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清河縣，大街上。
天色已經大亮，路上行人頗雜。
忽然間。
一陣惡臭襲來。
沿途的小販和百姓們忍不住捂住口鼻，緊皺眉頭。
連聲啐罵，這是誰家的茅房炸了？
不。
比茅房的氣味要更惡心。
街盡頭傳來一陣嘩然聲，如潮水般，很快蔓延至另外一頭。
所有人的目光皆不住往城西方向看去。
原本喧鬧的街道瞬間死寂。
無數人面色煞白，手腳癱軟，宛如見鬼一般，手忙腳亂朝著兩邊散開。
只見街道那頭。
一襲青衣的青年腰間挎劍，走在最前，一手握著根麻繩。
麻繩另一頭。
是一堆血肉模糊的小山。
膽大的定睛去看，才發(fā)現是兩頭渾身長滿長毛的猙獰貓妖，它們瞪大雙眼，瞳孔暴突，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可眉眼間卻還殘余著濃郁的驚懼。
兩頭貓妖尸體之后，是三具人形尸體，皆身著白衣。
尤其綴在最后的那一道，渾身上下都爛透了，沒有一處完好，血肉粘連著毛皮，眼珠子連著一層皮拖在地上。
“嘔——”
街道兩旁的百姓臉色愈發(fā)煞白，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不少人更是當街嘔吐出來。
毛骨悚然。
“那不是天劍宗的俠士么？”
“你們還沒聽說？城西木材鋪那家人全死了，遭了妖害，一家老小一個沒留下！”
“他們不是今天娶媳婦？”
“別提了，那叫一個慘啊......是顧少爺將那些妖魔全都殺了！”
“他？他能殺妖？”
“妖魔尸體就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
“......”
......
顧青面無表情地牽著五具尸體，一路拖行，穿過條條街道，留下一地血痕。
后面有百姓推著小車，上面以白布蓋著李玉兒一家人的尸體。
“天劍宗宗主陳玄宗，三十年前就已步入真元境后期，而后便聽說時常在閉關，沖刺真罡之境！”雪無眠與顧青并肩而行，低聲道。
真罡境！
那是又一重天地，據說到了那一境界已然超凡，壽元可達四百余載。
“陳天洛是他獨子，如今死在你手里，他絕不會輕易放過你！”
“這段時日，你不要出城！只要在城里，他們終究不敢太肆無忌憚！”
聞言。
顧青看了雪無眠一眼，神情中帶著濃濃質疑。
雪無眠眼神略微躲閃，意識到現在這情況，自己這句話多少欠缺些說服力。
“或者，你可以先去我家暫住?！豹q豫片刻，雪無眠忽然說道，“天劍宗勾結妖魔，絕非一朝一夕，這是死罪！等懸妖司到來，查明真相，定能將他們繩之以法。”
顧青有些意外。
他知道雪家來歷不同于清河縣的其余家族，頗有些神秘處。
卻還是沒想到，她竟有自信在一位很可能突破到了真罡的強者面前護住自己？
看來雪家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雪無眠看到他的目光，轉過頭去，清清冷冷道：“別想太多，我只是看你畢竟在做好事，幫你一把?！?/p>
大周設懸妖司，專門應對妖魔禍亂之事。
只是。
懸妖司人手不足，不足以覆蓋大周每一寸疆土。
如清河縣這樣的偏遠縣城。
基本上每隔一年，才會有懸妖司到來巡查。
妖魔也不傻，懸妖司來了，它們便避開，躲著。
等懸妖司離開，它們再出來。
除非某地的妖害達到不管不行的地步，懸妖司才會以雷霆手段，接管整個縣城，進行大清洗。
也正因此。
給了清河縣衙，天劍宗等人可趁之機。
他們同妖魔合作，將表面的妖害控制在一定程度，將縣內數十萬百姓圈養(yǎng)起來，供自己所用。
既不至于讓妖害泛濫，令衙門的老爺丟了帽子。
四周的妖族還能經常吃個飽飯。
天劍宗更是能煉制大量人丹，提供多方。
互惠互利，何樂而不為？
至于百姓？
誰在乎？
但，這終歸是見不得光的齷齪事。
一旦懸妖司得知這里的真實情況。
從衙門到天劍宗，再到山里的妖魔，定然只有死路一條。
若真能借助懸妖司將這最大的威脅鏟除。
倒也是一件好事。
“懸妖司什么時候到？”顧青問道。
“今年應該會早些，再有兩個月應當會抵達！”雪無眠道。
“算了，不用了?！鳖櫱鄵u頭。
太慢了。
兩個月，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
天劍宗的人也不傻，怎么會坐以待斃？狗急跳墻的可能性倒是很大。
再者，他們能對雪無眠出手一次，難道就不會出手第二次？
雪家的威懾力。
未必就有雪無眠以為的那樣可靠。
求人，不如求己！
見顧青拒絕，雪無眠清冷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慍怒，冷冷道：“隨你！”
......
