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夜拾遺暴雨像是老天爺撕破了口袋,傾盆而下。
李建國騎著他那輛吱呀作響的二八大杠,在泥濘的鄉(xiāng)間小路上艱難地挪動。
車后座綁著的蛇皮袋里裝著剛收來的廢品,時不時晃悠一下,帶起一股鐵銹和霉味。
他是個收廢品的,家在鄰村,這天貪黑多跑了兩個村子,沒想到遇上這場鬼天氣。
雨衣根本擋不住斜著潑下來的雨,渾身早就濕透了,冷得骨頭縫都在打顫?!皨尩?,
這鬼地方?!崩罱▏R了句,視線越過雨幕,看到路邊老槐樹下似乎有個東西。黑乎乎的,
被雨打得半陷在泥里。他本不想多管閑事,可那東西看著像是塊木板,上面好像還畫著什么。
收廢品的本能讓他停了車,推著自行車走過去。彎腰扒開泥水,
一股混雜著腐爛樹葉和顏料的怪味撲面而來。那是塊巴掌大的木板,上面貼著半張紙,
紙上畫著半張人臉。畫得極傳神。眉眼是細(xì)彎的,像是女人的,眼角點著一點朱砂,
膚色白得像紙??善婀值氖牵嬛坏奖橇褐虚g就沒了,剩下的半張臉空空蕩蕩,
邊緣被雨水泡得發(fā)卷,露出底下粗糙的木板?!案闶裁疵谩!崩罱▏櫫税櫭?,
這半張臉看著有點瘆人,尤其是那雙眼睛,在昏暗的雨幕里,竟像是在眨動。
他本想隨手扔回泥里,可手指碰到紙的時候,卻覺得冰涼滑膩,像是摸到了人的皮膚。
鬼使神差地,他把這塊木板塞進(jìn)了車把上掛著的布兜。“說不定是哪個小孩的玩意兒,
回去洗洗,說不定能賣幾毛錢?!彬T上車?yán)^續(xù)往前走,雨好像更大了。
風(fēng)里不知何時多了股若有若無的脂粉香,甜得發(fā)膩,混著雨水鉆進(jìn)鼻孔,讓李建國一陣反胃。
更奇怪的是,他總覺得有人在看他。不是身后,而是……車把的方向。他不敢低頭,
眼睛死死盯著前方被雨水模糊的路??裳劢堑挠喙饪偰芷骋姴级道锏陌霃埬槪?/p>
那雙眼好像正隔著雨簾,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的側(cè)臉。騎到村口的石橋時,車鏈子突然掉了。
李建國罵罵咧咧地下來修,蹲在橋邊,泥水濺了一褲腿。就在他低頭找扳手的時候,
水面晃了一下。雨太大,水面原本是渾濁的,可這一下晃動,竟變得異常清澈,像面鏡子。
李建國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水里的倒影里,他的臉旁邊,赫然多了半張臉。白得像紙,
眉眼彎彎,眼角的朱砂在水里紅得刺眼?!鞍?!”李建國嚇得一屁股坐在泥里,
手里的扳手“哐當(dāng)”掉進(jìn)水溝。他猛地抬頭看布兜,那半張臉的木板安安靜靜地躺在里面,
紙面上的眼睛還是畫上去的樣子。是幻覺?他喘著粗氣,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再看水面,
只有他自己狼狽的倒影,還有不斷落下的雨點兒。“肯定是累糊涂了?!崩罱▏榔饋?,
胡亂把車鏈子掛上,蹬著車就往家沖。布兜里的木板隨著車身晃動,發(fā)出輕微的“噠噠”聲,
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敲木板。他沒注意到,經(jīng)過村頭那棵老槐樹時,樹影里站著個模糊的身影,
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衫,半邊臉藏在樹后,露出來的半張,和木板上畫的一模一樣。
二、夜半梳頭李建國的家是間老舊的土坯房,孤零零地坐落在村子最東頭。推門進(jìn)去,
一股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他把濕透的雨衣扒下來扔在墻角,摸黑點亮桌上的煤油燈。
昏黃的燈光下,屋里的景象一目了然。一張破木桌,兩把椅子,里屋是張土炕,
墻角堆著他收來的各種廢品,瓶瓶罐罐堆得像座小山。他從布兜里掏出那塊木板,放在桌上。
借著燈光仔細(xì)看,半張臉的畫工確實好,顏料像是滲進(jìn)了紙里,摸上去平平整整的,
剛才那種滑膩感消失了。“估計是雨水泡的。”李建國找了塊抹布,想把木板上的泥擦干凈。
可剛擦了兩下,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那半張臉的嘴角,好像往上彎了彎。他猛地停下手,
湊近了看。沒錯,剛才還是平直的嘴角,現(xiàn)在確實帶著點笑意。
李建國的心臟“咚咚”跳了起來。他把抹布扔在桌上,后退兩步,盯著木板??煽戳税胩?,
那嘴角又恢復(fù)了平直,好像剛才的笑意只是他的錯覺。“邪門了?!彼R了句,不敢再碰,
把木板塞進(jìn)桌角的一個空罐頭盒里,又用個破碗扣住。“媽的,明天一早就扔了。
