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間雪災,師姐發(fā)現(xiàn)乞丐窩里凍僵的我,將我?guī)Щ厣介T悉心教養(yǎng),給了我十年安穩(wěn)。
又是一個雪夜,師姐敲開我的房門,雙眼空洞,靈根被挖,筋脈盡毀。
她用僅剩完好的雙膝爬過七座山頭,鮮血在身后鋪成血路,只為來與我告別:小云,快跑,
好好活著。師姐在我懷里咽下最后一口氣,利欲熏心的各峰峰主便打上門來,
要我交出山門靈脈。在他們看來,一個無法踏上修行之路的凡人,無論如何也掀不起風浪。
可他們不知道,我不是凡人。我是人世間誕生的最后一尊魔胎,生來滅世,這些年,
不過感念師姐救護之恩,才自愿戴上枷鎖,束縛魔念。如今師姐已死,我再無軟肋。
1、各峰峰主帶著門下弟子前來的時候。我正在守著一口薄木棺材。為師姐整理衣容。
我執(zhí)著地想要撫平她聚起的眉頭。卻怎么也無法做到。師姐不該是這副模樣。師姐應該笑。
我還記得,那年凡間雪災,她牽起我的手。一襲白衣勝雪,裙角沾上了泥點,
卻笑意盈盈問我:“小乞丐,要不要跟我回家?”可三天前。同樣是一個雪夜。
師姐敲開我的房門。以往那雙漂亮美麗的眼睛,只剩兩個空蕩蕩的血洞。
丹田里的靈根被人生生挖走。筋脈盡毀之下,她用一對兒膝蓋硬生生爬過七座山頭。
鮮血在身后鋪成血路,只為來與我告別:小云,快跑,好好活著?!澳銈兛炜?!那是誰?
”數(shù)百個宗門弟子,浩浩蕩蕩從山腳攀登而來。發(fā)現(xiàn)我的身影,
人群當中立即爆發(fā)出肆無忌憚的嘲笑聲?!白陂T都要回收漱月峰了,
這廢物還留在這里做什么?”“還守著個棺材,怕不是看見他師姐死了,他也瘋了吧!
”“別說,這廢物倒是挺通人性,師姐死了,還知道掉眼淚呢,看來江雪眠沒白養(yǎng)他一場!
哈哈。”宗門弟子們擠眉弄眼,故意發(fā)出逗狗一樣的‘嘬嘬’聲,“廢物!來,叫兩聲聽聽!
”源源不斷的譏諷。從四面八方匯入我的耳朵。十年來,
他們早已習慣在我面前宣泄所有的惡意。過去,我總是擔心。這些污言穢語傳到師姐耳朵里,
讓她難過?,F(xiàn)在我只覺得,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靜。我扶著師姐在棺材里躺好,
最后一次撫了撫她的眉眼。記憶里的師姐總是很愛干凈??涩F(xiàn)在,她渾身上下爬滿了傷痕。
我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讓她變回那個整潔的樣子。不過沒關系了。師姐別怕。那些害了你的人。
我馬上讓他們都下來陪你。2、一個干瘦的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我眼前。是煉器峰的趙有德。
方才人群中叫喊得最大聲的,也是他?!皣K嘖……”趙有德圍著棺材轉圈。
邊看邊搖頭:“堂堂雪眠仙子,死了就躺在幾塊破木頭里。”“這么寒酸,
要不要我施舍兩張紙錢給你啊?”說罷,他身后那群宗門弟子,都哄笑不已。
趙有德見眾人支持,好像整個人都精神了。他故意張著嘴,湊到我面前:“我記得,
你好像是叫什么……撿破爛吧?”不等我回答,
趙有德就哈哈大笑起來:“從乞丐窩里撿來的小乞丐,可不就得叫撿破爛?
”“看來你師姐也知道,你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廢物,還算聰明一回,
給你起了個合適的名字——”“可憐喲,現(xiàn)在你那腦子拎不清的師姐死了,
沒人護著你這廢物,往后的日子怎么過?怕是跪在地上討飯都沒人搭理!”他念了會兒可憐,
很快再也裝不下去,惡狠狠罵道:“活該!區(qū)區(qū)一個凡人,也配和我們一道待在仙門,我呸!
