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上升的過程仿佛被無限拉長。程微盯著樓層數(shù)字不斷變化，能感覺到宋遠站在她身后不到半步的距離，他的呼吸輕輕拂過她的后頸，激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
"幾樓來著？"宋遠突然問，聲音比平時低沉。
"21。"程微回答，聲音有些發(fā)緊。
電梯"叮"的一聲到達，兩人一前一后走出來。走廊的感應燈隨著腳步聲亮起，照亮程微拿鑰匙時微微發(fā)抖的手指。
"緊張？"宋遠在她耳邊輕聲問，溫熱的氣息讓她的耳垂瞬間發(fā)燙。
程微沒有回答，推開門打開了玄關(guān)的燈。公寓整潔溫馨，沙發(fā)上散落著幾個印花抱枕，茶幾上放著幾本時尚雜志和一臺筆記本電腦。
"裝修得很像你在學校時的風格。"宋遠環(huán)顧四周，目光停在墻上的一幅水彩畫上，"這是...我們一起去寫生的地方？"
程微掛好外套，點了點頭："大四那年春天，西山公園。"她沒想到宋遠還記得，更沒想到自己會把這幅畫從巴黎帶回來，一直掛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
咖啡機工作的嗡嗡聲填補了兩人之間的沉默。程微從櫥柜拿出兩個杯子，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仍然不太穩(wěn)。七年了，宋遠依然能輕易打亂她的節(jié)奏。
"加糖嗎？"她背對著宋遠問。
"兩勺，和以前一樣。"
程微的動作頓了一下。七年過去，他喝咖啡的口味竟然沒變。這個小小的發(fā)現(xiàn)讓她胸口泛起一陣酸澀的溫暖。
她端著兩杯咖啡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宋遠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而孤獨。窗外的雨絲在夜色中形成一道模糊的簾幕，城市的燈光在水汽中暈染開來。
"風景很好。"宋遠接過咖啡，兩人的指尖短暫相觸，"比我的公寓視野好多了。"
程微在他旁邊站定，小心地保持著安全距離："你住在哪里？"
"浦西老城區(qū)，公司附近。"宋遠抿了口咖啡，"方便加班。"
"工作狂。"程微輕聲說，嘴角微微上揚。
宋遠轉(zhuǎn)向她，眼神認真："我變了很多，程微。不再是那個只顧自己理想的愣頭青了。"
窗外的雨聲突然變大，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短暫地照亮了宋遠的臉。程微看到他眼中的真誠和某種更深的東西，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也變了。"她低聲回應，"不再是那個把事業(yè)看得高于一切的女孩了。"
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在不自覺中縮短。程微能聞到宋遠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合著雨水的清新氣息，這個味道熟悉又陌生，勾起無數(shù)回憶。
"程微..."宋遠放下咖啡杯，抬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這七年，我從來沒有..."
他的話被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打斷。程微如夢初醒般后退一步，慌亂地抓起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上顯示"媽媽"兩個字。
"我得接一下。"她向宋遠抱歉地示意，走到陽臺上關(guān)上門。
"微微，你睡了嗎？"母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
"還沒，媽。怎么了？"程微透過玻璃門看到宋遠坐在沙發(fā)上，低頭看著自己的咖啡。
"我剛拿到復查報告..."母親停頓了一下，"醫(yī)生說有個指標不太好，建議再做一次詳細檢查。"
程微的胃部突然揪緊："什么指標？CA153？"
"嗯，比上次高了點。"母親試圖讓語氣輕松些，"可能是誤差，你別擔心。"
"我明天陪你去醫(yī)院。"程微堅定地說，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手機，"幾點檢查？"
掛斷電話后，程微在陽臺上多站了幾秒，深呼吸平復情緒。母親五年前確診乳腺癌，手術(shù)后恢復良好，但這個病有遺傳傾向，每次復查都像一場審判。
她推開門回到客廳，發(fā)現(xiàn)宋遠已經(jīng)站了起來，手里拿著外套。
"出什么事了？"他敏銳地問，"你臉色很差。"
程微搖搖頭："沒什么，我媽明天有個檢查，我得陪她去。"她勉強笑了笑，"抱歉，今晚可能..."
"我明白。"宋遠體貼地打斷她，"家人更重要。"他走向門口，又轉(zhuǎn)身問道："需要我?guī)兔幔酷t(yī)院我有認識的人。"
"不用了，謝謝。"程微送他到門口，"只是例行檢查。"
兩人站在玄關(guān)處，氣氛突然變得尷尬。剛才那一刻的親密仿佛從未發(fā)生過。宋遠猶豫了一下，最終只是輕輕握了握程微的手："有事隨時聯(lián)系我。"
門關(guān)上后，程微靠在門板上，慢慢滑坐在地上。手機又響了，是醫(yī)院發(fā)來的預約確認短信。她盯著屏幕，突然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
母親生病后，她一直活在某種恐懼中——害怕自己也會在某天接到同樣的診斷，害怕承諾長期的感情，害怕像母親一樣孤獨終老。這些恐懼推動她拼命工作，卻在每個深夜侵襲她的夢境。
而現(xiàn)在，宋遠回來了，帶著他的戒指疤痕和未竟的言語。七年前他們因為理想分開，如今各自實現(xiàn)了目標，卻都傷痕累累。命運給了他們第二次機會，但她敢抓住嗎？
程微站起身，走到窗前。雨還在下，模糊了整座城市。她看到宋遠的身影出現(xiàn)在樓下，他沒有立刻叫車，而是站在雨中抬頭看向她的窗口。
程微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躲進窗簾的陰影里。透過雨幕，她看到宋遠站了很久，最終轉(zhuǎn)身離去，黑色的傘在路燈下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拐角處。
手機屏幕亮起，是宋遠發(fā)來的消息："安全到家了。謝謝你今晚的時間。還有...無論需要什么幫助，我都在。"
程微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不知該如何回復。最終她只回了一個"好的，謝謝"，然后關(guān)掉了手機。
窗外，雨勢漸小。程微從抽屜深處拿出一個舊餅干盒，里面裝著她從沒扔掉的"宋遠紀念品"——電影票根，游樂園地圖，他寫給她的小紙條，還有那封三頁紙的"量子物理情書"。
最下面是一張照片，畢業(yè)前夕他們在校園櫻花樹下的合影。年輕的他們笑得無憂無慮，不知道即將面臨的分離和之后七年的曲折。
程微輕輕觸摸照片上宋遠的臉，一滴眼淚無聲地滑落。她不確定自己是否準備好再次冒險，但有一件事變得清晰起來——她從未真正忘記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