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給無名孩童整理遺容時,從他發(fā)臭的襪子里摸出五百塊。當(dāng)晚,
陸氏太子爺踹開我的殯葬店門,捏著我下巴逼問:“我妹妹死前說了什么?
”我反手甩出替身合同:“陸先生,當(dāng)務(wù)之急是您得先結(jié)清洗妝費(fèi)。
”【第二章】大雨砸在陸臨川送我的別墅屋頂時,我才知道雙胞胎妹妹的真正死因。
傭人抖著報(bào)紙低語:“三小姐是為太子爺死的,
現(xiàn)在尸體都不讓下葬...”我穿著妹妹的睡裙闖入陸家墓園,卻在墓碑上看到自己的照片。
【第三章】靈堂里,陸臨川掐著我脖子按在棺材上:“替身就該死在地窖里。
”我笑著扯開領(lǐng)口:“陸總,我鎖骨可沒她那顆朱砂痣?!鄙砗笸蝗豁懫鸸照嚷?,
暗角里走出真正的陸氏掌權(quán)人——“臨川,你弄丟的是我女兒。
”【第一章】空氣里黏糊糊地混著消毒水和廉價的線香燃燒后的氣味,不算好聞,
但對我的鼻子來說,早已鈍化了七七八八。城市午后的暑氣被厚實(shí)的窗簾擋在外面,
停尸間里冷氣開得足,吹在裸露的胳膊上,激起一層微小的疙瘩。燈光慘白得過分,
落在冰柜拉開的金屬抽屜邊緣,閃著冷硬的光。抽屜里躺著個小小的身體,蓋著薄薄的白布。
家屬?沒有。身份?沒有。路邊的流浪孩子,餓死的或者病死的,沒人說得清,
被裹在粗糙的編織袋里扔在了福利院后門。最后由民政出錢,
——一個連正經(jīng)店面都稱不上的舊城巷弄犄角旮旯里、專接別人不愛接的活兒的殯葬服務(wù)點(diǎn)。
店門只有傍晚才敢推開一條縫,對外的名義是“民俗工藝品手作”。我,就是這里的老板,
兼唯一的美容師、接洽員兼打雜工。手上戴著薄如蟬翼的乳膠手套,我輕輕揭開白布。
一張極其瘦小的臉露了出來,蠟黃,臉頰深陷,頭發(fā)枯草般糾結(jié)著。約莫七八歲?
饑餓和遺棄抽干了他的生命,連死亡也沒能賦予一點(diǎn)圓潤。嘴角干裂的地方還有擦傷的痕跡,
也許是倒下時磕在粗糙的路面上。很安靜。
只有冰柜壓縮機(jī)低沉的嗡鳴和我自己清淺的呼吸聲。我拿出消毒濕巾,
動作輕柔地從他那消瘦的額頭開始擦拭。
黏連的塵土混合著說不清是什么的污漬被一點(diǎn)點(diǎn)擦去,指腹下的皮膚冰涼粗糙,
像被風(fēng)干的紙。眉峰有點(diǎn)倔強(qiáng)地蹙著,即使死亡也未能完全撫平,
仿佛在無聲地抗拒著這個世道最后賜予他的潦草結(jié)局。我的手很穩(wěn)。從業(yè)五六年,
經(jīng)手的無名者不在少數(shù)。憐憫不會幫他們走得體面,專業(yè)的動作才能。清潔完臉和脖頸,
拿起小剪子,小心翼翼地修剪他那打綹枯黃的發(fā)尾。動作盡可能輕,仿佛怕吵醒他。
然后是手指縫里的泥垢,指關(guān)節(jié)僵硬,得小心扳開才擦得干凈。
擦過那細(xì)瘦如柴、嶙峋支棱的小腿,最后輪到了那雙腳。瘦得骨頭突著,指甲很長,
里面嵌滿了黑泥。脫掉那雙早已磨穿底、散發(fā)著霉味和汗酸味混合的廉價塑料涼鞋,
露出同樣臟污污的破襪子,濕乎乎地貼在腳上。襪子黏得很死,我不得不更用力些去脫。
右腳襪口內(nèi)側(cè),一個異常堅(jiān)硬的凸起物觸到了指尖。動作一滯。這不是皮膚或者襪子的觸感。
