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渾身骨頭縫里都冒著寒氣!
楊孤鴻趴在冰冷的青石地上,每喘一口氣,胸口那個血窟窿就往外滲血沫子。
朱雅莉那件月白外袍裹在他身上,早被血浸透,凍得硬邦邦的,像塊鐵皮。
“咳...操...”他咳出一口帶冰碴的血,眼前陣陣發(fā)黑。
寒潭底那一下,抽干了他所有力氣?;煦缛蹱t死氣沉沉,爐壁上冰火龍紋黯淡無光。
“別動!”
朱雅莉跪在他身邊,撕下自己里衣還算干凈的布條,用力勒緊他胸前的傷口。動作又快又狠,疼得楊孤鴻直抽冷氣。
“輕...輕點(diǎn)!謀殺??!”他齜牙咧嘴。
“死不了!”朱雅莉聲音繃得死緊,手上力道半點(diǎn)沒松,“血止不住,你就真成礦渣了!”
她臉色比他還白。
強(qiáng)行突破元嬰的代價不小,經(jīng)脈里針扎似的疼。更麻煩的是,情蠱那陰魂不散的玩意兒,被潭底寒氣一激,又在蠢蠢欲動。
“喂...”楊孤鴻喘著粗氣,抬眼瞅她,“你...恢復(fù)元嬰了?”
“嗯。”朱雅莉頭也不抬,用力打了個死結(jié)。
“那...還跑個屁?”楊孤鴻扯了扯嘴角,“回去干翻那群老狗!”
朱雅莉手一頓,抬眼看他。
月光下,她清冷的眸子像結(jié)了冰的湖。
“干翻?”她聲音帶著譏諷,“天劍宗三個元嬰長老坐鎮(zhèn),外加云嵐宗兩個老怪物。你拿什么干?拿你這身漏風(fēng)的骨頭?”
楊孤鴻被噎住,悻悻閉嘴。
朱雅莉不再理他,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這是一片背陰的山坳,亂石嶙峋,枯草過膝。夜風(fēng)嗚咽,吹得人骨頭縫發(fā)涼。
“天亮前,必須離開?!彼曇舻统粒白陂T有追魂香,他們很快會找到這里。”
“去哪?”楊孤鴻有氣無力。
“黑獄?!敝煅爬蛲鲁鰞蓚€字,眼神銳利,“白芷先生被關(guān)在那里。只有找到他,才能解你體內(nèi)寒毒和我身上的情蠱?!?/p>
“黑獄?”楊孤鴻皺眉,“那鬼地方...聽說進(jìn)去的沒一個能出來?!?/p>
“怕了?”朱雅莉挑眉。
“怕個鳥!”楊孤鴻?quán)托?,“老子命硬!閻王殿都闖過!”
朱雅莉沒接話,沉默地扶他坐起來,往他嘴里塞了顆回氣的丹藥。丹藥入口即化,一股微弱的暖流散開,勉強(qiáng)吊住一口氣。
“能走嗎?”她問。
楊孤鴻試著動了動腿,鉆心的疼。
“夠嗆。”他實(shí)話實(shí)說。
朱雅莉抿了抿唇,蹲下身:“上來。”
楊孤鴻一愣:“干嘛?”
“背你?!敝煅爬蚵曇魶]什么起伏,“難道你想爬去黑獄?”
楊孤鴻看著月光下她單薄的背影,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謝了。”他低聲道,撐著地,艱難地趴到她背上。
很輕。
比在潭底時輕多了。
失血過多,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朱雅莉背著他,站起身。
他的下巴擱在她肩窩,滾燙的呼吸噴在她頸側(cè),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她身體微微一僵。
“抱緊?!彼渎暤?。
楊孤鴻下意識地?fù)ё∷弊印?/p>
肌膚相貼。
他滾燙。
她冰涼。
像冰與火撞在一起。
朱雅莉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絲異樣,辨了下方向,朝著更深的山林掠去。
速度不快。
她傷勢未愈,又背著個人,每一步都踏得沉重。
夜風(fēng)刮過臉頰,帶著刺骨的寒意。
楊孤鴻趴在她背上,能聞到她發(fā)間殘留的松針冷香,混著血腥氣,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喂...”他聲音悶悶的。
“說?!?/p>
“你那簪子...真斷了?”
