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液砸在鐵皮垃圾桶上的“滋滋”聲，是陳宇恢復意識后聽見的第一個聲音。他猛地睜開眼，
發(fā)現(xiàn)自己正卡在垃圾桶和墻壁的縫隙里，
后背被燙得鉆心——剛才那灘黃綠色的液體就在離他后腦勺三厘米的地方，
把鐵皮融出個冒煙的洞。而罪魁禍首正趴在垃圾桶蓋上，六對帶倒鉤的節(jié)肢死死扒著邊緣，
油光锃亮的外殼反射著樓道聲控燈的綠光。那是只半人高的蟑螂。更要命的是，
它腦袋上頂著半張皺巴巴的人臉，眼睛是兩個黑洞洞的窟窿，此刻正咧開嘴，
發(fā)出他過世奶奶獨有的、尖利的訓斥聲：“懶蟲！讓你倒垃圾你不倒，現(xiàn)在把蟑螂引來了吧？
看我不拿拖鞋拍死你！”“操！”陳宇的尖叫卡在喉嚨里，變成了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他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蟑螂——小時候有只蟑螂鉆進他校服領，
嚇得他把午飯全吐在了課堂上；更怕奶奶舉著拖鞋追他的樣子，那塑料鞋底抽在胳膊上的疼，
他到現(xiàn)在都記得。現(xiàn)在這兩樣東西糅合成了一個怪物，正用帶倒鉤的前肢慢悠悠地往下爬，
酸液順著它的口器往下滴，在地上蝕出一串冒煙的小坑?！巴婕谊愑睿?/p>
《心魘》定制化恐懼系統(tǒng)加載完畢?！睓C械音突然炸響在耳邊，嚇得他一縮脖子，
“當前場景：童年樓道。生存72小時即可退出，死亡將導致意識永久滯留。
倒計時——71:59:30。”陳宇盯著空氣里跳動的綠色數(shù)字，
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左手攥著半塊干硬的餅干，右手還死死扒著個生銹的晾衣桿。
他小時候確實總在這樓道里躲懶，把奶奶讓倒的垃圾藏在垃圾桶后面，結果引來一窩蟑螂。
“奶奶”蟑螂已經(jīng)爬到了垃圾桶側面，人臉湊近他的臉，
黑洞洞的眼睛像是在打量：“還愣著？等著被蟑螂爬進嘴里？
”這句話戳中了陳宇最深的恐懼。他猛地爆發(fā)，抓著晾衣桿往蟑螂臉上捅，
同時抬腳往垃圾桶外踹——動作太急，晾衣桿沒捅中怪物，反而勾住了旁邊的晾衣繩。
紅的綠的內衣內褲瞬間纏了他一腿，活像個被扔進染缸的稻草人?！白孀?！我錯了！
我現(xiàn)在就去倒垃圾！我把整棟樓的垃圾都倒了！”他一邊解繩子一邊哭喊，
余光瞥見蟑螂展開了帶紋路的翅膀，那紋路居然和奶奶的老花鏡鏡片一模一樣。
翅膀扇動的風帶著酸腐味撲面而來。陳宇急得牙都咬碎了，胡亂扯斷幾根繩子，
連滾帶爬地沖出樓道。剛拐進小區(qū)胡同，就聽見身后傳來翅膀撲棱的巨響，他不敢回頭，
只知道往深處跑，結果迎面撞上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是個人。
穿格子襯衫的眼鏡男被他撞得后退兩步，手里的半塊磚頭“啪”地掉在地上。這人臉色慘白，
眼鏡片上沾著血，看見陳宇腿上的內衣，先是一愣，隨即露出極其嫌惡的表情：“神經(jīng)病??？
”“后面有蟑螂！會飛的！”陳宇拽著他就想跑，卻被甩開了?！瓣P我屁事。
”眼鏡男撿起磚頭，往胡同深處瞥了一眼，突然怪笑起來，“正好，
給我的‘老熟人’加個菜?！标愑钸€沒反應過來，就看見胡同盡頭的垃圾堆里，
緩緩爬出個淌著黑汁的肉團。那東西沒有固定形狀，表面伸出無數(shù)帶倒鉤的肉須，
正“啪嗒啪嗒”地往這邊挪，沿途的塑料袋全被腐蝕成了膿水。
“碎肉怪物……”陳宇后頸的汗毛全豎起來了。
他認出這玩意兒——眼鏡男剛才跑過垃圾堆時，兜里掉出張超市小票，
上面印著“五花肉 2kg”，看來這人怕的是生肉腐爛。“奶奶”蟑螂的翅膀聲越來越近。
陳宇被夾在中間，前有堵路的肉團，后有會噴酸的蟑螂，急得快要原地爆炸。這時，
眼鏡男突然抓起地上的半塊磚頭，狠狠砸向陳宇的腳邊：“往這邊跑！有地窖！
”陳宇下意識地往他指的方向沖，剛跑兩步就聽見身后傳來慘叫。他回頭一看，
眼鏡男居然被肉團的觸須纏住了胳膊，那倒鉤正往肉里鉆，血珠順著觸須往下滴?！熬任?！
