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多日的風(fēng)雪終于在新陽初升的第七天清晨顯露出徹底退去的跡象。厚重的鉛灰色云層被無形的巨手撕開幾道巨大的豁口,久違的、帶著一絲稀薄暖意的陽光如同金色的利劍,刺破彌漫的寒霧,灑落在覆蓋著厚厚積雪的屋頂、籬笆和凍得硬邦邦的村道上。積雪在陽光下開始緩慢融化,屋檐下的冰凌滴答著水珠,在雪地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小坑,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潮濕冰冷的清新氣息,仿佛整個村子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然而,食鋪后廚的氣氛卻并未因這難得的晴好而變得輕松。恰恰相反,一種無形的、粘稠的壓抑感如同發(fā)酵的霉菌,在后廚油膩的墻壁和幫廚們沉默寡言的身影間悄然滋長、蔓延。
源頭,便是角落那個小小的身影——李長壽。
自那日“妖法洗碗”之后,老張頭對李長壽的態(tài)度變得極其微妙。他不再輕易指使李長壽干活,甚至連眼神都盡量避免與之接觸,仿佛對方是個會燙傷視線的烙鐵。那堆原本屬于李長壽的臟碗碟,如今被幾個幫廚漢子硬著頭皮輪流刷洗,盡管他們每次靠近后門那條腥臭冰河時,臉色都如同上刑場般難看,動作也笨拙得讓人不忍卒睹。劈柴的活計也幾乎被李長壽包攬了,那柄缺口的柴刀在他手中如同擁有了生命,每一次落下都精準(zhǔn)無比,劈開的柴火條整齊得如同刀切豆腐,效率高得讓那幾個壯漢無地自容,只能埋頭干些更粗笨的力氣活,偶爾偷瞄一眼那堆碼放得如同藝術(shù)品般規(guī)整的柴火垛子,眼神復(fù)雜。
老張頭叼著煙袋,終日佝僂著背在灶臺間巡視,目光卻總是不自覺地、帶著一種深沉的忌憚和探究,瞟向那個沉默劈柴的身影。那小子太平靜了!平靜得不像個活人!劈柴的動作流暢得如同呼吸般自然,眼神專注卻又空洞,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和那堆木頭。那份專注,那份效率,那份與年齡和體型完全不符的詭異“掌控感”,像一根無形的刺,深深扎在老張頭的心底,讓他坐立難安,煙都抽得沒了滋味。
幫廚們更是噤若寒蟬。每次進出后門,都如同躲避瘟疫般貼著墻根繞開李長壽所在的小石臺,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驚擾了什么。偶爾有目光不小心掃過那堆碼放得如同小型堡壘般規(guī)整的柴火垛子,眼神里便只剩下純粹的敬畏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那不是對力量的敬畏,而是對某種超出理解范疇的“非人”存在的本能畏懼。
李長壽對此置若罔聞。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劈柴的動作不僅是工作,更成了一種奇特的修行。每一次落刀,每一次感知木紋的走向,每一次控制那微小到極致的力量傳導(dǎo)……都在被動技能【洞燭玄機·弱化版】的加持下,變得異常清晰。他仿佛能“看”到木頭內(nèi)部纖維的排列,能“聽”到力量在微觀層面?zhèn)鬟f的軌跡。這種對自身和手中之物的絕對掌控感,成了這具被“永恒壁壘”鎖死的軀殼里,唯一能讓他感受到“存在”與“自我”的微弱途徑。
意識深處,那片幽藍色的【萬物供銷社】光幕每日都會準(zhǔn)時刷新。李長壽像一個初入寶庫的孩童,貪婪地汲取著其中的信息:
【生活】類:五花八門,從【完美削皮刀(一次性)】(需3片新鮮落葉)到【恒溫門簾(體驗12時辰)】(需1塊普通鵝卵石),再到【除塵·掃地僧的心得(碎片)】(需收集10點“敬畏值”)。
【茍道】類:相對稀少,多是些被動防御或隱匿氣息的輔助物品,如【絕對存在感淡化(5秒體驗)】(需1根新鮮狗尾草)或【無害小動物偽裝(限時)】(需收集1點“恐懼值”)。
【社交】類:暫時一片灰暗,提示權(quán)限不足。
【未知】類:更是被濃霧籠罩。
