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天光刺破雨林厚重的墨綠穹頂,卻驅不散巖壁下彌漫的冰冷與死寂。污水滴落的聲響,如同倒計時的秒針,敲打在林逸緊繃的神經上。墨非煙枯槁的手掌中,那油布包裹的硬物在微弱的光線下泛著幽暗的光澤,像一塊通往生或死的路引。而巖壁之外,那細微卻如同跗骨之蛆的破空聲,正以驚人的速度迫近——冰冷、迅捷、帶著絕對的秩序感,絕非黑齒蠻的狂暴所能比擬!
觀星閣的鷹犬!他們果然來了!嗅到了禁忌的氣息!
“碎片…給我…” 墨非煙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著最后的生命,紫紺的嘴唇翕動,眼神里燃燒著孤注一擲的瘋狂火焰,“…否則…一起…喂狗…”
林逸的目光在油布包裹和墨非煙那雙瀕死卻執(zhí)拗的眼睛之間急速輪轉。右肩那片慘白的“骨玉”區(qū)域傳來一陣冰冷的悸動,仿佛有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在皮膚下攢刺,幽藍的裂痕在微光下似乎又蔓延了一絲。碎片瀕臨崩潰的哀鳴與身體被規(guī)則強行改造的恐怖侵蝕感交織,提醒著他別無選擇。留下碎片,他會被這鬼東西徹底“吃掉”,或者被觀星閣抓去做小白鼠。交出碎片,眼前這個同樣半死不活、眼神貪婪的老家伙,能信嗎?那破包裹里的東西,能抵得上這碎片的代價?
但外面那索命的破空聲,沒有給他猶豫的時間!
“成交!” 林逸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聲音嘶啞如同裂帛。他完好的左手猛地松開墨非煙的手腕,閃電般探向自己緊握的右拳!
觸碰到右拳的瞬間,一股冰冷徹骨的劇痛猛地從掌心炸開!那青銅碎片仿佛與他的血肉骨骼徹底長在了一起,每一次剝離都像是在撕扯靈魂!更有一股狂暴混亂的意念沖擊著他的腦海,充滿了不甘和抗拒!
“呃啊——!” 林逸額頭青筋暴突,眼白瞬間布滿血絲!他用盡殘存的所有意志,如同對抗一頭無形的兇獸,五指痙攣著,一點點、極其緩慢地強行掰開!
掌心血肉模糊!那塊布滿蛛網般裂痕的青銅碎片,死死地嵌在皮肉之中,幽藍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依舊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混亂氣息。碎片邊緣,粘連著絲絲縷縷暗紅的血肉和慘白的、類似玉石的顆粒!
林逸顫抖著,用左手拇指和食指,如同拔除一枚深嵌入骨的毒刺,猛地將那碎片從掌心血肉中摳了出來!
“噗嗤!” 一股暗紅近黑的污血從掌心創(chuàng)口噴涌而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虛弱感和靈魂被撕裂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仿佛支撐他身體運轉的某個核心被強行抽離!他眼前一黑,身體劇烈搖晃,幾乎栽倒。
就在碎片離體的剎那!林逸右肩那片慘白的“骨玉”區(qū)域猛地一顫!覆蓋其上的細微幽藍裂痕驟然變得清晰、明亮,如同被激活的電路!一股更加冰冷、更加非人的氣息從中彌漫開來,仿佛失去了碎片的“壓制”,某種更本質的“規(guī)則反噬”正在加速侵蝕他的肉身!那片區(qū)域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堅硬、光滑、冰冷,向著一種未知的、非碳基的質地轉變!
“哈…咳咳咳…好!好!” 墨非煙眼中爆發(fā)出駭人的精光,貪婪幾乎化為實質!他枯瘦的右手快如鬼魅,一把將那染血的青銅碎片連同粘連的血肉顆粒,死死攥入掌心!碎片入手瞬間,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毀滅氣息的幽藍電弧猛地竄出,狠狠刺入他的皮膚!
