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霧鎖建康~
紅襖端著銅盆跨過門檻時,正撞見王繼忠踮著腳往殿里探頭。他穿著身灰布內(nèi)侍袍,手里攥著卷麻紙,袍角沾著露水,顯然是從碼頭一路小跑回來的。
“王都知,慌慌張張的做什么?”紅襖把銅盆往架上放,盆沿的水漬映著窗外的霧,像極了汴梁宮苑里的晨露。
王繼忠沒顧上擦汗,聲音壓得低卻發(fā)顫:“紅襖姑娘,開封來的急報(bào),您看這……”他把麻紙往她面前遞,指尖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枯葉。
紅襖剛掃了一眼,手里的皂角“啪嗒”掉在盆里:“張邦昌……稱帝了?”
“可不是嘛!”王繼忠急得直跺腳,“金狗扶的,還改了什么‘大楚’年號,朱雀門都受百官朝拜了!這事兒……得趕緊稟官家!”
他正說著,趙構(gòu)已從內(nèi)殿走出,身上還穿著那件打了補(bǔ)丁的常服——登基后三日,他總說龍袍太沉,除非朝會,平日只穿舊衣?!笆裁词禄懦蛇@樣?”他接過麻紙時,指尖觸到紙上的潮氣,像摸到了汴梁城破那日的雨水。
麻紙上的字跡是驛站快馬傳來的,墨跡被汗水洇得發(fā)藍(lán),可“張邦昌僭位”四個字依舊刺目。趙構(gòu)捏著紙的手猛地收緊,麻紙邊緣瞬間皺成一團(tuán)——他想起穿越前在史書里看到的“偽楚”,那時只當(dāng)是段冰冷的記載,此刻卻真切感受到,那字里行間藏著多少百姓的血淚。
“備駕,開朝?!彼崖榧埻渲幸蝗D(zhuǎn)身時,常服的衣角掃過案上的麥種,幾粒麥粒滾落在地,像北方破碎的土地。
朝堂怒焰焚階~
“萬歲——”
百官的山呼還沒落地,趙構(gòu)已把那卷麻紙摔在案上。紙卷散開,露出“張邦昌稱帝”五個字,像道驚雷劈在殿中,剛才還帶著喜氣的朝賀聲瞬間僵住。
“都看見了?”趙構(gòu)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冰碴子,“朕登基三日,尸骨未寒的汴梁城,就有人敢穿著龍袍,坐在朕的祖宗基業(yè)上!”
韓世忠第一個炸了。他本應(yīng)今日啟程赴鄜延路,此刻卻按劍出列,甲胄上的銅扣撞得“哐當(dāng)”響:“官家!臣請命!帶三千精騎北上,斬了張邦昌那廝的狗頭,把他的骨頭碾碎了,撒在朱雀門的地磚縫里!”
他身后的幾位武將立刻附和。有個滿臉刀疤的將軍扯開衣襟,露出胸前的箭傷:“臣等愿隨韓將軍出征!當(dāng)年在浚州,俺們就跟金狗拼過,還怕個張邦昌?”
“胡鬧!”李綱拄著拐杖上前,白發(fā)在燭火下抖得厲害,“韓將軍可知,您這一去,淮西怎么辦?劉光世部還在半路,您若帶主力走,金兵從壽春南下,建康城旦夕可破!”
“李相公這是長他人志氣!”韓世忠怒目圓睜,按劍的手青筋暴起,“張邦昌就是金狗的傀儡,一群烏合之眾!臣十日之內(nèi)定能踏平開封,提著他的頭回來見您!”
“十日?”李綱的拐杖往地上一頓,杖頭磕出火星,“從建康到開封,千里迢迢,您的糧草從哪來?宗澤將軍在山東苦等援軍,您若繞道接濟(jì),至少半月!這半月里,金兵襲擾江南,誰來擋?百姓剛分到的麥種還沒下土,再遭兵禍,他們還信不信‘大宋能活’這四個字?”