他嘗試過兌換一些便宜的小物件。比如用墻角幾片還算完整的枯葉,換了一把【完美削皮刀(一次性)】,在幫廚漢子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將一堆帶泥的野蘿卜削得光潔如玉,皮薄如紙,引得老張頭嘴角抽搐著罵了句“敗家玩意兒”。又比如用河邊撿的一塊光滑鵝卵石,換了一天的【恒溫門簾(體驗)】掛在通往后院的小門上,結(jié)果那扇門附近詭異的溫暖區(qū)域,讓所有靠近的人(包括老張頭)都如同見了鬼般繞道三尺遠,連地上的油污都仿佛要離那區(qū)域遠點。
信用額度那5點綠光,他始終沒敢動用。那高昂的利息提示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讓他本能地警惕?/p>
日子就在這種詭異而壓抑的平靜中悄然滑過。直到這天傍晚。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被遠處黑石山脈的巨大陰影貪婪地吞噬殆盡,天空迅速被深沉的靛藍色覆蓋。寒風(fēng)重新變得凜冽起來,卷起地面半融的雪水,凍成冰碴,抽打在臉上生疼。食鋪前堂的喧囂隨著最后幾個食客打著飽嗝離去漸漸平息,后廚也只剩下收拾殘局的鍋碗碰撞聲和疲憊的喘息。
李長壽剛劈完最后一根柴火,將缺口柴刀穩(wěn)穩(wěn)嵌回厚重的樹墩。他習(xí)慣性地掃了一眼意識中的光幕。
“【萬物供銷社】每日刷新:”
“商品:【宗師級燉煮掌控·基礎(chǔ)篇】(體驗版·1時辰)”
“功能:激活后,宿主對火候、食材特性、調(diào)味平衡的掌控力提升至宗師級入門水準(zhǔn)。附加微弱‘化凡為靈’效果(微量提升食物口感與香氣,極小概率激發(fā)食材深層微弱有益物質(zhì))?!?/p>
“兌換價格:1份‘強烈食欲’錨點(需現(xiàn)場收集)/限時體驗券。”
李長壽的目光在“宗師級燉煮掌控”上停留了片刻。一種源自前世記憶深處、對“美食”的模糊渴望,如同沉寂的火山被輕輕觸動了一下,泛起一絲微瀾。但“強烈食欲錨點”的要求讓他微微皺眉。這東西虛無縹緲,如同捕捉一縷風(fēng),如何現(xiàn)場收集?
就在這時,后門那扇掛著【恒溫門簾】(體驗已結(jié)束)的破氈簾被猛地掀開!一股裹挾著冰碴和濃重血腥氣的寒風(fēng)如同惡鬼般倒灌進來!一個幫廚漢子臉色煞白如紙,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聲音帶著哭腔和極致的恐懼:
“老…老張頭!不好了!后…后山那邊!有…有東西沖下來了!好…好大的動靜!地都在抖!像是…像是發(fā)狂的兇獸!撞…撞塌了林子邊上的石堆!”
廚房里瞬間陷入一片死寂!幾個還在刷碗的漢子手一抖,粗陶碗哐當(dāng)一聲砸在地上摔得粉碎!老張頭叼著的煙袋鍋子啪嗒掉在油膩的地面,火星四濺!他那張布滿油光的老臉?biāo)查g褪盡血色,渾濁的眼睛里只剩下純粹的、被巨大恐懼攫取的空白!
“什…什么?!”老張頭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diào),像被掐住脖子的雞,“黑…黑石山里的東西?!怎么會沖下來?!快!快關(guān)門!堵死!用…用柴火堵死!”他語無倫次地嘶吼著,手腳并用地就想往柴火垛子那邊撲,身體卻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
然而,晚了!
轟隆——?。?!
一聲沉悶得如同地底深處傳來的恐怖撞擊聲,猛地從食鋪后方傳來!整個地面都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墻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碗碟在架子上叮當(dāng)作響!緊接著,是木料被巨力撕裂、磚石垮塌的刺耳轟鳴,如同垂死巨獸的哀嚎!
“啊——!”后門方向傳來幫廚漢子撕心裂肺、戛然而止的慘叫!仿佛被什么東西硬生生掐斷了喉嚨!
老張頭和其他人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就想往前堂逃命!什么鍋碗瓢盆,什么油鹽醬醋,全都顧不上了!