硬硬的,有棱角,被汗水浸透的劣質(zhì)纖維緊緊包裹著。我的心跳,在那一刻,
莫名地漏跳了一下。在停尸間的冰冷空氣里,這微小的心悸異常清晰。
指尖隔著那層滑膩的乳膠,細(xì)細(xì)地捻過。一張疊得很小、很緊的長方紙片,
被塞在了腳踝最高處、襪子緊勒的襪口內(nèi)側(cè)最深處。屏住呼吸,
用鑷子極其小心地將那小紙塊夾了出來。冰冷的、帶著孩子最后體溫的汗水。汗水浸透的,
是一卷用幾近透明的小橡皮筋緊緊扎著的百元紙幣。一張。兩張。三張…五張。整整五百塊。
鈔票被水汽浸得微微發(fā)軟,卻異常沉重。嶄新的紅色票面沾著污漬和鹽漬般的汗痕,
在這雪洞般慘白的環(huán)境里,刺得眼睛生疼。誰塞的?為什么塞在這里?
對一個快要餓死的孩子來說,這筆“巨款”意味著什么?一串串疑問如同冰冷的水流,
瞬間沖散了職業(yè)帶來的麻木。這卷浸透汗水的錢,像一枚燒紅的炭,
猛地燙進(jìn)了我心里那片早已習(xí)慣冰冷的角落。我盯著手里的錢,
又看向冰柜里那張瘦得脫了形的小臉,他微蹙的眉頭在燈光下似乎更倔強(qiáng)了。五百塊。
夠這孩子在街邊熱騰騰的小店里吃多少碗帶肉的面?這個無聲的、散發(fā)著絕望味道的問號,
在冰冷的停尸間里沉沉地墜著。當(dāng)晚。巷子深處,只有我窗玻璃透出點(diǎn)昏黃的光。
我背對門口,正把脫下的工作圍裙掛起來,身上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和香料味。突然——“砰!
”一聲毫無預(yù)兆的巨響,像平地炸開的驚雷,撕碎了這條老巷夜晚慣有的死寂。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沖出喉嚨。我那把用了好些年的老舊木插銷門,
整個兒從門框上撕裂下來!碎裂的木屑和斷裂的鐵質(zhì)插銷猛地炸開,
飛濺的碎渣甚至砸到了我的后頸,帶來微末的刺痛。冷硬如刀的風(fēng)裹挾著潮濕夏夜的黏膩感,
瞬間灌滿了狹小的鋪?zhàn)印以陂T后的幾串銅制風(fēng)鈴被氣流撞得瘋狂作響,
發(fā)出急促而雜亂的叮當(dāng)聲。一個高大森冷的身影就站在破碎的門框中央,
逆著巷外遠(yuǎn)處路燈投來的、被扭曲的光。那身影輪廓極深,黑色挺括的西褲,
西服外套是午夜深海的顏色,肩線和袖口繃出鋒利如刀的線條。
他周身帶著一種從冷氣開足的豪車?yán)镢@出來的寒氣,與這里帶著煙火塵土氣的濕悶截然不同,
瞬間就將小店原本的溫度掐死。他擋住了門口所有可能的光源,
只有店鋪深處那盞昏黃的燈泡還在頑強(qiáng)的亮著,把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又長又沉,
像個巨大的黑色棺槨,一直蔓延到我腳下。空氣仿佛都停止了流動,
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動靜和來人身上那股凜冽的威壓徹底凍結(jié)。香水的氣息也飄了進(jìn)來,
不是慣常那些柔和昂貴的木質(zhì)香,像是從深海冰層里撈出的某種海藻,冷冽,