朱雅莉腳步一頓,又繼續(xù)走。
“嗯?!?/p>
“...對不住?!?/p>
朱雅莉沒吭聲。
沉默在夜色里蔓延。
只有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
“...其實(shí),”楊孤鴻又開口,聲音帶著點(diǎn)猶豫,“老子...攢了點(diǎn)錢...”
“嗯?”
“在礦洞...石頭縫里...藏了幾塊...星辰石...”他聲音越來越低,“夠...夠不夠...賠你...”
朱雅莉腳步猛地停?。?/p>
她側(cè)過頭。
月光下,能看到他臟污的側(cè)臉,和那雙因?yàn)槭а^多而有些渙散、卻異常認(rèn)真的眼睛。
“賠我?”她聲音聽不出情緒。
“...嗯?!睏罟馒欬c(diǎn)頭,“老子...不欠人情...”
朱雅莉盯著他看了幾秒。
忽然。
她嘴角極輕微地勾了一下。
像是笑。
又像是嘲諷。
“留著吧?!彼D(zhuǎn)回頭,繼續(xù)往前走,“你那點(diǎn)石頭...連簪子渣都買不起?!?/p>
楊孤鴻:“......”
他默默把臉埋在她頸窩。
操。
又被鄙視了。
朱雅莉背著他,在崎嶇的山路上跋涉。
不知過了多久。
天邊泛起魚肚白。
山林深處,隱約傳來嘈雜的人聲!
“這邊!追魂香有反應(yīng)了!”
“快!別讓他們跑了!”
朱雅莉臉色一變!
“抱緊!”她低喝一聲!
速度陡然加快!
不顧傷勢!
靈力瘋狂催動!
朝著前方一片陡峭的懸崖沖去!
懸崖下,云霧繚繞,深不見底!
“跳!”朱雅莉沒有絲毫猶豫!
背著楊孤鴻!
縱身一躍!
跳入茫茫云海!
風(fēng)聲呼嘯!
失重感襲來!
楊孤鴻下意識抱緊她的脖子!
“操!又來?!”
“操!又來?!”
楊孤鴻的罵聲被呼嘯的風(fēng)聲撕碎!
失重感像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心臟!
云霧撲面!冰冷刺骨!
朱雅莉死死咬著牙,背著他,身體繃得像張拉滿的弓!
靈力瘋狂注入腳下飛劍!
嗡——!
冰藍(lán)色劍光勉強(qiáng)亮起,托住兩人下墜的身形!
但速度太快!
劍光劇烈搖晃!
“抱緊!”朱雅莉嘶聲低吼,嘴角溢出血絲!強(qiáng)行催動靈力讓她經(jīng)脈劇痛!
楊孤鴻用盡最后力氣,雙臂死死箍住她的腰!
臉埋在她頸窩,滾燙的呼吸噴在冰冷的皮膚上。
“毒婦...你行不行...”他聲音悶在風(fēng)里。
“閉嘴!”朱雅莉厲喝,全力操控飛劍!
劍光在濃霧中左沖右突!
險之又險地避開嶙峋的怪石!
但下墜之勢太猛!
劍光越來越黯淡!
朱雅莉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
“撐住啊!”楊孤鴻感覺箍著她腰的手臂都在顫抖。
“...不行了...”朱雅莉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靈力...枯竭...”
嗡——!
腳下劍光猛地一顫!
徹底熄滅!
“啊——!”
兩人如同斷翅的鳥,朝著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急速墜落!
風(fēng)聲在耳邊尖嘯!
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操...”楊孤鴻看著下方翻滾的濃霧,眼中閃過一絲不甘。
就這么完了?
