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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淵燼蝕心 蝦頭蝻 109021 字 2025-08-15 08:3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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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紅色的夕陽被人隨手打翻,肆意潑灑在塑膠跑道外的粗糙石階上。光線在浮塵中拉出長長的、近乎凝固的金色絲線,將兩個并排而坐的影子牢牢釘在地面,拖拽得細(xì)長而扭曲,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沉甸甸的孤寂。其中一個身影將臉深深埋在膝蓋形成的陰影里,聲音悶悶的,仿佛隔著厚重的毛玻璃傳來,遙遠(yuǎn)而失真:

“陳言,你說人生的意義是什么???”

名為陳言的少年就緊挨在他身邊。陳言的體態(tài)是那種中學(xué)里常見的微胖敦實,臉頰上散落著幾粒細(xì)小的、仿佛雀躍音符般的雀斑,一副黑框眼鏡架在鼻梁上。此刻,他正努力模仿著書本插圖里那種深思熟慮的姿態(tài)——單手托著腮幫子,眉頭微蹙,試圖在那張尚顯稚氣的臉上雕琢出幾許屬于思想者的深沉。夕陽的余暉在他輪廓邊緣鑲嵌上一道毛茸茸的金邊,乍一看,倒真有點青春傷痛文學(xué)里憂郁男主角的影子——前提是忽略掉他嘴角那條亮晶晶的口水的痕跡。

“為了娶媳婦兒?!?陳言回答,語氣平板,毫無波瀾,字正腔圓得如同新聞聯(lián)播播音員在宣讀一項國家級別的既定方針,篤定得不容置疑。

陰影里的聲音明顯窒了一下,被這過于“樸實無華”、直指生物本能的終極答案噎得倒吸一口涼氣?!安佟?他的喉間滾出一聲含糊的臟話,悶在黑暗里的臉?biāo)坪鯂L試著想抬起來,但最終只是將額頭抵在膝蓋上蹭了蹭,試圖拔高話題的維度,“別他媽瞎貧……我的意思是說,在這么個操蛋的世界里!在這個破學(xué)校里!我們他媽像沙丁魚一樣擠著、被圈養(yǎng)著,考他媽的試、挨那些傻逼老師的罵!圖啥?意義呢!意義他媽的在哪兒?!”

“為了……娶個更漂亮的媳婦兒?!?陳言這次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斬釘截鐵,理所當(dāng)然得如同圓周率等于3.14。他甚至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殘留的甜膩,仿佛這個目標(biāo)本身就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

陰影里的少年終于猛地抬起頭!夕陽的金光在他臉上切割出半明半暗的強(qiáng)烈對比,那雙藏在陰影后半部分的眸子,閃爍著不甘心的火焰。“操!” 他幾乎是用盡全力低吼出來,“就沒點更宏達(dá)、更高尚、非得是我、舍我其誰,非我莫屬的事嘛?。 ?/p>

陳言“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動作幅度之大帶起一陣風(fēng)。他用力拍打著沾在褲子上的浮塵。這個在體育課上向來精通“戰(zhàn)略性躲避偷懶”的老油條,此刻站在殘陽如血的背景前,肉嘟嘟的側(cè)臉上竟罕見地凝聚起一種近乎悲壯的虔誠光芒!他微微低下頭,俯視著依舊蜷縮在石階陰影里的同伴。暮色將他瘦弱的輪廓勾勒得挺直,鍍上金邊,恍惚間竟真有幾分視死如歸的騎士姿態(tài)。他一字一頓,聲音清晰得像冰錐鑿擊在凍土之上,每個音節(jié)都重若千鈞:

“為了娶!最他媽的!漂亮的!媳婦兒!”

撂下這句鏗鏘有力的“人生宣言”,陳言轉(zhuǎn)身,邁開步子,帶著一股莫名其妙的使命感,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喂!陳言!操!你他媽去哪啊——!” 石階上的少年驚愕地完全抬起了頭,夕陽照亮了他那張寫滿錯愕、甚至夾雜著一絲被拋棄慌亂的臉,聲音在空曠得有些瘆人的操場上徒勞地蕩開,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

“到飯點了!” 陳言的回答隨著晚風(fēng)飄來,敷衍而簡單,他只是隨意地?fù)P了揚手,連頭都吝嗇轉(zhuǎn)一下,“……你也是,快走吧。在風(fēng)停之前?!?/p>

橘色的風(fēng),溫暖而愜意,掠過空寂無人的操場。它裹挾著青草被曬干后的淡淡苦澀和塵土被燒灼過的暖烘烘的氣息,卷起了幾片打著旋兒、命運未卜的梔子花瓣。風(fēng)里似乎還夾雜著一些更輕、更脆弱的東西——那些半真半假的熱血誓言,那些一起吹過的牛皮,那張模糊的笑臉,那些本應(yīng)珍重卻被輕飄飄掛在嘴邊的名字——都被這遲暮的晚風(fēng)一點點揉碎、撕扯、最終吹散在不可見的虛空里。

最后,只剩下一道孤零零的、被夕陽拉扯得細(xì)長而淺淡的影子,固執(zhí)地拓印在冰冷的石階旁,像一道永遠(yuǎn)無法愈合的黑色傷口。影子隨著光線的衰弱,艱難地向更深沉的暮色里蠕動著,掙扎著,終究還是無力抵抗那無邊的黑暗,徹底消融,再無蹤跡。

楊浩,像是溺水之人終于沖破水面的桎梏,猛地從一片粘稠冰冷的混沌中掙脫出來,劇烈地倒吸一口長氣,肺葉像是生銹的風(fēng)箱般發(fā)出嘶嘶的鳴叫。

額角,一層細(xì)密黏膩的冷汗正爭先恐后地滲出,冰冷,沿著太陽穴滑落,帶來苔蘚般的潮濕感。心臟在胸腔里如同失控的鼓槌,瘋狂擂動著肋骨,每一次收縮舒張都傳遞出瀕死般的悸動與空茫。

