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戰(zhàn)后的世界只剩下輻射塵與死寂。>我茍活于地下堡壘,
每天唯一的光亮是妻子在照片里的微笑。>背包里塞滿她最愛的黃桃罐頭,
防毒面具內(nèi)層刻著“活著回來”。>廢棄醫(yī)院里找到她病歷卡時,我的防護服被淚水浸透。
>夢里她總在廚房煎雞蛋,焦香氣息真實得讓我驚醒。>終于根據(jù)病歷卡地址找到那棟樓,
瘋狂扒開瓦礫。>掀開地下室最后一塊水泥板時,里面整齊碼放著我送她的生日玩偶。
永不散去灰黃色輻射塵。沉沉地。窒息地。壓著瘡痍的大地。天空?
那早已是個被遺忘的、惡毒的謊言。永恒凝固的。只剩污濁粘稠的暗橙。
貪婪地吞噬著最后一絲光的殘骸。死寂。絕對的死寂。沒有風(fēng)掠過斷壁殘垣的嗚咽。
沒有幸存者絕望嘶喊的余音。甚至沒有老鼠在鋼筋骨架間窸窣爬行的微響——這里。
只剩下我粗重、帶著金屬濾芯摩擦聲的喘息。在空曠得足以逼瘋靈魂的寂靜里。孤獨地回蕩。
如同困獸瀕死的哀鳴。我蜷縮在冰冷刺骨的水泥管深處。這是今日暫時的、脆弱的巢穴。
2每一次吸氣。都像有鈍刀在肋骨間生剮。肺部塞滿了粗糙的砂礫。
每一次呼氣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氣。顫抖的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恐懼。
摸索著從貼身口袋里掏出那張邊緣已磨損起毛的照片。指尖拂過那層薄薄的塑封。
動作輕得如同觸碰一個一觸即碎的、關(guān)于陽光的幻覺。照片上。林薇的笑容明媚得刺眼。
凝固的陽光仿佛熔鑄在她微揚的嘴角和彎成月牙的眼眸里。那是我偷拍的。
在她圍著那條洗得發(fā)白、印著憨態(tài)可掬小黃鴨的舊圍裙。
在廚房里手忙腳亂對付一鍋即將糊掉的番茄湯時。照片邊緣。
我自己的半邊肩膀和那個傻乎乎、無憂無慮的笑臉也擠了進來。
笨拙卻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暖意。指尖再次拂過照片邊緣。拂過自己那半個凝固的笑容。
那一刻笨拙的幸福。此刻是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口。
“薇薇…”聲音從防毒面具厚重的濾罐后擠出。嘶啞。干澀。如同砂紙在銹蝕的鐵皮上摩擦。
回應(yīng)我的。只有面具內(nèi)部循環(huán)氣流單調(diào)、冰冷的嘶嘶聲。
以及外面那令人窒息的、裹挾著絕對死亡的靜默。照片的塑封邊緣冰冷堅硬。硌著指尖。
卻是我在這冰封地獄里。唯一能汲取的、虛幻的熱源。視線。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
沉重地落回腳邊那個鼓脹、骯臟的背包。拉鏈艱難地拉開一道縫隙。里面擠擠挨挨。
全是沉甸甸、冰涼涼的金屬罐。借著管道口那點微乎其微、病態(tài)渾濁的天光。
罐頭標(biāo)簽上模糊褪色的“黃桃”字樣。如同鬼魅般勉強可辨。這是她的最愛。
在核彈撕裂天空、將人間化為煉獄的前一刻。我像一頭被絕望逼瘋的野獸。
沖進被恐慌人群哄搶的超市。腦子里只有一個燃燒的念頭。燒光了所有理智:搶!