還沒宰了云嵐宗那孫子!
還沒踏平天劍宗!
還沒...
他下意識地,更緊地抱住了懷里冰冷顫抖的身體。
朱雅莉閉上眼,清冷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徹底的絕望和無助。
要死了嗎?
和這個礦渣...一起摔成肉泥?
不甘心...
她還有很多事沒做...
就在兩人即將撞上崖底亂石的瞬間!
嗡——!
楊孤鴻胸口!
那塊緊貼著皮膚、朱雅莉之前砸在他后背上的“寒魄冰晶”墜子,突然毫無征兆地爆發(fā)出刺目的冰藍(lán)光芒!
光芒瞬間擴(kuò)散!
形成一個薄薄的、卻堅(jiān)韌無比的冰藍(lán)色光罩!
將兩人包裹其中!
砰——!??!
光罩狠狠砸在崖底厚厚的腐葉層上!
發(fā)出沉悶的巨響!
冰藍(lán)光罩劇烈震蕩!
裂紋密布!
但終究...沒碎!
巨大的沖擊力被緩沖!
兩人如同滾地葫蘆,在厚厚的腐葉層上翻滾出十幾丈遠(yuǎn)!
“呃啊——!”
楊孤鴻被甩飛出去,重重撞在一棵枯樹上!
本就重傷的身體雪上加霜!
眼前一黑!
差點(diǎn)昏死過去!
“噗——!”
朱雅莉也摔得不輕,一口鮮血噴在腐葉上,染紅一片。
她掙扎著爬起來,顧不上自己的傷,踉蹌著撲到楊孤鴻身邊。
“喂!礦痞!醒醒!”她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用力拍打他的臉。
冰涼的手掌拍在臉上,帶來一絲刺痛。
楊孤鴻艱難地睜開眼,視線模糊。
“...沒...沒死啊...”他扯了扯嘴角,聲音嘶啞。
朱雅莉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jīng)一松,身體晃了晃,差點(diǎn)栽倒。
她強(qiáng)撐著,撕下衣角,想給他包扎胸前又崩裂的傷口。
“別...白費(fèi)力氣...”楊孤鴻喘著粗氣,“老子...感覺...要散架了...”
“閉嘴!”朱雅莉低吼,手上動作不停,用力勒緊布條,“我說過!你死不了!”
她語氣兇狠,但指尖卻在微微顫抖。
楊孤鴻看著她蒼白臉上沾著的血污和枯葉,看著她清冷眸子里強(qiáng)壓的慌亂。
“喂...”他聲音微弱。
“說!”
“剛才...那光罩...是你那破墜子?”
朱雅莉手一頓,眼神復(fù)雜地看向他胸口。
冰晶墜子已經(jīng)黯淡無光,表面布滿細(xì)密的裂紋。
“嗯?!彼吐暤?,“寒魄冰晶...護(hù)主?!?/p>
“哦...”楊孤鴻應(yīng)了一聲,沉默片刻,“謝了...又救老子一命...”
朱雅莉沒吭聲,繼續(xù)包扎。
氣氛有些沉默。
只有兩人粗重的喘息聲。
“喂...”楊孤鴻又開口。
“又干嘛?”朱雅莉不耐煩。
“你...”他猶豫了一下,“剛才跳下來的時候...是不是...喊我名字了?”
朱雅莉包扎的手猛地一僵!
耳根瞬間紅透!
“你聽錯了!”她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羞惱,“摔糊涂了吧!”
“是嗎?”楊孤鴻咧嘴,露出染血的牙齒,“老子好像聽見...有人喊‘礦痞...救我’...”
“閉嘴!”朱雅莉惱羞成怒,一巴掌拍在他傷口上!