又是夢。

最近,他被這些光怪陸離、毫無邏輯可言的碎片化夢境反復(fù)糾纏。夢里,無數(shù)張陌生的面孔走馬燈般閃過,伴隨著牛頭不對馬嘴、如同壞掉錄音機(jī)卡帶的破碎對白。他像個蹩腳的提線木偶,被一股蠻橫的力量硬塞進(jìn)千奇百怪的角色軀殼里,被迫旁觀或親歷一幕幕無法理解、更無力干預(yù)的荒誕劇集。他是誰?或者說,他扮演了誰?他又被誰遺忘?每一次從這種詭異的夢境中掙脫,楊浩都會捂著刺痛的太陽穴,盯著宿舍天花板上那幾道陳年水漬裂縫,茫然發(fā)問:“我剛才……好像又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熟悉的夢?!?這份“熟悉感”如同附骨之疽,即使醒來后的意識迅速擦除夢的細(xì)節(jié),那份深入骨髓的空洞感卻依舊清晰地盤踞心頭,仿佛一個失散多年的舊友在他心尖上打了個冰涼的招呼。

楊浩不止一次近乎病態(tài)地幻想過自己是被命運選中的“天選之子”??上В@份遲來的“覺醒”并未帶來任何超凡脫俗的能力,相反,只附贈了日益嚴(yán)重的神經(jīng)衰弱、頑固的黑眼圈以及一頭永遠(yuǎn)像被颶風(fēng)蹂躪過的亂發(fā)。

教室里彌漫著午睡后特有的、令人發(fā)悶的黏稠空氣。他坐在第二排靠墻的位置,臉對著講臺。下午第一節(jié)課的老師趙珂已經(jīng)在上面了,正低頭專注地劃著手機(jī)屏幕。這位被學(xué)生私下稱為“老女人”的老師似乎察覺楊浩的驚醒,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嘴角彎起一個弧度。她用素白的食指,無聲地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出去洗把臉清醒清醒。畢竟,下午那么漫長,還等著用瞌睡去填滿呢!

正高的格局素來是涇渭分明的,如同一個小小的社會縮影。午休從正午十二點下課開始到下午的兩點半,對于那些“未來的棟梁”——2020到2024五個火箭班的學(xué)生而言,這是黃金的拼搏時段:爭分奪秒刷題、預(yù)習(xí),卡著兩點睡上寶貴的半小時,精神抖擻迎接下午的征途。然而,在楊浩和他所在的、被副校長張道峰在課上公開蔑稱為“渣滓班”的群體里,午休的節(jié)奏截然不同:吃飯、閑逛、或者干脆發(fā)呆,熬到一點整便集體陷入沉眠,一個半小時的沉睡往往還嫌不夠,在起床鈴的咆哮里掙扎,雙眼浮腫如同溺斃的死魚。張副校長那番刻薄的言論如快刀般傷人:“除了四個快班那二百來號人,其余班級,都不過是來湊數(shù),白交學(xué)費的‘渣滓’!”

于是,“渣滓班”這個帶著濃重羞辱色彩的蔑稱,就成了他們頭頂盤旋不去的烏云。

想到這兒,楊浩莫名其妙的樂呵了起來。他起身,輕輕拉開后門,走了出去。兩點整,離午休結(jié)束還有半小時。走廊的空氣涼爽了些許。窗外,一叢叢小朵的丁香懨懨地開著,顏色黯淡。大片的梧桐葉子在風(fēng)中打著旋兒,青翠的葉片折射著刺目的日光。

畫圈圈,搞對立,區(qū)分“我們”與“他們”,定義“高潔”與“卑污”,這不正是人類與生俱來、用以在虛無中確認(rèn)自身存在價值的最原始本能么?多么諷刺而堅固的安全感來源。

他穿過空曠的回廊,走下樓梯,橫穿過被教學(xué)樓圍住的、此刻正被烈日暴曬的廣場。水泥地面蒸騰起扭曲的熱浪,幾乎能聞到塑膠融化的焦糊味??觳嚼@過寂靜得可怕、仿佛所有靈魂都在沉睡的新教學(xué)樓,正對面,就是圍著鐵絲網(wǎng)的綠茵操場。視野猛地開闊,心頭的濁氣似乎也被風(fēng)吹散了一些。

風(fēng),終于可以自由地吹拂了。楊浩踏上跑道,深深吸了一口氣,肺部被帶有青草和塵土氣息的空氣填滿。目光所及不再是逼仄的四角天空,而是完整的、高遠(yuǎn)的藍(lán)。他甚至懶得找個樹蔭,徑直走到操場中央,迎著風(fēng),仰面躺了下去。

熾熱從地面透過薄薄的校服侵入背脊,但并不難受。天藍(lán)得晃眼,幾縷絮狀的白云慵懶地掛著,凝固在時光里。他攤開四肢,閉上被陽光刺得流淚的雙眼,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后背清晰地感受到塑膠地面細(xì)微的顆粒凸起帶來的奇異壓力,眼皮隔著眼瞼也能感受到陽光那溫暖又霸道的重量。這一刻,張道峰那張刻薄怨毒的嘴臉,似乎被這強(qiáng)大的日光短暫地灼燒、模糊、驅(qū)散了。然而,一絲難以言喻的疑惑卻像水底的暗藻般悄然滋生——為什么?為什么最近腦中總是止不住地冒出那張令人生厭的臉?

巨大的、如同史前巨獸骨骸般橫臥的階梯看臺,投下龐大而濃重的陰影。在那片濃密的、帶著森冷意蘊的黑暗深處,突然響起了一個略顯沙啞、卻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喂!楊浩!你小子也跑出來放風(fēng)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幾乎是瞬間楊浩就聽出來是于某人。他端著一杯剛泡好的泡面,正坐在看臺的階梯上,沖他用力揮著手,大聲喊叫著。

楊浩循著聲音偏了偏頭,視線穿過刺目的光暈,瞟了一眼陰影里那個熟悉的身影,很快便確認(rèn)無誤。他不答話,默默地將頭轉(zhuǎn)了回來,目光重新投向那片純凈得近乎虛假的藍(lán)天,假裝什么也沒聽見,什么也沒看見。他只想貪婪地霸占這難得的、無人攪擾的、連呼吸都似乎能自由舒展幾分鐘的獨處時光。在這空曠得能聽見風(fēng)聲的操場上,被人大呼小叫地招呼名字,尤其顯得尷尬而引人注目——這違背了他一貫以來的生存法則。楊浩,習(xí)慣了活在人群的邊緣角落,就像一棵隨處可生的狗尾巴草,無人注意,無人關(guān)心,在最貧瘠狹窄的石縫里也能悄無聲息地蔓延扎根。

于某人顯然不懂也不在乎這份尷尬。他端起碗,用極其夸張、甚至帶點滑稽的動作三下兩下蹦下臺階,腳下帶著風(fēng),“咚”的一聲,精準(zhǔn)地落在了楊浩的旁邊,他人的影子恰好擋住了那片曬得楊浩渾身舒坦、昏昏欲睡的陽光。那股由調(diào)味料、脫水蔬菜和紅油湯面混合組成的、氣味霸道的氣味立刻強(qiáng)勢地鉆進(jìn)了楊浩的鼻腔。

“唉,你干嘛——呢?” 楊浩不滿地拖長了尾音,眼睛依然固執(zhí)地瞇著一條縫,努力適應(yīng)著眼前驟然失去光線的落差感。

“你勾八!”于某人毫不客氣地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力道不重,但帶著點憤憤不平,“叫你你裝聾?擱這兒扮高冷男神呢?”

