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崖郡城的西坊市，只在每月初一和十五對修士開放。
陳旭到的時候，這里早已是人聲鼎沸。
坊市不大，就是一條被陣法籠罩的百丈長街，街道兩旁，有的是正經(jīng)的店鋪閣樓，更多的則是隨便在地上鋪一塊布就開張的散修攤位。
空氣里混雜著各種靈藥的古怪氣味，烤妖獸肉的香氣，還有劣質(zhì)符紙燃燒后的焦糊味。
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于耳。
陳旭穿著一身最普通的灰色短衫，這是他在百草堂當(dāng)伙計的工服，氣息收斂到了極致，看上去就像個剛踏入仙途，對一切都感到好奇又囊中羞澀的少年人。
他沒有急著去逛那些店鋪，里面的東西標(biāo)價太高，不是他能負(fù)擔(dān)得起的。
他的目光，主要落在那些地攤上。
地攤上的東西五花八門，大多是些低階材料，妖獸的皮毛爪牙，不知名的礦石，還有些修士自己繪制的、靈光黯淡的符箓。
陳旭走得很慢，目光掃過一個個攤位，心里卻在飛速盤算。
他現(xiàn)在身無分文，想弄到更高階的靈藥給卜一凡調(diào)理身體，無異于癡人說夢。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賺到第一筆啟動資金。
“這位道友，看看我這柄飛劍，一階中品，吹毛斷發(fā)，只要十五顆靈石！”
“剛出爐的聚氣散，三顆靈石一瓶，欲購從速了啊！”
陳旭對這些叫賣充耳不聞，他信奉一個道理。
越是叫得響的，越?jīng)]什么好東西。
他走到一個角落里的攤位前停下了腳步。
攤主是個瘦小的老頭，一臉愁苦，攤位上零零散散地擺著幾樣?xùn)|西，幾塊黑乎乎的礦石，還有一小堆枯黃的草藥，看上去都像是存放了很久，靈氣都快散盡了。
陳旭的目光，落在了那堆草藥上。
他在百草堂干了兩年，每日與藥材打交道，眼力早已非同尋常。
這堆草藥里，大部分確實是些不值錢的凡草，但其中夾雜著幾株葉片蜷曲、根莖上帶著暗紅色斑點的植物，被混在里面，毫不起眼。
“老丈，你這草藥怎么賣？”
陳旭蹲下身，隨手拿起一株最普通的凡草問道。
那老頭有氣無力地抬了抬眼皮：“都是些不值錢的山貨，道友要是看得上，給一顆靈石，全都拿走?！?/p>
陳旭心中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裝作為難地說道：“一顆靈石？老丈，你這些草藥靈氣都快沒了，拿回去也煉不出什么丹藥?！?/p>
“這樣吧，我身上靈石不多，只有五十枚銅板，你要是愿意，我就當(dāng)是幫你清理了?！?/p>
修仙界，一百枚銅板才等于一顆下品靈石。
老頭一聽，臉上露出幾分不悅，但看了看自己攤位上半天無人問津的慘淡景象，又嘆了口氣，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拿走吧，總比砸在手里強(qiáng)?！?/p>
陳旭心中一喜，連忙從懷里摸出五十枚銅板遞了過去，然后將那一小堆草藥全都收進(jìn)了自己帶來的布袋里。
做完這筆買賣，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繼續(xù)在坊市里閑逛，又花了幾十個銅板，買了一些其他攤位上的廉價草藥，混在了一起。
做完這一切，他才不緊不慢地走進(jìn)了坊市里一家名為“回春閣”的藥鋪。
這家藥鋪的規(guī)模比百草堂還大。
柜臺后的管事是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人，修為在煉氣七層，看到陳旭進(jìn)來，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陳旭也不在意，他走到柜臺前，將自己的布袋放在上面，客氣地說道：“掌柜的，我想賣些藥材?！?/p>
山羊胡管事懶洋洋地打開布袋，往里掃了一眼，臉上頓時露出不屑的神色：“這位道友，你是在消遣我嗎？拿一堆凡草來我回春閣，是覺得我們不識貨？”
“掌柜的誤會了?！?/p>
陳旭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從那堆雜草里，將那幾株葉片蜷曲的藥草挑揀了出來，單獨(dú)放在柜臺上。