一行人在清河縣衙前停下腳步。
望著那扇高大的木門。
顧青深吸一口氣，朗聲開口：“天劍宗少宗主陳天洛，勾結妖魔，私闖民宅，強占民女，屠人滿門，罪無可??！
望縣令大人，替他們討回公道！”
這聲音響亮。
在整條街道回蕩。
一瞬間，四周議論皆消失了，倒吸冷氣之聲此起彼伏。
“勾結妖魔？強占民女？天劍宗少宗主？”
“這怎么可能？”
“天劍宗向來俠義......”
所有人臉上皆張大嘴，難以置信，目光在天劍宗幾人尸體之上來回打量。
......
顧青對四周議論之聲視若無睹。
腰桿筆直站在原地。
天劍宗和衙門之間也有貓膩，眼下陳天洛死了，難保衙門不會將他拿下，送去天劍宗平息怒火。
阻攔除妖是滅九族的大罪，顧青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押送妖魔尸首來衙門。
縱使衙門不給予封賞，也不可能再直接綁了他，隨便捏造個罪名就定他的死罪。
否則，難堵清河縣這數十萬的悠悠之口。
衙門里安靜了片刻。
高大的門扉開啟了一道縫隙，探出一個差役的腦袋。
見到顧青身后的妖魔尸首后。
差役面色大變，連忙縮了回去。
片刻后。
邊門開啟，一道身著長衫的中年身影緩緩走了出來，面無表情地走到顧青身前，拱手道：“顧公子，里面請！”
......
屋內點著一根香。
身著常服的縣令裴世鏡負手站在窗邊，手持剪刀，不緊不慢地修剪著一支伸進屋里來的樹枝。
“大人，顧青到了?！?/p>
“嗯?！迸崾犁R輕輕應了一聲，轉身望著顧青，眼中露出幾分欣賞笑意，“好一個少年英雄，維安兄后繼有人?。 ?/p>
顧青望著縣令，說道：“大人認識家父？”
裴世鏡輕笑一聲：“豈止是相識？維安兄生性仁義，心懷天下，于清河百姓有大恩，本官亦是欽佩至極?。 ?/p>
說著，他抬手指了指邊上的座椅，說了聲坐。
顧青道了聲謝，卻未坐下，而是直言道：“顧某此來，是有要事向大人稟報?！?/p>
裴世鏡略微收斂笑意，道：“事情，本官都聽說了。”
顧青拱手，道：“天劍宗勾結妖魔，禍亂百姓，罪無可恕，還請大人明鑒，還無辜枉死之人一個公道?！?/p>
裴世鏡搖頭，做出一副為難神情，嘆息道：“賢侄所言之事，本官早已知曉，可這天劍宗，卻不是說動就能動的！”
顧青盯著他的神情：“哦？”
裴世鏡一臉認真道：“這些年，天劍宗確有出格之舉，但也正因有他們存在，才震懾四方妖魔。
令我清河縣能有立足之地，數十萬百姓得以安居樂業(yè)！
故而，他們雖有過，卻更有功！”
顧青聲音低沉道：“我大周朝廷，還要靠江湖宗門，來守衛(wèi)一方百姓？”
“唉。”
裴世鏡嘆息道：“賢侄有所不知，我大周雖設懸妖司，專司斬妖除魔之事，然我清河縣地處偏遠，朝廷向來是鞭長莫及，若無天劍宗在，恐怕早就淪陷了！”
顧青眉眼低垂，道：“所以大人的意思是，那些百姓，就只能枉死了？”
裴世鏡無奈道：“本官身為清河百姓父母官，自然不希望看到這些，可......相較于一家一戶之生死，本官肩上更擔著數十萬百姓的存亡！
當以大局為重?。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