“不是,”楊浩無奈地睜開眼,“大哥,你看看場合好不好?這地方又不是就咱倆,你像個二傻子似的擱那扯嗓子喊,人家聽見了,我不要面子的?”

“那你躺這曬咸魚呢!”于某人不甘示弱地反問,他仰頭滋溜了一口面湯,臉上浮起一層油光和一絲洞察般的冷笑,“老實交代!肯定是老女人又找你茬了對吧?或者……”他故意壓低聲音,湊近了些,熱氣和泡面味一起噴在楊浩臉上,“你小子,是不是又在哪個小妮兒面前裝酷,被人一米八五的黑皮體育生男友盯上了,趕操場了?”

“扯淡!” 楊浩一把將于謙那張油光滿面、寫滿八卦的臉推開,感覺剛剛被陽光驅(qū)散的頭疼又有卷土重來之勢?!八伎既松?!懂不懂?我在思考人類存在的終極意義!跟你這種滿腦子低級趣味的俗人說不清的!”

“那你倒說說,”于某人索性也“嘩啦”一聲在楊浩旁邊坐下來,杯面盒子歪歪扭扭地放在一邊,“思考出來沒?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么?能當(dāng)飯吃嗎?”

被擋住的陽光從側(cè)后方斜斜地照射過來,在兩人身邊拉出兩道貼得很近的細(xì)長影子。楊浩瞇起眼,目光有些失焦地望著遠(yuǎn)處被陽光熱浪扭曲變形的地平線。沉默了幾秒鐘,像在積攢某種荒誕的力量。然后,他張開嘴,用一種模仿著老年人看透世事的、帶著點破罐破摔的空洞腔調(diào),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話:

“這人活著啊……就是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媳婦熱炕頭!齊活!”

于謙像是聽到什么奇談怪論,捏著自己那點剛剛冒頭的胡茬子,眉頭擰成了麻花:“等等……不對路啊,浩哥?你這邏輯鏈條缺斤少兩??!”他掰著手指頭,一臉認(rèn)真,“‘老婆媳婦熱炕頭’,沒毛病,一家子團(tuán)團(tuán)圓圓熱熱乎乎,聽著就舒坦!‘三十畝地一頭?!?,嗯……地主老財小農(nóng)經(jīng)濟(jì),也算傳統(tǒng)美德!可你這倆放一塊兒……” 他翻了個白眼,“聽起來不像個整體目標(biāo),倒像個創(chuàng)業(yè)計劃書?。肯犬?dāng)上地主,再順便娶個老婆生個娃?因果順序有點小混亂吧?”

楊浩偏轉(zhuǎn)過頭,陽光正好勾勒出他側(cè)臉的輪廓,陰影部分顯得格外深沉。他瞥了于謙一眼,那張平日里總是帶著點滿不在乎神情的臉上,此刻竟罕見地浮現(xiàn)出一種無比“嚴(yán)肅”、甚至帶著點孤注一擲的“認(rèn)真”:

“丑傻逼,” 他吐字清晰地糾正道,“我說的是目標(biāo)分配!我這一頭牛,配倆媳婦兒!懂?家里一個,地里一個!這叫資源優(yōu)化配置,勞動與精神需求兩手抓,兩手都要硬!格局要打開!”

于某人嘴巴微張,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楊浩那張寫滿了“偉光正”的臉,足足愣了三秒鐘。隨即,像是終于確認(rèn)對方是玩真的而不是腦子被太陽曬短路,他臉上抽搐了幾下,然后猛地豎起一根又粗又短、沾著點油花的大拇指,動作帶著點夸張的敬重:

“浩哥!牛逼!人中呂布,牛人楊浩”

兩人目光在空中碰撞片刻,一種極其荒謬的感覺順著神經(jīng)爬行,幾乎在同一時刻破功。兩副嘴角都開始無法抑制地向耳根咧開,胸腔劇烈起伏,接著便是兩聲如同繃斷琴弦般先是壓抑、繼而在空曠操場上猛地爆發(fā)開來的狂笑!那笑聲在陽光下回蕩,像投石入湖,瞬間擊碎了操場上沉悶的孤寂,也短暫地抖落了壓在肩頭的那份屬于“渣滓”的沉重枷鎖。

笑聲的波浪在空氣中散盡,余韻卻帶來了更深沉的靜謐。他們幾乎是不約而同地重新倒下身子,攤開四肢,像兩攤被陽光吸干了水分的爛泥,再次將目光投向那片被冰冷水泥教學(xué)樓無情切割著的湛藍(lán)色天幕。汗水粘著鬢角和脖頸的碎發(fā),滑落下去,無聲地洇濕了身下灰紅色、有些扎人的塑膠粒。

時間像被陽光曬得發(fā)蔫的草葉,緩緩地卷著邊流逝。

“說真的,” 于某人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夢中的囈語。他的目光依舊黏在那片藍(lán)色背景板似的天空上,但語氣卻帶上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剛從冗長噩夢中醒來般的茫然?!昂苾骸阌袥]有覺得……最近怪怪的?”

