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ATM 機前的崩潰血色鈔票2025 年正月初一的陽光像融化的金子，
卻照不進中國銀行 ATM 間的玻璃幕墻。林墨站在取款機前，手指懸在觸摸屏上，
鼻尖縈繞著新鈔特有的油墨味 —— 這種味道總能精準(zhǔn)地鑿開他記憶的堤壩。
"請取走您的現(xiàn)金。" 機械女聲像一把生銹的鑰匙，撬開了他攥緊的拳頭。
三十張紅色鈔票吐出來的瞬間，最上面那張邊緣割破了他的拇指。血珠滲出來，
滴在第七十張鈔票的毛主席水印上，暈開一朵丑陋的紅花。這個數(shù)字像電流擊穿了他的脊椎。
林墨突然抓住那沓鈔票沖出隔間，在銀行大廳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瘋狂踩踏。
百元大鈔被他的意大利手工皮鞋碾成廢紙，紅色油墨混著血漬印在昂貴的鞋底花紋里。
保安沖過來時，他正把鈔票一張張塞進嘴里，喉嚨里發(fā)出困獸般的嗚咽。"先生！
您需要幫助嗎？" 保安的對講機滋滋作響。"幫我？" 林墨吐出滿嘴紙屑，
血沫掛在嘴角，"你知道七十塊錢能買走一個孩子多少年的睡眠嗎？！
"銀行大廳里的尖叫與他記憶中 1998 年的鞭炮聲重疊在一起。警笛聲由遠(yuǎn)及近，
藍(lán)紅交替的光打在他定制西裝的紐扣上，折射出十歲那年大姨儲藏室里的陰暗。
紅色補丁審訊室的白熾燈讓林墨想起母親當(dāng)年補鞋用的煤油燈。
警察遞來的紙巾被他搓成細(xì)繩，纏繞在流血的拇指上 —— 這個動作他重復(fù)了二十五年，
從第一次在雪地里摔破解放鞋開始。"林先生，您是 XX 科技的創(chuàng)始人吧？
" 年輕警官翻著平板電腦，"需要聯(lián)系您家人嗎？"家人。
這個詞讓林墨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想起早上出門前，七歲的女兒舉著紅包問："爸爸，
為什么爺爺給我的壓歲錢要交給媽媽？" 當(dāng)時他正對著鏡子打領(lǐng)帶，
絲綢摩擦的聲音像極了大姨當(dāng)年塞錢進他褲兜的窸窣聲。"不用聯(lián)系家人。
" 林墨扯松領(lǐng)帶，喉結(jié)滾動，"我只是... 看到了不該看的數(shù)字。"警察離開后，
他從西裝內(nèi)袋摸出錢包 —— 這個用了三年的 LV 錢包，
內(nèi)側(cè)夾層里永遠(yuǎn)夾著一張塑封的舊鈔票。1998 年版的 70 元紙幣，
右上角用紅布貼著一個補丁，那是母親當(dāng)年從他破鞋上剪下來的碎片。
儲藏室的樟腦味拘留所的鐵欄桿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林墨蜷縮在角落，
上眼睛就看見大姨家的儲藏室：發(fā)霉的舊沙發(fā)、表哥淘汰的變形金剛、裝著樟腦丸的玻璃罐，
以及大姨棉襖上脫落的毛線球。十歲的他被推進黑暗時，后腦勺撞在門框上。
大姨反鎖房門的咔嗒聲，比除夕夜的鞭炮更讓他心悸。女人身上的雪花膏味突然逼近，
粗糙的手掌捂住他的嘴："別動，聽大姨說。"鈔票塞進褲兜時帶著體溫，像一塊烙鐵。
林墨能數(shù)出大姨數(shù)錢時的心跳 —— 七下，
和他后來創(chuàng)業(yè)拿到第一筆融資時的脈搏頻率驚人一致。"這錢你自己留著。
" 大姨的聲音壓得比老鼠還低，"別告訴你媽，她脾氣不好。
"儲藏室的門縫透進客廳的電視聲，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的歌舞與這個秘密形成詭異的和聲。
