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沈鳶，是早已被世人遺忘的搖光神殿的圣女。而他，謝長淵，是我唯一的信徒。
我死在了他懷里。為了凈化他體內暴走的上古魔氣，我燃盡了自己的神魂。
我看見的最后一幕，是他俊美絕倫的臉因痛苦而扭曲，一聲悲鳴怒吼，幾乎撕裂了蒼穹。
可當我再次睜開眼，周身是圣潔的云海金光。高高在上的天帝告訴我，
因我獻祭自身、功德無量，已飛升為新的神明，封號“凈世神君”。我站在九重天的云端，
透過水鏡，看見我的信徒正跪在我冰冷的尸身旁。他眼中的滔天悲慟，
正一點點被一種可怖的、漆黑的偏執(zhí)所吞噬。為了我，他正在瘋狂。1成為神明的第一天，
我過得渾渾噩噩。天帝說我是萬年來飛升得最快、神格最純粹的新神。他賜我瓊樓玉宇，
仙官侍奉，將我安置在最靠近天道本源的“棲云宮”?？晌乙稽c也高興不起來。
我的心里、眼里，全都是水鏡中那個抱著我尸身，不吃不喝不睡，
仿佛要就此化作頑石的身影。他是大夏王朝被廢的七皇子，謝長淵。他生來便與眾不同，
體內蘊著一絲上古魔神的殘息。這讓他擁有了遠超凡人的力量，
也讓他自幼被視為不祥的怪物。他被幽禁在冷宮，受盡欺凌，人人都避他如蛇蝎。只有我，
當時還是個在破敗的搖光神殿里茍延殘喘的小圣女，會在他被毆打至半死時，偷偷翻過宮墻，
用我微弱的神力為他療傷?！八麄兌颊f我是怪物?！鄙倌陼r期的他，渾身是傷，
眼神卻如寒星，倔強又脆弱。我用沾著藥膏的手指，輕輕點上他的眉心，
一字一句地告訴他：“你不是。你是謝長淵。你……是我的神祇?！痹谀瞧茝R里，沒有香火，
沒有信徒，我這個圣女當得名不副實。而他，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皇子，
卻成了我唯一的信徒。我為他誦經，祈求我那從未回應過我的神明，能垂憐他一分。
他則為我劈柴，打水，將尋來的野果洗得干干凈凈，最飽滿的那一顆永遠先遞到我嘴邊。
我們就這樣，在被世界遺忘的角落里，相依為命了十年。他體內的魔氣像一顆定時炸彈，
我則用我與生俱來的凈化神力，為他一次次壓制。我成了他唯一的“解藥”。
可我們都沒想到，那一天會來得那么快，那么兇。當朝太子嫉妒他的天賦，竟聯(lián)合敵國術士，
用邪法引爆了他體內的魔氣。那一刻，天昏地暗，以他為中心，恐怖的魔氣化作漆黑的觸手，
要將整個皇城吞噬。他雙目赤紅，理智盡失，卻在魔氣即將觸碰到我時，
生生用殘存的意志將其逼退?！傍S……鳶兒……快走……”他痛苦地嘶吼，七竅流血。
我怎么可能走。我看著他，笑了。我說：“長淵，別怕。你的神，來渡你了?！蔽易呱锨埃?/p>
在他驚恐的目光中，主動迎上了那足以毀天滅地的魔氣。我以神魂為祭，以圣女之身為鼎，
將他體內所有的狂暴能量，盡數引入我身。那種靈魂被寸寸撕裂、燃燒的痛楚，
我至今記憶猶新。但我沒有后悔。我死在了他恢復清明的懷抱里，也成功飛升，
成了高高在上的神。可這神位，于我而言，卻是最殘忍的枷鎖。2天界的時光，
靜得像一潭死水。我被困在棲云宮，日復一日地看著水鏡中的人間。
謝長淵終于從悲痛中走了出來，或者說，他將那份悲痛，轉化成了另一種更為強大的力量。
他離開了皇城。那個曾經囚禁他、傷害他的地方，他沒有報復，甚至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他背著我那把用了十年的舊琴，腰間掛著我為他編的同心結，成了一個浪跡天涯的苦行僧。
他逢山過山，遇水涉水。每到一處，他都會尋一處荒廢的廟宇，將其打掃干凈。
但他不供三清，不拜神佛。他會用隨身攜帶的刻刀，尋一塊上好的木頭，然后憑借記憶，