“怪?哪怪了?” 楊浩的聲音懶洋洋的,帶著點被陽光曬迷糊的軟糯,“張道峰那逼嘴又噴糞了?還是老女人又問你她美不美了?總不能是你的第八個女朋友吧?嘖,日常而已?!?/p>

“不是……是……” 于某人似乎在努力組織語言,那茫然感更深,如同蒙在眼前的迷霧?!笆恰恕!?這個字他咬得很重,聲音輕飄飄的,卻又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翱傆X得……咱班……空蕩蕩的。不是地方空,是……人數(shù)不對?!?/p>

楊浩沒吭聲,眼皮依舊耷拉著,但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一絲不祥的預(yù)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無聲息地纏繞上心頭。他又想起了那些荒誕夢境里的空洞感。

于某人維持著仰望的姿勢,陽光有些刺眼,模糊了他具體的表情輪廓,只有那困惑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昨晚,我去隔壁付航那小子宿舍催債……不對,是借小說看……順便瞟了一眼你們屋。你靠窗那個鋪位下面……是空的?”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回憶那個場景,聲音里充滿了不確定的困惑,“我記得……開學(xué)時候你們宿舍……應(yīng)該是滿的?八張床……可昨晚看……七張……”

“付航那屋就空了兩個,” 楊浩的聲音干巴巴地響起,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他隔壁不是有人打架轉(zhuǎn)學(xué)了嗎?還有大黑子,退學(xué)那會兒不記得了?” 他試圖給那空床位找個合理的解釋,像是在驅(qū)趕某種已經(jīng)開始爬上皮膚的涼意。“多大點事,估計誰又……”

“不對!” 于某人猛地扭過頭,動作幅度大得嚇了楊浩一跳。那雙平日里總是藏著戲謔和憊懶的眼睛里,此刻一片清明,但深處卻翻滾著一種近乎凝重的執(zhí)著。他的目光像鐵釘一樣牢牢釘住楊浩的瞳孔,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在地下室里翻找禁忌檔案時才有的緊張感:

“我中午沒去飯?zhí)?!我總是感覺有點不對勁” 他舔了舔有些發(fā)干的嘴唇,拋出了答案,“……我去班主任的辦公室看了看!”

楊浩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攥緊,呼吸驟然一滯。午休時那個籠罩操場的冰冷噩夢碎片毫無征兆地撞進(jìn)腦?!录拧⑴で挠白?、被釘在地面的身影……那揮之不去的空洞感!

于某人的聲音繼續(xù)鉆進(jìn)他的耳朵,每一個字都冰冷如錐:“辦公室沒老師,都去吃飯了。我翻到了!去年年底寒假前,那封自愿留校補課的申請書……”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像是在釋放壓抑的某些未知情緒,“上面!整整五十八個簽名!你我都在上面!當(dāng)時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五十八……

轟??!

一個巨大的數(shù)字錘砸在楊浩的太陽穴上!他感覺瞬間耳鳴。

“可現(xiàn)在,” 于某人抬起頭,讓人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他吐出的字眼中帶著冰碴兒,“班級名冊!座位表!學(xué)號尾數(shù)……清、清、楚、楚!五十七個人!五十七個!!”

不可能!

楊浩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完全凍結(jié),四肢百骸陷入刺骨的麻木!那個被他強(qiáng)行按下去的、來自夢境深處的巨大空洞感,此刻擁有了實體的重量和形狀,帶著濃烈的鐵銹與腐敗的惡臭,化作了冰冷的現(xiàn)實觸手,猛地探出深淵,將他整個靈魂都拽向那無法理解的黑暗深處!

有個人……被“抹掉”了!

一個名字,一張課桌,一張床鋪,一個簽名……甚至是在眾人記憶里存在的烙印……被某種無法理解的力量,像用橡皮擦擦掉鉛筆線一樣,徹底地、干凈地、無聲無息地從現(xiàn)實中抹去了!

“操……” 楊浩喉嚨里發(fā)出一個氣音,像是漏氣的風(fēng)箱。他想坐起來,想抓住于某人問清楚,想嘲笑這荒謬絕倫的猜想,可身體如同被澆筑在水泥地里,僵硬得不聽使喚。

“而且……” 于某人的聲音驟然又低了下去,像是墜入了更深的冰窟。他猛地抬起頭,視線不再聚焦在楊浩臉上,而是一臉嚴(yán)肅地投向楊浩身后——那片操場邊緣、梧桐樹巨大樹冠投下的、邊界模糊的濃密陰影!他的瞳孔急速收縮,眼白因極度的恐懼而布滿血絲,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起來。

“我感覺……那個被抹掉的東西……它……”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艱難地擠出來,帶垂死般的顫栗,“在……盯著我們……很近……就在這附近……現(xiàn)在……就在盯著……盯……”

一股混合著極致戰(zhàn)栗與灼熱興奮的電流,如同無數(shù)細(xì)小的毒蟲鉆過楊浩的脊椎,瞬間點燃了他僵硬的四肢!恐懼源于那深不可測的未知深淵,如同窺見了宇宙背面無盡虛無的冰冷巨口;而那翻涌而起的興奮,卻如黑暗中迸發(fā)的火星,源自于這潭令人窒息的“渣滓”生活的死水終于被某種離奇存在狠狠攪動!哪怕攪動它的是恐怖的漩渦!

就在他腰腹肌肉猛地繃緊、即將爆發(fā)出反抗的力量彈身而起的電光石火剎那——

于某人臉上那凝重到幾乎要碎裂的恐懼表情,瞬間如同春日融冰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極其燦爛、極其欠揍、寫滿了“演技炸裂”的得意笑容!

“哈哈哈——?。?!” 于某人猛地從地上蹦起來,笑得前仰后合,指著楊浩那張因極度緊張而煞白僵硬的臉,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大傻子:“臥槽!浩兒!你這表情!哈哈哈哈!絕了!笑死爹了!被騙懵了吧?傻眼了吧?懵圈了吧?哈哈哈!我的的演技是不是堪比影帝?!”

他一邊狂笑一邊走到僵硬的楊浩身前,彎下腰,用那種看珍稀動物的戲謔眼神拍打著楊浩的肩膀,動作輕佻得像是在拍打一只受驚過度的小狗:“傻叉!逗你玩兒呢兄弟!這世界上哪有那么邪乎的事兒?建國以后都不許成精了,何況抹人記憶?你丫小說看多了吧?”