”我冷冷地看著他。趙有德不是什么厲害人物。他修為極差,只能做些打雜的差事。
在煉器峰,被當成狗使喚。是個人就可以踩他一腳。師姐曾經看他可憐,
給過他兩塊中品靈石。勉勵他今后好好修煉,出人頭地。當時他拿著靈石,憋紅了眼眶,
留著眼淚說要報答師姐的恩情??墒路迓淦呛?,也是他第一個落井下石。
他平時最愛做的事。就是跑到我面前。罵我是無法修行的廢物。是攀附女人的好狗。
見我遲遲不回答。趙有德好像覺得受了冒犯。更加滿嘴噴糞起來:“說話!你啞巴了?
”他眼珠一轉?!拔抑懒耍遣皇悄愫λ赖哪銕熃??”“她拒絕與玄天宗的天生劍體聯(lián)姻,
就是受了你的哄騙!”“你怕她有了道侶,再也不管你,到時你這個廢物,
怎么在宗門待下去?”“可惜你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你師姐沒多久就后悔了,
想重提婚約?!薄八阅阋徊蛔龆恍?,干脆殺了她,是不是?”趙有德越說,
覺得自己越有道理,大聲叫道:“好??!你殘害同門,犯下如此大罪,
就是把你打入九幽絕地,也不為過!”“除非……”“你現(xiàn)在跪下來,把我的鞋子舔干凈,
我倒是可以考慮放你一馬?!彼室獍涯_伸到我面前。“哈哈,趙老狗這一招倒是不錯。
”“他也就能欺負欺負這廢物了。”“正好,我的鞋也臟了,等會兒趙老狗的舔完,
我也來試試?!弊陂T弟子們嘻嘻哈哈說著。好像已經看到我跪下去,給趙有德舔鞋的樣子。
半晌,我終于動了。我單手伸出,快如閃電。一把抓住趙有德的脖子。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我曾經覺得奇怪。世上怎么會有趙有德這樣的人。他自己是煉器峰下的看門狗,
卻喜歡罵別人是狗。好像看到我過得比他慘,他的痛苦就會減輕??涩F(xiàn)在我明白了。
有些人當慣了狗,就再也變不回人。甚至他們連狗都不如。凡間的土狗,扔給它一個饅頭,
還會湊上來舔我的手。趙有德瞪著眼睛看我。嘴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音。他想不通。
我這個廢物,怎么會忽然擁有這么大的力量??此?,我只抓住他的脖頸。實則無形的力道,
已經包裹住他全身。他的每一根骨頭都在咯吱作響。趙有德說不出話。
只能拼命用目光看向周圍弟子。希望他們能發(fā)現(xiàn),過來解救。但那些人只是喊著。
“趙老狗也太沒用了!”“居然被一個凡人提了起來?!半y怪是條老狗。
”也有弟子看不過眼的,大聲喊道:“老狗!你的法器呢?”“被個凡人壓著打,
真丟我們修仙者的臉!”宗門弟子總說,凡人不算人。
他們習慣稱呼自己是更高一等的修仙者??晌椰F(xiàn)在提著趙有德。拿捏他的性命。
就和小時候碾死一只螞蟻沒有區(qū)別。稍微收緊力道。趙有德的脖子就向一旁歪去,沒了聲息。
我松開手,他軟趴趴地滑到地上。這時,其他弟子才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
他們還以為趙有德是裝的。有人湊上去試探他的鼻息,嚇了一跳?!八懒?!”“廢物殺人了!
”“他不是個不能修煉的凡人嗎?怎么把趙老狗殺了?”忽然的變故。讓所有人猝不及防。
那檢查的人忽然蹬蹬后退。像是看到什么極為恐怖的事。
“趙老狗他……被人用蠻力活活捏碎了!”剩下的宗門弟子們彼此對視,眼睛里都是驚疑。
“趙老狗為什么不還手?他身上不是有法器嗎?”“老是看到這廢物下山挑水,
難道練成了體修的法門?”“怎么可能!這廢物連靈氣都不能吸收,我看八成是他故意搞鬼!