“您再看看這幾株。”
山羊胡管事狐疑地拿起一株，湊到鼻尖聞了聞，又用指甲掐開一點根莖，仔細(xì)看了看里面的紋路。
片刻后，他臉色微微一變，有些驚訝地抬頭看向陳旭：“這是……赤血藤的幼苗？”
“掌柜的好眼力?！标愋顸c頭道。
這赤血藤是一階上品靈藥，是煉制療傷丹藥“凝血散”的主藥之一。
雖然只是幼苗，藥性不足，但勝在稀有。
山羊胡管事重新審視起陳旭，態(tài)度客氣了不少：“這赤血藤幼苗，道友是從何處得來的？”
“山中采藥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可惜不識貨，混在了雜草里，差點當(dāng)柴火燒了。”
陳旭半真半假地解釋道。
山羊胡管事點了點頭，這種事在散修中很常見。他沉吟片刻，說道：“這幾株幼苗，品相一般，年份也淺，我回春閣最多出十五顆下品靈石收購。道友若是覺得可以，我們現(xiàn)在就交易?！?/p>
“二十顆靈石?！?/p>
陳旭平靜地開口：“掌柜的應(yīng)該清楚，赤血藤極難尋覓，這幾株雖然是幼苗，但若是移植到靈田里用心培育，不出十年，就是成熟的一階上品靈藥。二十顆靈石，買個希望，不貴。”
山羊胡管事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不起眼的年輕人還懂得討價還價，他盯著陳旭看了半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看在道友也是個懂行的份上。二十顆靈石，成交。”
很快，一個裝著二十顆下品靈石的袋子就交到了陳旭手上。
走出回春閣，陳旭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靈石袋，心中總算松了口氣。
有了這二十顆靈石作為本錢，他接下來的計劃就好辦多了。
他沒有急著去買什么高階靈藥，而是拿著這筆錢，在坊市里精心挑選，購買了一批價格低廉、年份不足，但本身有潛力的低階藥材。
做完這一切，天色已晚，坊市即將關(guān)閉。
陳旭沒有在郡城停留，連夜趕回了寧海鎮(zhèn)。
回到家時，卜一凡和孩子們都已經(jīng)睡下。
他看著妻子熟睡的容顏和搖籃里的四個孩子，心中充滿了動力。
接下來的日子，陳旭沒有再去百草堂。
他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培育那些廉價藥材上。
他將院子用陣法簡單地隔離開來。
每日用《靈雨訣》催生。
他的靈雨決早已今非昔比，靈氣控制得精妙入微，能針對不同藥材的習(xí)性，調(diào)整靈雨的濃度和頻率。
短短三個月，那些被坊市藥鋪瞧不上的廉價藥材，在他的精心培育下，全都煥發(fā)了生機(jī)，年份和品相都提升了一個檔次。
陳旭將這些培育好的藥材分批帶到郡城的回春閣出售。
一來二去，他和那位山羊胡管事也熟絡(luò)了起來。
管事只當(dāng)他是個運(yùn)氣好，總能找到些好東西的散修。
對他頗為客氣。
陳旭的靈石，也從最初的二十顆，慢慢積累到了三百多顆。
有了錢，他第一時間就為卜一凡買來了一株二階下品的靈藥“暖玉血芝”。
此物藥性溫和，最能滋養(yǎng)婦人氣血，固本培元。
在暖玉血芝和靈雨的長期調(diào)理下，卜一凡的身體狀態(tài)達(dá)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四十多歲的年紀(jì)，看上去卻像是三十出頭，氣色紅潤，精力充沛。
陳旭覺得時機(jī)成熟了。
這一晚，他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卜一凡。
卜一凡聽完，臉頰緋紅，含羞帶怯地點了點頭。
……
十個月后，寧海鎮(zhèn)的小院里，傳出了第五聲嬰兒的啼哭。
是個女孩。
當(dāng)陳旭將孩子抱在懷里時，腦海中，系統(tǒng)的聲音再次傳來。
轟然炸響。
【檢測到宿主誕下第五名子嗣，血脈評定：玄級下品！】
【仙族繁榮度大幅提升，檢測到跨越式高品質(zhì)血脈誕生，發(fā)放超級獎勵：】
【一：宿主壽命增加一百年！】
【二：宿主修煉資質(zhì)大幅度提升！】
【三：獎勵丹道感悟《丹心初解》！】
轟！
