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寒氣順著窗縫滲入,給溫暖的燈光鑲上了一道冰冷的邊緣。
廚房里,清水雨愛正有條不紊地處理著食材,他將甜菜根切成細絲,動作熟練得不像一個臨時客串的廚子。
鍋里,牛肉與蔬菜在濃郁的湯汁中咕嘟翻滾,散發(fā)出一種足以融化西伯利亞凍土的溫暖香氣。
費奧多爾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那本厚重的俄文書攤開在他的膝蓋,但他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他的視線,被廚房里那個忙碌的背影所吸引。
那個人身上有一種奇異的特質,能將任何冰冷死寂的空間,都用生活的煙火氣填滿。
這種感覺,陌生又……不壞。
“晚餐好了,費佳?!?/p>
清水雨愛端著兩碗羅宋湯走出來,旁邊還配著剛烤好的黑面包,外皮焦脆,內里松軟。
費奧多爾放下書,沉默地走到餐桌前。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深紅色的濃湯。
入口的瞬間,酸甜與咸香完美地交織在一起,溫暖的熱流順著食道滑下,驅散了身體里積攢的寒意。
他咀嚼的動作很慢,暗紫色的眼眸里,映著食物蒸騰的熱氣,顯得有些模糊。
這個日本人,確實是個很好的廚子。
留下來,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即被他自己掐滅。
一頓飯在安靜中結束。
清水雨愛麻利地收拾好碗筷,將廚房打理得煥然一新。
他洗完手,在費奧多爾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兩人之間隔著一張茶幾的距離。
空氣再次陷入了那種禮貌又疏遠的沉默。
“費佳?!?/p>
清水雨愛率先打破了寂靜。
費奧多爾抬眼看他,眼神平靜無波。
“今晚十二點,我的‘異能力’,會刷新?!?/p>
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形容了,干脆直接叫刷新吧。
清水雨愛自認可靠又認真,至少目前他愿意認真對待這位,來之不易,的,異世的,第一個朋友。
珍惜一點再小心一點吧朋友
我愿意給予你信任
并自愿承擔未來無論存在與否的代價
前提是…………
清水雨愛說得坦然,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慣有的淺笑,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趣聞。
“我不知道這次會出現什么效果,為了不給你添麻煩,我準備去外面等?!?/p>
啊……原來已經是第七日了嗎
費奧多爾的嘴角,勾起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那是一種混雜著奇怪與滿意的笑意。
對方這突如其來、毫無鋪墊的“信任”,比任何精心設計的試探都有趣。
他順理成章地接過話頭。
“需要我陪你嗎?”
他的語氣聽起來像個真正關心朋友的好心人。
“畢竟,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清水雨愛立刻點頭,笑容真誠了幾分。“那真是太好了!”
他知道,對方一定會這么說。
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接近午夜十二點。
城市邊緣的一片冰湖,在月光下像一塊巨大的、未經雕琢的藍寶石。
萬籟俱寂,只有寒風吹過枯枝的嗚咽聲。
費奧多爾選的地方,確實很美。
美得有些不真實。
兩人各自坐在一把從公寓搬來的椅子上,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一個禮貌又顯友好的安全距離。
“這里的夜景真不錯?!鼻逅陳塾芍缘馗袊@。
星空低垂,仿佛觸手可及,每一顆星星都亮得驚人。
“能看到這么漂亮的景色,就算接下來發(fā)生什么倒霉事,好像也能接受了?!彼恼Z氣輕松,像是在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費奧多爾沒有接話,只是安靜地注視著他。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映著漫天星辰,卻比這片冰湖還要寒冷。
時鐘的指針,在看不見的地方,悄然劃過了午夜的界限。
十二點整。
“噗——”清水雨愛猛地向前弓起身體,一口鮮血毫無征兆地從他口中噴涌而出。
暗紅色的液體,濺落在費奧多爾提供給他的那件純白色棉衣上,像雪地里驟然綻開的死亡之花,觸目驚心。
費奧多爾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
他的身體緊繃,顯露出一種捕食者般的警惕,卻又巧妙地與清水雨愛保持著一個絕對安全的距離。
“清水君?”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關切,眼神卻銳利如刀,分析著眼前這意外的一幕。
清水雨愛緩緩抬起頭。
他的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嘴唇與下頜沾滿了淋漓的血跡,整個人看起來狼狽又脆弱。
可他的臉上,卻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那雙黛藍色的桃花眼里,盛滿了如釋重負的開心,與一絲哭笑不得的沮喪。
費奧多爾的瞳孔猛地一縮。
“別擔心,正常現象。”清水雨愛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語氣輕松得仿佛在談論天氣。
“副作用而已,除了讓我有點貧血,沒有其他大礙。”
他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道“抱歉,不是故意不告訴你,只是覺得這種小事不值一提。”
費奧多爾沉默了。
貧血。
這個詞讓他產生了一種荒謬的熟悉感。
他看著對方那張沾著血卻在笑的臉,心中那套嚴謹精密的邏輯系統(tǒng),出現了一絲裂痕。
“……注意身體?!?/p>
許久,他才從喉嚨里擠出這句話,語氣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無奈。
“不用你費心了費佳!”清水雨愛開心地擺了擺手?!耙驗椋业男滦Ч?,可以讓我回家了?!?/p>
他看著費奧多爾,一字一句,清晰地公布了自己的新能力“它的名字叫『自動歸位』。”
“作用是,可以讓我瞬間回到過去兩個星期內,任意一個時間點所處的位置?!?/p>
“雖然只能用三次?!?/p>
他說完,臉上的喜悅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直白的、毫不掩飾的沮喪。
“說真的,如果這個能力能早一個星期出現……”他看著費奧多爾,嘆了口氣。
“我就不用遇到你了?!?/p>
這句話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兩人之間那層名為“朋友”的虛假薄膜。
費奧多爾臉上的關切瞬間凝固。他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不是因為對方那句傷人的話。
而是因為,那個好不容易制造出來的,“人情”,就這么輕易地煙消云散了。
他再也沒有理由,將這個有趣的、會做飯的日本人留在身邊。(其實是再也沒有理由利用了,但是這難不倒飯團)
“是嗎?”