“哼!” 墨非煙悶哼一聲,整條手臂瞬間麻痹,枯槁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和驚悸,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狂喜!“果然是…規(guī)則的反噬之力…天工造物的禁忌…咳咳咳…” 他強忍著劇痛和麻痹,毫不猶豫地將那油布包裹狠狠塞進林逸的左手!
“拿著!按…按圖…走…去…墨家…機關城…‘血祭’…入口…” 墨非煙語速極快,氣息卻更加微弱,紫紺的臉色顯示毒素已侵入心脈。他掙扎著,用那只麻痹顫抖的右手,猛地從腰間一個布滿油污的皮囊里抓出一大把暗紅色的、如同鐵銹碎屑般的粉末!
“藏好…別回頭!” 他嘶吼著,眼中最后的光芒如同回光返照的燭火,猛地將那把暗紅粉末狠狠灑向兩人身前狹窄的水道入口!
“噗——!”
粉末接觸潮濕空氣的瞬間,并沒有爆發(fā)出濃煙,反而如同被點燃的磷火般,驟然亮起一片妖異的暗紅色光芒!無數(shù)細微到極致的紅色光點瘋狂閃爍、飛舞,瞬間形成一片覆蓋入口的光幕!一股極其刺鼻、帶著濃烈硫磺、硝石和血腥混合的詭異氣味彌漫開來!
“星屑流螢!是墨家的‘血引’!目標鎖定!格殺勿論!” 一個冰冷、毫無感情、如同金屬摩擦般的聲音,驟然穿透巖壁外的雨林,清晰地傳入兩人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殺伐決斷!
話音未落!
“咻!咻!咻!咻!”
四道刺耳的尖嘯撕裂空氣!四支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尾部帶著細小穩(wěn)定翼、造型絕非尋常箭矢的“弩箭”,如同四條擇人而噬的毒蛇,精準無比地從不同角度射入那暗紅光幕覆蓋的入口!速度快到只留下殘影!
這些弩箭不僅速度驚人,更帶著一種撕裂空氣的螺旋勁力!箭頭部位并非鋒利的尖錐,而是某種閃爍著幽藍光澤的晶體!箭矢所過之處,空氣都仿佛被凍結、撕裂!
“轟!轟!轟!轟!”
四支弩箭幾乎同時狠狠釘在巖壁入口兩側和上方的巖石上!沒有劇烈的爆炸,但那幽藍的晶體箭頭在接觸巖石的瞬間驟然亮起!一股肉眼可見的、極寒的白色沖擊波猛地擴散開來!
“咔嚓!咔嚓嚓——!”
堅硬的巖壁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瞬間被恐怖的低溫凍結、崩裂!大塊大塊的巖石裹挾著冰晶和霜雪轟然塌落,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狹窄的水道入口,竟在瞬息之間被徹底封死!崩塌的巖石和彌漫的冰霜寒氣,將那片妖異的暗紅光幕也徹底掩埋!
星衛(wèi)!觀星閣的殺戮機器!一出手便是斷絕后路的絕殺!精準、高效、冷酷無情!
“走…水道…下游…有…暗流…咳咳…” 墨非煙在拋出粉末的瞬間,身體已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軟軟地癱倒在冰冷的淺灘上,大口大口的污血夾雜著黑色的內臟碎塊從他口中涌出,紫紺的臉色迅速轉為死灰。他那只握著青銅碎片的右手,皮膚下隱隱透出不祥的幽藍脈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上蔓延!碎片的反噬,比他想象的更恐怖!
林逸左手死死攥著那冰冷的油布包裹,觸手堅硬,棱角分明。他看了一眼被徹底封死、寒氣彌漫的入口,又看了一眼癱倒在地、氣息奄奄、右手正被詭異幽藍侵蝕的墨非煙。追兵就在外面!封路只是第一步!他們很快會找到其他入口或強行破開塌方!
沒有時間了!