林墨摸著發(fā)燙的鈔票，
白為什么母親總說 "去大姨家要懂事"—— 原來懂事就是學(xué)會接受這種帶著條件的溫暖。
警燈里的童年"林先生，您可以走了。" 警察的聲音打斷回憶，"您太太來接您了。
"林墨走出拘留所，看見妻子蘇晴站在警車旁，貂皮大衣在寒風(fēng)中顯得格外臃腫。
女兒躲在她身后，手里捏著個紅包。"爸爸！" 女兒撲過來，把紅包塞進他手里，
"媽媽說這個給你，讓你別吃錢了。"紅包上印著燙金的 "福" 字，
和大姨當(dāng)年包錢用的報紙形成諷刺對比。林墨拆開紅包，里面是七張嶄新的十元紙幣，
邊角鋒利如刀。"我們回家吧。" 蘇晴的聲音帶著疲憊，"明天還要去給大姨拜年。
"林墨突然抓住妻子的手腕，指節(jié)發(fā)白："不去。""不去？" 蘇晴掙開他的手，
"每年都去的，你大姨......""她用七十塊錢買了我三十年的噩夢！
" 林墨的吼聲驚飛了樹梢的麻雀，"現(xiàn)在還要我?guī)е畠喝タ此馁~本嗎？！
"女兒嚇得大哭起來。林墨蹲下身想抱她，
卻在看到女兒鞋上的紅色蝴蝶結(jié)時僵住 —— 那布料的顏色，
和母親當(dāng)年給破鞋打的補丁一模一樣。警燈還在旋轉(zhuǎn)，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一直延伸到 1998 年那個雪夜。林墨知道，有些債要用一輩子來還，
有些傷口永遠(yuǎn)不會結(jié)痂，就像那張 70 元鈔票上的血漬，
永遠(yuǎn)烙印在他人生的收支平衡表上。
第二章：漏風(fēng)的解放鞋紅布補丁1998 年的除夕夜比往年更冷。林墨蜷縮在被窩里，
聽著窗外鄰居家的鞭炮聲，腳趾不自覺地往棉褲里縮 —— 那里藏著他唯一的一雙鞋，
一雙露出三個腳趾的解放鞋。"出來！" 母親的聲音像冰錐刺破寂靜。
林墨光著腳跑到堂屋，看見母親坐在煤油燈旁，膝蓋上攤著他的破鞋，
手里捏著針線和一小塊紅布。那是去年春節(jié)做棉襖剩下的邊角料，紅得像凝固的血。
"把腳伸過來。" 母親的語氣不容置疑。林墨的腳趾剛碰到鞋面的破洞，就被針扎了一下。
血珠滲出來，滴在紅布上，母親看都沒看，直接用補丁蓋住傷口。"明天去大姨家，
不準(zhǔn)把腳露出來。" 母親的針穿過布料，發(fā)出沙沙聲，"人家表哥穿新皮鞋，
你要是敢丟人現(xiàn)眼，看我不打斷你的腿。"父親蹲在門檻上抽煙，火星在黑暗中明滅。
林墨數(shù)著父親咳嗽的次數(shù)，每次咳嗽，母親手里的針就扎得更深。
紅布補丁邊緣的線頭垂下來，像一道未愈合的傷疤。凍裂的腳后跟拜年那天的雪下得很大。
林墨跟著父母走在雪地里，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紅布補丁很快被雪水浸透，變得僵硬，
摩擦著腳踝生疼。他不敢掉隊，因為母親說過："大姨家的狗很兇，跑慢了會被咬。
"走到半路，補丁突然脫落。林墨的腳趾瞬間塞進積雪里，凍得像貓咬一樣疼。
他蹲下去想撿補丁，母親卻在他后腦勺拍了一巴掌："撿什么撿！趕緊走！
""可是鞋破了......" 林墨的聲音被風(fēng)雪吞沒。"破了就破了！
" 母親抓住他的胳膊往前拖，"誰讓你不長出息！要是期末考試考第一名，
我會不給你買新鞋嗎？"父親默默脫下自己的襪子，裹在林墨的腳上。
那雙襪子散發(fā)著汗味和煙草味，腳趾處有三個洞。林墨看著父親光腳踩在雪地里的腳印，
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父親偷偷把一元硬幣塞進他枕頭下 —— 那是他見過最大的壓歲錢。
新皮鞋的陰影快到大姨家時，林墨看見鄰居家的小虎坐在他爸爸的自行車后座，
