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假的晴空光線透過居民樓老舊的玻璃窗,吝嗇地灑下幾縷慘白,
落在路不遙蒼白如紙的臉上。她眼睫劇烈顫動,仿佛深陷無形的噩夢,
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牽扯著肩頭那道幾乎褪盡的粉色新痕。安翎坐在床邊,
墨玉般的眸子沉寂如古井,只有搭在路不遙腕上的指尖,隨著那微弱脈搏的每一次搏動,
微微收緊一分。許久,沉睡中的少女緩緩睜開眼,那雙清澈的杏眼深處,
沉淀的灰色幽芒一閃而逝,旋即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澄澈與深邃所取代。
“哥......”她聲音嘶啞,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目光卻精準(zhǔn)地捕捉到窗邊的身影,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被強行開啟智慧賦予的審視。路不郁轉(zhuǎn)過身,古玉般的眼眸平靜無波。
“醒了就好?!彼叩酱策叄斐鍪?,指尖并未觸碰,只是在路不遙額前虛虛一撫。
一股無形的暖流瞬間包裹了她枯竭的身體,驅(qū)散了骨髓深處的冰冷與靈魂被剝離的空洞感。
“感覺如何?”安翎的聲音打破了沉寂。路不遙嘗試抬起未受傷的手臂,五指張開,
對向床頭柜上一只空玻璃杯。眼中灰色光芒流轉(zhuǎn),意念凝聚。沒有風(fēng),也感知不到能量波動,
那只玻璃杯卻極其輕微地震顫了一下,杯壁上凝結(jié)的水珠隨之無聲地改變了滑落的軌跡。
“線......”她低聲呢喃,帶著一種新生的驚奇與掌控的疲憊,
“我能......'撥動'它們了。很輕,很小心,像在走鋼絲。
”“看來你已經(jīng)初步掌握了。”路不郁站起身,目光掃過窗外沉寂的天空,“但這只是開始。
”就在這時,客廳中央的空氣突然泛起漣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
無數(shù)幽藍色的幾何光點憑空凝聚、旋轉(zhuǎn),勾勒出今沐雪清晰的半身影像。櫻雪長發(fā)流瀉,
冰藍的瞳孔倒映著手中急速旋轉(zhuǎn)的幽藍幾何光球,散發(fā)出非人的理性與冰冷?!奥废壬?,
安翎女士,路不遙小姐?!苯胥逖┑穆曇羟遒?,穿透了房間的凝滯,
“'守望者'峰會決議已初步執(zhí)行。'天傾十柱'候選者初步篩選名單,同步傳輸。
”她指尖在光球上一點。一道纖細的幽藍光束自光球射出,在三人面前的空氣中展開,
化作一份懸浮的、散發(fā)著冷光的名單。十個名字,有的熟悉,有的陌生,在名單上面,
路不郁看見了好幾個熟悉的面孔?!八阅銈冇X得,你和堯景能夠入選這個名單?
”路不郁指著名單的某一處,開口問道。今沐雪回答道,聲音平穩(wěn)無波:“名單由高層議定,
入選與否,非我與堯景所能抉擇?!甭凡挥舻哪抗庠诿麊紊暇従徱苿?,
指尖在“吳崢”的名字上輕輕一點?!八臋?quán)柄需要引導(dǎo),
”路不郁的指尖在虛擬屏幕上滑動,調(diào)出吳崢?biāo)诘淖鴺?biāo),“讓他搬到附近來住,
跟著安翎學(xué)習(xí)掌控力量。”安翎微微頷首:“我會安排?!薄靶辛?,關(guān)于人員挑選一事,
反正我不會插手,”路不郁話鋒一轉(zhuǎn),眼神嚴(yán)肅,“說正事,我需要一個地方,
可以最大程度地屏蔽'神名'的氣息,同時強度上,能夠抵御權(quán)柄的沖擊。
這要求苛刻得近乎不可能,但我必須需要。”安翎沉默了一瞬,
墨玉般的眸子迎上路不郁的目光,仿佛在進行無聲的交流。最終,她緩緩開口,
聲音沉靜:“歸墟。丁老掌控的'歸墟熔爐'核心,
是此界已知最強的空間禁絕與能量拘束裝置。其設(shè)計初衷,
便是封存不可控的'火種'異變體。”她頓了頓,補充道,“丁老承諾過,你若有需要,
將對你開啟最高權(quán)限。”路不郁沒有絲毫意外,仿佛早已料到?!昂谩!彼皖^看向路不遙,
聲音低沉了幾分,“在那之前,還有一事?!彼哪抗饴湓诿妹蒙砩希?/p>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你的路,始于'門',卻不應(yīng)止于'門'。