搶她能吃到的甜!指關(guān)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崩裂。
指甲縫里嵌滿了那時沾上的灰塵和不知是誰的、已然干涸發(fā)黑的血跡。
背包沉甸甸地墜著我的肩膀。每一罐黃桃都像一塊冰冷的秤砣。沉沉地。
日復(fù)一日地墜在我支離破碎的心上。指尖無意識地撫上冰冷的防毒面具內(nèi)襯。
在靠近口鼻呼吸閥的位置。粗糙的指腹觸到幾道深深的、帶著毛刺的刻痕。
那是用戰(zhàn)術(shù)匕首的刀尖。一下。又一下。
在堅硬的合成材料上硬生生鑿出來的字跡:“活著回來”。四個字。深深凹陷。
邊緣是材料被暴力破壞時崩裂的猙獰痕跡。那是她在我最后一次任務(wù)出發(fā)前。
踮起腳尖替我整理裝備時。指尖輕輕點著這里。
聲音帶著強裝的笑意和無法掩飾的顫抖:“刻深點,笨蛋??躺铧c,風(fēng)沙就吹不走,
我就…就能看見了?!彼奈惨粝г跓o法抑制的哽咽里。像斷了線的珍珠砸在我心上。
那時我只笑著應(yīng)允。笨拙地以為那不過是妻子慣常的、帶著嬌嗔的離別絮語。如今。
這冰冷的刻痕每一次摩擦著我的皮膚。每一次呼吸帶來的微震。
都像一道無形的、浸著鹽水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早已麻木的靈魂深處。生存的本能。
像生銹的發(fā)條。推著這具僅剩軀殼的殘骸繼續(xù)蠕動。
場”選在城西那片巨大的、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廢墟——曾是這座城市引以為傲的綜合性醫(yī)院。
扭曲的鋼筋如同巨獸折斷后暴露在外的慘白骨刺。猙獰地刺向污濁凝固的天空。
碎裂的混凝土塊堆積成搖搖欲墜的死亡之山。
我如同一只渺小的、在巨獸腐爛骨骸縫隙里穿行的螻蟻。每一步都踩在深淵的邊緣。
神經(jīng)緊繃如弦。
避開那些看似穩(wěn)固、實則內(nèi)部早已被掏空、只需一絲微風(fēng)就能徹底崩塌的死亡陷阱。
目標(biāo)明確:藥品庫??股?。是比黃金更硬的通行證。一片就能換來幾口茍延殘喘的空氣。
我弓著背。以一種近乎爬行的姿態(tài)。
鉆進一個被坍塌墻體以詭異角度勉強支撐出的、幽暗狹小的空間。手電筒的光柱像一把鈍刀。
在濃得化不開的塵埃中艱難地切割出一道慘白的光路。照亮了翻倒的藥柜骨架。
散落一地如同破碎骸骨的藥瓶碎片。以及早已干涸發(fā)黑、浸入地磚肌理的不明污跡。
空氣里彌漫著陳年灰塵。刺鼻霉菌。和一種更深沉的、屬于死亡本身的、甜膩的腐朽氣味。
沉重地。粘稠地壓在面具的濾芯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裹尸布。目光如同探照燈。
在狼藉中絕望地搜尋。忽然。在一個被沉重藥柜壓得扭曲變形的金屬文件柜角落。
幾片泛黃的紙頁散落著。像被遺忘的枯葉。光柱顫抖著掃過。
一個潦草卻如同閃電般劈入腦海的簽名猛地刺穿了我的視網(wǎng)膜——“林薇”。時間。
在那一刻徹底凝固。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萬分之一秒內(nèi)凍結(jié)成冰河。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發(fā)出沉悶如戰(zhàn)鼓的巨響。
幾乎要將防毒面具內(nèi)循環(huán)氣流的嘶嘶聲徹底淹沒。我?guī)缀跏菗淞诉^去。
碎石尖銳的棱角刮蹭著防護服堅韌的外層。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手指顫抖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幾乎握不住那幾張薄如蟬翼、卻重逾千斤的紙。
是她的病歷卡復(fù)印件。日期……刺目的白紙黑字。標(biāo)注著“大撕裂”降臨前僅僅兩周!