腳上穿著锃亮的黑皮鞋。小虎用腳蹬地，濺起的泥水正好打在林墨的破鞋上。"林墨！
你的鞋怎么破了？" 小虎的聲音像鞭炮一樣響，"我爸爸給我買的新皮鞋，五十塊呢！
"林墨趕緊把腳藏在身后。母親卻笑著把他往前推："讓小虎看看你的紅補丁，
你大姨特意給你留的過年布。"小虎湊近了看，突然笑出聲："這不是女孩子用的紅布嗎？
林墨是個女孩子！"林墨的臉燒得發(fā)燙。他看見小虎的新皮鞋上印著自己的影子，
那個穿著破鞋、紅著臉的影子，比地上的積雪還要卑微。父親突然咳嗽起來，咳得彎下腰，
母親瞪了林墨一眼："都是你害的！"門檻上的等待大姨家的鐵門刷著銀漆，
在雪地里閃著冷光。林墨站在門檻外，不敢進去。紅布補丁在腳踝處結(jié)成冰碴，
融化的雪水順著腳后跟流進襪子，癢得他直發(fā)抖。"進來啊，傻站著干什么？
" 大姨的聲音從屋里傳來，帶著雪花膏的甜香。她穿著紫色的新棉襖，頭發(fā)燙成波浪卷，
像年畫上的神仙。林墨剛邁進門，
就聽見 "咔嚓" 一聲 —— 他的解放鞋在門檻上裂了個更大的口子。
所有人都看著他的腳，表哥抱著遙控汽車從里屋跑出來，故意把車開到林墨腳邊："媽媽！
你看他的鞋！"大姨的笑容僵在臉上。她突然蹲下來，用手捂住林墨的破鞋："這孩子，
怎么不早說鞋破了？快，屋里暖和，別凍著。"林墨被拉進溫暖的客廳，
腳后跟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濕腳印。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在光滑的地磚上發(fā)抖，
像一只無家可歸的小狗。母親在他耳邊低語："記住了，今晚無論如何都要拿到壓歲錢。
"紅布補丁從鞋上徹底掉下來，落在表哥的新皮鞋旁邊。林墨看著那片小紅布，
突然覺得它像一面投降的旗幟，在那個寒冷的春節(jié)，插在了他童年的陣地上。
第三章：通往大姨家的雪路未亮的天凌晨四點的雞叫撕開了除夕夜的余溫。
林墨被母親拽著胳膊從被窩里拖出來時，灶臺上的玉米糊糊還冒著熱氣。窗戶玻璃結(jié)著冰花，
他呵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瞬間消散，像從未存在過。"把這個帶上。
" 母親塞給他一個布包，里面是六個硬邦邦的玉米面窩頭，"路上餓了吃。記住，
到了大姨家不準(zhǔn)說我們沒吃早飯。"父親已經(jīng)把獨輪車推到了院子里，車斗里鋪著稻草。
母親讓林墨坐在稻草上，用麻繩把他的腿捆在車幫上："別亂動，掉下去沒人管你。
" 車輪碾過結(jié)霜的地面，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像老人的咳嗽聲。林墨數(shù)著天上的星星，
直到它們被漸亮的天光吞沒。獨輪車每顛簸一下，他腳上的解放鞋就往稻草里陷一點，
破洞處灌進的冷風(fēng)，讓腳趾蜷縮成一團。母親的教誨走到半路，母親突然讓父親停車。
她從懷里掏出一面小鏡子，對著林墨的臉照："頭發(fā)亂了，過來。
" 女人粗糙的手指梳過他打結(jié)的頭發(fā)，扯得頭皮生疼。"見到大姨要說什么？
" 母親的指甲掐進他的肩膀。 "祝大姨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林墨背得滾瓜爛熟。
"見到大姨父呢？" "祝大姨父工作順利，步步高升。" "要是他們問你學(xué)習(xí)呢？
" 母親把鏡子收起來，表情嚴(yán)肅得像要去考試。 "我... 我考了全班第五名。
" 林墨的聲音越來越小。母親突然伸手捏住他的臉，迫使他抬頭："說大聲點！