”折騰了一天,他累得夠嗆,倒在炕上就睡著了。煤油燈沒吹,
昏黃的光在墻上投下晃動的影子,像有人在跳舞。不知睡到半夜,
李建國被一陣奇怪的聲音吵醒了。“沙沙……沙沙……”像是有人在用梳子梳頭。
他猛地睜開眼,屋里靜悄悄的,只有窗外的雨聲還在淅淅瀝瀝??赡鞘犷^聲并沒有消失,
反而越來越清晰,就在里屋門口的方向。李建國的頭皮一下子炸了。他這光棍一條,
屋里哪來的梳子?他悄悄爬起來,抓起炕邊的一根鐵棍,屏住呼吸,慢慢挪到門口。
煤油燈的光剛好照到外屋的桌子,他一眼就看到——那個扣著木板的破碗,被掀翻在桌上,
罐頭盒是空的。而桌子旁邊的地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面掉了漆的銅鏡,
鏡子前蹲著個模糊的身影,背對著他,一頭烏黑的長發(fā)垂到地上,手里正拿著把木梳,
一下一下地梳著。“誰?!”李建國大喝一聲,舉起鐵棍就沖了過去。那身影像是沒聽見,
還在慢悠悠地梳頭。李建國沖到她身后,舉起鐵棍就要砸下去,卻在看清她側(cè)臉的瞬間,
嚇得渾身僵硬,鐵棍“哐當(dāng)”掉在地上。那是半張臉。白得像紙,眉眼彎彎,眼角點著朱砂,
和木板上畫的一模一樣。而另一半臉,像是被硬生生剜去了一樣,只剩下黑洞洞的一片,
隱約能看到里面模糊的血肉?!澳恪闶钦l?”李建國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牙齒打顫的聲音在寂靜的屋里格外清晰。那身影慢慢轉(zhuǎn)過頭。
李建國看到了她的正臉——左邊是畫里的半張臉,眉眼含笑;右邊是血肉模糊的窟窿,
暗紅色的血順著下巴往下滴,落在地上的銅鏡上,濺起細(xì)小的血花。
“我的臉……”她開口了,聲音又尖又細(xì),像是指甲刮過玻璃,“你看到我的臉了嗎?
”李建國嚇得說不出話,轉(zhuǎn)身就想跑,卻被地上的電線絆倒,重重摔在地上。他回頭一看,
那身影已經(jīng)站在了他面前,黑洞洞的半邊臉正對著他,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混著脂粉香撲面而來?!皫臀艺艺摇业哪槨彼龔澫卵?/p>
長發(fā)垂下來,掃過李建國的臉,冰涼冰涼的,“找到了……就給你看……”李建國眼前一黑,
暈了過去。三、村里異聞李建國是被凍醒的。天已經(jīng)亮了,雨停了,
陽光透過破舊的窗戶照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猛地坐起來,
渾身的冷汗把褥子都浸濕了。屋里空蕩蕩的,桌子上的破碗還扣在那里,
罐頭盒里的木板安安靜靜地躺著,好像昨晚的一切只是個噩夢??傻厣系蔫F棍和打翻的椅子,
還有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都在告訴他,那不是夢。李建國連滾帶爬地下了炕,
沖到桌前,一把抓起木板,想把它扔出去。可手指剛碰到木板,就覺得一陣刺痛,
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他低頭一看,木板邊緣的紙劃破了他的手指,血珠滲出來,
滴在了那半張臉的空白處。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血珠沒有散開,反而像活物一樣,
順著空白處的邊緣流動,慢慢勾勒出半個鼻子和一點嘴唇的輪廓。“??!
”李建國嚇得手一松,木板掉在地上。他看著自己流血的手指,又看看地上的木板,
突然想起了村里的一個傳說。很多年前,村里有個姓蘇的寡婦,長得極美,
尤其是一手好繡活,十里八鄉(xiāng)都有名。可不知為啥,有天夜里,
她突然用剪刀把自己的半張臉劃爛了,然后穿著一身紅嫁衣,吊死在了村頭的老槐樹上。
有人說她是被鬼迷了心竅,有人說她是為情所傷。更邪乎的是,她死后,
村里總有人在半夜看到個半張臉的女人,在老槐樹下哭,問人有沒有看到她的臉。后來,
村里的老人請了個道士,做了場法事,那女人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
李建國小時候聽這故事還覺得害怕,現(xiàn)在想來,昨晚的那個身影,還有手里的這塊木板,
難道和那個蘇寡婦有關(guān)?他不敢再想,抓起木板就往外跑,想把它扔進(jìn)村外的河里。
剛跑到門口,就看到鄰居王老太挎著個籃子,站在門口,臉色發(fā)白地看著他?!敖▏?,
你……你手里拿的啥?”王老太的聲音發(fā)顫。李建國這才想起,王老太是村里的老人,
說不定知道些什么?!巴趵咸?,您看這東西……”他把木板遞過去,王老太只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