唯有角落里的李長壽,依舊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他的目光穿透混亂的人群和彌漫的煙塵,精準(zhǔn)地投向那扇被撞得向內(nèi)凹陷、門軸斷裂、氈簾化作碎布的后門方向。
煙塵彌漫中,一個龐大、猙獰、散發(fā)著濃烈腥臭和暴虐氣息的黑影,如同失控的攻城錘,硬生生撞破了食鋪后墻一角,沖進了后院!那是一只形似巨狼、卻比尋常野牛還要壯碩的兇獸!渾身覆蓋著鋼針般的漆黑硬毛,肩胛處一道深可見骨的巨大傷口正汩汩冒著暗紅色的血水,染紅了身下的雪泥!它一只眼睛血肉模糊,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則閃爍著瘋狂嗜血的猩紅光芒!粗壯的四肢踏在地上,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泥坑,喉嚨里發(fā)出低沉而充滿威脅的咆哮,如同悶雷滾動!
“風(fēng)…風(fēng)狼王?!”老張頭癱軟在地,牙齒咯咯作響,絕望地呻吟出聲。這是黑石山外圍最兇殘的掠食者之一!平時只在深山活動,怎么會受這么重的傷還發(fā)狂沖進村子?!這簡直是滅頂之災(zāi)!
那風(fēng)狼王顯然受了極重的傷,又被某種東西激得徹底發(fā)狂。它甩了甩碩大的頭顱,將撞門時卡在門框碎木中的半截身子猛地掙脫出來,布滿獠牙的血盆大口張開,腥臭的涎水混合著血沫滴落,那只完好的猩紅獨眼瞬間鎖定了廚房里距離它最近、也是唯一一個沒有逃跑的身影——李長壽!
“吼——!?。 ?/p>
一聲震耳欲聾、飽含無盡暴戾的咆哮炸響!風(fēng)狼王龐大的身軀猛地一伏,后肢爆發(fā)出恐怖的力量,如同離弦的黑色巨箭,裹挾著腥風(fēng)血雨,朝著那個瘦小的身影猛撲過去!那速度,快得只在昏暗的光線下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鋒利的爪牙在空氣中劃出尖銳的破空聲,目標(biāo)直取李長壽的咽喉!狂暴的氣勢仿佛要將眼前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完了!”老張頭和其他幫廚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仿佛已經(jīng)看到那瘦小身影被撕成碎片的血腥場景!心沉到了谷底。
然而——
砰?。?!
一聲比剛才撞破墻壁更加沉悶、更加厚重、更加……反常識的撞擊聲,如同巨錘夯擊在萬載玄冰之上,轟然爆發(fā)!沉悶得讓人心臟都為之一窒!
預(yù)想中的血肉橫飛并未出現(xiàn)!
那狂暴撲擊的風(fēng)狼王,在距離李長壽尚有半尺之遙時,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無質(zhì)、卻又堅不可摧到極致的嘆息之壁!它那足以撕裂巖石的利爪,那能咬碎精鐵的獠牙,那攜帶著千鈞之力的龐大身軀,在接觸到李長壽身體周圍那層看不見的屏障的瞬間,所有的動能、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兇戾,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有沖擊!沒有震動!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力量漣漪!仿佛那毀天滅地的撲擊從未發(fā)生過!
風(fēng)狼王那龐大的身軀,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完全違背常理的姿態(tài),如同被凍結(jié)在琥珀中的飛蟲,硬生生地、突兀地、僵直地定格在了半空中!距離李長壽的鼻尖,僅有寸許之遙!它那只獨眼中瘋狂嗜血的紅光瞬間凝固,隨即被一種純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難以置信的茫然和驚駭所取代!那眼神,仿佛看到了比死亡更恐怖的東西!
緊接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反震之力,如同沉睡的太古巨神被螻蟻驚醒后隨意呼出的一口氣,自那無形的壁壘之上轟然爆發(fā)!無聲無息,卻帶著碾碎一切的意志!
嗷嗚——?。?!
風(fēng)狼王發(fā)出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充滿了極致痛苦的慘嚎!它那龐大的身軀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拍飛的破麻袋,以比撲來時更快的速度,猛地向后倒飛出去!轟隆一聲巨響,狠狠砸在剛剛被它撞塌的后院殘墻上!本就搖搖欲墜的斷壁殘垣再次崩塌了一大片!碎石和積雪混合著它傷口噴濺出的滾燙鮮血,嘩啦啦滾落一地!