殿內(nèi)頓時成了兩派。主戰(zhàn)的拍著胸脯喊“愿以死明志”,主和的捧著朝笏勸“以忍為先”,吵得梁上的積塵簌簌往下掉。黃潛善縮在人群后,偷偷拉了拉李綱的袖子,低聲道:“相公息怒,韓將軍也是一片忠心……”
“忠心用錯了地方,就是禍心!”李綱甩開他的手,聲音陡然拔高,“當(dāng)年靖康之恥,就是因?yàn)橛腥酥恢按?,不知籌謀!今日再犯同樣的錯,我輩皆是千古罪人!”
“你——”韓世忠氣得拔劍出鞘,半截劍身閃著寒光,“李相公再敢攔我,休怪我劍下無情!”
“來啊!”李綱往前一步,胸膛幾乎抵著劍尖,“老骨頭一把,死了換大宋安穩(wěn),值了!”
就在劍拔弩張的瞬間,趙鼎突然出列。他沒看韓世忠,也沒看李綱,只是對著趙構(gòu)深深一揖:“官家,臣有一言?!?/p>
趙構(gòu)抬了抬手,韓世忠悻悻收劍,李綱也喘著粗氣退到一旁。
“張邦昌稱帝,是奇恥大辱,不討不足以平民憤,不伐不足以正國法。”趙鼎的聲音平靜卻有力,“但韓將軍所言‘十日破開封’,確是冒進(jìn);李相公說‘不可動’,卻也失了銳氣。”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殿內(nèi),“臣請官家下旨:其一,命一員大將為招討使,率五千精兵,沿淮河?xùn)|進(jìn),虛張聲勢,逼張邦昌首尾不能相顧;其二,急令宗澤將軍從山東襲擾開封外圍,讓金狗不敢輕易南下;其三,劉光世部加速赴淮西,韓世忠部暫留建康,待淮西安穩(wěn),再圖北伐——如此,進(jìn)可攻,退可守?!?/p>
殿內(nèi)靜了片刻。韓世忠皺著眉琢磨,李綱捻著胡須點(diǎn)頭,連黃潛善也低聲道“趙相公此計(jì)穩(wěn)妥”。
趙構(gòu)看著趙鼎,突然笑了——這就是他要的人。既有主戰(zhàn)的骨,又有謀事的腦。他起身走到殿中,目光掃過階下眾臣:“趙鼎所言,正合朕意。”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提高:“傳朕旨意——”
“劉琦何在?”
人群后,一個身材魁梧的將領(lǐng)應(yīng)聲出列。他本是隴右都護(hù),岷州知州,前日剛被召到建康,此刻尚未緩過氣兒來,臉上還帶著風(fēng)塵:“臣在!”
“朕命你為開封招討使,率五千禁軍,即刻北上!至于西夏那邊,朕會派張俊前去”趙構(gòu)從案上拿起那卷麻紙,擲到劉琦面前,“帶著這個去!告訴張邦昌,他穿的龍袍是偷的,坐的皇位是搶的,朕給的期限,只有十五日——要么自縛來降,要么,朕讓開封城再染一遍血!”
劉琦單膝跪地,雙手接過麻紙,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臣領(lǐng)旨!不斬張邦昌,誓不還朝!”
“胡銓。”趙構(gòu)又喊。
一個身著青袍的文臣出列,他是前日被李綱舉薦的御史,因彈劾過主和派而聞名:“臣在。”
“朕擢你為兵部尚書。”趙構(gòu)的目光銳利如刀,“劉琦的糧草、軍械、沿途州縣的配合,全歸你管。朕要你每日遞一份軍報(bào),不管是金狗的動向,還是張邦昌的虛實(shí),一絲一毫都不能漏!”
胡銓躬身領(lǐng)命,聲音擲地有聲:“臣定讓招討使無后顧之憂!”
殿內(nèi)的氣氛瞬間變了。主戰(zhàn)的見有了行動,不再喊打喊殺;主和的見未動根基,也閉上了嘴。趙構(gòu)卻沒停,他看向黃潛善身側(cè)的張浚:“張浚?!?/p>
張浚出列時,手微微發(fā)顫——他本是虞允文麾下的幕僚,從未想過能被官家點(diǎn)名。
“虞允文治理漕運(yùn)有功,但江南屯田更需能人?!壁w構(gòu)的聲音放緩了些,“朕命你接替虞允文,任江淮轉(zhuǎn)運(yùn)使,掌糧草調(diào)度;虞允文改任戶部尚書,即刻丈量建康城外的荒地,給北方逃難來的百姓分田、發(fā)種,三個月內(nèi),朕要看到萬畝良田——缺人缺糧,直接找胡銓要,誰敢推諉,先斬后奏!”