“想活…就跟上!” 林逸低吼一聲,聲音因虛弱和劇痛而顫抖,卻帶著一種被逼入絕境的兇狠!他不再看墨非煙,完好的左手猛地撐地,拖著幾乎失去知覺、右肩一片冰冷死寂的身體,踉蹌著撲入旁邊渾濁湍急的地下暗河水流中!
冰冷刺骨的污水瞬間淹沒腰腹,巨大的沖力幾乎將他卷走!他咬緊牙關,左手死死扒住一塊凸起的、濕滑的巖石,右半邊身體那非人的冰冷感此刻反而成了某種詭異的“優(yōu)勢”——沉重、麻木,卻提供了額外的穩(wěn)定性和…浮力?那慘白的“骨玉”區(qū)域在水中散發(fā)著微弱的幽光,仿佛在吸收著水流的沖擊。
“噗通!”
身后傳來重物落水的聲音和壓抑的嗆咳。墨非煙終究是掙扎著滾了下來,枯瘦的身體在湍急的水流中沉浮,右手依舊死死攥著那閃爍幽藍的碎片,左手則拼命劃水,試圖跟上林逸。他眼中的瘋狂被一種瀕死的求生欲取代,碎片帶來的恐怖反噬和劇毒的雙重折磨,讓他如同風中殘燭。
“下游…有漩渦…吸力…是…生門…也是…死門…” 墨非煙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被水流聲淹沒大半。
林逸無暇細聽。他憑著本能和左手的力量,在冰冷湍急的暗河中艱難跋涉。右肩的異化在持續(xù),冰冷感正緩慢而堅定地向著右臂和胸膛蔓延,每一次動作都帶著一種生澀的、非人的僵硬感。腦海中,那無邊黑暗和巨大幽藍鎖鏈的幻影并未消失,反而因碎片的離體而變得更加清晰,如同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噩夢,帶來冰冷的壓迫感。
“嘩啦!嘩啦!”
前方的水流聲陡然變得湍急而混亂!一個巨大的、旋轉的陰影出現(xiàn)在昏暗水道的盡頭!水流在這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漏斗狀漩渦,發(fā)出沉悶的轟鳴!強大的吸力撕扯著水中的一切!漩渦中心,幽深如同巨獸之口!
這就是墨非煙說的“生門死門”?!
林逸心中警鈴大作!他猛地扭頭看向墨非煙,只見那老頭臉上非但沒有恐懼,反而浮現(xiàn)出一種賭徒般的瘋狂和一絲…病態(tài)的期待?
“血…血祭…碎片…咳咳…沖過去!” 墨非煙嘶啞地咆哮,眼中幽藍的光芒閃爍不定,碎片的力量似乎正侵蝕著他的理智!他竟掙扎著,試圖將那只握著碎片的、已被幽藍脈絡侵蝕的右手,主動伸向漩渦那強大的吸力方向!仿佛在獻祭!
“瘋子!” 林逸心頭劇震!他瞬間明白了墨非煙的意圖——用這禁忌碎片的力量作為“祭品”或者“鑰匙”,強行沖擊這可能是通往機關城入口的漩渦!但這無異于自殺!碎片瀕臨崩潰的反噬之力一旦在漩渦中被引爆……
來不及阻止了!強大的吸力已經攫住了兩人!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被無可抗拒地拖向那幽深的死亡漏斗!
就在兩人即將被漩渦徹底吞噬的瞬間!
“轟?。。?!”
身后被冰封的巖壁入口方向,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比之前巖石崩塌的聲音更加沉悶、更具穿透力!仿佛有什么沉重無比的東西被強行轟開!緊接著,是數(shù)道冰冷銳利、如同實質般的感知力,穿透了水流的阻隔和巖層的障礙,如同無形的探針,瞬間掃過這片水域!精準地鎖定了林逸和墨非煙,尤其是墨非煙手中那散發(fā)著混亂幽藍光芒的碎片!
星衛(wèi)!他們強行破開了封堵!追來了!
