
方才跌進他懷里那短短一瞬,隔著洗得發(fā)白的棉布褂子,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胸膛的硬實,不是蠻力堆出來的憨壯,是像老樹根那樣,帶著肌理感的、沉穩(wěn)穩(wěn)的結(jié)實。
那觸感順著胳膊漫上來,竟讓她莫名想起院里那棵能遮半院涼的老槐樹,扎實得讓人想多倚一會兒。
“嘖?!彼谛睦镙p嘖一聲,嘴角差點繃不住笑意。感覺還不錯,要是能再摸一會就好了。
可這念頭剛冒頭,就被她壓下去了。抬眼瞥了瞥里屋門簾晃動的影子,顧景琛拿布料的動作似乎都帶著點不自在。
她心里跟明鏡似的,這位看著沉穩(wěn)的主兒,骨子里怕是還藏著點沒褪盡的青澀,剛才那耳尖的紅就是明證。
自己要是真順著那點心思往前湊,保不齊把這尊“大佬”嚇得往后躲三丈。
沈一念悄悄吐了吐舌頭,伸手理了理鬢角的碎發(fā),把那點不合時宜的心思壓回肚子里。急什么,日子還長著呢。
“找到了嗎?”她揚聲問了句,聲音透著恰到好處的平靜,仿佛剛才心里那點波瀾從未起過。
里屋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跟著是顧景琛略顯低沉的回應:“嗯,這就來?!?/p>
沈一念站在灶臺邊,望著跳動的灶火,嘴角彎起個淺淺的弧度。慢慢來,總能焐熱這尊“鐵塔”的。
顧景琛拿著布料出來時,耳尖的紅還沒褪盡,把那塊玄黑色的粗布往沈一念面前遞時,指尖都透著點不自然。
“給?!彼曇粲悬c悶,眼睛看著地面,沒敢抬眼。
沈一念接過來,布料厚實挺括,正是她上次看中的那塊。她指尖摩挲著布面,故意拖長了聲音:“多謝了,顧大哥?!?/p>
顧景琛“嗯”了一聲,沒接話,轉(zhuǎn)身去收拾灶臺上的碗筷。瓷碗碰撞的聲音有點響,像是在掩飾什么。
沈一念看著他寬厚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場景有點意思。
上輩子她和顧景琛交集不多,只知道他是隊里最能干的,性子悶,話少得像金疙瘩。如今看來,這悶葫蘆里,倒藏著點不為人知的青澀。
“那我先回知青點了。”她把布料疊好放進帆布包,拎起包往門口走。
顧景琛這才抬頭,目光落在她踮腳夠鑰匙時被磨紅的腳踝上——剛才他扶她時瞧見的。
他皺了皺眉:“我送你?!?/p>
“不用不用,”沈一念趕緊擺手,“這幾步路亮堂著呢,我自己能走。”
“天黑了,村里有狗。”顧景琛說著已經(jīng)拿起了墻根的手電筒,不容分說地拉開了門,“走吧?!?/p>
晚風更涼了,吹得院門口的玉米葉沙沙響。顧景琛走在外側(cè),手電筒的光總是往她腳邊打,照亮坑洼的土路。
兩人一路沒說話,可沈一念能感覺到,他走得很慢,刻意配合著她的步子。
快到知青點門口時,沈一念停下腳步:“就到這兒吧,謝謝你的晚飯?!?/p>
顧景琛“嗯”了一聲,喉間帶著點剛睡醒的沉啞,隨即抬眼看向她:“你不是想跟我一起去后山嗎,明早你早點起,我在后山坡下等你?!?/p>
沈一念眼睛“唰”地亮了,心里的算盤噼里啪啦響得歡——大佬主動開口,這可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機會!
發(fā)財致富的路子近在眼前!她用力點頭,聲音里都帶著雀躍:“好!一定準時到!”
顧景琛看著她眼里的光,像淬了晨露的星子,方才還緊繃的嘴角不自覺揚起個淺淡的弧度,快得像風吹過麥尖,卻被沈一念精準捕捉到了。
她心里更樂了,看來這后山之行,不止能掙錢,或許還有別的盼頭呢。,把手電筒往她手里塞:“明天見,這個你拿著照路?!?/p>
“那你怎么回去?”
“我眼神好。”他說得干脆,轉(zhuǎn)身就往回走,身影很快融進暮色里,卻沒走幾步又停住,回頭道,“煎餅挺好吃?!?/p>
沈一念握著溫熱的手電筒,看著他快步走遠的背影,忽然笑了。
她低頭看了看手里的布料,又摸了摸自己發(fā)燙的額頭,心里那點被壓下去的心思,竟又悄悄冒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