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份標(biāo)記著“A-774號”的卷宗，被我像一塊板磚，狠狠砸在工程部檔案室冰冷的鐵桌上。
激起的灰塵在燈下彌漫，像一場無聲的嘲諷。
陸燼剛推開門，那身筆挺的制服還沒來得及展示他的威風(fēng)，就被這一下砸得愣在原地。他英俊的臉上寫滿了被打擾的不耐，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林昭，你大半夜發(fā)什么瘋？”
“發(fā)瘋？”我從檔案架的陰影里抬起頭，扯出一個冰冷的笑，“陸大隊長，我請你來，是讓你看看，你是怎么親手簽下你兄弟的死亡判決書的。”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冰錐，刺得他臉色一變。
他幾步上前，拿起卷宗，語氣帶著被冒犯的怒意：“我看過報告！阿哲的死是意外！設(shè)備老化，極限低溫！林昭，你不要因為悲傷，就像瘋狗一樣亂咬人！”
“瘋狗？”我笑了，笑意卻讓這間屋子的溫度又降了幾分。
“那請我們‘理智’的陸大隊長，翻到第七頁，防寒服檢測報告?！?/p>
我的手指重重地敲在桌面上，發(fā)出“篤”的一聲，像死神的催命鐘。
“告訴我，上面那行數(shù)據(jù)，你尊貴的眼睛，看懂了幾個字？”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上，一開始還是敷衍，但很快，他臉上的傲慢就凝固了。
“能源耗盡時間……上午10點47分。有什么問題？”
“當(dāng)然有！”我截斷他的話，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警報是8點15分！救援隊在冰天雪地里來回，花了整整80分鐘！陸燼，你用你那被愛情泡軟了的腦子算算，阿哲那塊B級備用電池，在零下85度的地獄里，到底撐了多久？！”
他下意識地計算，嘴唇翕動，臉色開始一寸寸發(fā)白。
“……一百三十二分鐘?！?/p>
“標(biāo)準(zhǔn)B級電池的最大續(xù)航是多少？！”我像一頭餓狼，步步緊逼，將他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
“……一百二十分鐘。”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眼神終于從不耐煩，轉(zhuǎn)為巨大的困惑和驚疑。
“多出來的12分鐘，是什么？！”我一字一頓，字字如刀，“是阿哲的鬼魂，在給那塊破電池充電嗎？！”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除非……”他喃喃自語，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后退。
“除非，那根本就不是一塊普通的B級電池！”我一把搶過卷宗，狠狠摜在地上！紙張四散紛飛，如同他即將破碎的信仰！
“我撬開了那塊電池，你猜我看見了什么？軍用級的高耐寒濃縮能源塊！整個地?zé)崴?，除了你這位掌管武器庫的安全隊長，誰能拿到這種東西？！”
我的質(zhì)問在空曠的檔案室里回蕩，字字如錘！
“是你換的，對不對？！”
“我沒有！”陸燼猛地后退，后背“哐”地一聲撞在鐵皮檔案架上，震落了更多的灰塵。他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炸毛了，臉上血色盡褪，厲聲反駁：“是雪蓮！是雪蓮說你們?nèi)サ牡胤教ｋU，普通電池不保險，才讓我偷偷換上最好的！她是為了保護(hù)你們！你懂不懂！”
“保護(hù)我們？”
我像是聽到了本世紀(jì)最好笑的笑話，笑得前仰后合。
“那她讓你從我們檢修路線上，搬走唯一一臺‘燭龍’大功率取暖器的時候，也是這么說的嗎？！”
陸燼的呼吸猛地一滯，眼神開始瘋狂閃躲：“那是……那是為了給圣女宮的研究室緊急供暖……”
“放你娘的屁！”我粗暴地打斷他，口吻里再無半分同事的情誼，“一個破研究室，比我和阿哲兩條人命還金貴？她就是算準(zhǔn)了，沒了取暖器，我們倆九死一生！但她千算萬算，沒算到你這個戀愛腦的蠢貨，居然還畫蛇添足，給她換了塊軍用電池！”
我猛地湊近他，幾乎是臉貼著臉，死死盯著他那雙開始動搖的、寫滿“清澈的愚蠢”的眼睛。
“你的‘好心’，反而成了她完美謀殺計劃里，最可笑、最致命的破綻！”
“你胡說！你這是污蔑！”陸燼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英俊的臉因憤怒而扭曲，“雪蓮那么善良！她連一只受傷的變異鳥都會親手救治，她怎么可能害人！林昭，你就是嫉妒她！嫉妒她擁有所有人的愛戴！”
“善良？”