冰冷刺骨的殺意如同跗骨之蛆,瞬間刺穿了湍急的水流!
“入…口…開!” 墨非煙在漩渦邊緣發(fā)出最后一聲扭曲的嘶吼,主動將握著碎片的右手狠狠按向漩渦中心那最狂暴的水流!幽藍的光芒在他手中瞬間爆發(fā)!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亂到極致的能量波動猛地從漩渦中心炸開!不再是冰冷的秩序反噬,而是瀕臨崩潰的碎片被漩渦之力強行撕扯、引爆出的毀滅亂流!
林逸只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眼前瞬間被刺目欲盲的幽藍光芒和狂暴旋轉的渾濁水流徹底充斥!整個世界天旋地轉!冰冷的骨玉右肩傳來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烈灼痛和撕裂感,仿佛有什么東西正被強行從他體內抽離!意識被狂暴的能量洪流狠狠撕扯、淹沒!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瞬,林逸的“感知”被那股混亂的能量強行拔升到一個破碎的、非人的維度:
他“看”到下方幽深的漩渦中心,在碎片引爆的幽藍光芒照耀下,并非通向無底深淵,而是顯露出一片極其復雜、精密、層層疊疊、由無數(shù)巨大青銅齒輪、鉸鏈、軸承、符文管道構成的恢弘結構!冰冷、古老、充滿機械的美感!那正是墨家機關城的“血祭入口”!此刻,入口的防御機制被碎片混亂的力量粗暴地“撬開”了一道縫隙!
他“看”到身后,三道籠罩在淡淡銀色光暈中、如同鬼魅般迅捷的身影,正無視湍急的暗流,以非人的速度踏水而來!為首一人,手中托著一個閃爍著復雜星圖光芒的羅盤狀器物,冰冷的眼神穿透水流,死死鎖定著墨非煙手中爆發(fā)的幽藍光芒!
他更“看”到緊貼著自己的墨非煙!那老頭枯槁的身體在能量亂流中如同破麻袋般翻滾,但那雙深陷的眼睛,卻在幽藍光芒的映照下,燃燒著一種超越了痛苦、超越了死亡的、近乎狂信徒般的極致狂熱!他死死盯著下方那被強行“撬開”的青銅巨構入口,喉嚨里發(fā)出無聲的吶喊,仿佛朝圣者終于抵達了圣地!而他握著碎片的右手,皮膚已經徹底被幽藍的脈絡覆蓋,血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結晶化!碎片最后的反噬,正在將他變成一件人形的“能量結晶”!
“不——!” 林逸的意識在狂暴的亂流中發(fā)出無聲的尖嘯!他完好的左手,在身體被漩渦徹底吞噬前的最后一剎,本能地、死死地抓住了墨非煙那條正在結晶化的手臂!
不是為了救他!而是為了抓住那唯一的“門把手”!抓住那通往墨家機關城、這唯一生路的渺茫希望!他右肩那片慘白的骨玉區(qū)域,在漩渦和碎片引爆的雙重能量沖擊下,幽藍的裂痕如同活物般瘋狂蔓延、生長,瞬間覆蓋了整個右臂!一種冰冷的、非人的“力量感”正從那結晶化的區(qū)域中彌漫出來,取代了血肉的虛弱,卻也帶來了靈魂被徹底凍結的恐懼!
“轟——?。?!”
狂暴的漩渦、引爆的碎片能量、星衛(wèi)冰冷的殺意、以及下方被強行撬開的青銅巨構入口…所有的一切,在幽藍光芒的極致爆發(fā)中,轟然碰撞、吞噬!
冰冷、黑暗、失重、劇痛、非人的感知碎片…瞬間將林逸的意識徹底撕碎、淹沒。
他最后的“感知”,定格在墨非煙那只徹底化為幽藍晶體、卻依舊死死握著破碎青銅碎片的手,以及下方那冰冷、恢弘、充滿無限未知與兇險的——墨家機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