”眼鏡男的臉疼得扭曲，卻還在往陳宇這邊看，眼神里藏著種詭異的期待，“把它引開！
快把它引開！”陳宇突然明白過來——這孫子是想讓他當誘餌！“去你媽的！”他罵了句，
轉身就往反方向跑，正好看見墻角有個半掩的地窖門。他拉開門就往下跳，落地時崴了腳，
疼得差點喊出來。地窖里黑得像潑了墨，空氣里飄著霉味和酒氣。陳宇摸索著靠墻坐下，
剛想喘口氣，就聽見頭頂傳來“咔噠”一聲，地窖門被人從外面鎖死了。“操！
”他抬腳就往門板上踹，卻聽見門外傳來眼鏡男的聲音，隔著門板悶悶的：“兄弟，
委屈你了。等我跑遠了，就放你出來……大概吧?！本o接著是肉團挪動的“啪嗒”聲，
還有“奶奶”蟑螂的尖叫，以及眼鏡男漸遠的腳步聲。陳宇氣得渾身發(fā)抖，正想再踹門，
就聽見黑暗里傳來“嘶”的一聲。像是有人在吸冷氣。“誰？”陳宇摸起地上的石頭，
心跳得像擂鼓。黑暗中亮起一點火光，是打火機的火苗。一個留短發(fā)的女生蹲在對面，
牛仔外套上沾著血，手里攥著根磨尖的鋼筋，
正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被人賣了還幫著數(shù)錢？”這女生發(fā)梢上掛著半縷棕色假發(fā)，
看起來有點眼熟。陳宇認出她了——剛才在樓道口見過，當時這人力氣大得能把鐵門踹變形。
“你也是玩家？”他松了口氣，扔掉石頭，“我叫陳宇?！薄袄罾颉！迸鲁鰞蓚€字，
把打火機湊近墻壁，照亮了上面的字。那是用指甲刻的，歪歪扭扭的全是“救命”，
有些字還被血糊住了，“這地窖以前死過人，被假發(fā)纏死的?！彼f話時，
發(fā)梢的假發(fā)突然動了動，像是活物般往她脖子上纏。李莉猛地一扯，把假發(fā)拽了下來，
扔在地上用鋼筋戳了戳：“我小時候被人惡作劇，頭發(fā)里被塞過假蟑螂，
從那以后就怕這玩意兒。”陳宇這才注意到，地窖角落里堆著十幾個破舊的假發(fā)套，
黑的黃的紅的都有，有些上面還沾著干硬的血塊。他突然想起剛才的碎肉怪物，
胃里一陣翻涌：“外面那肉團……你見過？”“沒見過，但聽過慘叫。
”李莉往火堆里添了張紙，“這游戲的規(guī)矩，恐懼越具體，怪物越厲害。你那蟑螂會噴酸，
看來你是真怕得要命?！彼捯魟偮洌^頂突然傳來“咚”的一聲巨響，
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窖門上。緊接著是“滋滋”的腐蝕聲——是“奶奶”蟑螂的酸液！
“它找到這兒了！”陳宇嚇得往墻角縮，“門要被融穿了！”李莉卻異常鎮(zhèn)定，
她把打火機塞給陳宇，自己扛起鋼筋走到門后：“別慌。這門是實心鐵的，
酸液沒那么快……”話沒說完，門板突然被撞出個窟窿，一只帶倒鉤的節(jié)肢伸了進來，
正好擦著陳宇的耳朵過去，在墻上蝕出個坑。“奶奶”的聲音從窟窿里鉆進來，
尖利得像指甲刮玻璃：“躲啊？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時候！
”陳宇抓起旁邊的空酒瓶就往窟窿里塞，正好卡在節(jié)肢上。蟑螂發(fā)出一聲尖叫，猛地往外抽，
酒瓶“嘩啦”碎了，玻璃渣混著酸液濺了一地?！翱煜胂朕k法！”陳宇的手被碎玻璃劃破了，
血珠滴在地上，瞬間被酸液腐蝕成了白煙。李莉盯著地上的玻璃渣，
突然眼睛一亮：“你剛才說，這怪物怕什么？”“怕……怕我奶奶的拖鞋？”陳宇懵了，
“不對，是怕我聽話？”“不是這個?！崩罾蝓唛_旁邊的木箱，里面滾出半箱白酒，
標簽上寫著“高度數(shù) 易燃”，“它是蟑螂變的，蟑螂怕火！”她抓起一瓶白酒，
拔掉木塞就往門后的縫隙里倒。酒液順著門縫流出去，很快就在外面積了一小灘。
李莉把鋼筋遞給陳宇：“頂住門！我數(shù)到三，你把打火機扔出去！
”陳宇咬著牙用后背頂住搖晃的門板，能感覺到外面的節(jié)肢正瘋狂地往里捅。
“一——二——三！”李莉大吼一聲，陳宇猛地將打火機從窟窿里扔了出去。
火苗“騰”地竄起，瞬間連成一片火墻。外面?zhèn)鱽怼澳棠獭斌氲膽K叫，
還有翅膀撲棱的聲音，像是在瘋狂掙扎。門板不再晃動了，只有火光透過縫隙照進來，
在墻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案愣?？”陳宇喘著粗氣問。李莉沒回答，