他直起腰,掏了掏耳朵,似乎在思考剛才自己扯的慌,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極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用一種恍然大悟、語氣輕佻地補充道:

“哦對了,他叫陳言。耳東陳,語言的言?!?/p>

于某人的聲音像被風(fēng)吹散的一縷煙,后半句漸漸模糊不清。

世界,在這一刻,徹底靜止。時間凝滯。

風(fēng),如同被一只無形的、裹挾著宇宙塵埃與絕對時間空間的巨手扼住了咽喉,戛然而止。幾片打著旋兒、剛剛脫離枝頭的梧桐枯葉,詭異地懸停在凝固的空氣里,姿態(tài)僵硬。遠(yuǎn)處隱約傳來的籃球撞擊地面的“咚咚”聲、某個角落學(xué)生們的嬉笑聲,如同被瞬間抽走了傳播介質(zhì),消弭于無形。整個操場陷入了一片絕對的、令人耳膜內(nèi)陷生疼的真空死寂!所有的色彩,曾經(jīng)鮮亮的橘紅夕陽、深赭的塑膠跑道、油綠的草坪、純粹無瑕的寶石藍(lán)天幕……都在同一時刻失去了所有飽和度與明度,仿佛有一塊巨大的、沾滿污穢的橡皮擦狠狠拂過畫面,瞬間變成了一張巨大、模糊、臟污的、只剩下深淺不一灰白二色的破舊照片!

千分之一秒后!異變陡生!

于某人臉上那點虛假戲謔的燦笑,如同破碎的瓷器般瞬間被突如其來的震怒徹底吞噬、碾碎!他縮小如針尖的瞳孔,裹挾著足以點燃靈魂的憤怒,死死釘在楊浩身下那片原本屬于他自己的——此刻卻如同活過來的、粘稠污穢墨汁般的——影子上!

不!那不是影子了!

它如同沸騰的、承載著億萬怨毒詛咒的黑色熔巖,猛地從二維平面的束縛中掙脫!向上!瘋狂膨脹、翻滾、撕裂、變形!邊緣拉扯出無數(shù)尖銳粘稠的漆黑利爪!一個巨大、畸形、不斷翻涌著的陰影聚合體拔地而起!它沒有五官,沒有實質(zhì),只有純粹惡意的聚合物!一股無聲卻直刺靈魂最深處、足以引發(fā)腦髓爆裂的恐怖尖嘯在兩人顱內(nèi)同時炸響!

兩條由高度濃縮的陰影尖刺和累累白骨糾纏構(gòu)成、末端凝聚著巨大、彎曲、閃爍著邪異寒芒的猙獰骨刃的恐怖臂膀!撕裂凝固的空氣!帶著一種讓時間都顫抖的尖銳氣鳴聲!如同兩條從九幽最深獄爬出的索命巨蟒!一條!毒辣刁鉆,直刺于某人的心臟!另一條!狂蠻霸道,橫掃向楊浩已然抬起、甚至來不及顯露表情的頭顱!

死亡的腥風(fēng)!夾雜著濃烈到令人肺葉灼傷的鐵銹與陳年尸骸腐朽塵埃的惡臭!瞬間扼住咽喉!

生死之線!僅此一息!

“趴下——楊浩——!??!”

于某人的咆哮并非吼出!是撕裂!是燃燒自己靈魂與生命噴薄出的最后烈焰!那聲音帶著聲帶摩擦和血肉破碎的質(zhì)感,超越了恐懼的極限!幾乎是聲音響起的同一毫秒!他那只一直似無意搭在腰間校服上的手,化作一道肉眼難及的虛影!

“嗤啦——!”

堅韌的校服褲腿被蠻橫撕開!露出底下緊貼小腿,用鞋帶捆綁固定、如同中世紀(jì)騎士脛甲般的兩件物事——

《三年高考五年模擬》!化學(xué)版!物理版!

厚重!堅硬!冰冷的藍(lán)色硬皮封面!鋒利的金屬包書脊棱角在褪色的灰白光線中,竟幽幽折射出一點令人心悸的、仿佛淬火后的遠(yuǎn)古兵器般的寒芒!

于某人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戲謔!他的五官扭曲!如同被無形巨手揉捏!每一塊肌肉都在賁張暴突,寫滿了最原始的、燃燒生命本源的狂暴與兇悍!那眼底的猩紅血光不再是恐懼的反射,而是如同沉寂火山轟然噴發(fā),熔巖般滾燙熾烈的戰(zhàn)斗兇焰!那是要將面前這團(tuán)污穢造物徹底焚燒殆盡的意志!

骨刃尖嘯破空!帶著刺穿心臟的寒氣已至胸前!

他!竟!不!退!反!進(jìn)!

一步重重踏在腳下塌陷的塑料跑道上!整個人擰腰旋身!力從地起,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強(qiáng)弓炸開!厚重的詞典被雙手死死擒握!如同擒著一面塔盾,又似舉著裁決的天平!

“牛爵士——!” 一句荒腔走板、卻又透著極致瘋狂與鐵血意味的打油詩唱詞,從他撕裂的喉嚨深處迸發(fā)!每一個字都像是鐵錘砸在燒紅的鐵砧上!火星四濺!

“來!助!拳??!”

吼聲如九天落雷在死寂中炸響!詞典化作一道撕裂灰白色調(diào)的厚重殘影!

“只因小鬼鬧書院?。?!”

不是砸!不是劈!是帶著一種要將大地劈裂、星辰搖落的蠻橫!橫掃! 厚重的書脊棱角!那象征著人類智慧結(jié)晶的冰冷重量與金屬鋒銳!裹挾著他全部的憤怒、被愚弄的暴戾、以及對活下去的極致渴望!如同隕星撞擊!悍然!決絕!毫無技巧!

狠狠劈砸向那一條刺向他心臟、由純粹惡意與尖刺組成的陰影臂膀的“關(guān)節(jié)”處!

嘶啦嘭嗤——?。?!

聲音無法準(zhǔn)確描述這一刻的沖擊!

那是燒紅的、一千度的實心鐵柱被強(qiáng)行摁進(jìn)零下二百度的液態(tài)氮!是無數(shù)噸強(qiáng)力硫酸當(dāng)頭淋在了沸騰的滾油鍋!是陰影中的褻瀆的肢體被神圣的鋒芒撕裂褻瀆的狂響!

被擊中的陰影臂膀如同被投入巖漿的冰山!粘稠的黑暗物質(zhì)瘋狂塌陷!凝聚的陰影尖刺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斷裂爆碎!濃郁如墨汁、帶著刺骨冰寒與強(qiáng)烈腐蝕惡臭的黑煙如同瀕死魔獸噴吐的膿血,呈爆炸狀噴涌四濺!整個巨大的、由惡意構(gòu)成的臂膀劇烈痙攣扭曲!刺向心臟的骨刃軌跡被這蠻橫的物理真理強(qiáng)行打斷!烏金寒芒劇烈閃爍,變得模糊虛化,速度銳減!

就是這搏命制造出的、不足半秒的致命空檔!