陳旭只覺得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龐大的暖流從天靈蓋灌入。
瞬間席卷全身。
他的身體，他的經(jīng)脈，他的靈根，都在這股力量的改造下。
發(fā)生著脫胎換骨般的變化。
那層困擾他多年的練氣十層瓶頸，在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張薄紙，被輕易地捅破。
煉氣十一層！
這還沒完，海量關(guān)于煉丹的知識和經(jīng)驗，如同醍醐灌頂一般，涌入他的腦海。
從藥理辨析，到火候掌控，再到各種丹方的配比……仿佛他已經(jīng)浸淫丹道數(shù)十年之久。
陳旭壓下心中的狂喜，給這個給他帶來天大驚喜的女兒取名為“陳曦”。
曦，晨光也。
她就像是照亮陳家未來的第一縷曙光。
日子一天天過去，陳旭沉浸在修為和丹道感悟飛速提升的喜悅中。
但卜一凡的心里，卻悄悄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天夜里，她靠在陳旭懷里。
撫摸著丈夫愈發(fā)年輕俊朗的臉龐，幽幽地嘆了口氣。
“怎么了？”
陳旭察覺到她的情緒。
“陳旭，我們成親快十年了吧。”
卜一凡輕聲說，“你好像一點都沒變，反而……越來越年輕了。我今天照鏡子，眼角的皺紋又多了幾條。再過幾年，怕是真的要被人當(dāng)成你娘了。”
女人的容貌焦慮，即便是修士也難以免俗。
尤其是當(dāng)自己的丈夫越來越出色，而自己卻在一天天老去時。
那種不安感會被無限放大。
陳旭心中一疼，將她緊緊摟住：“傻瓜，胡思亂想什么?！?/p>
他知道，這不是三言兩語的安慰能解決的。卜一凡已經(jīng)四十五歲，對于一個只在煉氣初期的女修來說，青春已經(jīng)所剩無幾。
他必須想辦法。
或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的祈禱。
又過了一年多，卜一凡再次懷孕，生下了他們的第六個孩子，也是第三個兒子。
這個孩子，或許是耗盡了卜一凡的元?dú)狻?/p>
靈根資質(zhì)很普通，只是凡品。
陳旭對此并不失望，他已經(jīng)有了玄級下品的陳曦，心態(tài)平和了許多。
而這一次，系統(tǒng)的獎勵卻讓他喜出望外。
【檢測到宿主誕下第六名子嗣，血脈評定：凡品。】
【仙族繁榮度提升，發(fā)放特殊獎勵：宿主壽命增加三十年，獎勵靈丹‘駐顏丹’一枚?！?/p>
駐顏丹！
可以將女子的容貌永久固定在服用丹藥的那一刻！
陳旭看著系統(tǒng)空間里那枚散發(fā)著瑩瑩寶光的丹藥，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這簡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
他立刻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卜一凡。
卜一凡看著那枚駐顏丹，眼中先是迸發(fā)出巨大的驚喜，但很快，她臉上的喜色又漸漸褪去，化為了一絲猶豫和掙扎。
“怎么了？不喜歡嗎？”
陳旭不解。
“喜歡，怎么會不喜歡。”
卜一凡搖了搖頭，她看著陳旭，認(rèn)真地說道：“可是，陳旭，我不想把我的樣子，停留在現(xiàn)在?！?/p>
“我現(xiàn)在快五十歲了，就算服了丹藥，也只是一個看起來不老的半老徐娘。我想……我想恢復(fù)到更年輕的時候再吃?！?/p>
“更年輕？”
“嗯。”
卜一凡的眼神變得無比堅定，“我想筑基！”
“只要能成功筑基，壽元增長，氣血回春，我就能恢復(fù)到三十歲，甚至二十多歲的樣子！到那時候，我再服用這枚駐顏丹，才能真正地……配得上你?！?/p>
陳旭徹底愣住了。
他看著妻子眼中那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是一種不甘于平凡，想要與他并肩同行的渴望。
他忽然明白了，卜一凡要的，從來不只是一張不老的容顏。
她要的，是能陪他走得更遠(yuǎn)。
“好！”
陳旭重重地點了點頭，他握住妻子的手，聲音里充滿了支持和決心。
“我支持你！”
“從今天起，我們不生了。我將傾盡所有，助你筑基！”