”“怕不是江雪眠留下了什么法器!”3、我剛從凡間來這里時。身上瘦的沒有肉,
只有骨頭。爬一次山要花半個時辰。師姐給了我飯吃,又督促我鍛煉體魄。
她不知道從哪里找了兩個木桶來。要我每天都去山下挑水。我不喜歡去。每次下山,
遇到其他弟子。他們總愛指著我說:看吶,凡人又在異想天開。是師姐,無論日曬雨淋。
總是守在山頭等我。每次看見我挑著水出來。她就遞給我一枚果子。說:“我們小云真厲害。
”曾經不覺得有什么的畫面。如今回想,胸口竟好似壓了塊石頭。悶悶的疼。
“底下都在吵什么!”喝問聲在頭頂響起。一名白發(fā)老者凌空踏步而來。弟子們看見他,
趕緊解釋:“峰主!這凡人鬧事,活生生捏死了趙有德!”“一個凡人,如何有這么大力氣?
”“他師姐江雪眠才去不久,我等懷疑他偷藏法器,蓄意傷人!還請峰主決斷!
”聽見‘法器’二字。老者眼中閃過一絲貪婪目光?!安诲e,凡人怎么可能殺死修仙者!
定是法器無疑了!”他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張口罵道:“你師姐尸骨未寒,
你就偷走她的法器,真是一頭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也罷,今日老夫便替你師姐清理門戶!
”我不止一次見過這個老頭。據(jù)說他是藥峰的峰主。永遠擺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既不說話,也不管事。宗門弟子私下里都說,他年老體衰,早就沒了法力,只剩個花架子。
可是現(xiàn)在,他拿出一面鏡子法寶,當空一照。好像有莫大神通。鏡子在我身上來回一圈。
什么也沒有查探出來。藥峰峰主不信邪,又連連催動法寶兩次。見依然無事發(fā)生,
臉色頓時難看下來:“沒有法器?!边@時,他才好像想起什么:“凡人被我這乾坤鏡一掃,
只有神魂俱滅的下場??赡憔谷灰稽c事都沒有?!薄翱磥恚岸螘r間,江雪眠花光貢獻,
在我這里兌換的那枚洗靈果,最后用在了你身上?!薄昂昧?,”藥峰峰主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厭惡地看我一眼,“既然你已步入仙途,那就安分度日,莫要讓我再看到你惹出亂子!
”說完,便飛身而起,回到半空中。等藥峰峰主離開,
底下弟子低聲交談起來:“江雪眠對這廢物倒是真心?!薄熬尤贿B洗靈果這等寶物也舍得。
”什么洗靈果?我曾經以為。趙有德是狗,好歹也是宗門的狗。他死了,總要為他出頭。
可藥峰峰主一句輕飄飄的‘既然你已踏入仙途’。所有人都好像忘了這條狗。忽然,
頭頂傳來鼓聲。像是儀式開始前的宣告。我抬頭望去。只見半空中,八大峰主各自占據(jù)一方。
以手為筆,空中指點起來?!斑@一段東南起三十里靈脈,產出靈氣凝練,
正適合我煉器峰取用?!薄氨泵骒`脈,底下有金屬性靈種,二十年內必能成熟,主峰要了。
”“藥峰可不貪心,只拿這十里果園即可?!薄肮!薄案魑坏烙呀袢?,可都謙虛得很啊。
”為首的中年男子朗聲一笑,抬手圈下漱月峰中央土地?!澳沁@中段的連綿主脈,
可就由執(zhí)法峰收下了——”“諸位道友可有異議?”他們理所當然的。
把漱月峰的靈脈瓜分一空。我想笑,也真的笑了出來。4、早在八年前。
漱月峰就不存在靈脈了。靈脈產出的每一絲靈氣。都會被陣法抽走。
剛開始還有幾瓶丹藥敷衍。到后來,宗門連基礎的修行資源,都不愿意發(fā)放給我們。
師姐帶著我。去了無數(shù)次執(zhí)法峰。得到的永遠是那幾句:“靈脈之事,你身為弟子無權過問。
”“峰主日理萬機,誰有空去你那漱月峰查看?”“滾開!別來鬧事!”多可笑啊。
這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峰主。高高在上的元嬰期大能。師姐活著的時候。
我們連他們的面都見不到。師姐一死,他們反倒聞著味兒全來了?!罢l在笑!