“嗷——!”楊孤鴻疼得齜牙咧嘴,“操!毒婦!謀殺親夫?。 ?/p>
“再胡說八道!把你嘴縫上!”朱雅莉咬牙切齒,臉上紅暈更甚。
楊孤鴻看著她難得一見的羞惱模樣,嘿嘿直笑,牽動傷口,又疼得直抽冷氣。
“行了!省點(diǎn)力氣!”朱雅莉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包扎好傷口,疲憊地靠坐在旁邊的枯樹上。
她看著自己滿身的血污和狼狽,又看看旁邊癱成一團(tuán)爛泥的楊孤鴻,清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茫然。
怎么會...
變成這樣?
堂堂天劍宗圣女,背著個礦奴亡命天涯?
還差點(diǎn)一起摔死?
真是...荒唐!
她疲憊地閉上眼。
楊孤鴻也安靜下來,努力調(diào)息,試圖引動體內(nèi)那死寂的混沌熔爐。
但丹田空空如也。
爐壁冰冷。
連一絲火星都點(diǎn)不起來。
“操...”他低罵一聲,放棄了。
目光掃過四周。
崖底陰暗潮濕,怪石嶙峋,古木參天,厚厚的腐葉層散發(fā)著腐朽的氣息。
死寂。
只有風(fēng)聲嗚咽。
“喂...”他看向閉目調(diào)息的朱雅莉,“這...是哪兒?”
朱雅莉睜開眼,眼神凝重:“墜魂崖底...黑獄入口附近?!?/p>
“黑獄?”楊孤鴻精神一振,“那還等什么?走啊!”
“走?”朱雅莉冷笑,“你爬得動?”
楊孤鴻:“......”
他試著動了動,渾身骨頭像散了架,劇痛鉆心。
“...夠嗆?!?/p>
朱雅莉沒理他,掙扎著站起身,走到崖壁邊,仔細(xì)查看。
“找什么?”楊孤鴻問。
“入口。”朱雅莉頭也不回,“黑獄入口是活動的,有陣法遮掩?!?/p>
她指尖凝聚微弱的冰藍(lán)靈光,在潮濕的巖壁上緩緩劃過。
巖壁毫無反應(yīng)。
“媽的...”她低聲罵了一句,臉色難看。
靈力枯竭,連最基本的探查陣法都施展不了!
“喂!”楊孤鴻突然喊她。
“又干嘛?”朱雅莉不耐煩地回頭。
“你...脖子上...掛的什么?”楊孤鴻盯著她領(lǐng)口。
剛才她彎腰查看巖壁時,領(lǐng)口微微敞開,露出一截紅繩。
紅繩下,似乎墜著個東西。
朱雅莉下意識捂住領(lǐng)口,眼神警惕:“關(guān)你什么事?”
“老子好像...在哪見過...”楊孤鴻瞇著眼,努力回憶。
朱雅莉嗤笑:“礦渣也配見過我的東西?”
“不是...”楊孤鴻搖頭,眼神有些迷茫,“那紅繩...那結(jié)扣...像...像老子小時候...”
他猛地瞪大眼睛!
“操!想起來了!”他激動地想坐起來,又疼得跌回去,“是...是老子娘打的平安結(jié)!”
朱雅莉身體猛地一僵!
“你...胡說什么!”她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沒胡說!”楊孤鴻喘著粗氣,“老子娘手巧!打的平安結(jié)跟別人不一樣!是‘雙魚繞蓮’!中間還串個...串個...”
他死死盯著朱雅莉的領(lǐng)口。
“串個刻著礦洞的小石頭!”
朱雅莉如遭雷擊!
臉色瞬間煞白!
她猛地后退一步,捂住領(lǐng)口的手攥得死緊!
“你...你...”
“給老子看看!”楊孤鴻掙扎著伸出手,眼神灼灼,“是不是!是不是刻著礦洞!旁邊還有個小人兒!舉著鐵鎬!”
朱雅莉渾身劇震!
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她看著楊孤鴻那雙急切、卻又異常熟悉的眼睛...
塵封的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沖垮心防!
十年前...
那個大雪封山的冬天...
那個在礦洞外,餓得奄奄一息,卻把最后半塊窩頭塞給她的小男孩...