帶著一絲幽暗苦澀的生腥氣。我看不清他逆光的臉,只覺得兩道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的冰錐,
狠狠地扎在我身上,帶著審視和一種居高臨下的冷酷。那目光掃過店內(nèi)的紙?jiān)?、供香?/p>
最后牢牢鎖定在我身上??謶帧D鞘亲畋灸艿?、瞬間淹沒頭頂?shù)目謶?。大腦空白了一瞬,
心臟像是被鐵鉗攥住,幾乎無法跳動。但下一秒,
一股混雜著暴怒、被侵犯的屈辱和一絲多年市井掙扎中磨礪出的硬骨的勁頭,
猛地從胸腔最底下躥了上來,燒得眼底發(fā)燙。砸我的門?他動了。長腿一邁,
跨過地上斷裂的門栓殘骸,昂貴的黑色皮鞋踩在布滿灰塵和木屑的水泥地上,
踏碎了那份強(qiáng)加的死寂。幾步就到了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帶著絕對的壓迫感垂落下來,
幾乎將我完全籠罩在他身影投射下的冰冷陰影里。他比我高出太多。我只能微微仰著頭。
直到這時,冰冷的頂燈才吝嗇地照亮了他臉部輪廓的下半部分——緊繃的下頜線如同斧鑿,
唇線抿成一條無情的直線。一只手伸了出來,手指修長,骨節(jié)清晰有力得驚人,
指甲修剪得極短極干凈,帶著微涼的金屬感。那手指,冰冷得不像活人,
就那么毫無顧忌地、帶著不容反抗的力道,狠狠捏住了我的下巴。
力道大得讓我聽見了自己下頜骨在呻吟,皮膚瞬間被掐得生疼,尖銳的痛感直沖腦門,
眼淚幾乎是生理性地一下涌上了眼眶。我被迫更高地仰起頭,
幾乎與他低垂的目光近距離撞上。這下,看清了。極冷的眼睛。瞳仁不是純粹的墨色,
而是在冷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毫無溫度的深灰,像凍透了的鐵。里面沒有絲毫波瀾,
只有居高臨下的審視,像在打量一件物品,一件極可能礙了他眼的骯臟物品。
聲音低沉的沒有一絲起伏,在驟然死寂的小店里砸落,字字如冰錐:“蘇珊,死前,
說了什么?”蘇珊?這個名字像一顆淬了冰的彈珠,猛地撞進(jìn)我混亂的大腦里。
我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下巴上的劇痛和男人身上那沉甸甸的威壓如同冰冷的絞索,
呼吸幾乎凝滯。但這個名字,這個陌生的名字和他指間帶來的痛楚,
卻像兩簇反向點(diǎn)燃的引線,猛地引爆了我心口那個被強(qiáng)行按壓下的怒意。憑什么?!
憑什么砸我的門?!憑什么上來就掐著人問一個根本不知道的人?!
打工七八年看盡冷眼攢錢盤下這鋪?zhàn)?,不是為了受這鳥氣的!
心頭那股在底層摸爬滾打多年、早已浸入骨子里的彪悍被徹底點(diǎn)燃,像澆了油的野火。
疼痛和屈辱在瞬間被這股洶涌的蠻橫壓了下去。我甚至聽到自己腦子里發(fā)出咔噠一聲脆響。
然后,行動比思緒更快。那只沒被他鉗制的手,早已在身后的桌面上摸索過。
憑著多年的熟悉,
準(zhǔn)地觸到了那份疊好的、有著磨砂塑料殼的文件——?dú)浽岬曜畛R姷臇|西——結(jié)算清單協(xié)議。
就在他冰冷的聲音砸落的下一秒,我的手臂猛地?fù)P起!“啪!”一聲脆響,
帶著我所有的憤怒和力量,那磨砂塑料殼文件的一角,
狠狠甩在他完美、冰冷、毫無防備的顴骨上!速度快得驚人!
