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玉佩！物證被當(dāng)庭呈出！滿殿再次嘩然！質(zhì)疑的目光開始動搖，恐懼和憤怒的情緒在百官中迅速蔓延。前朝余孽，竊居后位，圖謀復(fù)辟！這是任何一個大胤臣子都無法容忍的叛逆！
“其罪三：殘害忠良，滅絕人性！”王介甫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泣血的控訴，“十年前！江南道巡察使沈牧之大人，滿門三十七口，一夜之間慘遭滅門！大火焚宅，尸骨無存！世人皆道是流寇所為，天災(zāi)不幸！然！”他猛地指向沈清漪，目眥欲裂，“真正的兇手，正是此毒婦！沈牧之大人當(dāng)年奉密旨，暗中查訪前朝余孽周映雪的下落！被她察覺，遂痛下殺手，殺人滅口！沈大人滿門忠烈，竟遭此毒手！此等血海深仇，天理不容！陛下！此等禍國殃民、身負(fù)血債的前朝余孽，豈能再居后位，母儀天下？！臣懇請陛下！即刻廢后！將此妖婦打入天牢，明正典刑，以告慰忠魂，以正朝綱！”
“廢后！明正典刑！”
“為沈大人報仇！”
“清除余孽，正我朝綱！”
王介甫的話如同點燃了干柴，殿中一些激憤的官員，尤其是與沈牧之或有舊、或本就對皇后心存疑慮的，立刻群情激奮，紛紛出列附和！聲浪一陣高過一陣，矛頭直指沈清漪！廢后！下獄！處死！喊殺聲震耳欲聾！
整個紫宸殿，如同沸騰的熔爐，充滿了憤怒、恐懼、猜忌和嗜血的狂熱！百官的目光如同無數(shù)道燃燒的火焰，要將丹陛之側(cè)那尊平靜的“玉雕”徹底焚毀！
就在這山呼海嘯般的聲討浪潮即將達(dá)到頂點，無數(shù)雙眼睛或憤怒、或驚疑、或等待著帝王裁決的注視下——
鳳座之上，一直如同冰雕般沉默的沈清漪，終于動了。
她緩緩地、極其優(yōu)雅地抬起了手。
沒有看那些叫囂著要她性命的朝臣，也沒有看御座之上、面沉似水的帝王。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這喧囂的殿堂，投向了某個遙遠(yuǎn)而虛無的所在。
那雙纖纖素手，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不容褻瀆的莊重，伸向了自己頭頂那頂象征著無上尊榮與權(quán)力的——九鳳銜珠赤金鳳冠！
鑲滿東珠、翡翠、紅藍(lán)寶石的沉重鳳冠，在她手中，仿佛輕若無物。她動作平穩(wěn)，沒有絲毫猶豫，手指靈巧地解開了鳳冠下固定的金簪和瓔珞。
然后，在滿殿驟然死寂、落針可聞的、極度震驚和屏息的注視下——
她將那頂象征著大胤國母身份的、價值連城的鳳冠，輕輕地、卻又無比決絕地，從發(fā)髻上摘了下來。
“當(dāng)啷……”
一聲清脆而冰冷的金屬撞擊地面的聲響，在死寂的大殿中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鳳冠被她隨手丟在光潔冰冷的漢白玉丹陛之上！金玉碰撞，幾顆渾圓的珍珠滾落下來，在寂靜中發(fā)出空洞的脆響。
三千青絲如瀑般傾瀉而下，瞬間鋪滿了她挺直的脊背，也遮住了她大半的容顏。褪去了鳳冠的束縛，她身上那股屬于皇后的、端凝厚重的威儀瞬間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驚心動魄的、帶著毀滅氣息的、近乎妖異的清冷與脆弱。
她緩緩地抬起了頭。
散落的發(fā)絲間，那張清麗絕倫的臉上，再無半分溫婉賢淑的偽裝。冰封瓦解，露出的是一雙淬了寒冰、燃著幽焰的眼眸！那目光，如同萬載玄冰之下封凍的利刃，帶著洞穿人心的冰冷和一種足以焚毀一切的、壓抑了太久的恨意，緩緩掃過殿中每一個或驚駭、或憤怒、或茫然的面孔！
最后，她的視線，如同兩道實質(zhì)的冰錐，穿透了御座前晃動的白玉冕旒，牢牢地釘在了我的臉上！
“王御史所言……”她的聲音響起了。不再是十年如一日溫婉平和的調(diào)子，而是清冷、銳利，如同冰棱相擊，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靈魂的力量。
“……身份是真?！?/p>
四個字，如同四道驚雷，再次劈在死寂的大殿之上！她……她承認(rèn)了！她親口承認(rèn)了自己是前朝余孽周映雪！
百官瞬間嘩然！王介甫臉上露出一種悲憤與“果然如此”交織的復(fù)雜神情。
然而，沈清漪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反而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決絕和滔天的恨意：
“但！”
這一個“但”字，如同重錘，狠狠砸下，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喧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所說的圖謀不軌，打敗江山……”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刃，掃過王介甫，掃過那些剛剛叫囂著廢后殺人的官員，最后再次落回我的臉上，唇角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帶著無盡嘲諷的弧度，“……卻是天大的笑話！”
她猛地抬起手！這一次，指向的不是別人，正是御座之上，高高在上的帝王——我！
“真正圖謀不軌！真正滅絕人性！真正該被千刀萬剮的！”她的聲音陡然變得凄厲尖銳，如同泣血的鳳凰悲鳴，響徹整個紫宸殿，“是這大胤的皇帝！是這龍椅上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是先帝那個老匹夫！是你們奉若神明的林氏皇族！”