告訴他們你考了第三名！
" "可是我明明是第五名......" "讓你說第三就是第三！
" 母親的唾沫星子濺在他臉上，"你要是敢說實話，看我怎么收拾你！
"父親在一旁裝聾作啞，用樹枝剔著獨輪車的輻條。林墨看著父親佝僂的背影，
什么昨晚父親偷偷塞給他的一元錢上沾著煙草味 —— 那是一個男人在沉默中表達的歉意。
雪地里的耳光下坡時，獨輪車突然打滑。林墨整個人摔進雪堆，后腦勺撞在結(jié)冰的路面上。
他掙扎著想爬起來，卻發(fā)現(xiàn)右腳的紅布補丁不見了，露出的腳趾正滴著血。"你這個喪門星！
" 母親撲過來抓住他的頭發(fā)，把他的臉往雪地里按，"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沒用的東西！
連塊補丁都看不??！"耳光像冰雹一樣落下。林墨數(shù)到第七下時，
看見遠(yuǎn)處有人影走來 —— 是同村去鎮(zhèn)上拜年的王老師一家。母親突然停手，
臉上擠出笑容，從口袋里掏出糖塊塞進林墨嘴里："快謝謝媽媽，媽媽跟你鬧著玩呢。
"糖塊是上個月供銷社處理的過期品，甜得發(fā)苦。林墨含著糖，
看著王老師一家穿著新衣服從身邊走過，他們的皮鞋踩在雪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沒有人問他為什么坐在雪地里，為什么臉上有巴掌印，為什么腳趾在流血。
父親默默撿起地上的補丁，想重新縫到鞋上。母親卻一把奪過補丁扔進雪溝："縫什么縫！
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越來越近的紅磚墻越靠近大姨家所在的鎮(zhèn)上，房屋就越氣派。
土路變成了柏油路，茅草屋變成了磚瓦房，連路邊的狗都比村里的肥壯。
林墨把腳藏在車斗的稻草下，生怕被人看見那雙破鞋。"看那里。" 父親突然開口，
指著遠(yuǎn)處的一片紅磚墻，"那就是大姨家。"林墨順著父親指的方向望去，
看見一個巨大的院子，鐵門漆成黑色，門柱上掛著紅燈籠。與周圍的房屋相比，
大姨家的房子像一座城堡，雪落在紅色的瓦片上，干凈得讓人心慌。
母親開始整理自己的頭發(fā)和衣服，把皺巴巴的衣角拉平："記住我說的話，嘴甜一點，
眼睛尖一點?？匆姶笠潭瞬杈徒樱匆娝统?，別像在家里一樣死眉瞪眼。
"獨輪車停在離大姨家還有五十米的地方。
母親讓林墨下車走路："別讓人看見我們坐這種車來的。" 她從稻草里找出林墨的破鞋，
強行套在他流血的腳上："忍著點，到了屋里就暖和了。"林墨跟著父母往前走，
每一步都像踩在針上。他看見大姨家的煙囪冒著白煙，聽見院子里傳來表哥的笑聲。
紅磚墻越來越近，像一堵無法逾越的高墻，而他的解放鞋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帶血的腳印，
像一條通往屈辱的路標(biāo)。走到門口時，母親突然轉(zhuǎn)身，
在他凍得發(fā)紫的臉上親了一下："好孩子，進去吧。記住，大姨是我們家最親的人。
" 林墨嘗到母親嘴唇上的咸味，不知道那是她的眼淚還是自己的血。
第四章：紅木桌上的盛宴鍍金的筷子大姨家的餐廳比林墨整個家還要大。紅木餐桌擦得锃亮，
映出他凍得發(fā)紫的臉。
年畫里見過的菜：油光锃亮的紅燒肉、清蒸魚身上撒著翠綠的蔥絲、白瓷盤里堆成小山的蝦。
"來來來，坐這里。" 大姨父指著餐桌主位，母親卻拉著林墨往角落走，"不了不了，
孩子坐小板凳就行，別弄臟了桌子。"林墨被安排在一個掉漆的小板凳上，膝蓋頂著桌角。
他的破鞋剛碰到紅木地板，母親就用腳踢他："把腳收回去！" 他只好把腿蜷起來，