這個決定，對陳旭來說，意味著他將暫時放棄依靠繁衍后代來提升自己的捷徑。
但他沒有絲毫猶豫。
因為他知道，一個能夠筑基的妻子，未來能為他誕下的子嗣，其血脈品質(zhì)，絕對不是煉氣期的卜一凡可以比擬的。
接下來的整整一年，陳旭暫停了自己所有的修煉計劃。
他利用《丹心初解》的感悟，開始嘗試煉丹。
他將積攢下來的三百多顆靈石全部投入進(jìn)去。
購買了大量的低階靈藥和一座二手煉丹爐。
從一次次炸爐，到煉出第一爐品質(zhì)低劣的廢丹。
再到成功煉制出一階下品的聚氣丹。
一年后，當(dāng)卜一凡四十八歲生辰那天。
陳旭將三瓶他親手煉制的，品質(zhì)達(dá)到中品的聚氣丹，還有一顆他耗盡心血，從回春閣高價換來的筑基丹，鄭重地交到了卜一凡手上。
“一凡，去吧?！?/p>
“家里有我，孩子們有我?！?/p>
“我等你，出關(guān)?！?/p>
卜一凡眼含熱淚，重重地點了點頭，走進(jìn)了陳旭為她專門開辟的，布下了層層防護(hù)陣法的靜室。
小院的石門，緩緩關(guān)閉。
靜室的石門，一關(guān)就是整整一年。
這一年里，陳旭推掉了所有去郡城售賣藥材的計劃，每日守在小院中。
他將大部分精力都用來教導(dǎo)幾個孩子。
閑暇時便盤坐在靜室門口，默默感受著那石門后，屬于卜一凡那時而高漲時而沉寂的氣息。
筑基，是鯉魚化龍的一道天塹。
九成九的煉氣士，都會被攔在這道門檻之外。
即便有筑基丹相助，成功率也不足三成。
陳旭心中清楚，但他愿意相信卜一凡。
也愿意相信自己為她做的所有準(zhǔn)備。
然而，修仙之路，從來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
就在卜一凡閉關(guān)的第十三個月，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
陳旭正在院中打坐，忽然心頭一跳，猛地睜開了眼睛。
“咔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從靜室的方向傳來。
那是他布下的防護(hù)陣法被內(nèi)部狂暴的靈力沖破的聲音！
不好！
陳旭臉色驟變，身形一晃便出現(xiàn)在石門前。
毫不猶豫地一掌推開。
一股混亂而暴虐的靈力撲面而來，將他衣衫吹得獵獵作響。
靜室之內(nèi)，一片狼藉。
墻壁上布滿了裂紋，蒲團(tuán)早已化為齏粉。
卜一凡癱坐在地，一身白衣被鮮血染紅，臉色慘白如紙，嘴角還掛著一絲刺目的血跡。
她披頭散發(fā)，眼神渙散，體內(nèi)的靈力波動微弱而混亂。
顯然是沖擊境界失敗，遭到了嚴(yán)重反噬。
“一凡！”
陳旭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將她扶起，攬入懷中。
他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一股靈力探入其體內(nèi)，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經(jīng)脈多處受損，丹田氣海更是幾近干涸，境界不進(jìn)反退。
筑基，失敗了。
卜一凡似乎感受到了陳旭的氣息，渙散的眼神慢慢聚焦，她看著丈夫焦急的臉，嘴唇翕動，眼淚無聲地滑落：“我……我失敗了……那顆筑基丹……浪費(fèi)了……”
話未說完，她便頭一歪，昏了過去。
“別說話，有我！”
陳旭將她攔腰抱起，快步走回臥房。
他的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失望和責(zé)備。
只有化不開的心疼。
接下來的半年，成了陳旭來到這個世界后最忙碌，也最心焦的一段日子。
卜一凡的傷勢比想象中更重，不僅僅是靈力反噬，心境的崩潰更是致命。
她醒來后，整個人都變得沉默寡言。
時常一個人對著鏡子發(fā)呆。
看著自己眼角新增的皺紋和鬢角的白發(fā)，默默流淚。
她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廢物，一個累贅。
不僅浪費(fèi)了那顆足以讓無數(shù)修士瘋狂的筑基丹，還把自己弄成了一個需要人照顧的病秧子，拖累了整個家。