風(fēng)狼王癱在廢墟里,龐大的身軀劇烈地抽搐著,口鼻中不斷溢出帶著內(nèi)臟碎塊的血沫,那只獨眼里的兇光早已熄滅,只剩下瀕死的渙散和深入骨髓的恐懼。它掙扎著想抬起頭,望向那個依舊站在原地、連衣角都未曾拂動一下、仿佛只是拂開了一只蒼蠅般的瘦小身影,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漏氣聲,最終腦袋一歪,徹底沒了聲息,只有汩汩的鮮血還在不斷涌出,浸染著冰冷的雪泥。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后廚!連寒風(fēng)似乎都停止了嗚咽。
癱在地上的老張頭和其他幾個幫廚漢子,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保持著各種扭曲僵硬的姿勢,眼睛瞪得如同銅鈴,嘴巴張得能塞進自己的拳頭!他們的思維徹底停滯了,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視網(wǎng)膜上殘留的、那打敗了他們一生認知的恐怖畫面——狂暴的兇獸之王,撲向一個孩童,然后……自己把自己撞死了?!還撞得那么慘?!連人家一根頭發(fā)絲都沒碰到?!
時間仿佛凝固了。只有后院破洞處灌進來的寒風(fēng),卷著濃烈的血腥氣和雪沫,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提醒著眼前這荒誕而恐怖的一幕是真實的。
李長壽緩緩低下頭,看了看自己依舊干干凈凈、連一絲灰塵都沒沾上的破舊棉襖袖口。又抬眼看了看遠處廢墟里那具迅速失去溫度的龐大狼尸。眼神里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沒有手刃兇獸的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帶著一絲荒誕意味的平靜,仿佛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理所當(dāng)然。
他輕輕拍了拍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動作自然得如同每日撣去柴屑。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只風(fēng)狼王的尸體上。準(zhǔn)確地說,是落在了那還在微微抽搐、流淌著溫?zé)狨r血的巨大傷口處。
一股極其濃郁、極其純粹、帶著原始生命氣息的……肉香,混合著新鮮血液特有的鐵銹般的腥甜,被寒風(fēng)裹挾著,幽幽地飄了過來,霸道地鉆入鼻腔。
李長壽的喉結(jié),極其輕微地滾動了一下。一種源自生物最本能的、對高能量食物的渴望被悄然勾起。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他下意識地調(diào)出了意識中的【萬物供銷社】光幕。那個【宗師級燉煮掌控·基礎(chǔ)篇】(體驗版)的商品圖標(biāo),正散發(fā)著淡淡的微光。
兌換條件:1份‘強烈食欲’錨點(需現(xiàn)場收集)。
李長壽的目光掃過癱在地上、依舊處于石化狀態(tài)的老張頭和幾個幫廚漢子。他們的臉上,除了極致的恐懼和茫然,似乎……還殘留著一點點被那濃郁肉香勾起的、最原始的本能渴望?雖然那點渴望在巨大的驚嚇面前顯得微不足道,如同風(fēng)中殘燭。
他又看向那只風(fēng)狼王。那新鮮的、蘊含著龐大生命能量的血肉……或許,這“錨點”的關(guān)鍵,就在于此?
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
他邁開腳步,無視了地上那幾個如同泥塑木雕的人,徑直走向后院那片狼藉的廢墟。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狼尸前蹲下,伸出那雙依舊干凈、甚至因為【清風(fēng)拂面洗碗術(shù)】殘留效果而顯得格外溫潤的手。
他沒有去碰那猙獰的狼頭或閃著寒光的利爪,而是從腰間(那里系著一根草繩)抽出了那柄缺口柴刀。刀鋒在昏暗的光線下閃過一道內(nèi)斂的寒芒。
下一刻,在幾個幫廚漢子呆滯到近乎空洞的目光注視下,李長壽手中的柴刀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精準(zhǔn)和穩(wěn)定,切入風(fēng)狼王后腿最肥厚的一塊筋肉連接處!沒有蠻力撕扯,沒有費力切割,刀刃仿佛擁有生命般,沿著肌肉紋理和筋膜間隙無聲滑入!手腕輕巧地一旋一挑!動作流暢得如同庖丁解牛!
嗤啦!