在于某人那蘊含雷霆的咆哮尚未完全在死寂空氣中消散的千萬分之一秒!楊浩憑借刻入骨子里的、被死亡激發(fā)的生物本能!猛地!如同被毒蛇驚擾的蟾蜍!身體爆發(fā)出超越極限的縮蜷!頭!肩!整個上半身!狠狠地向前!向下!撲壓!

嗖——?。?!

冰冷的、帶著腐朽鐵屑?xì)馕兜乃劳鲣h芒!

緊貼著!

幾乎是剃掉他腦勺的一層頭發(fā)!

擦著頭皮掃了過去!

幾縷被斬斷的黑色發(fā)絲在空中斷裂!飄散!

也就在這一刻!于某人以負(fù)傷為代價爭取到的最后機(jī)會!楊浩接住了!

于某人看都沒看!甚至來不及喊楊浩配合!完全是靠無數(shù)次球場拼搶養(yǎng)成的戰(zhàn)斗直覺!

“接著??!”他一聲沙啞的暴吼!將手中那本帶著死亡寒芒的厚重詞典!朝著楊浩的方向!如同投擲一根救命的標(biāo)槍!狠狠甩了過去!

楊浩剛剛驚險地避過爆頭之劫!頭皮火辣辣地痛!死亡的氣息如同冰水澆頭!恐懼被瞬間點燃成狂暴的火焰!他眼角余光瞥見于謙甩來的“武器”!

身體比意識更快!

手!如同鐵鉗!

本能地!精準(zhǔn)地!

“啪!”一聲!

在空中將那柄沉重冰涼的“知識鐵錘”撈在手中!虎口被震得發(fā)麻!但那沉甸甸的分量卻帶來一種奇異的安全感!

眼睛!赤紅如被灌入熔巖!猛地盯向身下那片因接觸了自己滾燙面湯而翻騰著、顯得相對“稀薄”和“痛苦”的陰影區(qū)域——那里正是那龐大怪物在塑膠地面上的“基底”!

“我日你先人!!”

所有的怒火!恐懼!被當(dāng)做玩物的憋屈!以及那深埋在“渣滓”身份下的不甘!匯聚成一聲撕裂喉嚨的、血淋淋的咆哮!他不再思考那是什么東西!不在乎后果!一只左手!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如同燃燒著復(fù)仇烈火的利爪!狠狠插入了那片翻滾的、滑膩冰冷的陰影“淤泥”之中!

入手!刺骨的冰寒!滑膩!無數(shù)細(xì)小的、仿佛帶著倒鉤的觸須感緊附上來!但那如同抓住了一顆巨大的、腐敗變異心臟般的惡心與冰冷觸感!反而更點燃了他的兇性!

右手!那柄沉重的“鐵錘”!

灌注了全身的力氣!腰腹核心爆發(fā)出堪比絞盤的力量!旋身!借勢!

“操你媽的邪祟魍魎!知識就是力量!好好感受下吧——知識的重量?。。 ?/p>

他喉結(jié)瘋狂滾動,最后一個“量”字化作炸膛的怒音!雙手!一手緊抓著滑膩冰冷的“陰影淤泥”!一手高擎著代表智慧與力量的裁決之錘!用盡吃奶的、不,是用盡他十七年生命所能榨取的終極力量!蠻橫!霸道!撕裂一切!

朝著被他抓牢的陰影區(qū)域!轟!然!砸!落??!

咚咔嚓——!??!

那是鈍器重重砸進(jìn)爛泥混合著骨渣的聲音!沉重的書脊棱角深深沒入翻滾的粘稠黑暗!發(fā)出一聲沉悶而令人牙酸的反抗呻吟!

撕拉嗤——?。?!

楊浩并未停止!他如同最野蠻的屠夫!砸下的巨力尚未消散!抓住陰影的左臂爆發(fā)出更恐怖的撕裂勁道!腰馬合一!整個人向后爆發(fā)式猛拽!

嗤啦——?。?!

一種如同將浸透了陰影和白骨的堅韌濕牛皮從血淋淋的骨架上強(qiáng)行扯下!又像是將一頭深海巨魷的觸手內(nèi)臟從粘稠的體腔里硬拽出來的!充滿濕滑、粘滯、撕裂、和內(nèi)臟破碎的混合恐怖聲響!大塊大塊蠕動著、滴淌著粘稠黑漿、內(nèi)部仿佛有無數(shù)細(xì)小痛苦靈魂在嘶嚎的瀝青狀陰影物質(zhì)!竟被他如同撕扯一塊骯臟的地毯般!硬生生從塑膠地面剝離了下來!像一灘巨大惡心的史萊姆!

“嗷——?。?!”脫離大地束縛的濃稠黑暗如同被剝皮的惡魔!發(fā)出無聲但足以震碎靈魂的慘烈尖嘯!在空中劇烈翻騰抽搐!濃烈刺鼻的腐臭黑煙從撕裂創(chuàng)口瘋狂噴涌!

“就是現(xiàn)在!于某人——!” 楊浩聲嘶力竭!他感覺到手中的“陰影地毯”正在瘋狂掙扎!力量在急劇流逝!

于某人!早已蓄勢待發(fā)!

他肋下那道被骨刃擦過的傷口正滲出滾燙的血,染紅了破碎的校服,劇痛如同烙鐵在神經(jīng)上灼燒!但這劇痛反而將他的感官刺激到了極致!他的視線如同最高倍的狙擊鏡!死死鎖定了那團(tuán)被楊浩撕扯離地、在空中狂亂舞動、不斷蠕動的小片陰影。

那是一個正在瘋狂搏動的、如同被剝?nèi)ネ馄み€在跳動的、巨大黑色膿包般的畸形“心臟”!

他的臉上毫無懼色!只有一種近乎朝圣般的狂熱!一種要用暴力將褻瀆之物徹底凈化的偏執(zhí)!

他雙手緊握著那本被他用膠布卷起來的棍狀書本!如同握著最后審判的圣釘!雙腿肌肉賁張到極限!身體化作一張拉開滿月、即將崩斷的巨弓!

“鐵馬冰河詞典卷,牛皋魂附義士肩”

他發(fā)出了比之前更狂放、更瘋癲、也更殺氣騰騰的終極戰(zhàn)吼!那不是詩句!是宣告!是裁決!

手臂!帶著將空氣都點燃的決絕!