像只受驚的蝦。大姨父舉起酒杯時，林墨看見他手腕上的金表反光。酒杯碰撞的清脆聲響中，
表哥突然把一輛紅色遙控汽車開到林墨碗邊："嘀嘀 —— 讓開讓開！我的賽車要過隧道！
""小心點，別碰到弟弟的碗。" 大姨笑著說，卻沒有阻止。林墨的碗突然翻倒，
米飯混著白菜湯流到桌布上。表哥拍手大笑："賽車撞翻火車?yán)玻? 林墨想撿碗，
母親卻按住他的手，對著大姨父點頭哈腰："對不起對不起，這孩子笨手笨腳的。
"大姨父用餐巾擦著嘴角："沒事沒事，孩子嘛。" 他的目光掃過林墨的破鞋，
"林墨今年多大了？上幾年級了？""十歲，四年級了。" 母親搶著回答，
"學(xué)習(xí)可努力了，這次期末考試全班第三名！"林墨的臉燒得發(fā)燙。
他看見表哥偷偷對他做鬼臉，手里把玩著大姨剛給的 100 元壓歲錢，
紅色鈔票在燈光下像一面小旗子。桌布下的腳晚飯時，林墨始終低著頭扒拉碗里的剩飯。
母親時不時用腳踢他，示意他夾菜，
可他夠不到離得最近的紅燒肉 —— 那盤菜被表哥的胳膊肘牢牢守住。
"林墨怎么不吃魚?。? 大姨突然問，筷子指向清蒸魚，
"這魚是你大姨父特意從縣城買的，很貴的。"林墨剛伸出筷子，
表哥突然轉(zhuǎn)轉(zhuǎn)盤："我要吃魚眼睛！我媽說吃魚眼睛聰明！" 魚盤轉(zhuǎn)走時，
湯汁濺在林墨手背上，燙得他縮回手。"你看你表哥多機靈。" 母親笑著說，
仿佛被燙的不是她兒子，"林墨就是太老實，不像表哥這么活潑。"林墨把臉埋進碗里，
眼淚掉進米飯中。桌布下，他的腳趾在破鞋里流血，而表哥的新皮鞋正隨著音樂打拍子。
餐廳的掛鐘敲響時，他數(shù)著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 一共十七次，
每次都伴隨著肚子的咕嚕聲。大姨父突然問："林墨，你爸一個月掙多少錢?。?/p>
"空氣瞬間凝固。林墨看見父親的臉變得通紅，筷子停在半空。母親趕緊端起酒杯："哎呀，
喝酒喝酒，大過年的不說這個。""說說嘛，" 大姨父不依不饒，
"看看我們林墨以后能不能當(dāng)大老板，給你爸媽買大房子。"林墨突然站起來，
椅子腿摩擦地板發(fā)出刺耳聲響。所有人都看著他，他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
母親在桌布下狠狠掐他的大腿，疼得他差點叫出聲。"我... 我去尿尿。
" 林墨跑出餐廳，身后傳來表哥的笑聲："他肯定是尿褲子了！
"走廊里的對話林墨躲在走廊拐角，聽見母親和大姨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他悄悄靠近，
看見門縫里大姨正在給母親塞一個信封。"這點錢你拿著。" 大姨的聲音壓得很低，
"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別虧了他。
" "這怎么好意思......" 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 "都是一家人，
說這些干什么。" 大姨嘆了口氣，"不過你也知道，我們家強強下學(xué)期要學(xué)鋼琴，
開銷也大......" "我明白我明白！" 母親打斷她，"以后有什么要幫忙的，
盡管開口！"林墨的后背貼在冰冷的墻壁上。他想起去年冬天，母親為了給他交學(xué)費，
去鎮(zhèn)上的磚窯廠背了三天磚，回來時肩膀腫得像饅頭。而現(xiàn)在，
她正卑躬屈膝地接受大姨的施舍，像接受一場交易。突然，大姨的聲音提高了："對了，
剛才吃飯時我看林墨的鞋破了，明天我?guī)ベI雙新的吧。" "不用不用！
