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懸空,像一枚巨大、腐敗的眼瞳,黏稠的猩紅光芒潑灑下來,浸透了這座瀕死的城市。
空氣里彌漫著鐵銹與腐爛物混合的腥甜,沉重得令人窒息。遠處,非人的嘶吼如同潮汐,
時起時伏,層層疊疊,伴隨著玻璃爆裂的脆響和墻體坍塌的悶響,織成一張絕望的聲網(wǎng),
勒緊每一個幸存者的咽喉。我,林默,背靠著一堵布滿干涸血跡和可疑抓痕的冰冷墻壁,
心臟在肋骨后面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震得耳膜嗡嗡作響。肺葉像破舊的風(fēng)箱,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灼痛。剛才那場近乎貼面的奔逃榨干了最后一絲力氣,
小腿的肌肉還在不受控制地抽搐。汗水沿著額角滑進眼角,又咸又澀。我胡亂抹了一把,
視線艱難地穿過小巷盡頭堆疊的廢棄汽車殘骸,投向街道對面。那里,
一棟孤零零的建筑在血月的污濁光芒下顯露出輪廓——一個曾經(jīng)燈火輝煌的“好樂家”超市。
巨大的霓虹招牌早已熄滅,沾滿了污垢和不明粘液,但厚重的金屬卷閘門只落下一半,
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張沉默的嘴。那是附近唯一看起來還算完整的建筑。一個可能的庇護所。
“吼——!”一聲格外凄厲、近在咫尺的咆哮猛地撕碎了短暫的喘息。我頭皮一炸,
腎上腺素瞬間飆過臨界點。眼角余光瞥見巷口拐角處,一個扭曲的身影正踉蹌著撲過來。
它身上掛著襤褸的保安制服布條,半邊臉皮耷拉下來,露出灰白的牙床和下頜骨,
渾濁的眼珠死死鎖定了我的方向。跑!腦子里只剩下這個字。
雙腿爆發(fā)出連自己都驚愕的力量,我像離弦的箭,猛地竄出巷子,沖向馬路對面。
殘破的跑鞋踩過滿地的玻璃碴和粘稠的黑色污物,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身后,
那保安喪尸的嘶吼和更多雜亂的腳步聲迅速逼近。
十米…五米…三米…我?guī)缀跏琴N著地面滾進了超市那半開半合的卷閘門下。
金屬門框冰冷地撞在肩胛骨上,痛得我眼前發(fā)黑。沒有絲毫猶豫,
我手腳并用地向里面更深沉的黑暗爬去?!斑郛敗?!”一聲巨響在身后炸開。
是那扇沉重的金屬卷閘門猛地被徹底拉下,嚴絲合縫地嵌入了地面。
最后一線血月的光被無情切斷,超市內(nèi)部徹底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沉重的落鎖聲緊隨其后,像給棺材釘上了最后一顆釘。黑暗如同冰冷的墨汁,瞬間包裹全身。
我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凍住了。不是因為黑暗本身,而是那關(guān)門聲——太干脆,
太利落,帶著一種冰冷的、蓄謀已久的決斷。這不是意外,不是巧合!
“嗬…嗬嗬……”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在我正前方不遠處響起,帶著濃重的恐懼和痛苦。
不止一個!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陷阱!這念頭像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腦海。
我下意識地繃緊身體,手摸向腰間那把僅剩幾發(fā)子彈、槍管都有些發(fā)燙的手槍。
“嗤啦——”刺眼的白光毫無征兆地亮起,是那種老式強力手電筒的光柱,
像一把雪亮的匕首,精準地刺破了濃稠的黑暗,直直打在我的臉上。瞳孔驟然收縮,
劇烈的刺痛讓我本能地抬手遮擋,眼前一片炫目的白斑?!肮?!又一條自愿上鉤的魚!