那個臟兮兮的,眼睛卻亮得像星星的小礦奴...
是他?!
楊孤鴻?!
“是...是你?!”她聲音顫抖,帶著從未有過的失態(tài)!
“什么是我?”楊孤鴻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操!真是你?!那個凍僵在礦洞外的小丫頭?!”
他猛地想起什么!
“等等!你脖子上那石頭...是老子娘給你的?!”
朱雅莉死死咬著下唇,不吭聲。
但眼中的震驚和慌亂,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楊孤鴻掙扎著,不顧劇痛,從懷里摸出一樣?xùn)|西——是之前朱雅莉剪斷、被他偷偷藏起來的那縷斷發(fā)!
發(fā)絲上,還系著半截紅繩!
正是“雙魚繞蓮”的平安結(jié)!
和他記憶里一模一樣!
“操!真是!”楊孤鴻激動得渾身發(fā)抖,“老子就說!這結(jié)扣眼熟!”
他抬頭,死死盯著朱雅莉:“你...你是我娘救的那個小丫頭?!”
朱雅莉看著那半截紅繩,看著楊孤鴻激動又憤怒的臉,心亂如麻!
她猛地轉(zhuǎn)身!
“不是!”她聲音冰冷,帶著一絲慌亂,“你認(rèn)錯人了!”
“放屁!”楊孤鴻低吼,“那平安結(jié)!那石頭!除了我娘,沒人會刻!”
他指著朱雅莉的脖子:“你敢不敢拿出來看看!是不是刻著礦洞和小人兒!”
朱雅莉身體僵??!
手指死死掐著領(lǐng)口里的玉佩。
冰冷的玉佩,此刻卻燙得灼手!
她怎么也沒想到!
當(dāng)年那個大雪天,給她半塊窩頭,用體溫救活她,還送她平安玉的小礦奴...
竟然是...
這個讓她又恨又惱的礦痞!
楊孤鴻!
命運(yùn)...
真是荒唐!
“拿出來!”楊孤鴻掙扎著想爬起來,眼神兇狠,“讓老子看看!是不是我娘的東西!”
朱雅莉猛地轉(zhuǎn)身!
清冷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近乎崩潰的復(fù)雜情緒!
“是又怎么樣?!”她聲音帶著哭腔,眼圈發(fā)紅,“楊姨救了我!給了我玉佩!讓我好好活著!”
“可你呢?!”
她指著楊孤鴻,聲音顫抖,帶著壓抑多年的憤怒和委屈!
“你把她一個人丟在雪地里!讓她為了給你求藥!凍死在風(fēng)雪里!”
“你算什么兒子?!”
“你配提她嗎?!”
字字如刀!
狠狠扎進(jìn)楊孤鴻心口!
他身體猛地僵?。?/p>
臉上的激動和憤怒瞬間凝固!
血色褪盡!
只剩下死灰般的慘白!
他張著嘴,想說什么。
喉嚨里卻像堵了塊燒紅的烙鐵!
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只有胸口那個血窟窿,在汩汩地往外冒血。
比剛才更疼。
疼得他渾身發(fā)抖。
疼得他...
喘不過氣。
“你配提她嗎?!”
朱雅莉的質(zhì)問,像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jìn)楊孤鴻的心臟!
他僵在原地,渾身血液都凍住了。
那張總是帶著痞笑和兇狠的臉,此刻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
只有胸口那個血窟窿,在汩汩地往外冒血,染紅了朱雅莉剛勒緊的布條,滴落在身下腐敗的枯葉上,暈開刺眼的紅。
疼。
比被飛劍貫穿還疼。
比被毒蟒絞殺還疼。
疼得他靈魂都在顫抖。
娘...
那個大雪天,跪在雪地里,只為給他求一副藥的身影...
凍僵的,青紫的臉...
手里緊攥的半塊窩頭...
