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那天，我攥著剛?cè)〉哪杲K獎，雄赳赳氣昂昂地沖進菜市場。豬肉攤老板揮著明晃晃的砍刀問我要五花還是里脊，我頭也不回地直奔斜對過的牛羊肉區(qū) —— 今年過年，咱要給全家整道硬菜：紅燜牛脊骨。
賣牛肉的老張戴著沾著油星的藍布帽，見我過來就直樂：“姑娘來得巧，剛到的牛脊骨，帶筋帶肉，燉出來能香到樓底下?！?他說著就抄起鉤子從冰柜里拎出一大塊，骨頭斷面還凝著新鮮的冰碴，邊緣的瘦肉透著健康的粉紅色。我盯著那塊比我小臂還粗的骨頭，腦子里已經(jīng)開始盤旋蔥姜八角的香氣，大手一揮：“來五斤！要最實在的那種！”
回家路上我特意繞去超市買了袋黃冰糖，想象著家人圍坐餐桌的場景：老爹捧著搪瓷大碗啃骨頭，老媽邊吸骨髓邊夸我能干，就連平時挑食的小侄女，保準(zhǔn)也得捧著塊骨頭啃得滿臉油光。想到這兒，我拎著牛脊骨的塑料袋都覺得沉甸甸的，像是拎著一整年的好福氣。
然而這份憧憬在我打開廚房柜門時戛然而止。我家那口用了五年的湯鍋，平時燉只老母雞都綽綽有余，可往牛脊骨跟前一放，活像個剛學(xué)會坐的嬰兒仰望著籃球運動員。最大塊的骨頭斜著放進去，兩端還得支棱在鍋沿上，要是蓋上鍋蓋，保準(zhǔn)能把玻璃蓋頂出個裂縫。
我蹲在地上跟牛脊骨對峙了十分鐘。先是試著把骨頭豎著插進鍋里，結(jié)果重心不穩(wěn)晃悠兩下，差點把旁邊的醬油瓶碰倒；又想用菜刀把骨頭剁開，刀刃砍在骨頭上只留下個白印，震得我虎口發(fā)麻。最后我盯著那塊頑固的骨頭突然靈光一閃 —— 不是骨頭太大，是鍋太小！這問題好解決，買口大鍋不就行了？
打開購物軟件搜索 “特大號湯鍋” 時，我的手指都在屏幕上跳探戈?？吹揭豢钪睆轿迨迕椎募由顪?，商品圖里燉著整只羊腿都綽綽有余，我當(dāng)即決定就是它了。下單時特意備注 “春節(jié)加急”，還跟客服聊了兩句：“能今天發(fā)貨不？等著燉牛脊骨呢！” 客服發(fā)來個齜牙笑的表情：“放心，給您優(yōu)先安排，保證讓您吃上熱乎的?！?/p>
第二天下午，快遞小哥扛著個半人高的紙箱站在樓道里，我開門時他正抹著汗：“姑娘，你這鍋趕上我家洗衣盆大了。” 拆開包裝的瞬間我就有點懵 —— 鍋身比我想象的還壯實，鍋沿到鍋底能沒過我整個手掌。我興沖沖地把它架在燃氣灶上，結(jié)果鍋沿直接超出灶臺邊緣一大圈，稍微一碰就晃晃悠悠。更要命的是鍋蓋，又大又沉，蓋在鍋上時 “哐當(dāng)” 一聲，灶臺上的鹽罐都被震得跳了跳。我試著往鍋里倒了半鍋水，剛點著火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 —— 火苗根本夠不著鍋的中心，只能在邊緣徒勞地舔著鍋底。等了半小時，水面才勉強泛起幾個小水泡，照這速度，燉牛脊骨怕是得燉到明年開春。
當(dāng)機立斷聯(lián)系客服換貨，我拍了段視頻發(fā)過去：“你看這鍋放我家灶臺上都站不穩(wěn)，能不能換個小點的？” 客服隔了半小時才回復(fù)，打字速度明顯透著無奈：“親，實在抱歉，現(xiàn)在倉庫都在打包年貨，換貨的話物流不一定能趕上。而且快遞網(wǎng)點說不定隨時停運，來回折騰怕是要耽誤你過年用?！?/p>
我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追問：“那怎么辦??？這鍋我根本用不了?！?客服沉默了五分鐘，發(fā)來條新消息：“要不這樣，我給你申請退 6 塊錢補償，你湊合用吧。”看到 “6 塊錢” 三個字時，我差點把手機摔在大鍋里。這鍋花了我一百二十八塊，現(xiàn)在退 6 塊錢就想打發(fā)我？可轉(zhuǎn)念一想，客服說得沒錯 —— 物流信息顯示周邊網(wǎng)點明天就停運，真要換貨，這鍋說不定得在快遞站待到元宵節(jié)。我盯著鍋里倒映出的自己，突然噗嗤笑出聲來：算了，6 塊錢也是錢，夠買袋花椒了。
至于那五斤牛脊骨，最后是請樓下賣牛肉的師傅幫忙剁開的。師傅揮著斬骨刀 “咔咔” 兩下就把骨頭分成小塊，邊剁邊跟我開玩笑：“下次買骨頭提前說，我給你選合適的，省得你再買口鍋回來?！?/p>
紅燜牛脊骨端上桌時，果然如我想象的那般受歡迎。小侄女抱著塊帶筋的骨頭，油乎乎的小手抓著我的胳膊晃：“姑姑，明天還能燉這個不？” 我瞅著陽臺那口盛滿臟衣服的大鍋，突然覺得這口鍋也算物盡其用 —— 雖然沒能燉成牛脊骨，但能讓全家吃上熱乎菜，還能當(dāng)個超大號洗衣盆，這 6 塊錢花得不虧。
現(xiàn)在那口大鍋還在我家陽臺服役，每次看到它，我都會想起那個為了牛脊骨折騰的下午，想起客服那句 “你湊合用吧” 的玩笑。生活有時就是這樣，計劃好的紅燜牛脊骨，說不定就會變成一口意外的洗衣鍋，但只要愿意笑著接受，再普通的日子也能燉出點甜滋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