“轟——！”
如同在滾沸的油鍋里再次投入了燒紅的烙鐵！整個紫宸殿徹底陷入了極致的混亂和死寂！百官呆若木雞，仿佛被這石破天驚的指控劈成了泥塑木偶！皇后……指著皇帝的鼻子……罵先帝是老匹夫？！罵林氏皇族該千刀萬剮？！
“妖……妖婦！你敢……你敢……”王介甫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沈清漪，話都說不完整。
“我敢？”沈清漪猛地轉(zhuǎn)向他，那雙燃燒著幽焰的眼睛幾乎要將王介甫吞噬，“王大人！你口口聲聲忠君愛國！你可知道，你忠心耿耿侍奉的這位陛下，他續(xù)命的‘藥引’是什么？！”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上我，帶著刻骨的恨意和一種近乎殘忍的快意：
“是他口中賢良淑德的皇后！是你們口中千古賢后的心頭血！”
“十年！整整十年！”她的聲音因為極致的痛苦和憤怒而顫抖，帶著血淚的控訴，“先帝那個老匹夫！以我沈氏全族三十七口的性命為要挾！逼我自愿成為他兒子續(xù)命的‘藥引’！每日割腕取血！以秘法鎖住心脈，讓傷口永不愈合！只為源源不斷地提供那‘至純’的心血！讓我像一個活著的牲畜！一個被豢養(yǎng)在錦繡牢籠里的血奴！”
她猛地擼起了自己左臂寬大的朝服袖口！
動作決絕而粗暴！
“看??！你們不是要證據(jù)嗎？！你們不是要真相嗎？！好好看看！這就是你們英明神武的先帝！這就是你們?nèi)实率ッ鞯谋菹?！對我！對你們口中‘千古賢后’的恩典！”
猙獰！丑陋！深褐色如同蜈蚣般盤踞在腕脈之上！覆蓋著詭異半透明膏脂！周圍密布著深色針孔封印的——那道永不愈合的傷口！
赤裸裸地暴露在紫宸殿所有文武百官驚駭欲絕的目光之下！
“啊——！”
“那……那是什么？！”
“天……天??！”
“心……心血？藥引？！”
“先帝……陛下……”
倒吸冷氣的聲音，驚恐的喃喃自語，難以置信的尖叫……瞬間充斥了整個大殿！百官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王介甫更是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后退一步，手中的血書“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死死盯著那道傷口，渾濁的老眼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崩塌的信仰！他苦心孤詣要扳倒的“妖后”，竟然是……竟然是皇帝續(xù)命的藥引？！是被先帝以滅門相逼的受害者？！
巨大的視覺沖擊和打敗性的真相，如同狂暴的海嘯，瞬間摧毀了所有人的認(rèn)知！
沈清漪放下袖子，遮住了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她臉上沒有淚，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寒和燃燒到極致的恨意。她看著御座之上，臉色慘白如金紙、身體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的我，一字一句，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宣判：
“先帝以我沈氏全族性命，逼我做了陛下的藥引十年?！?/p>
“十年飲血，茍延殘喘?！?/p>
“今日——”
她的聲音陡然拔至最高，帶著一種玉石俱焚、天地同悲的決絕：
“該還債了！”
話音落下的剎那！
“啪！啪！啪！”
三聲清脆、短促、帶著奇異節(jié)奏的擊掌聲，如同信號，驟然在死寂的紫宸殿中響起！
聲音來自沈清漪！
“轟隆隆——！”
沉重的、巨大的紫宸殿殿門，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從外面猛地撞開！刺目的天光如同洪水般傾瀉而入！
殿門外，黑壓壓一片！盡是身披玄甲、手持雪亮長刀、殺氣騰騰的禁軍！他們?nèi)缤聊匿撹F洪流，瞬間涌入大殿！沉重的腳步聲、甲胄的碰撞聲，匯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死亡之音！
為首一人，身形高大，面容冷峻如鐵，正是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蕭戰(zhàn)！他龍行虎步，越過驚惶失措、紛紛避讓的百官，帶著一身濃烈的血腥氣和戰(zhàn)場硝煙般的煞氣，徑直走到丹陛之下！在滿殿死寂、百官驚恐萬狀的目光注視下——
“唰！”
蕭戰(zhàn)單膝跪地，動作干脆利落，帶著金石之音！他并未看向御座之上的帝王，而是朝著褪去鳳冠、青絲披散、傲然立于丹陛之上的沈清漪，垂下了他從不輕易低下的頭顱！
他洪亮、冰冷、如同金鐵交鳴的聲音，響徹整個死寂的紫宸殿，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搖搖欲墜的龍椅之上：
“啟稟娘娘！末將蕭戰(zhàn)，奉先帝遺詔——清君側(cè)！”
“嘩——！”
如同最后的喪鐘敲響！
滿殿文武，徹底石化！如同泥塑木偶！連驚呼都已忘記！
先帝遺詔？！清君側(cè)？！
清的是誰？！
蕭戰(zhàn)身后，涌入殿中的數(shù)百名玄甲禁軍，手中那雪亮的長刀，在涌入殿內(nèi)的天光下閃爍著冰冷刺骨的寒芒！那森然的刀鋒，并非指向所謂的“妖后”，而是——
齊刷刷地、帶著凜冽的殺意！
對準(zhǔn)了高高蟠龍金漆御座之上的——
皇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