“...娘...”他喉嚨里滾出破碎的氣音,像瀕死的野獸。
朱雅莉看著他瞬間坍塌的眼神,看著他眼中彌漫的死灰和痛苦,心頭那口惡氣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卻又堵得她更加難受。
她別過臉,不去看他。
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崖底死寂。
只有風(fēng)穿過枯枝的嗚咽,和兩人粗重壓抑的喘息。
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腐葉的腥氣,彌漫在冰冷的空氣中。
就在這時!
“這邊!血跡!”
“快!在崖底!”
“別讓他們跑了!”
嘈雜的人聲,夾雜著破風(fēng)聲,從上方懸崖邊緣傳來!
越來越近!
追兵!
到了!
朱雅莉臉色驟變!
顧不得心頭的翻涌,猛地轉(zhuǎn)頭看向楊孤鴻!
“起來!”她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急切,“他們來了!”
楊孤鴻像是沒聽見。
他低著頭,看著地上那灘混著血和腐葉的污跡,眼神空洞。
“楊孤鴻!”朱雅莉急了,一把抓住他胳膊,“你想死在這里嗎?!”
楊孤鴻身體一震,緩緩抬起頭。
那雙空洞的眼睛里,慢慢凝聚起一絲微弱的光。
不是憤怒。
不是兇狠。
是...一種近乎死寂的冰冷。
“死?”他扯了扯嘴角,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老子...早該死了...”
“你——!”朱雅莉氣急,看著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真想一巴掌扇醒他!
但上方追兵的氣息已經(jīng)逼近崖底!
來不及了!
“廢物!”她低罵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彎腰!
伸手!
一把抓住楊孤鴻胸前的衣襟!
“給老娘起來!”
她怒吼著!
用盡全身力氣!
硬生生將癱軟的楊孤鴻從地上拖了起來!
“呃...”楊孤鴻悶哼一聲,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
“走!”朱雅莉架著他一條胳膊,半拖半拽,踉蹌著朝崖壁深處沖去!
楊孤鴻像個破麻袋,被她拖著走,雙腳在腐葉上拖出兩道深深的痕跡。
他空洞的眼神掃過朱雅莉蒼白卻倔強(qiáng)的側(cè)臉,掃過她緊抿的、還帶著一絲血跡的唇。
“為什么...救我...”他聲音微弱。
“閉嘴!”朱雅莉頭也不回,聲音冰冷,“楊姨救過我!我欠她的!不欠你!”
楊孤鴻身體一僵。
不再說話。
兩人跌跌撞撞,在嶙峋的怪石和參天的古木間穿梭。
身后,追兵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看到他們了!”
“在那邊!追!”
嗖!嗖!嗖!
幾道凌厲的劍氣破空而來!
嗤嗤嗤!
狠狠斬在兩人身后的枯樹上!
木屑紛飛!
“操!”朱雅莉咬牙,拖著楊孤鴻猛地?fù)湎蛞粔K巨大的巖石后面!
砰!
劍氣擦著巖石邊緣掠過!留下深深的溝壑!
“出來!”
“束手就擒!”
厲喝聲在崖底回蕩!
兩名黑衣老者,帶著數(shù)名氣息不弱的弟子,將巖石團(tuán)團(tuán)圍?。?/p>
“圣女殿下,”斷臂老者眼神怨毒地盯著巖石后方,“交出那礦渣!自封修為!隨我等回宗請罪!或許還能留你一命!”
巖石后。
朱雅莉背靠著冰冷的石壁,劇烈喘息。
她看著旁邊眼神空洞、氣息奄奄的楊孤鴻,又看看外面虎視眈眈的追兵。
清冷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絕望。
完了...
真的...完了嗎?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領(lǐng)口那枚冰冷的玉佩。
楊姨...
對不起...
我...護(hù)不住他了...
就在她萬念俱灰之際!
被她握在掌心的玉佩,突然毫無征兆地,微微發(fā)燙!
嗡——!
一股微弱卻清晰的暖流,順著玉佩傳入她掌心!
緊接著!
