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沉重的合金門在固定送餐時間之外,再次開啟了。這一次,
門口站著的不再是沉默的守衛(wèi)或冰冷的白大褂,而是李教授本人。
他依舊穿著那身筆挺的深灰色毛呢大衣,金絲眼鏡擦得锃亮,
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疲憊、興奮和不容置疑權威感的復雜神情。
他身后跟著兩個全副武裝、神情更加冷峻的守衛(wèi),
還有一個穿著白大褂、手里拿著平板電腦、眼神躲閃的年輕研究員?!靶菹⒌迷趺礃?,
年輕人?”李教授走進房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在我身上掃視,
尤其是在我手臂上昨天采血留下的細微針孔處停留了片刻。他的語氣聽起來很“家?!保?/p>
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我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體內(nèi)的火焰力量本能地開始加速流轉(zhuǎn),房間里的溫度悄然上升了幾分。
李教授似乎毫不在意我的冷漠,他自顧自地在房間里唯一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姿態(tài)從容。
他身后的研究員立刻將手中的平板電腦遞給他?!伴_門見山吧,”李教授劃動著屏幕,
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和曲線圖,眼中閃爍著那種屬于科學家的、近乎冷酷的興奮光芒,
“這幾天的基礎檢測結(jié)果出來了。非常……非常驚人!你的生理構造,尤其是能量代謝系統(tǒng),
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現(xiàn)代醫(yī)學和物理學的認知范疇!”他的手指用力點在屏幕上:“看看這里!
你的核心體溫恒定在41-42攝氏度,遠超人類極限!
血液中檢測到一種從未記錄過的、高活性生物熱粒子!
你的細胞線粒體……簡直像超新星爆發(fā)!它們產(chǎn)生的能量密度,堪比微型核聚變!
還有你的神經(jīng)傳導速度和肌肉纖維強度……天啊!簡直是完美的進化體!
是專門為對抗這個冰封紀元而生的終極生命形態(tài)!”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每一個字都充滿了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的狂熱。但聽在我耳中,卻字字如冰錐,刺骨寒心。
他說的不是人,是一件完美的、高效的……能源機器!“所以呢?”我開口,
聲音干澀而冰冷,“你們想干什么?”李教授抬起頭,金絲眼鏡后的目光銳利地鎖定我,
臉上的興奮稍稍收斂,換上了一副“悲天憫人”的沉重表情:“年輕人,你的能力,
是上天賜予全人類的救贖!它不僅僅屬于你個人!它承載著延續(xù)整個文明火種的希望!
”他站起身,在狹小的房間里踱了兩步,語氣變得極具煽動性:“‘燈塔’避難所,
收容了超過十萬幸存者!十萬條活生生的生命!他們擠在冰窟一樣的帳篷里,
每天都有幾十人、上百人因為低溫癥、凍傷、感染而死去!我們的能源儲備……即將耗盡!
供暖系統(tǒng)超負荷運轉(zhuǎn),隨時可能崩潰!一旦失去最后的熱源……”他猛地停下腳步,
轉(zhuǎn)身面對我,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末日審判般的沉重感:“那就是一場無法想象的、十萬人規(guī)模的……大滅絕!
”他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睛,仿佛要將這沉重的責任釘進我的靈魂深處?!岸?!”他指向我,
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你就是唯一能阻止這場滅絕的希望!你體內(nèi)蘊藏的,
是足以溫暖整個‘燈塔’、拯救十萬同胞的……無盡火種!”無盡的火種?我心中冷笑。
說得真好聽。“李教授,”我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說重點。
你們打算怎么‘使用’我這個‘火種’?”李教授似乎沒料到我如此直接,
他臉上的悲憫微微一滯,隨即被一種“為了大義不得不如此”的決然取代。他深吸一口氣,
從研究員手中接過平板電腦,
調(diào)出一張極其復雜的、布滿管道和儀器符號的結(jié)構圖投影在墻壁上。“看這里,
”他的手指點在圖紙中心一個醒目的、如同心臟般的復雜裝置上,
“這是‘燈塔’的‘生命熔爐’核心——我們最后的供暖和能源中樞。但它的核心熱轉(zhuǎn)換器,
已經(jīng)瀕臨極限,效率低下,且需要消耗我們僅存的高純度燃料棒維持。
”他的手指沿著圖紙上的管道移動,
一個設計在“生命熔爐”核心旁邊的、一個相對小很多、但結(jié)構同樣精密的圓柱形容器裝置。
那容器的中央,繪制著一個抽象的人形符號,無數(shù)能量管道如同血管般從人形符號延伸出來,
連接著“生命熔爐”?!斑@是‘普羅米修斯計劃’的核心——‘火種’適配器。
”李教授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充滿力量,仿佛在宣布一項神圣的使命,“我們只需要你,
作為最純凈、最高效的生物熱源,進入這個適配器。通過精密的能量導流矩陣,
將你體內(nèi)源源不斷產(chǎn)生的熱能,直接、高效地轉(zhuǎn)化為‘生命熔爐’的驅(qū)動能源!”他抬起頭,
金絲眼鏡后的目光灼灼,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狂熱和……赤裸裸的索?。骸安恍枰闳紵约海≈恍枰恪嬖?!