虞允文出列謝恩,聲音里帶著激動;張??牧藗€頭,額頭撞在磚上,發(fā)出“咚”的響。
“還有——”趙構(gòu)的目光突然落在幾個縮著脖子的文臣身上,那些人正是剛才勸“以和為貴”的,“黃潛善,你暫代禮部尚書,把朕的旨意謄抄百份,貼遍江南州縣!告訴百姓,張邦昌是國賊,金狗是豺狼,朕護(hù)著他們,誰也別想再欺負(fù)大宋的人!”
黃潛善愣了一下,慌忙領(lǐng)旨,臉上卻白了幾分——他知道,這是明升暗防。
“最后一件事。”趙構(gòu)轉(zhuǎn)身看向王繼忠,“王都知,傳朕口諭,大赦天下!凡從北方逃難來的百姓,免三年賦稅;凡愿從軍殺金狗的,家中分雙份田;凡藏有張邦昌偽詔的,主動上交者不問罪——但有一條,誰敢私通偽楚,朕誅他九族!”
王繼忠躬身應(yīng)“遵旨”,退下時偷偷抬眼,見官家正看著那些主和的文臣,眼神冷得像冰。他心里打了個突——看來,官家把誰是忠是奸,都記在心里了。
殿外旗動風(fēng)隨~~
散朝時,日頭已過正午。劉琦正點(diǎn)兵,胡銓在兵部調(diào)糧,韓世忠被趙構(gòu)叫到偏殿,給他看淮西的布防圖——剛才的怒焰早消了,只剩下摩拳擦掌的期待。
李綱拄著拐杖,看著趙鼎笑:“趙相公這一步棋,走得妙啊?!?/p>
趙鼎搖搖頭:“是官家看得準(zhǔn)。知道何時該硬,何時該柔?!彼钔怙h揚(yáng)的宋旗,突然道,“李相公,您說,這仗能打贏嗎?”
李綱往北方瞥了一眼,那里的霧還沒散:“打不打得贏,都得打。你看那旗——”
宋旗在江風(fēng)里飄得筆直,磁州的紅布和建康的綢緞在陽光下融成一片,像條貫通南北的血脈。
“只要這旗不倒,就有希望?!?/p>
偏殿里,趙構(gòu)正看著紅襖送來的新旗。比城樓上的那面更大,紅襖特意在旗角繡了粒麥種,針腳歪歪扭扭,卻透著股執(zhí)拗。
“官家,劉將軍的隊(duì)伍已出城了?!蓖趵^忠進(jìn)來回話,聲音里帶著興奮,“百姓們都去送了,有人往將士們懷里塞麥糕,還有個老丈,把兒子推到隊(duì)伍里,說‘跟著官家的兵,死了也值’。”
趙構(gòu)摸著旗角的麥種,突然想起昨夜埋在城根的麥粒。此刻大概已吸足了水分,正準(zhǔn)備發(fā)芽吧。
“告訴劉琦,”他望著窗外的江霧,聲音輕卻堅(jiān)定,“北方的麥子,該有人去收了?!?/p>
江風(fēng)穿過殿窗,卷起旗角,發(fā)出“嘩啦啦”的響,像無數(shù)人在應(yīng)和。趙構(gòu)知道,這只是開始。張邦昌的偽楚,金人的鐵騎,江南的良田,北地的百姓,都系在這一步步的棋里。
但他不怕。因?yàn)樗砗?,有握著刀的劉琦,有握著筆的胡銓,有握著鋤頭的百姓,還有那面連著南北的旗。
霧漸漸散了,陽光刺破云層,落在殿內(nèi)的地磚上,像一片鋪開的金色麥田。
兵部衙署燈火徹夜~
胡銓剛把給泗州守將的信寫完,窗外已響起三更梆子。案上的茶早涼透了,他卻渾然不覺,指尖在地圖上沿著汴水劃動:劉琦的五千人此刻該到盱眙了,那里是淮河入汴的要沖,張邦昌若派兵阻攔,必定會從開封調(diào)兵,這正是宗澤從山東襲擾的好時機(jī)。
“大人,磁州急報(bào)?!毙±襞踔榧堖M(jìn)來,臉上沾著墨點(diǎn)——他白日里幫著謄抄軍報(bào),手指被墨染得發(fā)黑。
胡銓接過一看,眼睛頓時亮了:宗澤果然沒讓人失望。信上說他已帶義軍突襲了金兵的糧草大營,燒毀的糧草夠金兵吃三個月,此刻正逼著金兵往大名府撤退,開封外圍的防御已空了大半。
“好!”他猛地一拍案,震得硯臺里的墨都濺了出來,“給劉琦發(fā)急報(bào),讓他加速!張邦昌現(xiàn)在就是只沒爪的雞,不趁這時啄他,等金兵回過神來就晚了!”