診斷欄里。一行冰冷無情的印刷體如同淬毒的冰錐。帶著千鈞之力。狠狠扎穿了我的視網(wǎng)膜。
直抵靈魂深處:“確診,卵巢癌III期”。后面跟著一串更小的、如同判決書附錄般的字。
是后續(xù)檢查的建議和冰冷刻板的入院預(yù)約時間。我死死盯著那行字。
每一個筆畫都在視野里扭曲。放大。燃燒。灼燒著每一根瀕臨斷裂的神經(jīng)。
防護面罩的視野瞬間被洶涌的、滾燙的霧氣徹底模糊。不是外界的輻射塵。
是失控的、決堤的淚水。瞬間沖垮了所有堤壩。它們奔涌而出。浸濕了內(nèi)襯。
黏膩地糊在臉上。咸澀的液體順著臉頰瘋狂流下。在下頜處匯聚。然后沉重地。
一滴一滴砸在胸前冰冷的防護服上。洇開一小片。一小片深色的絕望濕痕。
喉頭被巨大的、冰冷的硬塊死死堵住。每一次試圖吞咽都帶來喉管撕裂般的劇痛。
整個世界在我眼前瘋狂旋轉(zhuǎn)。塌陷。粉碎。只剩下病歷卡上那行殘酷的、閃著寒光的判決詞。
和她照片上凝固的、明媚得如同另一個世界陽光的笑容。在腦海里瘋狂地碰撞。撕扯。
相互湮滅?!癐II期……薇薇……你……”聲音卡在喉嚨最深處。破碎得不成調(diào)。
只剩下氣流摩擦的嘶嘶聲。那張明媚的笑臉照片。和眼前病歷卡上冰冷的印刷字跡。
在腦海里瘋狂碰撞。撕扯。將最后一點自欺欺人的、關(guān)于她可能安好的僥幸。徹底碾成齏粉。
她獨自一人。3默默吞咽著這足以壓垮一切的苦楚。而我。遠在千里之外。
對著通訊器里她刻意輕快的“一切都好,等你回來”深信不疑。
甚至還在為短暫的別離而矯情。悔恨如同沸騰的強酸。瞬間灌滿胸腔。
瘋狂腐蝕著殘存的理智和支撐。支撐著我的最后一絲力氣仿佛瞬間被無形的巨手抽空。
膝蓋一軟。如同被砍斷的樹樁。重重地砸在冰冷堅硬、布滿碎石的地面上。
防護服隔絕了撞擊的鈍痛。
卻隔絕不了那從靈魂最深處、骨髓縫隙里蔓延開來的、足以吞噬整個宇宙的冰冷和劇痛。
我蜷縮在廢墟濃重的陰影里。像一個被徹底掏空、遺棄的破舊玩偶。
只有肩膀無法抑制的、劇烈的、無聲的抖動。
暴露著這具軀殼內(nèi)部正在發(fā)生的、徹底的天崩地裂。病歷卡上那幾行冰冷殘酷的字。
如同燒紅的烙鐵。一遍又一遍。帶著滋滋的聲響。狠狠地。
反復(fù)地燙在靈魂最柔軟、最脆弱的地方。她獨自咽下所有苦楚。
用輕快的謊言為我編織最后的安寧假象。而我。像個徹頭徹尾的、被蒙蔽的蠢貨。
心安理得地信了!背包里黃桃罐頭的金屬棱角。此刻隔著厚實的帆布。
冰冷而尖銳地抵著我的背脊。像無聲的、最辛辣的嘲諷。每一次沉重艱難的呼吸。
都牽扯著肺腑深處撕裂般的劇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擂響喪鐘。
***意識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瀝青。窒息。黑暗。萬劫不復(fù)。然后。
一點微弱、溫暖的光暈在黑暗深淵的盡頭暈染開來。漸漸清晰。明亮。是廚房。
那個熟悉得令人心尖發(fā)顫、靈魂為之悸動的廚房。
老舊的白熾燈泡散發(fā)著暖融融的、蜂蜜般的光暈。
均勻地灑在擦得锃亮卻留下無數(shù)生活劃痕的灶臺上。鍋里的油正滋滋作響。
唱著歡快跳躍的小調(diào)。
人落淚的香氣——是雞蛋被滾燙熱油熱烈擁抱后散發(fā)的、帶著微微焦邊金黃酥脆的濃烈油香。
霸道地。充滿生命力地鉆進每一個嗅覺細胞。喚醒沉睡的味蕾。她背對著我。
圍著那條洗得有些發(fā)白、印著憨態(tài)可掬小黃鴨的舊圍裙。
柔順的長發(fā)隨意地用一根鉛筆挽在腦后。露出白皙纖細、讓人忍不住想親吻的后頸。
她的身影在溫暖的燈光下微微晃動。隨著煎蛋的動作輕輕起伏。構(gòu)成一幅平凡卻神圣的剪影。
“傻站著干嘛?洗手去啊,馬上開飯!”她沒有回頭。聲音卻清晰地傳來。
帶著笑意和一絲嗔怪的甜蜜。尾音微微上揚。
是獨屬于她的、鮮活靈動的、如同清泉流淌的調(diào)子。那聲音穿透了夢境的重重迷霧。
直接敲打在我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經(jīng)末梢上。我像個被施了定身咒的木頭人。貪婪地。
近乎貪婪地吸吮著空氣中那令人心安的焦香。這香氣?;旌现碎g煙火。食物油脂。
和一點點她發(fā)梢特有的、陽光曬過被單般的馨香。是無數(shù)次平凡傍晚的背景音。
是“家”這個抽象概念最具體、最溫暖的注腳。
一股洶涌的、滾燙的熱流瞬間沖垮了夢境的堤防。從胸腔深處直沖眼眶。
酸澀得幾乎要立刻決堤。我張了張嘴。喉嚨哽咽。想喊她的名字。想問她為什么瞞著我。
想告訴她我找到了多少黃桃罐頭……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翻滾著。灼燒著。
卻只擠出一個破碎的、帶著濃重鼻音和無限眷戀的氣音:“…薇…”就在這時。
她似乎要轉(zhuǎn)過身來。那背影微微一動。
即將帶來那張銘刻在骨血里、日夜思念的容顏——那將是救贖。或是更深的沉淪?嗡——!