我冷笑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密封的樣本管，“啪”地一聲，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管子里，一根淬著幽藍(lán)光芒的毒針，靜靜地躺著，仿佛魔鬼最惡毒的獠牙。
“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你那位‘善良’的圣女，送給我的‘禮物’！就藏在我檢修服的衣領(lǐng)里！只要我那天像往常一樣，把領(lǐng)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
我伸出手指，在自己脖頸上比劃了一下。
“三秒鐘，‘深藍(lán)之吻’神經(jīng)毒素，就會讓我去見真正的神！和你口中‘善良’的圣女，再也無法相見！”
“你以為她接近你，是愛上了你這張英俊的臉嗎？”
“醒醒吧！陸燼！”
“她愛的是你手里的武器庫！愛的是你這把蠢得無可救藥，指哪打哪的刀！”
“她PUA你，把你當(dāng)槍使，你還擱這兒感動自己呢？！”
“阿哲的死不是意外！我也差點就成了另一個‘意外’！”
“現(xiàn)在，你告訴我，你信仰的那個天使，到底是個什么貨色？！”
“不……不可能的……”陸燼死死地盯著那根毒針，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那張引以為傲的冷靜面具，此刻“嘩啦”一聲，碎得像一地玻璃渣。
“雪蓮她……她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他的聲音嘶啞干澀，充滿了絕望的自我欺騙和瀕臨崩潰的哀鳴。
“為什么？”我嘴角的弧度愈發(fā)冰冷，像地獄歸來的修羅，拋出了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一擊。
“因為她嫌只殺我們兩個，排場太小了，不夠她成神?！?/p>
我直視著他徹底崩潰的眼神，聲音輕得像惡魔的低語，卻一字一句，清晰地鉆進(jìn)他的耳朵里。
“你知不知道，你那位善良、純潔、偉大的圣女，為了讓她在‘霜融大典’上的表演更逼真，更具神性……”
“……已經(jīng)在祭壇下面，埋了整整十二顆軍用級高爆炸彈?！?/p>
“她要一場盛大的‘神罰’?！?/p>
“她要用一場人為制造的滔天災(zāi)難，用廣場上數(shù)萬信徒的生命和鮮血，來奠定她‘救世主’的神位！”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貫穿天地的黑色驚雷，徹底劈碎了陸燼精神世界里最后的一絲光亮。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血絲密布，臉上是極致的驚駭、荒謬和無法言說的恐懼。
“你……說……什……么？”
“信不信，隨你?！?/p>
我收回毒針，轉(zhuǎn)身，不再看他那張宛如死灰的臉。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再多說一句都是浪費口舌。
我走到門口，拉開沉重的鐵門，沒有回頭。
“大典在明天下午三點舉行?！?/p>
“你只有兩個選擇。”
“一，繼續(xù)活在你那用謊言編織的美夢里，給你那位魔鬼圣女當(dāng)最忠誠的幫兇，然后眼睜睜看著這座塔變成人間煉獄，看著數(shù)萬無辜者為你愚蠢的‘信仰’陪葬?！?/p>
“二……”
我的聲音冷得像剛剛出鞘的手術(shù)刀，鋒利，且不帶一絲感情。
“醒過來。”
“在明天三點之前，端掉安保中心的主控室，把蘇雪蓮的私人衛(wèi)隊變成一群睜眼瞎。我要她站在祭壇上的時候，變成一個孤立無援的、真正的‘圣女’?！?/p>
“我要她眾叛親離，身敗名裂。”
“然后，由你來親手穩(wěn)定殘局，為你自己……贖罪?！?/p>
“這是你，身為安全隊長，身為阿哲的兄弟，身為這座塔的一員……唯一的機會。”
說完，我徑直走了出去，將那個崩潰的靈魂，和他搖搖欲墜的世界，一同鎖進(jìn)了那間冰冷的檔案室。
我不需要等他的答案。
當(dāng)一把刀，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被主人用來屠戮無辜，甚至砍向自己人的時候，它要么徹底折斷，要么……
就會調(diào)轉(zhuǎn)刀刃，以更殘忍的方式，刺向曾經(jīng)的主人。
而陸燼，他骨子里那點可憐的、屬于戰(zhàn)士的榮耀，會逼著他做出唯一的選擇。
他不再是盟友。
從現(xiàn)在起，他是我手中，最鋒利，也最渴望復(fù)仇的……
那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