陳旭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沒有說太多安慰的話，只是用行動來表達(dá)一切。
他將家里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在郡城高價買回各種滋養(yǎng)身體的靈藥。
他將自己關(guān)在丹房里，不眠不休，一次次炸爐，一次次嘗試。
終于用《丹心初解》的感悟、
煉制出了最適合卜一凡當(dāng)前身體狀況的溫養(yǎng)丹藥。
他每日親自為卜一凡熬粥喂藥，用自己精純的靈力為她梳理受損的經(jīng)脈。
晚上，他會抱著她入睡，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著她的背。
在陳旭這般無微不至的照料下，卜一凡的身體一天天好轉(zhuǎn)。
蒼白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血色。
半年后的一天，她能下床走路了。
陳旭攙著她在院子里散步，看著孩子們在不遠(yuǎn)處嬉鬧。
卜一凡靠在丈夫的肩頭，輕聲說：“對不起，陳旭……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陳旭停下腳步，捧起她的臉，認(rèn)真地看著她的眼睛：“一凡，你看著我。我問你，當(dāng)初我為什么要支持你筑基？”
卜一凡低下頭：“因為…你想讓我恢復(fù)年輕，想讓我能陪你走得更遠(yuǎn)……”
“不全對?！?/p>
陳旭搖頭，“我支持你，是因為那是你的愿望。我希望你開心?！?/p>
“現(xiàn)在，你沖擊失敗，受了傷，我只想著一件事，就是讓你好起來?！?/p>
“我想要的，從來不是一個筑基期的道侶，而是一個完完整整，能笑能鬧的卜一凡?！?/p>
他將她輕輕擁入懷中：“丹藥沒了可以再賺，修為掉了可以再練。只要你還在我身邊，這個家就在！”
卜一凡再也忍不住，伏在丈夫的懷里，將這半年來的委屈、不甘和恐懼，盡數(shù)化作淚水，嚎啕大哭。
這一場大哭過后，她心中的郁結(jié)，終于散了。
為了能更好的照顧妻子和六個孩子。
陳旭第一次動了請下人的念頭。
他如今家底也算殷實，便從鎮(zhèn)上牙行里，買下了一個手腳勤快的老實婦人負(fù)責(zé)做飯洗衣，又雇了一個半大小子負(fù)責(zé)劈柴挑水，打理院子。
小院里，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陳旭也終于能從繁雜的家務(wù)中脫身。
享受著難得的家庭生活。
卜一凡徹底康復(fù)后，人雖然還有些清瘦，但心境卻變了。
她不再糾結(jié)于容貌和修為，眼神變得平和而溫柔。
她會耐心地教導(dǎo)女兒們吐納，會給大兒子檢查功課，會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臉上重新掛上了笑容。
這天夜里，孩子們都睡下后，卜一凡依偎在陳旭懷里。
“陳旭……”
她輕聲說，“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吧?！?/p>
陳旭一怔。
卜一凡的臉頰微紅，眼神卻很認(rèn)真：“我想通了。我這一生，就在這個家里，就在你和孩子們身上?！?/p>
“我想給你生孩子，生第七個，第八個……只要我還能生?！?/p>
陳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好?！?/p>
數(shù)月后，卜一凡再次有了身孕。
這個消息讓整個家都充滿了喜悅。
孩子們圍著母親的肚子，好奇地聽著動靜。
連新來的下人都忍不住在背后感嘆，主家真是好福氣，能生養(yǎng)。
就在卜一凡懷孕五個月的時候，一個許久未見的故人，獨(dú)自登門拜訪。
是孫小月。
幾年不見，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出落得英姿颯爽。
煉氣大圓滿的修為，讓她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干練。
只是眉宇間，帶著一絲化不開的疲憊和風(fēng)霜。
“陳大哥！嫂夫人！”