一刀一刀，雕刻出我的模樣。那不是神光普照的“凈世神君”，而是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布裙，
眉眼彎彎，會對他笑的圣女沈鳶。他把我供在神龕上，然后點燃三炷清香，虔誠地跪下。
“我的神，今日行路三百里，見山花爛漫，愿你神國，四季如春。”“我的神，今日遇暴雨，
我尋得一處山洞，生了火，很暖。愿你神國，永無風雨?！薄拔业纳瘢医o你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廟……”他日復一日在神前絮絮叨叨，像個最虔誠，也最孤獨的信徒。
我坐在九重天的云上，聽著他的祈禱，淚流滿面。他不知道，他的神，正在這冰冷的神國里，
受著風雨，想著他。我曾試圖回應他。我將我的神力，小心翼翼地凝成一絲，想要透過水鏡，
傳達到他身邊?？缮窳傄浑x體，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了回來。“凈世神君，你在做什么？
”一道威嚴冰冷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我回頭，看見一位身披雷電鎧甲，面容嚴肅的神將。
他是天界的執(zhí)法者，雷罰天尊?！疤熳稹！蔽覕狂判卸Y。雷罰天尊目光如電，
掃過我面前的水鏡，冷哼一聲：“神人有別，天規(guī)森嚴。你已飛升成神，便該斬斷凡塵俗念，
潛心修行，穩(wěn)固神格。豈能還對一介凡人，動用神力？”我咬著唇，不甘地問：“為何不能？
他是我唯一的信徒?！薄靶磐剑俊崩琢P天尊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凈世神君，
你要搞清楚，天下蒼生信奉的，是天地，是神明，是這九重天之上的秩序。而不是你沈鳶！
”他一揮手，水鏡中的畫面變得模糊?！澳莻€凡人身負魔氣，本就是異類。你為凈化他而死，
是你的功德，也是你的劫數。如今劫數已了，你便該與他兩清。若再敢私動神力，
休怪本尊重法不重情！”說完，他化作一道電光，消失不見。我跌坐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
第一次感受到了名為“無力”的絕望。原來，成了神，也不是無所不能。原來，我的神國，
竟是這樣一個巨大的、冰冷的囚籠。3我被禁足在棲云宮，水鏡也被收走。
我再也看不見謝長淵，也聽不見他的祈禱。起初，我每日都在惶恐和思念中度過。
我怕他沒有我的神力壓制，魔氣會再次復發(fā)。我怕他一個人在世間，會再次被人欺凌。
可漸漸的，我發(fā)現了一些不對勁。盡管我無法主動聯(lián)系他，但我能感覺到，我的神力，
在以一種緩慢但持續(xù)的速度增長著。那力量的源頭，溫暖、虔誠、且無比熟悉。是信仰之力。
是謝長淵的信仰之力。他沒有停下他的腳步，他依舊在為我建廟，為我傳道。這怎么可能？
按照雷罰天尊的說法，不被天庭認可的信仰，是“偽信”，是無法產生力量的。
除非……他的信仰之力，強大到了足以無視天規(guī)，直接跨越神人界限，抵達我這里的地步。
這個認知讓我又驚又喜。我的長淵，他到底做了什么？三個月后，禁足令解除。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沖出棲云宮，重新凝聚水鏡。鏡中的景象，讓我徹底呆住了。人間，
似乎變了天。不再是謝長淵一個人孤獨的傳道。在他走過的每一處地方，
那些他親手修建的“沈鳶廟”，香火都變得異常鼎盛。無數的百姓，從四面八方涌來，
對著我的神像，焚香跪拜。“求圣女娘娘保佑，讓我家孩兒的病快快好起來！
”“圣女娘娘顯靈??！我家的田，真的下雨了！”“感謝圣女娘娘，趕走了那只害人的山妖！