你的生命活動本身,你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自然散發(fā)的、被浪費掉的生物熱,
經(jīng)過適配器的引導和放大,就足以維持整個‘生命熔爐’的運轉(zhuǎn)!足以讓‘燈塔’十萬同胞,
不再受嚴寒之苦!足以讓我們的文明,在你這永恒的火焰庇護下,延續(xù)下去!”他張開雙臂,
如同在擁抱一個由我的“奉獻”構筑的未來:“想想吧!你的存在,
將直接轉(zhuǎn)化為十萬人的溫暖!十萬條生命的延續(xù)!這是何等偉大的犧牲!何等神圣的使命!
你將成為‘燈塔’真正的核心!人類文明在冰封紀元中……不朽的太陽!”房間內(nèi)一片死寂。
只有李教授那充滿蠱惑力的、如同布道般的聲音在冰冷的金屬墻壁間回蕩。
他身后的研究員低著頭,不敢看我。守衛(wèi)則如同雕塑,眼神冰冷。我站在原地,
體內(nèi)那奔騰的火焰力量,此刻卻如同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冰淵,瞬間凝固、沉寂。原來如此。
不是救世主。不是希望的火種。是燃料。是電池。
是一個被設計好、只需“存在”就能持續(xù)不斷輸出熱能的……活體能源核心!他們要的,
是我永遠被禁錮在那個冰冷的“適配器”里,像一棵被榨取汁液的植物,
像一塊被投入熔爐的煤炭,用我的生命之火,去溫暖他們的“堡壘”!犧牲我一個,
幸福十萬人?我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透李教授那充滿“神圣使命感”的狂熱眼神,
直抵他眼底深處那冰冷的、屬于統(tǒng)治者和科學狂人的算計?!八?,”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縫里擠出來的,“為了你們所謂的‘全人類’,我就該像個永動機一樣,
被永遠鎖在那個鐵罐子里,燃燒自己,照亮你們?”李教授臉上的狂熱表情微微一僵。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如此“不識大體”,
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和居高臨下的規(guī)勸:“年輕人!這不是鎖住!這是保護!
是讓你在絕對安全的環(huán)境中,為人類延續(xù)發(fā)揮最大的價值!這是無上的榮耀!
怎么能用‘鎖住’這么狹隘的字眼?想想那些在冰窟里瑟瑟發(fā)抖的孩子!
想想那些在絕望中掙扎的老人!你的‘存在’,就能換來他們的‘生存’!
這難道不是生命最崇高的意義嗎?”“崇高的意義?”我重復著這個詞,
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至極的弧度,“用我的命,暖你們的墳?”這句話如同冰錐,
瞬間刺破了李教授精心營造的“大義”泡沫。他臉上的偽善和“悲憫”徹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冒犯權威的冰冷和強硬?!翱磥?,
你還沒有充分理解自己的位置和肩負的責任。”李教授的聲音冷了下來,如同寒鐵摩擦,
“你的能力,是屬于全人類的財產(chǎn)!它不是你個人可以獨占的玩具!
‘燈塔’賦予你安全的庇護,提供你生存的資源,而你,回饋以維持‘燈塔’延續(xù)的能量,
這是再公平不過的契約!”他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反射著慘白的燈光,目光銳利如刀,
帶著最后通牒般的威脅:“‘普羅米修斯計劃’是‘燈塔’最高議會的決議!
是拯救十萬同胞的唯一可行方案!沒有討論的余地!明天上午九點,計劃正式啟動。你,
做好準備?!彼辉倏次遥路鹞乙呀?jīng)是一件被安排妥當?shù)奈锲罚?/p>
轉(zhuǎn)身對守衛(wèi)命令道:“給他注射鎮(zhèn)靜劑和營養(yǎng)維持液。確保他明天以最佳狀態(tài)進入適配器。
”語氣冰冷,不容置疑?!笆?!”守衛(wèi)應聲,其中一個立刻拿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注射器,
里面是淡藍色的液體,大步向我走來。就在那冰冷的針尖即將刺破我皮膚的瞬間——轟!
一股無法形容的、壓抑到極致的暴怒,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在我體內(nèi)轟然爆發(fā)!
不是意念催動!是本能!是靈魂深處被褻瀆、被物化、被當成燃料的滔天怒火!
赤金色的火焰,不再是溫順的火苗,而是狂暴的怒龍!從我周身的每一個毛孔,每一寸皮膚,
轟然噴薄而出!瞬間吞噬了我的身影!熾烈的火光將整個狹小的房間映照得如同熔爐!
靠近我的那個守衛(wèi),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手中的注射器瞬間氣化!
他整個人被狂暴的火浪狠狠掀飛,撞在厚重的合金墻壁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
防護服瞬間焦黑變形,生死不知!狂暴的熱浪席卷整個房間!
墻壁上覆蓋的合成保溫材料發(fā)出“噼啪”的爆裂聲,瞬間焦黑卷曲!
金屬床鋪被燒得通紅變形!頭頂?shù)腖ED燈管“啪”地一聲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