" 母親連忙拒絕，"孩子腳長得快，買新的浪費。我已經(jīng)給他補好了，紅布補丁，
喜慶著呢！"林墨低頭看著自己流血的腳。紅布補丁早在雪地里丟失了，
現(xiàn)在這雙破鞋像一張嘴，正無聲地訴說著貧困的真相。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像除夕夜的鞭炮，一聲比一聲絕望。儲藏室的鑰匙睡覺前，大姨突然來叫林墨："林墨，
跟大姨來，我給你找個好東西。" 她手里拿著一串鑰匙，其中一把閃著銀光。
林墨跟著大姨穿過走廊，經(jīng)過表哥的房間時，聽見里面?zhèn)鱽碛螒驒C的聲音。
大姨在儲藏室門前停下，鑰匙插進鎖孔時發(fā)出咔嗒聲，像極了母親縫補衣服時的頂針掉落聲。
"你在這兒等一下。" 大姨把他推進去，關(guān)門前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別亂跑，
大姨去給你拿糖吃。"儲藏室里漆黑一片，只有門縫透進一點光。
林墨聞到樟腦丸和灰塵的味道，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在黑暗中放大。突然，
他摸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嚇得差點叫出聲 —— 原來是表哥淘汰的舊玩具熊，
一只眼睛已經(jīng)掉了。門開了，大姨走進來，手里拿著一個鐵盒子。月光從窗戶照進來，
林墨看見她棉襖上的紐扣掉了一顆，用紅繩系著，像母親給他補鞋用的紅布補丁。"來，
這個給你。" 大姨打開鐵盒，里面是一沓零錢，"大姨知道你家里不容易，
這點錢你自己留著買文具。" 她抽出七十元塞進林墨褲兜，手指冰涼，"記住，
別告訴你媽，也別告訴你表哥。"林墨想說謝謝，卻發(fā)不出聲音。大姨的手突然捂住他的嘴，
眼睛警惕地盯著門縫："聽著，這錢是大姨偷偷給你的，跟你媽沒關(guān)系。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
將來出人頭地，別像你爸媽一樣......"她的話沒說完，外面?zhèn)鱽肀砀绲暮奥暎?媽！
我的變形金剛呢？" 大姨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匆匆鎖上門離開。
林墨摸著褲兜里發(fā)燙的鈔票，突然明白這七十元不是壓歲錢，而是一個秘密，
一個沉重得讓十歲孩子喘不過氣的秘密。儲藏室的月光漸漸移動，照亮了墻角的蜘蛛網(wǎng)。
林墨數(shù)著鈔票上的折痕，一共七道，像他今天挨的七個耳光。
第五章：儲藏室的 70 元發(fā)霉的門大姨的手像鐵鉗一樣抓住林墨的胳膊，
把他拽向走廊盡頭。經(jīng)過表哥房間時，林墨看見門縫里透出的電視光映出表哥玩游戲的影子，
而自己正被拖向更深的黑暗。"大姨給你找個好東西。" 女人的聲音帶著一種奇怪的興奮，
像藏著秘密的孩子。儲藏室的門是深棕色的，上面有塊發(fā)霉的印記，像一張哭泣的臉。
鑰匙插進鎖孔時，林墨聽見自己的牙齒在打顫。"進去吧。" 大姨把他推進去，
"等我一下。" 門 "咔嗒" 一聲鎖上了，黑暗瞬間吞噬了林墨。他伸出手摸索，
碰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 是表哥不要的舊泰迪熊，玻璃眼珠在月光下閃著冷光。
儲藏室比想象中寬敞，
堆滿了表哥淘汰的物品：缺胳膊的變形金剛、掉漆的滑板車、封面撕破的童話書。
林墨的手指拂過一個音樂盒，擰動發(fā)條，傳出跑調(diào)的《生日快樂》，在寂靜中顯得格外詭異。