看到陳旭和挺著肚子的卜一凡，孫小月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快進(jìn)來坐?！?/p>
陳旭夫婦也很高興，將她迎進(jìn)屋里。
一番寒暄，孫小月看著這個溫馨和睦的家，眼神里滿是羨慕：“陳大哥，你這里，真好。像世外桃源一樣。”
她嘆了口氣，神色忽然黯淡了下來：“不像我們，整天在外面打打殺殺，都快忘了安穩(wěn)日子是什么滋味了?！?/p>
卜一凡給她倒了杯熱茶，柔聲問道：“是宗門任務(wù)不順利嗎？”
“何止是不順利?！?/p>
孫小月苦笑一聲，“這次來，除了路過看看你們，也是想告訴你們一件事……你們還記得徐淺淺師姐嗎？”
徐淺淺？
陳旭和卜一凡對視一眼。
都從記憶里翻出了這個名字。
那也是外門一個頗有名氣的女修，性子高傲，時常與陳青青別苗頭。
算是她們那一批人里的佼佼者。
“她怎么了？”
陳旭問。
孫小月的語氣變得十分沉重：“幾年前，她也去沖擊筑基了。她心氣高，沒用宗門發(fā)的丹藥，想靠自己硬沖……結(jié)果……失敗了?！?/p>
卜一凡端著茶杯的手，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
“她傷得比我想象的任何一個人都重?！?/p>
孫小月的聲音有些發(fā)澀，“靈根受損，根基盡毀……這輩子，再也沒有筑基的可能了。如今她心灰意冷，把自己關(guān)在洞府里，誰也不見，跟個活死人沒什么兩樣?！?/p>
屋子里一片寂靜。
徐淺淺的下場，讓卜一凡感同身受。
后背滲出一層冷汗。
“這段時間，又有新的魔修出現(xiàn)了，只不過，這一次出現(xiàn)的，比上一個更厲害！”
孫小月強(qiáng)打起精神：“那家伙滑溜得很，這幾年，我們小隊又折了兩個師弟。青青姐壓力很大，她筑基之后，幾乎把所有時間都用在了追殺魔修上，人也變得……更冷了?！?/p>
陳青青，之所以對追殺魔修有著近乎瘋狂的執(zhí)著。
那就是因為，她的親人全都死在了魔修手中。
她沒有多留，似乎只是路過此地，找個地方喘口氣，說說心里話。
喝完一杯茶，她便起身告辭，匆匆御劍離去，消失在天際。
送走孫小月，卜一凡的情緒久久不能平復(fù)。
她轉(zhuǎn)身緊緊抱住陳旭，將臉埋在他的胸口，聲音帶著后怕的顫抖：“陳旭，我好怕……如果當(dāng)初我也傷了根基，如果我沒有你…我現(xiàn)在是不是也和徐師姐一樣了？”
“不會的。”
陳旭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道：“你不是她，你還有我，還有六個……不，馬上就是七個孩子在等你。你永遠(yuǎn)不會是一個人?！?/p>
卜一凡重重的點頭。
心中最后的一絲陰霾也徹底散去。
是啊，她雖然失敗了，但她保住了根基，保住了未來。
更重要的是，她擁有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一個無論何時都會在她身邊的丈夫，和一個熱鬧溫暖的家。
與天爭命，求仙問道，固然壯麗。
但在這紅塵俗世中，守著一方小院，看著兒女繞膝，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圓滿。
初冬時節(jié)，卜一凡順利生下了他們的第七個孩子。
一個健康的女嬰。
在產(chǎn)房外聽到那一聲響亮的啼哭時。
陳旭懸著的心終于放下，而腦海中，系統(tǒng)的聲音如約而至。
【檢測到宿主誕下第七名子嗣，血脈評定：黃級中品?！?/p>
【仙族繁榮度提升，發(fā)放安穩(wěn)獎勵：一，宿主壽命增加二十年；二，宿主修煉資質(zhì)微量提升；三，獎勵隨機(jī)下品靈器一件?！?/p>
又是資質(zhì)提升！
陳旭心中一喜，雖然只是微量，但積少成多，這才是他能打破凡俗桎梏。
走向更高處的根本！
“提取獎勵！”
他心中默念。
【獎勵：戊戌七星劍一套，已存入系統(tǒng)空間，可隨時提取?！?/p>
一股暖流再次涌遍全身，改造著他的靈根和體魄。
同時，一套飛劍的詳細(xì)信息和使用法門也烙印進(jìn)了他的腦海。
這是一套由一柄母劍和六柄子刀組成的飛劍靈器。
母劍主控，子劍隨行，變化多端。
最適合偷襲和纏斗。