一大塊足有十幾斤重、還帶著溫?zé)狍w溫、紋理分明如大理石、色澤鮮紅誘人的上好狼腿肉,被他干凈利落地卸了下來!斷口處光滑平整,幾乎沒有多余的筋膜牽連!溫?zé)岬难轫樦饣那忻鏉L落,滴在雪地上,洇開一小片刺目的紅。
李長壽抱著那塊沉甸甸、兀自滴著血珠的狼腿肉,轉(zhuǎn)身走回廚房。路過依舊癱軟在地、如同爛泥般的老張頭身邊時,他腳步微頓,平靜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氣,落在老張頭混沌的耳中:
“借灶臺和鍋用用。”
老張頭如同被針扎了一下,猛地一哆嗦,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下意識地、如同搗蒜般拼命點頭,渾濁的眼睛里只剩下對眼前這“非人”存在的絕對服從。
李長壽不再理會他,走到那個終日燃燒著、燉煮著大鍋菜湯的土灶旁。灶膛里炭火尚有余溫,閃爍著暗紅的光。他熟練地拿起旁邊的火鉗,撥弄了幾下,添了幾塊自己劈好的、干燥易燃的柴火進去。橘紅色的火苗重新升騰起來,歡快地舔舐著巨大的黑鐵鍋底,驅(qū)散著后院的寒意。
他將那塊狼腿肉放在旁邊還算干凈的石案上。柴刀再次揮動!這一次,刀光如同穿花蝴蝶,快得令人眼花繚亂!只見那厚實堅韌的狼腿肉在他刀下如同最溫順的豆腐,被精準(zhǔn)地分割成大小均勻、厚薄一致的肉塊!每一刀的落點都妙到毫巔,避開粗大的筋絡(luò),只取最鮮嫩的部分!骨肉分離,干凈利落!
分割完畢,肉塊被投入旁邊一個盛滿清水的木盆中簡單漂洗掉血沫。撈出,瀝干水分。
鐵鍋已被燒熱,鍋底泛起淡淡的青煙。李長壽從灶臺角落一個油膩的陶罐里挖出一小塊凝固的、散發(fā)著動物油脂腥氣的白色油脂(豬油),丟進鍋里。油脂遇熱迅速融化,發(fā)出滋滋的悅耳聲響,騰起一股帶著焦香的油煙,廚房里頓時彌漫開一股油脂特有的暖香。
就在油煙升騰、油脂剛剛開始冒煙的瞬間,李長壽意念微動,鎖定了意識光幕中那個【宗師級燉煮掌控·基礎(chǔ)篇】的圖標(biāo)!
“兌換!”
意念下達的剎那,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與生俱來般的“掌控感”瞬間流遍全身!火候的大小、油脂的溫度、食材的特性、甚至空氣中水汽的微妙變化、香料與油脂結(jié)合的最佳時機……所有與“燉煮”相關(guān)的龐雜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感知!他仿佛化身為這口鍋、這灶火、這食材本身的主宰!一切盡在掌握!
他抓起瀝干的肉塊,手腕一抖,肉塊如同被無形的手牽引著,精準(zhǔn)而均勻地落入滾燙的油鍋中央!
嗤啦——?。?!
濃郁的肉香混合著油脂的焦香,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般瞬間爆發(fā)開來!那香氣霸道而純粹,帶著原始野性的力量,瞬間沖散了后廚原本彌漫的油煙和濃重的血腥味,甚至將那令人作嘔的隔夜餿腐氣都壓了下去!肉塊在熱油中歡快地跳躍,迅速變色,邊緣泛起誘人的焦糖色,內(nèi)部卻依舊保持著鮮嫩的粉紅!油脂被逼出,在鍋里滋滋作響,如同美妙的樂章!
李長壽的動作行云流水,沒有絲毫停頓,充滿了宗師般的韻律感。他拿起旁邊一個粗陶罐子(里面是粗鹽粒),指尖捻起一小撮,手腕輕巧地一抖,鹽粒如同細雪般均勻撒落在翻滾的肉塊上,分毫不差!接著是幾片不知何時被他從墻角干草堆里翻出來的、曬干的野山椒碎片,幾粒同樣干癟發(fā)黑卻香氣內(nèi)蘊的野花椒……所有動作一氣呵成,精準(zhǔn)得如同經(jīng)過了億萬次的演練,充滿了返璞歸真的簡潔美感!
翻炒!顛鍋!肉塊在滾油中翻滾跳躍,均勻受熱,色澤愈發(fā)金黃誘人,香氣也愈發(fā)醇厚濃烈,直鉆人的五臟六腑!
待肉塊表面金黃焦脆,內(nèi)里鎖住豐腴汁水時,李長壽抄起旁邊一個巨大的木勺,從水缸里舀起一大勺冰冷的清水,手腕沉穩(wěn)地一傾,嘩啦一聲倒入鍋中!