”一個粗嘎、帶著毫不掩飾戲謔和殘忍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死寂。白光微微偏移,
適應(yīng)了光線的眼睛勉強能看清周圍。這超市內(nèi)部的空間遠比外面看到的更大,也更混亂。
高大的貨架大多傾頹,像被巨人隨意推倒的骨牌,散亂地堆疊在一起,
形成一些不規(guī)則的屏障。
地上鋪滿了厚厚的灰塵、踩碎的包裝袋、干涸的黑色污跡和辨認不出原貌的腐爛物。
空氣里除了灰塵和霉味,還混雜著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膩的腥氣。光柱掃過我的側(cè)后方。
那里,幾個蜷縮在角落里的身影暴露出來。三男一女,都瘦得脫了形,面黃肌瘦,
眼神空洞麻木,像被抽走了靈魂的破布娃娃。他們擠在一起,身體篩糠般抖動著,
喉嚨里發(fā)出那種瀕死動物般的嗬嗬聲。其中一個中年男人裸露的手臂上,
赫然纏繞著骯臟的、滲著黃水的布條,布條邊緣露出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灰敗色。誘餌!
活生生的誘餌!用來吸引外面那些嗜血怪物的餌料!而拿著手電筒,
站在一堆傾倒的貨架最高處、居高臨下俯視著我的,是一個壯碩得如同鐵塔般的男人。
他剃著青皮頭,一道猙獰的刀疤從左邊眉骨一直劃拉到嘴角,像條丑陋的蜈蚣趴在臉上,
讓他本就兇悍的五官更添幾分暴戾。他穿著沾滿污垢的戰(zhàn)術(shù)背心,
裸露的粗壯手臂上肌肉虬結(jié),手里輕松地掂量著一把寒光閃閃的狗腿砍刀。
他身邊還站著另外兩個人,一個瘦高個,眼神像毒蛇般陰冷,
手里把玩著一把匕首;另一個矮壯敦實,像個人形堡壘,
肩上扛著一根沾著暗紅碎肉和毛發(fā)的金屬球棒。刀疤臉,也就是他們口中的“疤哥”,
咧開嘴,露出被煙草熏得焦黃的牙齒,笑容里滿是捕食者的快意:“小子,腿腳挺利索嘛,
能從那群‘老朋友’嘴里逃出來,有點意思。不過……”他拖長了調(diào)子,
手電光柱故意在我臉上晃了晃,“進了這‘好樂家’,就得守這兒的規(guī)矩。新來的,
總得交點‘住宿費’,懂么?”我死死盯著他,心臟沉到了谷底。右手的手指,
悄悄扣在了腰間手槍冰冷的扳機護圈上,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
冰冷的金屬觸感是此刻唯一能帶來一絲虛假安全的東西?!耙?guī)矩?”我的聲音干澀得厲害,
像砂紙摩擦,“什么規(guī)矩?”“簡單!”疤哥旁邊那個瘦高個陰惻惻地接口,
聲音尖細得像毒蛇吐信,“把你身上那點破爛玩意兒,還有你這個人,都貢獻出來。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針,貪婪地掃過我腰間的槍套和鼓囊囊的背包。
疤哥用刀背拍了拍自己壯碩的胸膛,發(fā)出沉悶的響聲,獰笑道:“看見那幾個喘氣的沒?
”他粗魯?shù)赜檬蛛姽庵赶蚪锹淅锬菐讉€瑟瑟發(fā)抖的人,“那就是‘住宿費’!
新鮮的血肉味兒,才能把外面的‘朋友’引過來,讓它們撞門,撞墻!撞得越狠,動靜越大,
外面那些落單的、瞎晃悠的,才會被吸引過來!
等它們都聚到一塊兒……”他做了個爆炸的手勢,嘿嘿低笑起來,
“就是我們‘收割’的時候!懂了嗎?這叫‘養(yǎng)魚’!你,就是新放下去的魚餌!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脊椎骨直沖天靈蓋。用活人當誘餌,吸引喪尸聚集,然后……一網(wǎng)打盡?
這他媽簡直是瘋子!不,是比喪尸更可怕的魔鬼!“休想!”我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身體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手指緊緊扣住扳機,槍口微微抬起,對準了貨架上的疤哥。
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滴進眼睛里,帶來一陣刺痛?!昂?,還是個帶刺兒的!”疤哥非但沒怒,
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眼中兇光更盛。他朝那個矮壯的墩子揚了揚下巴。
墩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
猛地從貨架后面拖出一個瘦小的身影——是角落里那個瑟瑟發(fā)抖的女人!
他像拎小雞一樣把她提溜起來,粗糙的大手死死捂住她的嘴,
只留下一雙因極致恐懼而瞪得滾圓、布滿血絲的眼睛?!敖o你三秒鐘,小子!