突然，門開了一條縫，大姨的眼睛像貓一樣盯著他："找到玩具了嗎？
" "還... 還沒。" 林墨的背貼在冰冷的墻壁上。 "過來，大姨幫你找。
" 女人的聲音壓低了，像怕被墻縫里的耳朵聽見。棉襖里的體溫大姨關(guān)上門，
轉(zhuǎn)身時帶起一陣雪花膏和樟腦丸混合的氣味。她背對著林墨，解開棉襖紐扣，
手指在里面摸索。林墨看見她后頸的絨毛上沾著一根線頭，像一段未說出口的話。"冷不冷？
" 大姨突然問，聲音發(fā)顫。 "有... 有點。" "忍忍就好了。
" 她的手從棉襖內(nèi)袋抽出來，攥著一把鈔票，"大姨給你這個。
"林墨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七十元錢被揉得皺巴巴的，邊角卷起，沾著幾根白頭發(fā)。
鈔票上還帶著大姨的體溫，比他的手燙得多，像一塊剛從心口取出來的烙鐵。"快拿著。
" 大姨把錢塞進他的褲兜，手指用力往里按，仿佛要把鈔票嵌進他的肉里。
她的指甲縫里有塊藍(lán)墨水漬，林墨想起母親納鞋底時也常有這樣的污漬，
只是母親的手指更粗糙，像老樹皮。"別告訴你媽。" 大姨的聲音突然變尖，
抓住林墨的肩膀搖晃，"聽見沒有？這錢你自己藏好，買文具，買吃的，別讓你媽知道。
" "為... 為什么？" 林墨的牙齒打顫。 "因為... 因為你媽脾氣不好。
" 大姨松開手，后退一步，"她知道了會生氣的。"林墨摸著褲兜里發(fā)燙的鈔票，
突然明白這不是壓歲錢，而是一個需要守口如瓶的秘密。他數(shù)著鈔票上的褶皺，一共七道，
像大姨剛才說的七句話，每一句都藏著一半的真相。樟腦味的謊言大姨打開門，
外面?zhèn)鱽肀砀绲男β?。她突然抓住林墨的臉，強迫他看著自己?記住，
是你自己在儲藏室找到的錢，聽見沒有？跟我沒關(guān)系。" 她的眼睛里有血絲，
像熬夜織毛衣的母親。"大姨家也不容易。" 女人突然說，聲音輕得像嘆息，
"你表哥要學(xué)鋼琴，一節(jié)課就要五十塊。你大姨父最近生意不好做，
壓力很大......"林墨點點頭，卻不明白為什么大姨一邊說不容易，一邊還要給他錢。
他想起母親補鞋時說的話："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這七十元像一頓昂貴的午餐，
只是不知道將來要用什么償還。大姨突然從貨架上拿下一個變形金剛："拿著這個，
就說大姨給你找的玩具。" 那是表哥玩壞的擎天柱，一條胳膊不見了，
胸口的貼紙翹起邊角。走出儲藏室時，林墨感覺褲兜里的鈔票像一塊磚頭，墜得他直不起腰。
大姨鎖門的聲音讓他想起母親關(guān)雞籠的聲響 —— 原來有些生物天生就該被關(guān)在籠子里，
有些秘密天生就該被鎖在黑暗中?？蛷d里，母親正在給大姨父倒酒，
臉上的笑容像新貼的年畫。林墨把變形金剛藏在身后，褲兜里的七十元硌著大腿，
留下一道彎彎曲曲的紅痕，像一條永遠(yuǎn)解不開的傷疤。月光下的算術(shù)半夜，林墨偷偷爬起來，
躲在窗簾后面數(shù)錢。月光透過玻璃照在鈔票上，泛著冷光。七十元，他數(shù)了五遍，
每次數(shù)字都一樣，可感覺卻不同 —— 有時像沉甸甸的希望，有時像輕飄飄的謊言。
他想起表哥的 100 元壓歲錢，是大姨笑著遞過去的，大聲說 "給強強買零食"。
而他的 70 元，是在黑暗的儲藏室里，帶著 "別告訴你媽" 的咒語，像偷來的贓物。
林墨把鈔票夾在語文書里，夾在《我的理想》那篇課文中間。明天他要去鎮(zhèn)上的文具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