砸下!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

只有一種極端怪誕、粘膩、帶著詭異回音的聲響。仿佛一枚燒紅的鐵釘,戳進(jìn)了一顆腐敗到極致、內(nèi)部充滿膿液和氣囊的巨大爛番茄。

那本書,是于某人高一開學(xué)買的,到現(xiàn)在高三了,還是沒寫過。然而它卻整!個!貫!入!了那顆搏動的心臟!

深深沒入!直至貫穿!

時間,仿佛停滯了一幀。

那顆巨大的黑色膿包,猛地向內(nèi)!劇烈!塌縮!緊!縮!仿佛所有支撐它的固體物質(zhì)瞬間被抽干!

下一瞬!

轟————?。。。?/p>

被釘死的心臟如同壓抑到極限的火山!猛烈!膨脹!炸!裂!開來!

不再是噴射!是毀滅性的!

黑暗的膿漿!粘稠的污穢!無數(shù)細(xì)小的、尖叫的、扭曲的黑色面孔!混合著足以熏死恐龍的恐怖惡臭黑煙!呈絕對的爆炸姿態(tài)向四面八方瘋狂噴射!席卷!吞噬!如同在操場中央引爆了一顆小型的、由純粹腐朽和絕望構(gòu)成的黑洞炸彈!

那兩條巨大的骨刃,如同風(fēng)化的朽木,瞬間崩解!化作億萬黑色碎片!

整個龐大的、充滿惡意的陰影聚合體!在無聲的、劇烈到令人絕望的抽搐和痙攣中!如同被風(fēng)化的沙雕巨獸!在爆炸的塵埃和黑煙中!徹底!崩!塌!消!散!

幾秒鐘!僅僅是幾秒鐘!

那令人窒息、龐大如噩夢的陰影聚合體連同那致命的、粘稠如油的濃黑煙霧,徹底地、完全地消失在重新開始流動的光線與空氣中。

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戰(zhàn)斗只是一場被烈陽烤灼過度而扭曲的集體幻覺。

不!不是幻覺!

痕跡仍在!

地上!留下了一大灘如同劣質(zhì)、冷卻瀝青般的粘稠黑色污漬!正以一種緩慢、但又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凝固、變硬,散發(fā)出刺鼻到極點的、混合了鐵銹、腐敗油脂和陳舊灰土的惡臭!那味道如此濃烈,如同夜里睡覺鼻子里被塞了一只十年的廣東蟑螂!

于某捂著肋下那道尺長的傷口,指尖下是粘稠溫?zé)岬难赫粩酀B出,染紅了校服和指縫。他臉色慘白如紙,額頭布滿冷汗,身體因為劇痛和不自控的恐懼后遺癥而微微顫動 臉上卻滿是沒心沒肺的笑容,他甚至能笑著和楊浩調(diào)侃,

“看到?jīng)]有?小耗子啊,這筆玩意,我殺的?!?/p>

楊浩則如同徹底脫力般癱坐在地,胸膛劇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肺像個破風(fēng)箱發(fā)出嘶啞的“嗬嗬”聲。心臟在腔子里瘋狂擂動,撞擊得生疼,像是下一秒就要從喉嚨里跳出來。渾身濕透,汗水和灰塵混在一起,又黏又冷。剛才爆發(fā)力量的雙臂酸軟無力地垂著,不停顫抖。

他看到一旁生龍活虎的于某人 一時竟不知道該從何吐槽,

“行行行,你牛逼行了吧!”

“你這什么態(tài)度!以前你叫我于某人我不挑你理,現(xiàn)在你該叫我什么?”

風(fēng)……似乎又回來了?幾片懸停的梧桐葉繼續(xù)著它們墜落的軌跡。

遠(yuǎn)處模糊的喧鬧聲似乎也隱約可聞,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沾滿油污的磨砂玻璃。

色彩……開始緩慢、遲疑地回歸。

劫后余生。

這個詞本該帶來狂喜。

但……

靜。

一種更深邃、更粘稠、更令人心悸的死寂,如同冰冷滑膩的油污,正緩慢地從腳下滲透出來。

并非聲音完全消失。

是空氣本身!

空氣變得像凝膠一般粘滯、沉重,每一次呼吸都變得艱難費力,仿佛肺部吸進(jìn)去的不是氧氣,而是混合了鉛塊和膠水的濁流。

光線!

之前那明亮的日光仿佛被抽走了能量核芯,變得渾濁、黯淡、泛著一種令人不安的病態(tài)昏黃。周圍的一切都像被蒙上了一層浸透臟水的舊麻布!

遠(yuǎn)處操場、教學(xué)樓傳來的模糊人聲、打球聲……開始以一種詭異的方式迅速“褪色”!并非變輕,而是變得極其遙遠(yuǎn)、失真、飄渺……仿佛隔著一層層疊加的、不斷加厚的、冰冷堅硬的水晶墻壁!聲音被一層層過濾、削弱,直至剩下一點點難以分辨的、如同遠(yuǎn)古幽魂般的模糊囈語……

不對勁!不對勁!

楊浩掙扎著,試圖從地上撐起身體。剛才激戰(zhàn)的腎上腺素退潮,渾身的酸痛和脫力感如同浪潮般涌來。他的左手手指,在撐地的瞬間,猝不及防地觸按到了地上一塊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濕冷的黑色污漬上!

嘶——!

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直接烙印在神經(jīng)末梢上的刺骨冰寒與惡毒滑膩感順著指尖瞬間竄遍全身!強(qiáng)烈的生理厭惡和來自靈魂深處的、對死亡的原始恐懼讓他幾乎瞬間嘔吐出來!

“咳咳!操……” 他干嘔了兩下,猛地甩手!但那冰寒的感覺如同附骨之疽,殘留不去!

“啥比,別幾把叫了!”

“這里還有別的不干凈的東西!”

楊浩感覺到了!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冰冷的、充滿惡意的窺視感!

尤其是那片巨大看臺投下的、濃得化不開的、邊界如同蠕動墨跡般的巨大陰影深處!

非但沒有消散!反而在這越發(fā)粘稠沉重的死寂中,變得更加清晰!更加密集!

那不再是單一存在的凝視!

像是……那片巨大陰影……突然睜開了成千上萬只無形的、冰冷的眼睛!又像是無數(shù)細(xì)小的、帶著倒鉤的冰冷視線,從四面八方、腳下甚至頭頂!密密麻麻地粘附在了他們的皮膚上!