我需為你鋪下第一塊基石,讓你在這三年里,能走得更穩(wěn),看得更清?!睔w墟。
名字帶著吞噬一切的冰冷,其核心區(qū)域卻是一片極致的“空”。沒有光,沒有聲音,
沒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一片純粹的、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虛無。仿佛宇宙誕生之前的混沌,
又像是萬物終結(jié)后的寂滅。唯有中心處,
懸浮著一座巨大的、由無數(shù)暗金色幾何結(jié)構(gòu)嵌套而成的平臺,
平臺表面流淌著液態(tài)金屬般的光澤,散發(fā)出微弱卻無比堅韌的力場,
勉強在這片“空”中錨定出一方立足之地。這便是“歸墟熔爐”的核心拘束場。
路不郁抱著路不遙,如同踏足水面般,無聲地落在平臺中央,安翎緊隨其后。
路不遙的身體在進入這片“空”的瞬間便微微繃緊,若非路不郁的力量護持,
她脆弱的意識幾乎要被這純粹的虛無感同化?!伴_始了。
”路不郁的聲音直接響在路不遙的意識深處,如同沉靜的磐石,為她在這片虛無中錨定坐標(biāo)。
他將路不遙輕輕放下,讓她盤膝坐于冰冷的金屬平臺之上。路不郁后退一步,站定。
他緩緩抬起雙手,十指張開,掌心向上,仿佛在虛托著什么無形之物。帽檐陰影下,
那雙古玉般的眼眸深處,沉淀的金色神輝驟然點亮!不再是溫潤的月華,
而是如同兩顆在深空點燃的熔金烈日!
浩瀚磅礴、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神性氣息如同沉睡的星核被喚醒,轟然爆發(fā)!嗡——!??!
整個歸墟核心的虛無空間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那巨大的暗金平臺劇烈震顫,
表面流淌的液態(tài)光澤瘋狂激蕩。平臺外,純粹的虛無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海,
掀起無形的滔天巨浪。安翎悶哼一聲,周身瞬間爆發(fā)出青色的風(fēng)之屏障,
才勉強在那恐怖的威壓下站穩(wěn)。路不郁的身體成了風(fēng)暴的中心。
粘稠如液態(tài)黃金的神性光流從他周身每一個毛孔噴薄而出,在他頭頂上方匯聚、旋轉(zhuǎn),
凝聚成一個緩緩旋轉(zhuǎn)的、由純粹法則符文構(gòu)成的熔金色旋渦。路不郁的雙手猛地向下一壓!
頭頂那巨大的熔金旋渦如同天河倒灌,盡數(shù)涌入路不遙的體內(nèi)。在路不郁的眼中,
熔金洪流并非在路不遙的體內(nèi)肆意奔涌,而是纏上了路不遙背后虛空中的灰線,
一抹金色于線端浸染。既然對方強制讓路不遙承載了祂的權(quán)柄,
那么路不郁便通過“神名”的侵蝕,強行把其修改為掌控在路不遙自己手中的劍!“放松些,
”路不郁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奇異的共振,仿佛能直接穿透意識的壁壘,
“別把那些'線'當(dāng)成敵人。它們是水流,你是河床,不必對抗,只需引導(dǎo)。
”路不遙的睫毛在眼瞼下劇烈顫動,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浸濕了鬢邊的碎發(fā)。
“風(fēng)遇懸崖而轉(zhuǎn),非懼也,乃知借勢耳?!卑掺岷鋈婚_口,聲音輕如飄雪。話音未落,
路不遙猛地繃緊了身體,喉嚨里溢出一聲壓抑的悶哼。她下意識抬起手,掌心向上攤開,
那些狂亂的光絲竟在指尖前驟然凝滯,如同被無形之手扼住。緊接著,
光絲開始以她的掌心為中心緩緩旋轉(zhuǎn),形成一個透明的光繭,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昂芎?,
”路不郁收回指尖的金芒,古玉般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暖意,“現(xiàn)在試著'看到'它們的終點。