比他那柄豁口鐵劍，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實力，又一次得到了實打?qū)嵉脑鲩L。
陳旭壓下心中的激動，快步推開產(chǎn)房的門。
溫暖的房間里，卜一凡抱著剛出生的女兒。
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
陳旭走過去，俯身在她的額頭輕輕一吻。
然后小心翼翼地從她懷里，接過了這個家庭的第七個成員。
他看著懷里這個小小的，皺巴巴的生命。
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踏實和豪情。
時光匆匆，又是四年過去。
寧海鎮(zhèn)陳家小院的喜悅，似乎從未間斷。
這天清晨，隨著一聲嘹亮的啼哭。
陳家的第八個孩子，也是第四個兒子降生了。
陳旭守在門外，聽到哭聲，臉上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他如今已經(jīng)六十有余，但歲月似乎在他身上停滯了。
黑發(fā)濃密，面容堅毅，看上去不過三十五六的模樣。
比許多鎮(zhèn)上的壯年人還要顯得精神。
腦海中，系統(tǒng)的聲音如期而至。
【檢測到宿主誕下第八名子嗣，血脈評定：黃級中品?！?/p>
【仙族繁榮度提升，發(fā)放獎勵：一，宿主壽命增加二十年；二，宿主悟性資質(zhì)獲得提升?！?/p>
一股清涼的氣息在腦海中散開！
陳旭內(nèi)視己身，經(jīng)過這些年陸續(xù)的提升，他的靈根資質(zhì)。
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踏入了黃級上品的行列。
這個資質(zhì)，放在青云門外門，足以被當(dāng)成核心弟子來培養(yǎng)。
若是放在凡俗界的修仙家族，更是百年難遇的天才。
以他如今練氣十一層的深厚修為，加上黃級上品的資質(zhì)，若是想人道筑基，成功率至少在七成以上。
但他不急。
系統(tǒng)曾經(jīng)提示過，當(dāng)子嗣血脈達(dá)到某個更高的層次時，會有天道筑基之法作為獎勵。
人道筑基，在那些大宗門弟子看來已經(jīng)是仙凡之別，但在陳旭眼中，卻只是他修仙之路的最低選項。
他的道，在家族，在子嗣，求的不是一時的突破，而是萬世的根基。
送走了滿臉喜氣的產(chǎn)婆，陳旭走進(jìn)屋里。
卜一凡靠在床頭，雖然面色有些蒼白，但眼神里滿是幸福。
“又是個兒子?！?/p>
她笑著說。
陳旭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又俯身看了看搖籃里那個揮舞著小拳頭的嬰兒。
“辛苦了?！?/p>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這個家，如今已經(jīng)有了八個孩子。
長子陳平已經(jīng)快十五歲，在郡城書院里讀書，學(xué)業(yè)優(yōu)異。
女兒們也都漸漸長大，最小的陳曦，那個玄級下品靈根的女兒。
如今也七歲了！
展露出的修煉天賦遠(yuǎn)超她的哥哥姐姐們。
陳旭給小兒子取名陳安，平安喜樂，是他對這個家最大的期盼。
夜深人靜，陳旭正在院中演練那套戊戌七星劍。
七柄飛劍在他神念的操控下，如游魚般穿梭，悄無聲息，只在月光下留下一道道銀色的軌跡。
忽然，他心有所感，停下動作，七柄飛劍瞬間歸鞘。
他抬頭望向夜空，一道青色的劍光由遠(yuǎn)及近，精準(zhǔn)地落在了院門外。
來人收斂了氣息，沒有驚動鎮(zhèn)上的凡人，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
陳旭走過去打開院門。
月光下，陳青青一身青衣，身姿挺拔，面容依舊清冷。
但她身上的法力波動，卻比幾年前又雄渾了不少。
筑基中期。
陳旭心中了然，對這位昔日同伴的天賦，又有了新的認(rèn)識。
“陳仙子深夜到訪，有失遠(yuǎn)迎?！?/p>
陳旭平靜地開口。
“不請我進(jìn)去坐坐嗎？”
陳青青看著他，語氣淡漠。
陳旭將她請進(jìn)院子，來到石桌旁坐下。卜一凡已經(jīng)睡下，他便親自去沏了壺?zé)岵琛?/p>
“你倒是清閑?！?/p>