費奧多爾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絲受傷的神情,那張蒼白的臉更顯得楚楚可憐。
“清水君的話,真是讓我傷心?!?/p>
“我還以為,多一個朋友是一件好事?!彼⑽⒋瓜卵酆?,聲音低沉而失落。
“難道,我們已經不是朋友了嗎?”
清水雨愛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里警鈴大作,嘴上卻立刻忙不迭地補救。
“當然是!我們當然是朋友!”他有些慌亂地擺著手,試圖安慰這個看起來隨時會碎掉的“朋友”。
“我只是……只是太想家了”
“沒有別的意思!”
清水雨愛:此乃謊言,但是我不會承認的
費奧多爾在心里發(fā)出一聲輕不可聞的冷笑。留下這個人當長期飯票的想法,終究還是太不理智了。
利用對方這個新能力去做些什么,以他們現在這種脆弱的“朋友”關系,成功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他放棄了。
至少,暫時放棄了。
“既然如此,我為你感到高興?!?/p>
費奧多爾重新抬起頭,臉上又掛上了那副溫和的表情,仿佛剛剛的失落只是一個幻覺。
清水雨愛看著他,心底那股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沖動,幾乎要溢出來。
“那,我現在就……”
“不先清理一下身上的血跡嗎?”
費奧多爾打斷了他,指了指他胸前那片刺目的紅。
“這個樣子回去,會嚇到別人的?!彼奶嶙h合情合理,讓人無法拒絕。
在橫濱能嚇到誰呢?蹩腳的理由,清水雨愛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
“也好?!?/p>
第二天清晨。
清水雨愛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衣服,雖然依舊是來時那一套,但至少不再那么狼狽。
他站在門口,準備告別。
“祝你一路順風?!?/p>
費奧多爾站在他對面,依舊是那身萬年不變的黑色裝束。他微笑著說,后半句話,用的是平緩而清晰的俄語。
【Надеюсь на нашу следующую встречу.】
清水雨愛也笑了。
“下次見,朋友?!?/p>
他頓了頓,同樣用一種有些生澀,卻足夠標準的俄語回了一句。
【Спасибо.】
謝謝。
他其實能猜到對方那句俄語是什么意思。
無非是一些惡魔的低語……開玩笑的,大概是期待下一次相遇?搞不懂他這位朋友
話音落下的瞬間,清水雨愛的身影憑空消失在原地。
沒有光沒有聲音就像他從未出現過一樣。
只有一朵小小的,純白色的山茶花,輕飄飄地落在冰冷的木地板上。
費奧多爾靜靜地看著那朵花,沒有彎腰去撿。
他只是站在那里,用一種近乎詠嘆的語調,喃喃低語。
“每一朵花只能開一次,所以他就極為小心地絕不錯一步。”
寂靜的房間里,他的身后一個穿著小丑般華麗服飾的白色身影悄無聲息地浮現。
來人有著一頭白發(fā),左眼下畫著一個倒十字的紋樣,金色的瞳孔里閃爍著癲狂的光。
他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咧開嘴露出了一個夸張而詭異的笑容。
……………
……
……
……
“每一朵花只能開一次,所以它就極為小心地絕不錯一步?!?/p>
出自席慕容的散文《白色山茶花》,強調生命的唯一性與慎重態(tài)度,白色山茶花在里面象征純潔與對完美的執(zhí)著追求
山茶花又稱斷頭花,在這里使用白山茶代表費奧多爾的靈感源于其花語「完美的殉道者」
山茶花凋謝時會整朵墜落,而非花瓣片片飄零,這種決絕的姿態(tài)象征費佳對理想(消滅異能)的極端獻祭精神,像費佳的思想“若不能徹底凈化世界,我甘愿與污穢同焚?!?這種想法我至今還是一知半解.悲)
還有,太宰治在《晚年》中寫道:"山茶花的美讓人聯(lián)想到刀刃",讓我想到費佳
就這樣
bye.費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