文件夾與骨頭碰撞發(fā)出短促而沉悶的聲響,不重,但極其侮辱人。
他那身價值不菲的暗紋西裝肩頭甚至被文件夾刮帶了一下,
留下一點(diǎn)極其細(xì)微的、不屬于他那個世界的褶皺痕跡。男人顯然沒料到會被如此反擊。
捏著我下巴的手指不自覺地松了一瞬力道,
那雙冰冷的深灰色瞳孔似乎極其細(xì)微地收縮了一下,
一絲極淡的錯愕在那冰封般的面容上飛快閃過。就是此刻!我猛地后退一大步,
下巴立刻從那冰冷的鉗制中掙脫出來,皮膚火辣辣地疼,估計(jì)已經(jīng)留下了清晰的指痕。
胸腔劇烈起伏,但我緊盯著他那雙驟然翻涌起陰翳的灰眸,聲音不再顫抖,反而因憤怒拔高,
帶著尖利的嘲諷和市井特有的潑辣氣息,清清楚楚砸了回去:“陸先生?
”那張結(jié)算單被我反手拍在旁邊供香的案幾上,發(fā)出沉重的悶響。案幾上紅漆剝落,
陳年香灰被震起一陣細(xì)微的塵霧。我一字一頓,擲地有聲:“當(dāng)、務(wù)、之、急!
是您得先把您砸爛我家大門的修理費(fèi)、清場費(fèi)、驚嚇費(fèi)!還有這趟不知所謂的上門咨詢費(fèi)!
麻溜給我結(jié)清!”空氣徹底凝固了。頂燈燈泡滋滋地響著,光似乎更昏暗了一些。
陸臨川站在原地,挺拔冷厲得像一柄插在地面的烏鞘長刀。他那雙深灰色的眼睛,
此刻徹底沉了下去,幽暗得翻涌起冰冷的風(fēng)暴。被我拍過的顴骨位置,
在慘白燈光下泛起一道極淡的紅痕,與他此刻周身散發(fā)出的寒意形成某種奇異的反差。
他的視線,
先是掠過被我拍在積著厚厚香灰的供桌案幾上的那份結(jié)算單——磨砂塑料殼歪斜著,
邊角沾上了香灰和一點(diǎn)我手指未擦凈的消毒水痕。接著,冰冷的目光定格在我臉上。
下巴被鉗制過的地方,肯定紅了,甚至可能有了微青的痕跡,我能感覺那里火辣辣地痛著,
連帶著下頜骨都在鈍痛。他那份被人忤逆的森冷怒意,簡直在空氣中具象化了,
凍得人手腳發(fā)麻。店里詭異的死寂被打破。他身后,那片被踹碎的門洞外面,
那扭曲的昏暗燈光里,無聲地又多了兩道鐵塔般的身影。黑色西裝,輪廓冷硬,
沉默地守在碎裂的門框邊緣,像兩頭忠實(shí)的守墓石獸。顯然,
是“陸先生”帶來的“清場”保障。窒息感重新涌上來。我看著面前這個山岳般的男人,
又瞥了一眼門口那兩個帶來實(shí)質(zhì)恐懼的沉默打手。
心頭那點(diǎn)怒意的火星被這赤裸裸的威脅兜頭澆了一盆冰水,噼啪作響地掙扎著即將熄滅。
蘇珊?這名字到底是誰?!就在這念頭閃過的瞬間——男人深灰色的眼底,
似乎有一絲極其微弱的什么掠過?是困惑?還是探究?就在這短暫的、令人窒息的膠著中,
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審視獵物的力度,向前再度邁了一步。高大的陰影重新攫住了我。
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海藻混合著硝石般生冷的氣息,濃烈地侵襲過來,幾乎讓人呼吸困難。
他沒再看那張寒酸的結(jié)算單。冰錐般的目光,牢牢鎖在我臉上,像是要將每一寸皮肉都剝開,
看進(jìn)骨頭縫里去?!啊蘩碣M(fèi)?”他終于再次開口,聲音低沉得像冰層在摩擦,
帶著一種幾乎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和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茫然,“你……”話音未落。
他的目光,倏地停在了我的身后!像被什么東西死死釘住。我后背瞬間爬滿寒意。
順著他的目光猛地扭頭——身后是窄窄的過道墻壁,斑駁的墻皮剝落,
露出一塊塊灰色的水泥底子。就在我平日掛工作記事本的那塊釘子上方,粗糙的墻上,
釘著一張七寸照片!照片打印得很清晰,被一枚圖釘隨意地扎在墻壁上?;璋档捻敓粝拢?/p>
照片上的少女笑得燦爛極了,眼睛彎成月牙,長而微卷的黑發(fā)在陽光下跳躍著光澤。
她穿著一條綴著小花的藍(lán)色連衣裙,站在花叢里,背景一片明媚。
陸臨川那雙原本深冷如鐵灰的瞳孔,在看到照片的剎那,
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狠狠撞擊了一下!驟然收縮,緊接著,
一絲極其陌生的、極其混亂的情緒裂痕瞬間爬滿了那雙冰冷剔透的眼眸!