陳青青看著這個充滿了生活氣息的院子，眉頭微蹙。
“家有八個孩子，談不上清閑?！?/p>
陳旭給她倒上茶。
陳青青沒有碰茶杯，只是看著他：“孫師妹上次來看過你，回去后跟我說，你又生了兩個孩子。”
“是?！?/p>
“你修為還是煉氣十一層，沒有變化?！?/p>
“修行之事，講究水到渠成。”
陳旭的話，讓陳青青的臉色更冷了幾分。
“水到渠成？陳旭，你知道外面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嗎？”
她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壓抑的怒氣，“你知道徐淺淺師姐，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嗎？”
陳旭沉默。
“她筑基失敗，心境崩潰，如今在宗門后山，形同廢人。每日看著山下，不言不語，跟活死人有什么區(qū)別？”
陳青青的目光銳利如劍，直刺陳旭：“你比她有天賦，比她沉穩(wěn)，當(dāng)初對付鐵舌妖的計策，連宗門長老都贊許有加?！?/p>
“可你呢？你躲在這個小鎮(zhèn)上，生孩子，過凡人的日子！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想筑基嗎？不想看看更高處的風(fēng)景？”
她的語氣，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在她看來，陳旭這般蹉跎歲月，簡直是對他天賦的浪費(fèi)。
陳旭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
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
“道不同而已。”
他平淡地回答。
“道不同？”
陳青青冷笑一聲，“你的道，就是守著妻兒，看著自己壽元耗盡，最終化為一抔黃土？”
“陳仙子，”
陳旭放下茶杯，抬起頭，認(rèn)真地看著她，“你覺得，我如今過得不好嗎？”
陳青青一滯。
好不好？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修士當(dāng)勇猛精進(jìn)，與天爭命。
而陳旭現(xiàn)在的生活，在她看來，是安逸，是墮落。
“如果…”
陳青青深吸一口氣，似乎做出了什么決定，她盯著陳旭的眼睛，“如果我希望你快點筑基，你會怎么做？”
她問得很直接，甚至帶著一絲命令的口吻。
陳旭有些意外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何有此一問。
“為何？”
他反問。
陳青青似乎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yīng)，她以為他會問條件，或者直接拒絕。
這一聲“為何”，反而讓她準(zhǔn)備好的一番話堵在了喉嚨里。
她看著陳旭那平靜無波的眼神，那眼神里沒有好奇，沒有野心，只有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淡然。
她忽然覺得有些無力。
她想說，宗門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我想說，追殺魔修的路上，我需要一個能信得過的幫手。
她甚至想說，我不想看到下一個徐淺淺出現(xiàn)。
但看著陳旭的眼睛，她什么都說不出口了。
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化為了一聲輕嘆。
“沒什么?！?/p>
她站起身，不再看陳旭：“當(dāng)我沒來過。”
話音未落，她已化作一道劍光，沖天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陳旭坐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語。
他端起那杯陳青青沒有碰過的茶，一飲而盡。
茶水，已經(jīng)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