“跑!” 于某人點了點頭,只吐出一個字!隨后便鼓動殘存的氣力,想要爆發(fā)出來。

然而,就在這疑懼叢生、求生意念剛被點燃的瞬間——

腳下的世界,毫無征兆地塌陷了!

轟隆————!?。?!

那聲響并非來自外界,而是源自他們腳下的土地深處!

一種沉悶到極致的、如同萬噸巨石在深淵底部相互碾壓摩擦的恐怖聲響!由地面?zhèn)鲗?dǎo),瞬間震蕩他們的五臟六腑!

楊浩和于某人身下的塑膠跑道,連同下方支撐它的泥土甚至更深層的地基……如同不堪重負(fù)的蛋殼般,毫無征兆地!向下!猛地!塌陷!

那塌陷迅疾得超出反應(yīng)!無聲無息!卻又帶著吞噬萬物的決絕!

一個巨大的、完全由蠕動的粘稠黑暗和噴薄而出的濃烈灰黑塵埃構(gòu)成的巨大豁口!如同地獄張開貪婪的巨口!瞬息成型!

那片黑色的、如同粘稠石油般的污穢污點,正是豁口的中心!它們?nèi)缤瑩碛猩阋择斎说乃俣认蛩闹軘U(kuò)散、蔓延、污染著下層的泥土!所有觸碰到這片污穢的土壤和塑膠,都在無聲無息地軟化、崩塌、化作更濃烈的黑暗!

腳下瞬間失重!

“見鬼——————?。?!” 楊浩只來得及發(fā)出半聲撕心裂肺、充滿震驚的短促驚吼!身體已經(jīng)完全不受控制地向下墜落!

在意識陷入純黑的最后一瞬,楊浩的眼角余光瞥見于謙那張因劇痛和極致的驚駭而完全扭曲變形的臉!他就在自己左側(cè)不到兩米!于某人的腳踝甚至小腿部位!不知何時!竟被幾股從豁口邊緣如活蛇般竄出的、粘稠污穢的黑色物質(zhì)死死纏??!那力道極其強(qiáng)橫!幾乎是拖著!將他硬生生拖向那深不見底的、噴薄著冰冷腐朽氣息的黑暗深淵!

“麻痹…曠課了…!” 于某人似乎還想說什么,卻被拖拽的巨力和灌入喉嚨的惡臭氣流堵??!身體消失在黑暗里!

緊接著!

冰冷的、粘稠的、散發(fā)著濃烈血腥混合惡臭的陰影!如同萬丈深淵中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楊浩的感官!他感到自己在自由落體!周圍并非空氣!而是充滿了粘稠的阻力感!無數(shù)冰冷、破碎、帶著尖銳棱角的東西撞擊著他的身體!像是……骨頭?!

混亂!

無邊的黑暗!

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

腐爛!惡臭!血腥!白骨!

重力加速度帶來的巨大撕扯感!

楊浩在極速墜落中拼命地扭動身體,試圖抓住什么東西減緩下落。恐懼如同冰水淹沒了意識,但更深處,一股被深淵激活的野性求生本能咆哮著!他的手胡亂地在粘稠冰冷的空氣中揮舞!

噗!

他的指尖突然觸及到一個冰冷的、帶有棱角的硬物!像是某個巨大生物斷裂的肋骨!

管不了那么多了!

楊浩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死命抓?。?/p>

咔嚓!

那不知是何物的冰冷硬物似乎腐朽不堪,竟被他巨大的下墜力量硬生生掰斷了!半截東西被他攥在手中!

急速墜落!

風(fēng)壓在他耳邊發(fā)出凄厲的嗚咽!

砰!

一聲悶響!不是落地!似乎撞進(jìn)了一層厚厚的、帶著腐爛濕氣的、如同巨大菌類團(tuán)塊般的緩沖物中!強(qiáng)烈的震蕩讓他瞬間眼前發(fā)黑!感覺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劇痛席卷全身!

但下落之勢似乎……減弱了?

楊浩在劇烈的眩暈和窒息般的惡臭中艱難地睜開一條眼縫。

四周依舊一片混沌的黑!但那是一種濃霧般的、不斷翻涌著的、帶著腐爛微光的黑暗!光線極其微弱,仿佛被厚重的大地過濾了無數(shù)遍!空氣粘稠冰冷,沉重得幾乎無法呼吸!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聚焦在自己因求生本能而死死攥在手里的“救命稻草”——半截慘白色的、不知是何種動物或人形的斷裂骨骼!

骨頭!斷口粗糙猙獰,在極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漂浮的光源映照下,呈現(xiàn)出一種不正常的灰敗和枯槁!表面布滿細(xì)微的裂紋和孔洞,似乎被什么東西從內(nèi)部腐蝕過!

就在那斷裂、沾滿腐殖質(zhì)般粘稠污物的骨面中間!

一道刻痕!

一道并非天然形成、極其顯眼的、深深的刻痕!

像是用某種極其銳利的東西,在生前或剛死亡不久時,懷著刻骨銘心的怨毒與瘋狂刻上去的!

楊浩的心臟如同被冰錐猛地鑿穿!

瞳孔因極度的震駭而驟然收縮!

那刻痕……

清晰!

扭!

曲!

分明是!

兩個他永遠(yuǎn)無法忘記、最近卻在無數(shù)混亂中掙扎著的漢字:

陳——言!

正是那個!被他們于烈日下的操場反復(fù)遺忘、最終又被于某人在“玩笑”中道出的名字!

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猛地炸開!渾身血液幾乎凍結(jié)!

就在這寒意裹挾著他、意識即將沉入更深的混沌黑暗時,一陣聲音,穿透了四周翻涌的、粘稠的腐質(zhì)濃霧,飄飄渺渺地鉆進(jìn)他的耳朵。

那聲音非男非女,既非蒼老也非年輕,帶著一種空洞麻木的腔調(diào),一種機(jī)械重復(fù)的漠然,像腐朽的留聲機(jī)在播放卡帶的唱片,又像是一個被抽干了所有情緒的空殼在用最精密的儀器播報信息:

“……第二日……結(jié)束……”

聲音頓了頓,仿佛在計算。

“……第三日……新的獵物……準(zhǔn)備……”

“……入場?!?/p>

話音落下的瞬間,濃霧深處,仿佛有無數(shù)看不見的鎖鏈咔噠輕響,冰冷的計算再次啟動。


更新時間:2025-08-15 08:36: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