”疤哥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暴戾和不容置疑,“要么,你自己乖乖過去,當個體面的餌!
要么……”他手中的狗腿刀猛地一揮,鋒利的刀刃在慘白的手電光下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
精準地懸在了那女人瘦弱的脖頸上方,幾乎能感受到刀刃切割空氣的寒意,
“老子現(xiàn)在就給你表演個‘活魚放血’!讓這娘們的慘叫,把外面的‘老朋友’全招呼進來!
大家一起熱鬧熱鬧!”女人的身體在墩子鐵鉗般的手中瘋狂扭動,喉嚨里發(fā)出絕望的嗚咽,
淚水混合著鼻涕糊了滿臉。那柄懸在頸側(cè)的刀,是死神的鐮刀。貨架上的三人,
疤哥、瘦高個、墩子,臉上都掛著一種混合了殘忍、戲謔和掌控一切的獰笑。
他們像欣賞困獸掙扎的角斗士,篤定我會屈服。
我的目光死死釘在女人脖子上那冰冷的刀鋒上。
扣著扳機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顫抖。開槍?疤哥站的位置刁鉆,
大半身體被貨架遮擋。一擊不中,或者打中了但沒致命,那個女人立刻就會身首異處!而且,
槍聲……槍聲在這密閉空間里一響,無異于給外面的尸群發(fā)信號彈!冷汗浸透了內(nèi)里的衣衫,
冰冷地貼在皮膚上。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長成無盡的煎熬。
疤哥嘴角的獰笑在擴大,他似乎在無聲地倒數(shù)?!叭卑谈绲淖齑綗o聲地翕動了一下。
就在他“二”的口型即將成型的瞬間,我猛地松開了扣住扳機的手指!緊繃的身體驟然放松,
肩膀垮塌下來,像被抽掉了骨頭。整個人散發(fā)出一種頹然認命的氣息。
“好……”我聲音嘶啞,幾乎聽不見,“我過去。”我慢慢地、極其緩慢地,
將腰間的槍連同槍套一起解下,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銹的機器。然后,是背后的背包,
里面裝著最后一點壓縮餅干和半瓶渾濁的水。我把它們輕輕放在滿是灰塵的地上,
發(fā)出輕微的悶響。貨架上的三人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
疤哥的刀鋒稍微離開了女人的脖子幾厘米。墩子也稍微放松了捂嘴的手,
女人得以發(fā)出一聲劫后余生般的、抽噎的吸氣聲。我垂著頭,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
走向那幾個蜷縮在角落里的“誘餌”。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每一步,
都離地獄更近一步?!斑@就對了嘛,識時務(wù)!”疤哥滿意地哼了一聲,
手電光一直追隨著我移動,像舞臺上的追光燈,宣告著我的屈服和末路。
就在我離角落還有幾步遠,似乎已經(jīng)完全放棄抵抗,準備融入那群絕望的“餌料”中時,
我的腳步突然一錯!身體如同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向側(cè)后方彈射而出!目標不是人,
而是旁邊一列半傾倒的巨大貨架!“墩子!攔住他!
”疤哥的咆哮和瘦高個的尖叫聲幾乎同時響起。但已經(jīng)晚了!我拼盡全身力氣,
狠狠撞在貨架最脆弱的一個支撐點上!早已銹蝕不堪的金屬結(jié)構(gòu)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呻吟,
緊接著是令人牙酸的“嘎吱——轟??!”巨響!那龐大的、堆滿雜物的金屬貨架,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帶著千鈞之勢,裹挾著漫天揚起的灰塵和散落的雜物,
朝著我原本站立的位置——也是通向超市內(nèi)部更深處的狹窄通道——轟然傾倒、堆疊!
煙塵彌漫,嗆得人睜不開眼。
倒塌的貨架瞬間形成了一道近一人高的、由扭曲金屬和垃圾組成的混亂屏障,
徹底堵死了那個通道口!“操!”疤哥的怒吼如同炸雷,充滿了被愚弄的狂怒。
手電光柱在彌漫的煙塵中瘋狂亂掃。我劇烈地咳嗽著,從地上翻滾而起,
半跪在剛剛構(gòu)筑的“掩體”后面,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成了!暫時堵住了!