像冰層被重錘砸出無數(shù)細(xì)密的紋路,
那里面閃過驚愕、難以置信、巨大的茫然、還有……一絲痛楚?照片上那明媚燦爛的笑容,
仿佛一把燒紅的刀,猛地捅進(jìn)了這片精心維持的極地冰原。死寂,重新籠罩了一切。
但這次是另一種死寂。仿佛空氣里的塵埃都被這無聲的對視所凝結(jié)。
陸臨川高大的身軀極其輕微地晃了一下,像是瞬間被抽走了支撐的力道。
他那刀鋒般的下頜線條繃得更緊,幾乎能看到肌肉微微的抽動。
目光死死膠著在照片上少女的笑容里,像是要將那畫面燒穿。過了仿佛一個世紀(jì)那么長,
又或者只有幾秒鐘。他終于、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頭。深灰色的眼底冰層碎裂,
露出底下洶涌的暗流,
那是一種幾乎要將我吞噬殆盡的、混雜了巨大震驚和某種更深沉的駭人的目光。
之前的冰冷威壓仿佛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我無法理解的、帶著毀滅性的風(fēng)暴。
他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空茫和喑啞的聲音,念出了墻上的那張照片主人的名字。
“……珊珊?”嗓音破碎?!镜诙隆看安AП淮种氐挠昃€兇狠地抽打著,
發(fā)出密集而混亂的噼啪爆響,如同無數(shù)冰冷的鞭子在反復(fù)抽打,攪碎了外面世界的一切聲響,
只剩下一種狂暴無序的混沌噪音。陸臨川的沉默如同一座冰山,
橫亙在我和這個暴雨嘶吼的午夜之間。冰冷的威壓并未散去,
反而因這突如其來的巨大情感沖擊而變得更加粘稠、更加致命。但那種冰冷的審視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亂的、翻騰著暗流漩渦的深海。
他那雙深灰色的眼睛死死地釘在我身后的照片上,指節(jié)因?yàn)檫^于用力攥緊而毫無血色,
發(fā)出細(xì)微的咯吱聲。我后背緊緊抵著冰柜金屬的邊緣,那刺骨的寒氣穿透薄薄的衣衫,
鉆入骨髓。恐懼后知后覺地重新蔓延開來,像冰冷的藤蔓纏緊心臟。
砸門、掐下巴、帶保鏢的架勢……這一切背后到底牽扯著什么?這堵著門的男人,
和我墻上的照片,或者說照片上的“珊珊”……“……修理費(fèi)?”半晌,
陸臨川才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極其怪異的沙啞重新開口,仿佛聲帶被砂礫摩擦過。
他仍舊沒有看我,目光還死死黏在那張照片上,像是在確認(rèn)一個不可能存在的幻影。
他的視線在少女明媚的笑容和我臉上之間來回逡巡,某種尖銳的對比撕扯著他的判斷,
最終他像是在逼著自己接受一個荒謬的事實(shí),從齒縫里擠出三個冰冷的字:“你是……誰?