”路不遙盯著自己的掌心,那里仿佛還殘留著光絲流動的觸感。在她的視界里,
纏繞在手腕上的金灰線正沿著手臂緩緩攀升,
最終匯入眉心——那是灰色門戶與她建立的隱秘連接。痛苦如潮水般退去。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自靈魂深處涌現(xiàn),帶著金屬般的冰冷質(zhì)感,卻又無比堅實。
路不遙大口喘息著,眼中的灰色光芒穩(wěn)定下來,深邃如淵,仿佛能洞穿更底層的信息流,
對自身權(quán)柄的感知與控制也達到了一個全新的、收放自如的境界。“做得很好。
”路不郁緩緩收回雙手。頭頂那恐怖的熔金旋渦瞬間潰散,金色的光流如同退潮般回落。
路不遙臉色依舊蒼白,眼中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
那里還殘留著金色的光痕?!案?,你早就知道我能做到這些,對嗎?”路不郁走到她面前,
抬手拂去她臉頰上的灰塵,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拔抑滥惚热魏稳硕紡?。
”他的目光深邃如海,“但記住,力量越是強大,越要守住本心?!彪x開歸墟時,
夕陽正沿著地平線緩緩下沉,將天空染成一片熔金。路不郁站在入口處,
望著遠處城市的輪廓,突然停下腳步?!鞍掺?,”他的聲音低沉而鄭重,
“我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甭凡贿b識趣地走到遠處,假裝欣賞歸墟外圍的金屬幕墻。
她看著兩人的身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他們的對話被風(fēng)吹散,只能看到安翎的肩膀微微顫抖。
路不郁的聲音透過風(fēng)聲傳來,帶著一絲沙啞:“如果……我沒能回來,照顧好不遙。
讓她按自己的意愿活著,別被任何計劃束縛。”安翎暗自握緊了拳頭,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你會回來的。”她的聲音帶著固執(zhí)的堅定,“三年后,你答應(yīng)過要親自見證結(jié)果。
”路不郁笑了笑,那笑容在夕陽下顯得有些模糊?!拔視M力。”他轉(zhuǎn)身走向路不遙,
腳步沉穩(wěn)而決絕,“我們該回家了?!被氐骄用駱菚r,夜色已經(jīng)籠罩了城市。
路不遙在安翎的陪伴下洗漱休息,客廳里只剩下路不郁一人。他坐在沙發(fā)上,
望著窗外的星空,指尖無意識地在空氣中劃出復(fù)雜的符文。那些符文在空中閃爍片刻,
便化作金色的光點消散,如同從未存在過。路不郁走到落地窗前,透過一方薄窗,仰望月亮,
就像高考前夕那般。不知為何,他總感覺今天的月光……好冷。他俯瞰地面,
霓虹的燈光和煙火氣的蒸騰少了些許?!案咛幉粍俸 !甭凡挥暨@樣感慨道。凌晨三點,
路不郁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路不遙的房門,然后輕輕拉開防盜門,融入了樓道的黑暗之中。
他沒有回頭,腳步堅定地走向電梯,仿佛早已知道自己將要去往何方。
神名最初墜落的地點位于城市西郊的戈壁灘。這里曾經(jīng)是一片繁華的工業(yè)區(qū),
十二年前的那場“流星雨”過后,便成了寸草不生的廢墟。此刻,
戈壁灘上站滿了人——丁老拄著拐杖站在最前方,今沐雪的全息投影懸浮在他身側(cè),
堯景帶著一隊裝備精良的士兵守在外圍,
甚至連伊萬諾夫和史密斯的影像都出現(xiàn)在臨時搭建的觀測臺上。他們都在等待,
等待那個承載著神名的男人的到來。天邊泛起魚肚白時,路不郁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地平線處。
他穿著一件簡單的黑色風(fēng)衣,步伐平穩(wěn)地穿過戈壁灘,每一步落下,
腳下的碎石都會泛起金色的漣漪。他的臉色異常蒼白,嘴唇卻透著奇異的紅潤,
像是生命力在以一種瘋狂的方式燃燒?!奥废壬!倍±嫌锨?,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真的要這么做嗎?或許……或許還有別的辦法。