她背靠的那塊巨大巖石,內(nèi)部突然傳來一陣極其細(xì)微的、機(jī)關(guān)轉(zhuǎn)動的咔噠聲!
朱雅莉猛地瞪大眼睛!
她下意識地,將玉佩緊緊按在巖石表面!
嗡——?。。?/p>
玉佩爆發(fā)出柔和的乳白色光芒!
巖石表面,一道道玄奧的符文瞬間亮起!如同蛛網(wǎng)般蔓延!
轟隆——!
巖石底部,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黑漆漆的洞口,無聲無息地滑開!
露出里面幽深冰冷的石階!
黑獄入口!
朱雅莉狂喜!
“走!”她一把拽起還在發(fā)愣的楊孤鴻!
“想跑?!”
斷臂老者厲喝!
一道凌厲的爪風(fēng)撕裂空氣!直抓朱雅莉后心!
朱雅莉頭也不回!
反手將玉佩往后一拋!
嗡——!
玉佩爆發(fā)出刺目白光!
一道乳白色的光盾瞬間成型!
砰——!
爪風(fēng)狠狠撞在光盾上!
光盾劇烈震蕩!
玉佩咔嚓一聲!裂開一道縫隙!
但終究擋住了!
“進(jìn)去!”朱雅莉用盡最后力氣,將楊孤鴻狠狠推進(jìn)洞口!
自己也緊隨其后,撲了進(jìn)去!
轟隆——!
洞口瞬間閉合!
巖石恢復(fù)原狀!
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該死!”斷臂老者沖到巖石前,瘋狂轟擊!
巖石紋絲不動!
“找!給我找出入口機(jī)關(guān)!”他氣急敗壞地咆哮!
幽暗冰冷的石階上。
朱雅莉和楊孤鴻滾作一團(tuán),沿著陡峭的石階向下翻滾!
砰!砰!砰!
不知滾了多久,才重重摔在冰冷堅(jiān)硬的地面上。
“呃...”朱雅莉掙扎著爬起來,渾身骨頭像散了架。
她顧不上自己的傷,急忙看向旁邊的楊孤鴻。
他仰面躺在地上,眼神依舊空洞,望著頭頂無盡的黑暗。
胸口那個血窟窿,還在滲血。
“喂...礦痞...”朱雅莉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沙啞。
楊孤鴻沒反應(yīng)。
朱雅莉沉默片刻。
她伸出手,輕輕摘下脖子上那枚布滿裂痕的玉佩。
玉佩溫潤,正面刻著簡陋的礦洞和舉鎬小人。
背面,刻著兩個娟秀的小字——平安。
她看著那兩個字,又看看地上眼神死寂的男人。
清冷的眸子里,情緒復(fù)雜翻涌。
最終。
她彎腰。
將玉佩輕輕放在楊孤鴻染血的胸口。
“楊姨...”她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給的平安符...”
“她說...”
“戴著它...能逢兇化吉...”
“她說...”
“她兒子...叫孤鴻...”
“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楊孤鴻空洞的眼神,猛地一顫!
他緩緩轉(zhuǎn)動眼珠。
看向胸口那枚溫潤的玉佩。
看向玉佩上那個小小的礦洞。
那個舉著鐵鎬的小人兒。
還有...
那“平安”二字。
娘...
他顫抖著伸出手。
冰冷、沾滿血污的手指,輕輕撫摸著玉佩上那熟悉的刻痕。
粗糙的指腹劃過“平安”二字。
像是觸碰到了母親殘留的溫度。
一滴滾燙的液體,毫無征兆地,從他空洞的眼眶中滑落。
砸在冰冷的玉佩上。
濺開一朵小小的水花。
朱雅莉看著他無聲滑落的淚,看著他顫抖的手指,看著他眼中重新凝聚的、痛苦卻不再死寂的光。
她沉默著。
轉(zhuǎn)身。
靠著冰冷的石壁坐下。
閉上眼。
聲音疲憊而冰冷,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
“礦渣...”
“你娘沒教過你...”
“男兒有淚...不輕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