小吏剛要走,胡銓又喊住他:“等等?!彼麖某閷侠锬贸鰝€錦囊,里面是趙構(gòu)前日賜的半袋麥種,“把這個塞進(jìn)軍報(bào)里。告訴劉將軍,官家說,這麥種在江南發(fā)了芽,到了開封,也得讓它扎根?!?/p>
小吏捧著錦囊跑出去時,正撞見黃潛善的幕僚鬼鬼祟祟地在廊下張望。那幕僚見了他,慌忙背過手,卻沒注意袖中滑出張紙條,被風(fēng)吹到胡銓腳邊。
胡銓撿起一看,臉色瞬間沉了——上面寫著“張邦昌愿獻(xiàn)歲幣,求宋楚罷兵”。
他冷笑一聲,把紙條揉成一團(tuán)塞進(jìn)袖中。轉(zhuǎn)身時,卻見韓世忠不知何時立在門口,甲胄上還帶著操練的汗:“胡尚書,聽說張邦昌派了密使來建康?”
“韓將軍消息靈通?!焙尠鸭垪l扔給他,“黃潛善的人剛在外面晃悠,想來是替這密使探路的?!?/p>
韓世忠看完紙條,“嗤”地笑出了聲,抬手就把紙條扔進(jìn)燭火:“這等廢物,也配談條件?官家要是肯罷兵,我這把劍第一個不答應(yīng)!”他頓了頓,又道,“我部的甲胄已備好,要不要撥兩千人給劉琦?多個人手,也能早點(diǎn)砍了張邦昌那廝。”
“不必?!焙寭u頭,“官家說了,韓將軍的兵要守淮西,這是根本。劉琦那邊,有宗將軍牽制金兵,足夠了。”他望向窗外,月光正照在兵部的匾額上,“咱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讓張邦昌知道,建康這邊,文有文的硬氣,武有武的血性,他那點(diǎn)小算盤,打錯了地方。”
虞允文屯田·新苗破土
與此同時,建康城外的荒地上,火把連成了片。
虞允文踩著泥濘的田埂,手里的木尺浸了水,刻度都模糊了。他身后跟著十幾個老農(nóng),有北方逃難來的,也有江南本地的,正七嘴八舌地給他指認(rèn):“這片地能種麥”“那片洼能種稻”“河邊上的土肥,去年還長過野麥呢”。
“都記下來。”虞允文對著身邊的書吏喊,“東頭那片坡地,分給從磁州來的王老漢他們——他家三代種麥,懂手藝;西頭的水田,給江南的李大戶,讓他帶著鄉(xiāng)親們開渠引水;至于那片荒灘……”他彎腰抓起把土,捏碎了看,“摻些草木灰,能種豆子,給新來的逃難戶當(dāng)口糧。”
書吏正寫著,突然有人喊:“尚書大人!那邊有動靜!”
虞允文抬頭,見幾個穿著官服的人正往這邊走,為首的是常州通判,前日撕了黃潛善謄抄旨意的就是他。此刻他臉上堆著笑,手里捧著個錦盒:“虞尚書辛苦,下官特來送些茶水……”
“不必了。”虞允文打斷他,目光落在錦盒上,“通判大人不好好守著常州,跑到這里來做什么?難道不知道官家有令,各地官署需配合丈量土地,不得有誤?”