”這樣的嚴肅時刻。我發(fā)出的笑聲,像一個響亮巴掌。狠狠扇在眾峰主臉上。
煉器峰峰主勃然大怒。找到聲音源頭,立即斥道:“你笑什么?”“宗門長老說話,
何時輪到你開口!”“我笑你們貪得無厭,睜著眼睛裝糊涂!”我笑夠了,冷冷地看著他。
“漱月峰為我?guī)熥鎰?chuàng)立。”“三百年來,門下弟子死的死,傷的傷。”“傳至這一代,
只剩師姐這顆獨苗?!薄翱蓭熃阌謴姆查g帶回了我。”“師姐走了,自有我頂住山門。
”“什么時候輪到你們幾個老東西來做主?”藥峰峰主氣吹了胡子:“真是笑話!
你區(qū)區(qū)一個凡人,拿什么……”他話說到一半。想起我已經踏入仙途,不再是凡人。
差點閃了舌頭,硬生生改口:“當初江雪眠把你帶上山,本就是私自行事!
”“宗門里沒有凡人弟子,只有凡人仆役!你認不清身份,也敢說自己是漱月峰門人,
不怕被人笑掉大牙!”“我上過宗門靈碟?!敝灰ゲ?,就能看見我的名字。
當初師姐帶我回來。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燒香備酒,祭告師祖在天之靈。主峰的宗門靈碟上。
一筆一劃寫清。漱月峰第十二位弟子:江雪眠。漱月峰第十三位弟子:江破云。師姐說,
今后我們兩個,要撐起漱月峰的門楣。“夠了!”執(zhí)法峰峰主不耐煩地站出來。
揮出一道勁風。我只覺得周身巨力襲來。身體不受控制飛速后退,撞入山崖,
五臟六腑易位般的疼痛。頭頂傳來執(zhí)法峰峰主厭惡的聲音:“一介凡人!地里討食的角色!
”“若不是宗門收留,早不知道死在哪里!”“不過靠著一枚洗靈果,僥幸踏入仙途,
就分不清天高地厚,頂撞宗門長老!如此忘恩負義之徒,放任下去還得了?不如今日打殺了,
省去未來禍患!”宗門弟子也紛紛附和:“他哪兒來的臉,敢說自己是漱月峰門人?”“哼,
說到底,乞丐就是乞丐!見到東西就想往嘴里塞,也不怕?lián)嗡?!”“哈哈?/p>
哈哈哈哈……”我從碎石中爬出來。吐出一口黑血,嘴角卻掛著瘋狂的笑。我早就知道。
他們不會去查宗門靈碟。鐵了心要奪走漱月峰靈脈的人。耳朵是聾的,眼睛也是瞎的。
我只是問:“……洗靈果是什么?”若我還是凡人。敢當眾頂嘴,早被一掌鎮(zhèn)壓。
他們耐著性子和我說了這么多。都是因為這個‘洗靈果’??晌也挥浀米约撼赃^什么洗靈果。
更不明白。為什么吃了個果子。就變成這些修仙者的同類。好像這個我熟悉的丑陋宗門。
忽然之間變得體面??伤麄円钦娴捏w面。我?guī)熃阌衷趺磿煌诔鲮`根,雙目空洞而死?
5、“你吃了洗靈果,居然不知道它是什么?”“果然廢物就是廢物!
除了一身挑水練出來的蠻力,一無是處!”宗門弟子中,走出個身穿金玉法衣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