一陣尖銳。短促。帶著強烈金屬質(zhì)感和死亡氣息的蜂鳴聲。如同冰冷的鋼針。毫無預(yù)兆地。
殘忍地刺穿了這溫暖得令人沉溺、甘愿永世沉淪的幻境!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隨即又以失控的速度瘋狂擂動。
幾乎要撞碎胸骨!我猛地彈坐起來。動作劇烈得幾乎扭斷僵硬的脖頸。
冰冷的汗水瞬間浸透了貼身的衣物。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透骨的惡寒。
眼前沒有溫暖的燈光。沒有煎蛋的焦香。更沒有她即將轉(zhuǎn)過來的、帶著笑意的臉龐。
只有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令人絕望窒息的漆黑。
斥著防毒面具濾芯過濾后的、帶著橡膠和化學(xué)藥劑氣味的、冰冷而貧瘠的、屬于末日的空氣。
那尖銳的蜂鳴聲還在持續(xù)。并非來自夢境。
殘酷的現(xiàn)實——是我別在腰間、進入休眠狀態(tài)的低功耗輻射探測儀發(fā)出的、最高級別的警報!
刺目的紅光在絕對的黑暗中急促地、瘋狂地閃爍著。像一只不祥的、充滿惡意的血眼。
冷酷地宣告著外界環(huán)境中致命的輻射劑量正在急劇飆升。
也許是新一輪致命的沉降粒子云悄然飄過。
也許是這片巨大廢墟深處某個未被發(fā)現(xiàn)的、如同毒瘤般的污染源在悄然釋放著無聲的死亡。
夢境的余溫像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深入骨髓的空洞和比廢墟更冷的絕望。
那濃郁的、帶著生活溫度的煎蛋香氣仿佛還在鼻尖縈繞了一瞬。帶著虛幻的暖意。
隨即就被現(xiàn)實中防護服散發(fā)出的淡淡橡膠和消毒水那冰冷的、死亡的氣息徹底覆蓋。吞噬。
抹殺。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沉重的鉛塊。沉甸甸地壓在胸口。擠壓著肺里最后一點空氣。
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被生生剜去一塊血肉般的尖銳刺痛。我蜷縮在冰冷的黑暗中。
聽著自己粗重、帶著面具內(nèi)部回響的、如同破舊風(fēng)箱般的喘息。
以及那催命符般的、連綿不絕的尖銳蜂鳴。現(xiàn)實的重量。帶著輻射的冰冷穿透防護服。
帶著廢墟的死寂壓垮神經(jīng)。狠狠砸落下來。將那個短暫的溫暖幻夢徹底碾碎。
那張病歷卡上冰冷的、如同詛咒的字跡。再次浮現(xiàn)在眼前。清晰得如同刀刻。
帶著刺骨的寒意:**地址**。那個地址。像一顆滾燙的鉛彈。帶著毀滅性的動能。
狠狠嵌進了我的腦子里。無法拔出。病歷卡上打印的清晰字跡。
此刻在黑暗中灼燒著我的意識:“春暉路,紫荊苑,17棟,402室”。
春暉路……紫荊苑……這幾個字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
激起了混亂而洶涌的、帶著絕望希望的漣漪。那是一片靠近城市邊緣的老住宅區(qū)。
以多層公寓樓為主。綠化不錯。曾是她父母留下的老房子所在的小區(qū)。核彈降臨前幾個月。
她似乎……似乎支支吾吾地提過。為了離她化療的醫(yī)院近些。臨時搬回了那里?
記憶被厚厚的輻射塵埃和刻意的回避覆蓋。變得模糊而布滿裂痕。
一個被潛意識刻意忽略、深埋的細節(jié)。此刻帶著尖銳的棱角。刺破了麻木的繭。
帶來尖銳的痛楚和一絲……微光?“紫荊苑……402……”我喃喃自語。