常州通判的笑僵在臉上,錦盒差點(diǎn)脫手:“下官……下官是怕尚書大人勞累,特來……”
“我看你是怕了吧。”虞允文往前走了一步,聲音不高卻帶著威,“撕了官家的旨意,是覺得張邦昌能護(hù)著你?還是覺得大宋的律法治不了你?”他指著身后的百姓,“這些人,從北方逃來,帶著半袋麥種就敢跟著官家干;你守著江南的安穩(wěn),卻連面宋旗都不敢掛——良心過得去嗎?”
常州通判的臉?biāo)查g白了,“噗通”跪在泥地里:“尚書大人饒命!下官一時糊涂!那旨意……下官這就讓人重新貼上去,還愿捐出百畝良田,給百姓們當(dāng)種子田!”
虞允文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吧。官家說了,知錯能改,就是好官。”他從懷里掏出份文書,“這是分田名冊,常州的額度在這里,三日內(nèi)給我辦妥。辦好了,前事不究;辦不好,你就等著跟張邦昌作伴去吧?!?/p>
通判連滾帶爬地接過文書,屁滾尿流地走了。旁邊的老農(nóng)看得直樂,缺了門牙的嘴咧著:“尚書大人這氣勢,比韓將軍還厲害!”
虞允文擦了擦手上的泥,望著遠(yuǎn)處的燈火:“不是我厲害,是官家的道理厲害。你看這田,種上麥子就有收成;這官,走正道才坐得穩(wěn)——張邦昌不懂,有些人,也該懂了?!?/p>
夜風(fēng)吹過,剛播下麥種的土地上,似乎已有嫩芽破土的細(xì)微聲響。
偏殿夜議·暗流涌動
三更的梆子傳到偏殿時,趙構(gòu)還在看胡銓送來的軍報(bào)。
紅襖端來碗熱粥,里面飄著新冒芽的麥粒:“官家,劉將軍已過盱眙,泗州守將派人送了降書,說愿為內(nèi)應(yīng),等大軍一到就開城門?!?/p>
“嗯。”趙構(gòu)舀了口粥,“張浚的漕船調(diào)度得怎么樣了?別讓劉琦在半道上斷了糧。”
“王都知剛?cè)ゴ吡耍f張大人把自己的坐船都改成糧船了,還說‘就是泅水,也得把糧草送到位’。”紅襖笑著說,“百姓們聽說要打開封,都往碼頭送糧,有個老嬤嬤,把陪嫁的銀釵都當(dāng)了,換了十斗麥?!?/p>
趙構(gòu)放下粥碗,走到窗前。月光照在石頭城的城磚上,埋著麥粒的地方,土微微隆起,像有生命在底下涌動。
“紅襖,”他突然說,“你說,張邦昌現(xiàn)在在做什么?”
紅襖想了想:“許是在朱雀門發(fā)抖呢。聽說他連龍椅都不敢坐,說那是官家的位置,坐了會遭天譴?!?/p>
趙構(gòu)笑了。他想起史書記載里,張邦昌登基時不敢穿龍袍,見了舊臣還自稱“臣”,說到底,不過是個被金兵推到前臺的傀儡。
“但傀儡也能傷人?!彼D(zhuǎn)身拿起案上的名冊,上面記著黃潛善、常州通判等人的名字,“有些人,看著是大宋的官,心里卻打著小算盤。這些人,比張邦昌更要防?!?/p>
正說著,王繼忠輕手輕腳地進(jìn)來,手里拿著張紙條:“官家,這是從黃潛善府里搜出來的,是他給張邦昌密使的回信,說‘建康新定,不足為懼’?!?/p>
趙構(gòu)接過紙條,看都沒看就扔進(jìn)燭火?;鹈缣蝮轮埥?,映得他眼底發(fā)亮:“告訴胡銓,盯著黃潛善。他想當(dāng)?shù)诙€張邦昌,朕就成全他——讓他知道,建康的火,比開封的旺?!?/p>
窗外,江風(fēng)卷著旗聲,石頭城上的宋旗在月光下飄得筆直。遠(yuǎn)處的田埂里,新埋的麥粒正借著夜露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