雖然這屏障擋不住多久,但至少爭取到了一點時間!一點尋找生路的時間!“小雜種!
你找死!”疤哥的咆哮穿透了灰塵。沉重的腳步聲和金屬摩擦聲從貨架上方逼近!
他們要翻過來!就在這時——“哐!哐哐哐!”超市那扇沉重的金屬卷閘門方向,
驟然傳來沉悶而狂暴的撞擊聲!那聲音巨大無比,帶著一種非人的蠻力,
仿佛有無數(shù)個攻城錘在同時轟擊!整個超市的地面都在這恐怖的撞擊下微微震顫!
灰塵簌簌地從天花板上落下。外面的尸群,被剛才的巨響徹底激怒了!
它們正瘋狂地沖擊著大門!貨架上方的腳步聲猛地一頓。
疤哥的咒罵聲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撞擊聲硬生生打斷。連角落里那幾個原本麻木的誘餌,
都發(fā)出了更加驚恐的嗚咽?!皨尩模《脊诌@小王八蛋!”疤哥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充滿了暴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動靜鬧大了!瘦猴!去看看門栓!墩子!
給我把下面那小雜種揪出來!老子要親手把他片了下酒!”混亂!機會!我借著灰塵的掩護,
像壁虎一樣貼著冰冷的地面,借著倒塌貨架形成的陰影,
迅速向超市更深處、靠近后部倉庫的方向匍匐移動。目光在昏暗的光線下急速掃視,
尋找任何可能的后門、通風(fēng)口、或者可以利用的工具?!八谀沁叄∠肱?!
”瘦高個尖銳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穿透了撞擊聲和灰塵。一道手電光柱如同跗骨之蛆,
猛地打在我剛剛移動過的區(qū)域。暴露了!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戰(zhàn)鼓擂動,那個矮壯如山的墩子,
像一輛人形坦克,直接從倒塌貨架的縫隙中蠻橫地擠了過來,帶起一陣嘩啦啦的金屬摩擦聲!
他臉上掛著獰笑,手里的金屬球棒拖在地上,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靶⊥冕套樱?/p>
看你能往哪兒鉆!”墩子甕聲甕氣地咆哮著,大步流星地朝我逼來。退無可退!
身后是堆滿雜物的墻壁,旁邊是倒塌貨架形成的死角。我猛地從陰影中竄起,不退反進,
迎著墩子沖去!矮身,躲過他勢大力沉橫掃而來的球棒,球棒帶起的惡風(fēng)刮得臉頰生疼。
同時,右拳用盡全力,狠狠砸向他的肋下——那里通常是格斗中的軟肋!“砰!
”拳頭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中目標。但觸感卻像打在了一塊包裹著皮革的生鐵上!
墩子身體只是微微一晃,連悶哼都沒發(fā)出一聲!他眼中閃過一絲嘲弄,
蒲扇般的大手閃電般探出,一把抓住了我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腕!劇痛!那只手像液壓鉗,
骨頭幾乎要被捏碎!“就這點力氣?”墩子獰笑著,另一只握著球棒的手松開,
巨大的拳頭帶著風(fēng)聲,狠狠砸向我的面門!躲不開!我只能勉強側(cè)頭!“嘭!
”拳頭擦著太陽穴砸在肩胛骨上!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力傳來,
我整個人像被高速行駛的卡車撞中,雙腳離地,凌空向后飛去,
狠狠撞在一堆倒塌的貨架殘骸上!“噗!”一口腥甜猛地涌上喉嚨,眼前金星亂冒,
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后背撞在冰冷堅硬的金屬棱角上,痛得幾乎窒息?!皬U物!
”墩子啐了一口,大步上前,鐵鉗般的大手再次抓向我的衣領(lǐng),要將我像破麻袋一樣提起來。
“墩子!別弄死!留口氣當餌!”疤哥的吼聲從貨架上方傳來,帶著不耐煩。
就在這絕望的剎那——“嗤啦——!”一道冰冷的寒光,如同毒蛇吐信,
毫無征兆地從我身側(cè)的陰影中刺出!是那個瘦高個!他像幽靈一樣,
不知何時已經(jīng)繞到了倒塌貨架的另一側(cè),手中的匕首帶著殘忍的精準,目標不是要害,
而是我的左臂!太快!太陰險!我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只感覺左臂外側(cè)猛地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