只是舉著鋼筋盯著門板。過了大概半分鐘，外面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只有火苗燃燒的“噼啪”聲。她這才松了口氣，癱坐在地上：“暫時……搞定了。
”陳宇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抖得厲害，剛才被節(jié)肢擦過的耳朵還在發(fā)燙。他看著地上的血跡，
突然想起眼鏡男被觸須纏住的胳膊，胃里又是一陣翻涌?！斑@游戲……是真的會死人？
”他聲音發(fā)顫。李莉從牛仔外套里掏出塊皺巴巴的紙巾，扔給他：“你才知道？
”她指了指墻壁上那些帶血的“救命”，“這些字，都是以前的玩家刻的。
”陳宇撿起紙巾擦手，突然發(fā)現(xiàn)上面印著個logo——是家連鎖超市的，
和眼鏡男掉的小票一模一樣。他心里咯噔一下，還沒來得及細想，
就聽見頭頂傳來機械音：“檢測到玩家觸發(fā)隱藏條件‘火焰反制’，場景即將強制刷新。
倒計時10秒——10，9，8……”“什么意思？”陳宇懵了。“就是換地圖！
”李莉拉著他往地窖深處跑，“快找硬東西擋著！刷新時有沖擊波！”7，6，
5……兩人鉆進一個銹跡斑斑的鐵柜子，陳宇死死抓著柜門，
能聽見外面的空氣開始“嗡嗡”作響。4，3，2……火光突然熄滅，
地窖里陷入徹底的黑暗，只有墻壁在發(fā)出“咯吱”的呻吟，像是要被撕裂。
1——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砸在柜子上，陳宇感覺自己像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天旋地轉間，
他聽見李莉罵了句“操你媽的”，然后就失去了意識。再次醒來時，
陳宇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冰涼的水泥地上，鼻子里全是粉筆灰的味道。他撐起身子，
看見自己穿著藍白校服，胸前別著條歪歪扭扭的紅領巾，上面印著“陽光小學”四個字。
周圍是間教室，墻上貼著“好好學習”的標語，
黑板上用白色粉筆寫著“數(shù)學模擬考 90分以下罰抄公式100遍”。
李莉坐在他旁邊的課桌上，正用鋼筋撬著纏在手腕上的粉筆灰——她的校服袖子破了個洞，
里面露出道血痕，像是被什么東西抓的?！斑@是……我小學教室？”陳宇的聲音發(fā)顫。
他數(shù)學從來沒及過格，每次模擬考后，班主任王老師都會把他叫到辦公室，用戒尺抽手心，
邊抽邊說“你這樣以后只能撿垃圾”。李莉沒說話，只是朝講臺努了努嘴。
陳宇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心臟瞬間像被攥住了——講臺上站著個穿灰色西裝的男人，
梳著油亮的分頭，手里拿著個鐵皮戒尺，正是王老師。但他的臉不對勁，左半邊是正常的，
右半邊卻像是被強酸腐蝕過，露出紅肉模糊的肌理，戒尺上還沾著幾根棕色的假發(fā)。“陳宇。
”王老師開口了，聲音像是砂紙磨玻璃，“昨天的卷子，最后一道題為什么空著？
”陳宇猛地站起來，椅子“哐當”一聲翻倒在地：“我不會！我就是不會！你打死我也不會！
”這是他小時候憋在心里不敢說的話。王老師的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
腐蝕的右半邊臉擠出幾滴黃色的膿水：“不會？那就要罰抄。100遍，現(xiàn)在就開始。
”他舉起戒尺，在黑板上“啪”地一拍。黑板突然滲出暗紅色的液體，
順著粉筆字的痕跡往下流，像是在流血。更恐怖的是，那些液體滴在地上，
居然變成了一只只小蟑螂，正“沙沙”地往陳宇腳邊爬?！鞍 ?！”陳宇嚇得往后退，
正好撞在李莉身上。李莉拽住他的胳膊，把鋼筋塞進他手里：“別怕。這是你的恐懼，
你強它就弱?！彼f話時，手腕上的粉筆灰突然動了，變成無數(shù)根細小的觸須，
往她傷口里鉆?！澳愕囊瞾砹?！”陳宇喊道。李莉咬著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