滋——?。。?/p>
滾燙的鐵鍋與冷水激烈交鋒,瞬間騰起大團濃白滾燙的蒸汽!水汽翻騰彌漫,如同仙境云海!在這濃白的蒸汽幕布中,李長壽再次動了。他拿起一根手臂粗細、剛從柴火堆里抽出來的、還帶著濕氣的硬木柴棒,手腕一沉,木棒尖端帶著一股奇特的穿透力,精準(zhǔn)而無聲地戳入鍋中一塊最大的肉塊中心!
手腕以一種肉眼難辨的微小幅度、卻蘊含著某種奇異韻律的頻率,高速震顫起來!
嗡……嗡……
一股無形的、極其細微的震蕩波,順著木棒傳遞到肉塊深處!肉塊內(nèi)部堅韌的纖維束在這股高頻震蕩下如同被無數(shù)細小的利刃瞬間切割、瓦解!同時,鍋中滾沸的湯汁,也在這股震蕩的引導(dǎo)下,形成無數(shù)細密而均勻的渦流,如同無數(shù)只溫柔的手,瘋狂沖刷按摩著每一塊肉的每一個角落!干癟的野山椒和花椒在這震蕩與渦流的雙重作用下,蘊含的辛香物質(zhì)被徹底激發(fā)、釋放,與沸騰的肉汁完美融合、滲透!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當(dāng)李長壽手腕停止震顫,如同收劍回鞘般抽回木棒時,鍋中原本翻騰激烈的湯汁,竟奇異地平靜下來,如同被徹底馴服的野馬,只剩下表面細密均勻的氣泡在咕嘟咕嘟輕響,如同大地沉穩(wěn)的呼吸。一股難以形容的、融合了極致肉香、焦香、香料辛香以及某種更深邃、更誘人、仿佛能勾起生命最原始渴望的極致香氣,如同實質(zhì)般從鍋中升騰而起,霸道地彌漫了整個后廚,甚至穿透了破敗的門窗縫隙,向著風(fēng)雪初歇、黑暗籠罩的村野飄散開去!那香氣,濃烈卻不膩,醇厚中帶著勾魂的野性,仿佛能喚醒沉睡的味蕾,點燃最原始的饑餓!
癱在地上的老張頭和幾個幫廚漢子,早已忘記了恐懼,忘記了兇獸,忘記了所有的一切!他們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口翻滾著濃白如乳、散發(fā)著致命誘惑香氣的大鐵鍋,鼻翼瘋狂翕動,如同溺水者渴望空氣!口水不受控制地從大張的嘴角洶涌流淌下來,滴落在油膩的地面,匯聚成一小灘!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最純粹、最狂暴的、幾乎要將理智焚燒殆盡的饑餓感,如同蘇醒的遠古兇獸,瞬間淹沒了他們所有的意識!那鍋里的肉湯,仿佛成了天地間唯一的救贖!
“香……太香了……”一個漢子夢囈般喃喃著,眼神迷離渙散,身體無意識地向前蠕動。
“肉……肉湯……給…給我……”另一個漢子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掙扎著想爬起來撲向那口鍋,四肢卻因為之前的驚嚇和此刻的渴望而酸軟無力。
就連老張頭,也死死盯著那鍋湯,渾濁的老眼里只剩下最原始的貪婪和渴望,如同餓了三輩子的饕餮,連煙袋掉進腳邊的油污里都渾然不覺!他干癟的嘴唇哆嗦著,口水順著下巴的溝壑流下。
李長壽沒有看他們。他拿起一個粗陶大碗,用木勺從鍋里舀起滿滿一碗濃白滾燙、漂浮著金黃誘人肉塊和點點晶瑩油星的肉湯。肉塊在濃稠的湯汁中微微顫動,紋理清晰可見,散發(fā)著無與倫比的、令人瘋狂的誘惑力。湯汁的熱氣蒸騰而上,氤氳了他的眉眼。
他端著碗,走到后門那巨大的破洞前。寒風(fēng)卷著雪沫吹進來,拂動他額前的碎發(fā)。他平靜的目光投向院外那片被深沉黑暗籠罩、風(fēng)雪初歇的莽莽山林深處。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吞噬著一切光線。
“想吃嗎?”他對著那無邊的黑暗,輕輕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寒風(fēng)與死寂之中。
黑暗深處,一片死寂。只有風(fēng)聲嗚咽。
片刻之后,一個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斷氣的、帶著濃重痰音和極度虛弱感的嘶啞聲音,如同鬼魅般從院墻外、靠近黑山方向的濃重陰影里幽幽飄來,帶著一種垂死的渴望:
“……餓……給……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