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在車窗上，形成一道模糊的水簾。車內暖氣很足，卻驅不散兩人之間的沉默。
"你住哪個方向？"宋遠問，聲音比雨聲還輕。
"浦東，銀城路。"程微報出地址，然后陷入更深的沉默。雨水順著她的發(fā)梢滴落在真皮座椅上，形成一個個深色的小圓點。
宋遠遞過來一條深藍色手帕："擦一擦吧。"
程微接過手帕，上面有淡淡的檀香混合著雨水的味道。這個年代還隨身帶手帕的男人簡直稀有得像恐龍。"謝謝。"她輕輕擦拭著濕發(fā)，"你...一直住在上海？"
"回國后先在深圳待了兩年，后來公司搬來上海。"宋遠專注地看著前方路況，"你呢？巴黎怎么樣？"
"很好。"程微簡短地回答，然后補充，"也很孤獨。"
這句話脫口而出后，程微立刻后悔了。她不想在宋遠面前顯得脆弱，尤其是在他可能已經組建家庭的情況下。
紅燈亮起，車停了下來。宋遠轉頭看她："我聽說你...曾經住院？"
程微身體一僵："誰告訴你的？"
"去年大學同學聚會，林妍喝多了說的。"宋遠的手指輕輕敲擊方向盤，"她說你從巴黎回來后就...抑郁了。"
雨水在車窗上蜿蜒流下，像一道道透明的傷痕。程微望向窗外模糊的街景："只是工作壓力大，沒什么。"
"是因為我們分手嗎？"宋遠直接問道。
程微猛地轉頭看他："別自作多情了。"她的聲音比自己預想的尖銳，"我生病是因為母親確診乳腺癌，我需要放棄巴黎的工作回來照顧她。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宋遠的表情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我不知道...對不起。"
"不需要道歉。"程微深吸一口氣，"都過去了。母親現在病情穩(wěn)定，我也重新開始了生活。"
綠燈亮起，車繼續(xù)前行。沉默再次籠罩了狹小的空間。
"右轉就到了。"程微指向一個高檔小區(qū)，"停在門口就行。"
車停穩(wěn)后，程微解開安全帶："謝謝你的..."她的目光落在宋遠左手無名指的戒痕上，話語戛然而止。
宋遠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以為我結婚了？"
"這不關我的事。"程微迅速移開目光。
"我沒有。"宋遠的聲音堅定，"這個痕跡...是另一段故事。"
程微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點點頭："傘我改天還你。"
"程微。"宋遠叫住準備下車的她，"周三晚上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頓飯，好好談談。"
雨水拍打車頂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大。程微的手停在門把上："為什么？"
"因為七年了，我們欠彼此一個解釋。"宋遠的眼神真誠得讓她心痛，"就一頓飯的時間。"
程微猶豫了。理智告訴她應該拒絕，但心底有個聲音在催促她答應。"...好吧。"
"七點，我來接你。"宋遠露出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真心的笑容，"記得穿暖和點，預報說會降溫。"
程微點點頭，沖進雨中。直到走進電梯，她才允許自己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鏡子里的女人臉頰泛紅，眼神閃爍，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而非職場精英。
回到家，程微把濕透的外套扔在沙發(fā)上，徑直走向浴室。熱水沖刷著她的身體，卻沖不走腦海中宋遠的臉。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像密碼一樣需要破譯。
"這個痕跡...是另一段故事。"他指的是什么？如果他沒結婚，為什么會有戒痕？為什么還保留著那個杯子？為什么記得她所有的習慣？
太多的疑問，而周三的晚餐可能會給出答案。程微關掉水龍頭，裹上浴巾。鏡子上蒙著一層水霧，她伸手擦出一片清晰，盯著鏡中的自己。
"你在期待什么？"她輕聲問鏡中的女人，"七年前沒能解決的問題，現在就能解決了嗎？"
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是李敏。
"程微，星辰科技的項目需要加快進度。"李敏的聲音透著興奮，"他們剛剛簽下了一個國際大單，準備提前發(fā)布新產品。宋總希望由你親自負責發(fā)布會策劃。"
程微握緊手機："什么時候？"
"三周后。"李敏頓了頓，"他說你們是老同學，信任你的專業(yè)能力。"
掛斷電話，程微站在窗前看著雨中的城市。三周，這意味著她和宋遠會有更多工作接觸。周三的晚餐，三周的合作期...命運似乎正將他們推向彼此。
她拿起宋遠的手帕，深藍色的棉布已經半干。猶豫片刻后，她沒有把它放進洗衣籃，而是折好放進了自己的抽屜。
窗外，雨越下越大。程微想起大學時宋遠說過的一句話："雨是天空的記憶，下得越大，說明天空想忘記的事情越多。"
七年過去，他們各自經歷了多少場大雨？又有多少記憶，是無論如何也沖刷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