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長河。
“大姐，你……你沒開玩笑吧？”
碧霄的聲音干澀，她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
時間，那是何等虛無縹緲，何等至高無上的概念。
那是圣人都不敢輕易觸碰的禁忌領(lǐng)域。
現(xiàn)在，它就這么變成了一條凡俗的，清澈見底的小河，在她們面前緩緩流淌？
瓊霄沒有說話，但她那張一向冰冷的臉上，血色褪盡，蒼白如紙。
她的身體在微微發(fā)抖，不是因為冷，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懼。
“王叔說，這是他挖來釣魚的呀。”
彤彤天真無邪的聲音，在此刻聽來，卻比任何大道倫音都更加震撼人心。
“有時候澆菜的水不夠了，王叔也從這里取水呢?！?/p>
三霄仙子：“……”
挖……挖時間長河來釣魚？
舀時間長河的水去澆那滿園子的先天靈根？
這是什么神仙操作？
這已經(jīng)不是奢侈了，這是在把天道按在地上當搓衣板來回摩擦啊。
碧霄不信邪，她悄悄分出一縷神念，試圖探入那平靜的河水之中。
神念剛一觸碰到水面。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浩瀚偉力順著她的神念反沖而來。
“噗！”
碧霄如遭重擊，身形一晃，一口逆血險些噴出，幸虧她強行咽了回去，只是臉頰漲得通紅。
她的元神像是被億萬根針扎了一下，刺痛無比。
“不要用神念去探查！”
云霄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
“這不是幻象，也不是投影，這就是真正的時間長河本體！”
“它被前輩以無上偉力拘來此地，又用大陣遮蔽了天機，化作了這副凡俗景象?！?/p>
“我們的修為，在這條河面前，與螻蟻無異，任何窺探都是在自尋死路?！?/p>
碧霄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再也不敢有任何小動作。
瓊霄的指尖，卻忽然抬起，指向河對岸的某個方向。
“那里……好像有座亭子?！?/p>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幾分不確定。
云霄和碧霄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片朦朧，水汽氤氳，什么也看不真切。
碧霄使勁揉了揉眼睛，還是只能看到一片模糊。
她心里有點不服氣。
同樣是準圣，憑什么三妹能看到，她就看不到？
可惡，回去之后一定要加倍努力修煉，非要把這修為卷上去不可。
“哦，那個亭子呀，王叔不讓我過去呢?！?/p>
彤彤又一次充當了“解說員”。
“王叔在河邊畫了條線，說我只要敢過線，就一個月不給我做紅燒肉吃?！?/p>
小丫頭說著，還心有余悸地指了指腳邊不遠處的一道淺淺的劃痕。
那道劃痕，看起來就像是孩童隨手用樹枝畫下的。
可在三霄的感知中，那道看似普通的劃痕，卻蘊含著一道足以分割天地的恐怖禁制。
她們明白了。
這不是懲罰，這是保護。
以彤彤的修為，若是真的靠近時間長河，恐怕在一瞬間就會被那恐怖的歲月之力沖刷得神魂俱滅，連真靈都留不下一絲。
這位前輩，當真是用心良苦。
云霄沉默了。
她就那么靜靜地站著，凝望著那條緩緩流淌的河。
她想看一看。
想知道，能將時間長河當做自家后院魚塘的存在，究竟站在何等高處。
也想知道，自己的未來，截教的未來，又會在這條長河中，流向何方。
她屏住呼吸，將全部心神，都匯聚在自己的雙瞳之中。
河水依舊清澈。
漸漸地，水面上開始泛起漣漪，一幕幕畫面，在她心湖中浮現(xiàn)。
她看到了自己。
到了自己從一塊頑石中懵懂化形，看到了三姐妹在三仙島上相依為命的歲月。
她們跋山涉水，前往昆侖山拜師，卻被元始天尊拒之門外。
最后，她們在東海之濱，遇到了那個騎著奎牛，灑脫不羈的年輕道人。
“吾乃上清通天，爾等可愿拜我為師？”
畫面很溫暖，很平靜。
云霄的心中，也一片寧靜。
過往的歲月，如詩如畫，雖有坎坷，卻也安穩(wěn)。
可就在這時。
河面上的景象，毫無征兆地一變。
原本清澈的河水，陡然變得渾濁、猩紅。
一股濃郁到化不開的量劫煞氣，沖天而起，仿佛要將這九天十地都染成血色。
云霄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開始戰(zhàn)栗。
她的元神在瘋狂示警，她的道心在劇烈顫抖。
她看到了。
連綿無盡的戰(zhàn)場。
無數(shù)她熟悉的截教弟子，在戰(zhàn)場上嘶吼，掙扎，然后化為飛灰。
她看到了金鰲島碧游宮，那座萬仙來朝的圣人道場，在戰(zhàn)火中崩塌，化為廢墟。
畫面一轉(zhuǎn)。
她看到了自己和碧霄，瓊霄。
她們布下了九曲黃河大陣。
那座她們引以為傲，能困大羅，削金仙的無上陣法，此刻卻搖搖欲墜。
陣外，是闡教的十二金仙，是燃燈，是陸壓……
甚至，還有那兩位西方教的圣人。
最后，她看到了一個模糊而高大的身影，他手持盤古幡，只是輕輕一揮。
天崩地裂。
大陣破碎。
碧霄被裝進了乾坤圖，化為血水。
瓊霄被三寶玉如意擊中天靈，腦漿迸裂，當場隕落。
她看到自己，被那人一掌壓下，鎮(zhèn)在了麒麟崖下，永世不得翻身。
“不——！”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從云霄的喉嚨里迸發(fā)出來。
“噗！”
她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向后踉蹌倒去，臉上再無一絲血色。
那不是幻覺！
那是未來！
是她們?nèi)忝?，是整個截教，注定要面對的，慘烈無比的結(jié)局！
“大姐！”
“大姐你怎么了？！”
碧霄和瓊霄大驚失色，連忙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搖搖欲墜的云霄。
子凡轉(zhuǎn)過身，看著面如金紙，渾身顫抖的云霄，沒有半分意外。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
仿佛在看一場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早已寫好結(jié)局的戲劇。
“不……不可能……”
云霄被碧霄和瓊霄扶著，身體卻軟得像一灘爛泥，只能靠在兩個妹妹身上。
她的嘴唇?jīng)]有一點血色，喃喃自語，一遍又一遍重復(fù)著那幾個字。
“假的……都是假的……”
可那烙印在元神深處的畫面，是如此真實，如此酷烈。
千萬年苦修，一朝化為泡影。
手足之情，同門之誼，盡數(shù)埋葬。
憑什么？
她們做錯了什么？
三姐妹在三仙島潛心修行，與世無爭，敬天禮地，尊師重道。
兄長趙公明也是義薄云天，廣交好友，從未做過什么傷天害理之事。
截教萬仙，有教無類，給了無數(shù)生靈一條向道之路，這是何等功德？
為何到頭來，卻是這樣一個全員殞命，道統(tǒng)斷絕的下場！
天道何在？
公理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