”水鏡中，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對著我的神像磕了三個響頭，
然后從懷里顫顫巍巍地摸出一個饅頭，恭敬地放在供桌上?！澳锬?，這是我全部的家當了。
您救了我孫兒的命，老婆子無以為報……”我看著那一幕，神魂巨震。
我從未為他們做過什么，他們?yōu)楹我盼?？很快，我便在人群中找到了答案。謝長淵。
他站在廟宇的角落里，黑衣如墨，身形清瘦，臉上戴著一張銀色的面具，
遮住了那張足以傾倒眾生的臉。每當有人前來求助，他便會悄然出手。求醫(yī)的，
他暗中尋來名醫(yī)，墊付藥費。求雨的，他憑借對天象的精準判斷，告知村民何時播種。
遇上妖邪作祟，他便會動用那一絲被他牢牢控制在指尖的魔氣，將其誅殺。做完這一切，
他從不留名，只是淡淡地告訴那些受益者：“是圣女聽見了你們的祈禱?！彼麑⑺械墓冢?/p>
都歸于我。他以身為我的“神跡”，行走在人間。他要讓全世界都知道，他的神，
是真實存在的，是慈悲為懷的。他要為我，聚攏這世間最磅礴的信仰。我捂著嘴，
眼淚無聲地滑落。傻瓜。我的傻瓜。你這么做，是會觸怒整個天界的??！4果不其然，
麻煩很快就找上了門。謝長淵的“傳道”事業(yè)越來越紅火，信徒遍布大江南北。
甚至連大夏的皇帝，都聽聞了“沈鳶圣女”的威名，下旨為我修建了第一座官方的廟宇。
這徹底觸碰了天界的底線?！盎奶疲『喼笔腔奶?！”凌霄寶殿之上，雷罰天尊怒不可遏，
手中的雷神錘電光閃爍。“一個身負魔氣的凡人，竟敢私立神祇，蠱惑蒼生，
竊取本該屬于天庭的信仰之力！此乃彌天大罪！若不嚴懲，天規(guī)何在？神威何存？
”眾神紛紛附和。“天尊所言極是！此風斷不可長！”“那凡人魔氣纏身，所立之神，
必為邪神！當誅！”我站在眾神末列，渾身冰冷。我想站出來為他辯解，
告訴他們謝長淵沒有蠱惑任何人，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他唯一的光?？晌胰宋⒀暂p。
一個剛剛飛升，根基未穩(wěn)的新神，在這里沒有任何話語權。天帝高坐于上，面無表情，
緩緩開口：“此事，便交由雷罰天尊處置。務必……肅清寰宇，以正視聽?！薄白裰?！
”雷罰天尊領命，眼中殺意凜然。我心中警鈴大作。我知道，天界要對謝長淵動手了。
我不能坐以待斃。散朝后，我發(fā)了瘋似的沖回棲云宮，不顧一切地調動我體內所有的神力。
那些由謝長淵的信仰匯聚而成的力量，此刻成了我唯一的希望?！伴L淵，快走！
”“離開那里！天兵要來了！”“快逃！不要管那些信徒和廟宇了！”我將我的意念，
化作一道道神諭，拼命地向水鏡中的他傳遞。他似乎感應到了什么。
他站在人聲鼎沸的“沈鳶總廟”前，緩緩抬頭，仿佛能穿透云層，看到焦急的我。
他對著天空，輕輕地笑了。那笑容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如釋重負的坦然。“我的神，
你在看嗎？”“你看，他們都相信你了。你再也不是那個破廟里，沒有香火的可憐圣女了。
”“為你做這些，我很歡喜。”“至于我……從你死在我懷里的那一刻起，
我就沒想過能活多久?！薄澳転槟阕龅竭@一步，夠了。”不！不夠！我不要什么香火鼎盛，
我不要什么萬民敬仰！我只要你活著！謝長淵，你給我好好地活著！5天兵天將，
黑壓壓地如同烏云，降臨在了總廟的上空。為首的，正是雷罰天尊。他高高在上，
聲如洪鐘：“大膽妖人謝長淵！私立邪神，禍亂人間！今日本尊奉天帝之命，前來將你正法！
還不速速束手就擒！”地面上的信徒們嚇得四散奔逃，尖叫聲哭喊聲響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