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舍身取義”般的預習成果,直接導致了后續(xù)幾天的狀態(tài)兩極分化。
林硯那家伙,嘴角咧得都快掛到耳朵根了。
平時他也會笑,但大多是那種清清淡淡、帶著點禮貌或者嘲諷意味的弧度。
可自從敲定搬家日期,尤其是“下周一”這個最后期限越來越近,他那笑容就跟焊死在臉上似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燦爛,走路都帶著風,看誰都春風和煦,連宿管阿姨都說“小林最近氣色真好”。
他效率更是高得離譜,打包行李、聯(lián)系搬家公司、購置新家缺的零碎東西……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仿佛背后有根無形的鞭子在抽著他快點、再快點。
反觀我——
活像棵被霜打蔫吧、又被太陽暴曬過的茄子。
打游戲?心不在焉,操作變形,被隊友噴成狗也懶得還嘴,眉頭鎖得能夾死蒼蠅。
吃飯?味同嚼蠟,連最愛的紅燒肉都提不起勁兒。
最離譜的是,連去廁所拉個屎,蹲在馬桶上看著瓷磚花紋,腦子里都能自動播放起“預習功課”的片段,然后悲從中來,忍不住在心里給即將“英勇就義”的屁股開個小型追悼會:
兄弟啊,跟著我辛苦了這么多年,雖然偶爾也鬧點小別扭(便秘),但總體還算和諧。
這好日子……怕是到頭嘍!以后說不定連這么安安靜靜蹲坑的自由都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痛苦面具?
想想就……唉!點根蠟,悼念一下你即將逝去的平靜生活吧!
這種“末日”般的情緒,在某個下午達到了峰值。
那天上完課,林硯去驛站拿新家的快遞了,我蔫頭耷腦地先回宿舍。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班里那個著名的顯眼包張羅,正唾沫橫飛地跟他舍友聊天:
“誒!你知道嗎?我昨兒晚上在網(wǎng)上刷到個視頻,賊TM搞笑!”
他舍友顯然興趣缺缺,敷衍地“嗯?”了一聲。
張羅來勁了,模仿著視頻里的語氣,惟妙惟肖:“就一哥們兒去看肛腸科!那醫(yī)生賊淡定,檢查完,對著病人來了句:‘嘖,你這個肛門括約肌吧……是比較松弛!’”
他故意停頓,憋著壞笑,“然后!你猜那醫(yī)生下一句說啥?!”
舍友:“說啥?”
張羅猛地一拍大腿,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醫(yī)生跟菩薩似的來了句:‘不過沒關系!你的痔瘡彌補了這一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臥槽!神補刀啊!痔瘡彌補松弛!哈哈哈哈笑死爹了!”
他舍友明顯無語:“……就這?八百年前的老梗了,你笑個幾把?。 ?/p>
張羅的笑聲還在走廊回蕩:“你不懂!這反差!這神邏輯!哈哈哈哈……”
后面他們再說什么,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腦子里就剩下那句魔音灌耳,立體環(huán)繞,無限循環(huán):
“肛門比較松弛……但你的痔瘡彌補了這一點!”
“痔瘡彌補了這一點!”
“彌補……”
晴天霹靂!
我僵在門口,手腳冰涼,后背瞬間起了一層白毛汗!
等等! 除了“生命安全”,還有“健康隱患”?!還……還容易得痔瘡?!
草!雙重打擊?。?/p>
這念頭一起,記憶就像開了閘的洪水。
我猛地想起我表哥,前兩年也是屁顛屁顛跑到市里大醫(yī)院做痔瘡手術。
我去探望的時候,那場景簡直觸目驚心!
一米八的壯漢,臉色慘白地趴在病床上,哼哼唧唧,動彈不得,據(jù)說前兩天只能喝點米湯水,疼得齜牙咧嘴。
我當時看得心里直窩心,還暗自慶幸自己這方面“天賦異稟”,無病無災……
完了! 現(xiàn)在輪到我了嗎?!躺平任嘲的代價……還包括可能獲得一枚光榮的“勛章”(痔瘡)?!
我的游戲生涯!我的快樂人生!難道以后真的只能像表哥一樣,趴著打游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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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宿舍熄燈。
林硯剛在我身邊躺下(自從“地下情”曝光,這家伙就徹底不裝了,理直氣壯和我擠一張床上),帶著沐浴后的清爽氣息和……某種名為“期待”的愉悅感。
黑暗中,我瞪大眼睛盯著上鋪的床板,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
最終,對“趴著打游戲”這一悲慘未來的恐懼,壓倒了對社死的擔憂。
我幽幽地、帶著點絕望的顫音,開口了:
“林硯……”
“嗯?”他聲音帶著點慵懶的鼻音,聽起來心情極好。
“……以后,”我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我是不是……真的只能趴著打游戲了?”
旁邊的人明顯身體一僵,空氣凝固了幾秒。
“……什么?”他的聲音充滿了純?nèi)坏囊苫?,?cè)過身,黑暗中我能感覺到他探尋的目光落在我臉上。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我心一橫,把下午在門口聽到的“肛腸科笑話”以及對我表哥悲慘遭遇的聯(lián)想,一股腦兒倒了出來。
語氣那叫一個悲憤交加,憂心忡忡,仿佛明天就要被推進手術室。
旁邊安靜得可怕。
就在我以為他要嚴肅探討痔瘡防治問題時,我清晰地聽到了一聲短促的、極力壓抑的——噗嗤!