”心臟猛地一跳。我是誰?我只是個開破殯葬店的。墻上照片是我妹妹,蘇茉。雙胞胎妹妹。
但這話能說嗎?眼前的男人,像一座隨時會爆發(fā)的火山,而妹妹的名字,
那個“蘇珊”的名字,很可能就是引信!直覺像個瘋狂的警鈴在我腦子里尖叫。
可這沉默本身似乎就是一種回答。陸臨川沒有等到答案。他深灰色的瞳孔里,
風(fēng)暴短暫地被那張照片壓下去后,又開始凝聚,比之前更加陰鷙,
一種被蒙蔽和玩弄的暴戾在其中升騰翻滾。他猛地甩開視線,不再看那照片,
重新看向我的臉,那目光像淬毒的冰錐。他不再追問。
只是一個冰冷的眼神掃向門口那兩個石像般的黑影。
其中一個穿西裝戴白手套的保鏢無聲上前,步伐沉穩(wěn)得聽不到一絲多余的聲音,
徑直走向我供桌邊那個破舊的木頭收銀箱——那箱子甚至不是鎖著的,
只是用一根生銹的鐵絲胡亂擰著。他手指翻動,以一種令人齒冷的專業(yè)速度,
完全無視我的存在和那箱子里零散的硬幣紙幣代表什么,極快地清點(diǎn)起來。
另一人則轉(zhuǎn)向破損的木門。粗糲的大手探出,捏住門扇斷裂的木頭邊緣,發(fā)力。咔嚓!
碎裂的木頭被毫不費(fèi)力地掰斷、扯下,動作粗暴得像撕掉一層礙眼的舊墻皮。
破裂的門板被拖拽到一邊,發(fā)出木材斷裂的刺耳噪音,摔在滿是雨水和泥漿的地面,
濺起水花。然后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簡單地吩咐了幾句。不到一分鐘,
外面響起了輕微的車門開合聲和某種便攜機(jī)械啟動的、規(guī)律的嗡嗡低鳴。雨幕中,
兩個戴著工牌、穿著一次性雨衣的人影迅速出現(xiàn),
手里抬著一扇嶄新的、與周圍老舊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泛著冷光的金屬安全門。沒有任何詢問。
安裝。定位。鉆孔。固定。動作流暢、無聲、高效得令人發(fā)指。
冰冷金屬的撞擊聲和鉆墻的噪音刺耳地穿透雨幕,仿佛一場強(qiáng)制的手術(shù),
在粗暴地縫合他剛剛親手制造的傷口。這過程里,陸臨川甚至沒有再看他們一眼。
他的視線終于徹底從墻上移開,像鎖定獵物的鷹隼,重新落到我臉上。
那目光深處有什么東西沉了下去,沉淀為一種更堅(jiān)硬、更不可動搖的決心。
仿佛在他混亂的廢墟上,瞬間重建起了一道更為冰冷、帶著明確意圖的高墻。
保鏢清點(diǎn)完畢收銀箱。里面所有現(xiàn)金——兩張五十、三張二十,
一堆硬幣(主要是五毛一塊),總共七十六塊五毛。
他將幾張簇新的紅色百元鈔票和幾張零錢隨意地放在了那張被我拍在供桌上的結(jié)算單旁。
陸臨川的目光只在那堆錢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穿透嗡嗡的裝門聲,
這一次不容置喙:“收拾東西?!薄白鍪裁矗俊蔽业穆曇艨刂撇蛔〉赜悬c(diǎn)抖。
“去一個該去的地方?!彼鏌o表情地看著我,不再有疑問,只有命令,
仿佛在處理一件物品的遷移,“把那張照片帶上?!北涞氖痔妆gS像兩條無聲的影子,
分立我左右。反抗是徒勞的。我看著那扇嶄新、厚重、閃著冰冷光芒的金屬防盜門,
像個巨大的怪物嘴巴,被強(qiáng)行鑲嵌在我小店殘破的門洞上,宣告著舊世界無可挽回的結(jié)束。