”路不郁搖了搖頭,目光越過眾人,望向天空中那些若隱若現(xiàn)的金色門戶。
“沒有別的辦法了?!彼穆曇羝届o得像一潭深水,“這些門戶是'祂們'的坐標(biāo),
只要神名還在我體內(nèi),它們就會一直存在。只有讓神名回歸本源,才能暫時關(guān)閉它們。
”他走到戈壁灘的中心,那里的地面上還殘留著一個巨大的坑洞,
十二年前神名就是在這里墜落的。他緩緩脫下風(fēng)衣,
露出布滿金色紋路的上身——那些紋路如同活物般蠕動,散發(fā)著刺眼的光芒。“所有人退后。
”路不郁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接下來的景象,可能會有些刺眼。”眾人紛紛后退,
躲到觀測臺后。路不郁抬起頭,望著天空中最亮的那扇金色門戶。他的身體開始劇烈震顫,
金色的紋路如同蛛網(wǎng)般蔓延,覆蓋了每一寸皮膚。“以我之名,引神歸位?!彼吐暷剜?/p>
聲音不大,卻仿佛傳遍了整個戈壁灘。他望著那片被強行擦洗過的虛假晴空,
古玉般的眼眸深處,熔金色的神輝如同即將爆發(fā)的超新星,迸發(fā)出最后、最熾烈的光芒!
路不郁的身體開始微微發(fā)光。那光芒并非來自外界,
而是源自他身體內(nèi)部:皮膚、肌肉、骨骼……構(gòu)成他存在的每一個粒子,
都開始散發(fā)出純凈的、如同晨曦破曉般的金色光暈。這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盛,
將他整個人渲染成一尊即將燃燒殆盡的純金神像。然后,他緩緩張開了雙臂,
如同擁抱整個天空,擁抱那即將降臨的命運。轟——?。。?!路不郁的身體,
承載著神名的容器,轟然崩解!沒有血肉橫飛,沒有痛苦的嘶吼。
他的存在本身如同沙筑的城堡,在獻祭的狂風(fēng)中無聲地潰散、湮滅,
化作億萬點純粹到極致、燃燒著生命本源的璀璨金色光粒。這些光粒并非飄散,
而是如同受到某種至高意志的牽引,化作一道逆流而上的、輝煌壯麗的熔金洪流,
義無反顧地,沖向天空中那些如同末日審判般的金色門戶!
當(dāng)那熔金洪流觸及最近一扇金色門戶的瞬間,天地失聲,時間仿佛凝固。
那扇巨大無比、散發(fā)著無上威嚴(yán)的門戶,如同被投入強酸的黃金,
表面瞬間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暗金色裂痕。裂痕急速蔓延、加深,
門戶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熄滅,構(gòu)成門戶的光芒如同被凍結(jié)的熔巖,
寸寸崩裂、瓦解。最終,在一陣無聲的、卻撼動整個空間結(jié)構(gòu)的劇烈扭曲中轟然崩塌,
化作無數(shù)黯淡的光塵,消散在冰冷的宇宙背景之中。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
天空中那無數(shù)懸浮的、象征著神祇降臨的金色門戶,
在路不郁燃燒自身所化的熔金洪流沖擊下,一扇接著一扇,發(fā)出無聲的哀鳴,布滿了裂痕,
光芒迅速熄滅,最終崩解成漫天飛散的光塵。同一時刻,在遙遠城市那間熟悉的居民樓里。
安翎正學(xué)著路不郁的樣子,默默擦拭著窗臺。她忽然動作一滯,
仿佛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胸口。心臟猛地一縮,尖銳的刺痛讓她瞬間蒼白了臉色,
手中的抹布無聲滑落。她踉蹌一步,墨玉般的眸子驟然收縮,
死死望向西邊的天空——盡管隔著厚重的墻壁和遙遠的距離,她什么也看不見。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冰冷徹骨的剝離感席卷了她,比歸墟的虛無更令人窒息。
她猛地撲到窗邊,指尖死死摳住冰冷的窗框,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窗外虛假的晴空似乎毫無變化,但安翎知道,有什么東西……永遠地碎裂了。
一滴滾燙的液體毫無預(yù)兆地砸在手背上,她死死咬住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