他笑了!他居然差點笑出來?!
我猛地轉(zhuǎn)頭,羞憤交加地瞪著他(雖然黑暗中可能看不清):“林硯!你笑什么?!這很嚴肅!關乎我的……我的后半生幸福!”
“咳,”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可靠,但尾音還是帶著一絲可疑的顫抖,“別胡思亂想?!?/p>
他伸手把我往他懷里攏了攏,下巴抵著我的發(fā)頂,聲音低沉溫和,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只要……做好準備工作……循序漸進……不會出那種事的。相信我,嗯?”
他刻意加重了“準備工作”幾個字,意有所指。
“真的?”我半信半疑,心里那點恐慌被他的篤定稍稍壓下去一點,但還是不安地揪著他胸前的睡衣布料,“可是……那個醫(yī)生說的……”
“那是極端個例,或者只是段子?!绷殖幋驍辔?,指尖捏了捏我的后頸,帶著點無奈的笑意,“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嗯,‘未雨綢繆’了?”
“我這是……合理擔憂!”我梗著脖子反駁。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低笑了一聲,帶著點促狹:“以前不是挺相信我的么?怎么現(xiàn)在連這個都不信了?”
他的呼吸溫熱地拂過我的耳廓,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我一時語塞,心里那點小別扭又上來了,嘟囔了一句,把臉埋進他胸口,聲音悶悶的:
“那不一樣……我、我總得為我以后的游戲生活考慮一下啊!躺都躺不平了,要是連坐著打游戲都不行,人生還有什么樂趣……”
這話完全沒過腦子,純粹是下意識的真情流露。
話音未落,我就感覺環(huán)著我的手臂收緊了。
頭頂上方,林硯沉默了好幾秒。再開口時,那聲音里蘊含的危險笑意,讓我后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哦——”
他拖長了調(diào)子,慢悠悠地,像在品味什么有趣的東西。
“原來……”他的指尖在我脊椎骨上一節(jié)一節(jié)輕輕點著,帶著強烈的暗示性,“在你心里,這地位排序是……游戲 > 我 > 你自己?”
他輕笑一聲,溫熱的氣息噴在我的敏感處,激得我渾身一顫。
“陳銳同學,你這個認知……很有問題啊??磥恚枰煤谩m正’一下?”
轟!
我整個人瞬間僵住,血液倒流!完了!說錯話了!踩雷了!
不等我辯解,他那帶著懲罰意味的吻就鋪天蓋地落了下來,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把我所有關于痔瘡、關于游戲、關于屁股的憂思,全都攪成了一團漿糊。
黑暗里只剩下他滾燙的呼吸,和我缺氧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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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在那個人的翹首以盼和這個人的踹踹不安(兼差點被“就地正法”)中,搬家的日子到了。
打包好的行李堆在宿舍中間,像一座小小的告別的山丘。
老四和另一個哥們兒紅著眼圈幫忙把最后一個箱子搬下樓。
樓下,搬家公司的小面包車已經(jīng)在等著。
真到了要離開這住了快兩年的地方,看著熟悉的桌子、床鋪、貼滿了游戲海報的墻壁,再看看眼前兩個雖然“壞”但關鍵時刻很夠意思的兄弟,我心里那點離愁別緒和對未知的恐慌瞬間涌了上來,混雜在一起,酸澀得厲害。
“媽的……你們倆出去好好的??!”
老四用力拍了拍林硯的肩膀,聲音哽咽,又轉(zhuǎn)向我,狠狠揉了一把我的頭發(fā),“銳哥,別慫!干就完了!……呃,我是說游戲!”
另一個兄弟也吸著鼻子:“有空回來開黑!……還有,銳哥,那個……保養(yǎng)好身體!” 眼神充滿了內(nèi)涵的關切(和一絲幸災樂禍?)。
“滾蛋!”我笑罵著,眼眶卻不受控制地發(fā)熱,喉嚨堵得難受。
林硯雖然沒說話,但眼圈也微微泛紅。
他伸出手,和老四他們用力地擁抱了一下。
三個大男生,就這么在宿舍樓門口,毫無形象地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嘩啦,一把鼻涕一把淚,嘴里說著亂七八糟的告別和祝福(以及老四語無倫次的“銳哥保重菊花”)。
這感天動地(?)的兄弟情誼場面,過于“真情實感”,惹得旁邊路過的幾個忙著拍畢業(yè)照的大四學姐學長都頻頻側(cè)目,竊竊私語:
“嘖嘖,現(xiàn)在學弟們感情都這么深嗎?搬個宿舍哭成這樣?”
“可能……這就是青春吧?”
在司機催促的喇叭聲中,我們終于松開對方,抹著眼淚上了車。
車子啟動,緩緩駛離。
我扒著車窗,看著后視鏡里老四他們站在宿舍樓門口用力揮手、越來越小的身影,再看看旁邊雖然眼眶還有點紅,但嘴角弧度已經(jīng)抑制不住上揚、渾身散發(fā)著“奔向新生活”光芒的林硯……
心里那點離愁別緒和對未來(屁股和游戲)的擔憂,忽然就被一種更復雜的情緒沖淡了。
是逃離社死現(xiàn)場的解脫,
是對未知親密的緊張與隱秘期待,
是告別舊友的不舍,
更是……
看向身邊那個笑容燦爛的家伙。
算了。
新家也好,未知的“功課”也好,可能存在的“健康隱患”也好……
只要是他,好像……也沒那么可怕? (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