雨水瘋狂地敲打著門體。陸臨川那輛線條冷硬龐大的黑色轎車就停在巷口,
無聲地融入濃稠的雨夜中。車內(nèi)的空氣比停尸間的冷氣更森然,
混合著他身上那種幽冷的海藻氣息和昂貴的皮革味。車內(nèi)極其安靜。
我僵硬地抱著自己那個半新不舊、印著褪色卡通貓的雙肩包,坐在后座。
旁邊的陸臨川閉著眼,側(cè)臉線條繃得像一尊沒有溫度的石膏雕像,
只有車窗外飛快掠過的城市霓虹燈帶在他臉上投下變幻不定的光影。保鏢坐在副駕,
如同一尊沉默的山丘。車流稀少,
一路暢通無阻地滑入城市外圍一片由高墻和密林隔絕的地帶。夜色濃重,看不清具體景致,
只有寬闊的車道兩旁沉沉的墨綠色樹影和高聳鐵藝路燈投下的昏黃光帶飛速后退。
濕漉漉的柏油路反射著燈光,像一條冰冷的河。最后,
車子停在一棟龐大、輪廓硬朗的現(xiàn)代風(fēng)格別墅前。巨大的建筑在深夜的雨水中沉默著,
像一頭蟄伏的黑色巨獸。自動門無聲滑開,車子駛?cè)胪ピ?。雨點(diǎn)擊打在巨大的落地窗上,
形成模糊流動的水幕。別墅里的空氣冰冷得嚇人。燈光被刻意調(diào)得很暗,
只有角落幾盞壁燈投下些微慘淡的光暈,
勉強(qiáng)勾勒出昂貴的絲絨沙發(fā)和冷硬的大理石桌面的輪廓??諘绲脹]有一絲煙火氣,
也看不到任何一個活動的傭人身影。我被安置在二樓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里。房間很大,
一應(yīng)奢華陳設(shè)俱全,纖塵不染,
但依舊彌漫著那股屬于陸臨川的、無法驅(qū)散的冰冷海藻混合香的氣息。
厚重的絲絨窗簾沉沉垂著?!瓣懴壬埬谶@里休息?!贝髦资痔椎谋gS像冰冷的機(jī)器人,
站在門口,只負(fù)責(zé)傳達(dá)指令,聲音毫無起伏,“請您暫時不要離開房間?!遍T被輕輕帶上。
喀噠一聲輕響,是電子門鎖落下的聲音。我站在房間中央,
感覺像是被關(guān)進(jìn)了一個極盡奢華的冰冷囚籠。心臟還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帶著后怕的余悸和巨大的困惑與不安。為什么帶我到這里?因?yàn)樗菑埡吞K茉極為相似的臉?
還是因?yàn)槲覄偛欧纯箷r甩出的那張結(jié)算單?那個叫“珊珊”的人……到底是誰?
巨大的疑問和恐懼沉甸甸地壓著胸口。
這個金碧輝煌的房間比那條陋巷里的小破店更加令人窒息。窗外是單調(diào)而狂暴的雨聲,
如同一個沒有盡頭的牢籠。我拿出雙肩包。妹妹的照片被我重新用塑料紙包好,塞進(jìn)了包底。
手指觸到包底下那個硬硬的小方塊時,指尖一僵——是那個孩子襪子里的五百塊。
沾著汗水的錢,在這個冰冷華麗的房間里,像個燒紅的烙印。我把錢也拿出來,
和照片疊放在一起。目光落在床上。絲滑冰冷的緞面被子上,擺放著一疊折疊整齊的衣物。
一條白色的……睡裙。純棉質(zhì)地,柔軟得像某種云朵??钍胶啙?,過膝的長度。
吊牌早已被小心地剪掉了,似乎被穿洗過幾次的樣子,
帶著一種洗滌后淡淡的、陌生而潔凈的清香。這絕不是嶄新的東西。
這香氣……與陸臨川身上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